接下来, 魏晞分别在相册后面的缝隙里找到另外三张字条。

    【海哥哥，你不要再伤心了。】

    魏晞哼笑一声，随手一丢。

    【一个人的时候也要笑, 笑不出来就想想我，我妈妈说我很可爱。】

    魏晞抿了抿唇，眼神已经变得冰冷。

    字迹刺眼, 她冷着脸将纸条拍在桌上，转而拿起最后一张。

    【海哥哥, 我要嫁给你, 要等xixi长大呦！】

    看到这条, 魏晞滞了一下。

    下一秒, 好像瞬间从高处跌落。

    xixi……

    这个xixi是谁。

    和她有什么关系吗。

    接着, 一个想法陡然从脑海里炸开。

    难不成，她是替身？

    魏晞感觉头皮都发麻, 整个人呼吸困难。

    她扶着桌子坐下，再次把这几张纸条展开。

    泛黄的纸张, 晕开的笔迹，说明这些东西历史悠远。

    当初和他说这些话的人还没有长大, 也就是说萧逸海也没长大。

    说不定这纸条比她的年纪还要大！

    狗男人什么意思。

    忘不掉旧情人？

    还把字条藏在他妈妈的相框里, 怎么？纪念两个这辈子都难以忘怀的女人是吗？

    那个xixi嫁不了你，你就要娶我这个晞晞是吗！

    正想着, 突然身后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打碎什么了宝宝？”

    “你在叫你哪个宝宝？”

    男人的气息将她笼罩，从背后她伸出一双手：“相册摔了？”

    “是。”魏晞的视线落在桌上：“不然也摔不出你的白月光。”

    萧逸海挑眉, 随手拿起一张纸。

    魏晞也抬眼看他，他眉头微皱，眼中呈现出不解。

    想了想突然又一副茅塞顿开的样子，泛光的瞳仁看着她：“你在哪找到的？相框里吗？”

    “……”好家伙, 装得挺像呀。

    魏晞抿了抿唇，没说话。

    “我想起来了，晞晞。”萧逸海近乎兴奋，好像和她处于两个氛围里。

    他俯下身握住魏晞的肩膀：“是你，居然是你！”

    魏晞：“？”

    萧逸海自己搬了个椅子，坐在魏晞面前：“晞晞，你不记得了吗，你小时候……”

    他用抬起手比划：“这么高的时候，我们俩见过。”

    “……”魏晞怔住了，眨了眨眼睛：“不记得。”

    那年萧逸海14岁，云芙去世的第六年。

    14岁的萧逸海偶尔还是魂不守舍，午夜梦回时，他依然不敢相信，从此以后再也见不到妈妈了。

    为了不再勾起伤心的往事，萧书远带他搬了家。

    住进新家的第一天晚上，他哭了整整一夜。

    怕被萧书远听见，他把自己蒙在被子里。

    第二天醒来双眼通红，眼皮肿胀。

    他又不想去上学，就背着书包沿着街道四处乱逛。

    没有目的地，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背着沉重的书包，犹如一具行尸走肉。

    经过一条小巷时，巷子中间突然传出啼哭声。

    少年本就沉重的眉眼涌出一丝不耐烦，他本想快步走过去隔绝了扰人的哭声，突然听见身后有脚步声‘哒哒哒’传来。

    然后他的大腿被一双小肉手抱住。

    “哥哥哥哥！”小女孩哭得梨花带雨，抽抽搭搭，一边往他身后缩一边指着巷子：“哥哥那有老鼠，我害怕呜呜呜……”

    萧逸海沉默了一阵，牵起小女孩的手走进去。

    巷子两面住着人家，铁门一打开便是院子。

    他垂眸看见门槛那边有个老鼠洞。

    萧逸海蹲下身，问：“有没有什么东西，我帮你堵住。”

    “没有。”女孩低头扯了扯自己的贴身小红裙，往他身后躲：“哥哥这是老鼠的家吗？”

    萧逸海没有回答，从书包里拿出个本子，随便折了两下把洞口堵得严严实实。

    “行了。”他说完就走。

    “谢谢哥哥！！”身后传来一声清脆又稚嫩的童声。

    又是一个阴雨天，萧逸海放学回家再次路过这里。

    都走过一条街，离得巷子很远了，隐约听见身后有人在叫他。

    他回头，竟是上次的小女孩。

    这回她穿了件粉白色纱裙，跑起来两只羊角辫晃来晃去。

    她气喘吁吁停在萧逸海身前，拧着眉毛埋怨他：“哥哥怎么走那么快！”

    “要抱抱！”女孩伸出两只短又胖的粉红色小手：“哥哥抱抱。”

    街上人来人往，还有飞驰的车辆。

    萧逸海只得抱起她往回走，路上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晞晞。”

    “你出来，爸爸妈妈知道吗？”

    “不知道，爸爸在上班，妈妈在做饭。”

    萧逸海加快步伐，把人放到巷子口。

    刚走了几步又回头，在地上捡起一根木棍，划了道横线。

    他弯下腰，木棍在晞晞眼前晃了晃，神色突然沉了下来：“从今以后，要是敢自己走出这道线就要挨打。”

    静默片刻。

    晞晞眨了眨眼，扁扁嘴就要哭。

    萧逸海瞬间慌了，忙将木棍扔到一边，蹲下来把人抱在怀里：“哥哥是想告诉你，跑得太远有危险，一定要告诉妈妈知道吗？”

    “可是……我是去追哥哥的呀。”

    晞晞看着他：“哥哥上次眼睛红了，是不是也被老鼠吓到了？”

    萧逸海沉默半晌，点头。

    “晞晞的眼睛也红了，哥哥怕晞晞害怕，红了眼睛也帮晞晞堵住老鼠的家。”

    说完，她从口袋里掏出一根棒棒糖，往萧逸海手里塞：“哥哥，你叫什么呀？”

    “阿海。”

    “海哥哥，你不要再伤心啦。”

    萧逸海看着手里的糖，一时还没反应过来。

    上一个往他手里塞糖的人是妈妈。

    片刻后，他弯了弯唇，冲晞晞笑了。

    他一笑，晞晞也高兴起来，在他面前蹦蹦跳跳：“海哥哥，你要开心呦，你开心我才会开心。”

    “海哥哥是因为刚才抱晞晞回来才笑的吗？妈妈每次抱我也会笑，下次见面还给你抱抱我。”

    回到家里，萧逸海拿出那根棒棒糖。

    对着照片里的云芙说：“妈，有个小妹妹给我糖了，她告诉我她叫xixi，我不知道是哪个xi，但她是我搬过来这里，第一个对我笑，第一个和我说那么多话的人。”

    “她那么小，那么相信我，像你一样会给我糖吃。”

    后来的几天，萧逸海路过那里，总能看见晞晞搬着个小板凳坐在巷口等他。

    她很乖，上次他随便画的那条线已经不见踪影，但晞晞记住了。

    小板凳永远在那个位置，绝对不超过那条虚无的线。

    晞晞和他拉勾勾，约定要每天都来陪她玩。

    赶上萧逸海心情好的时候，他会蹲下来和她说几句话，陪她玩一会儿。

    心情不好时，他也会停留片刻。

    几分钟就走了。

    中考前几个月，萧逸海被萧书远管得很严。

    不能浪费一分一秒，回到家就得学习，直到天黑。

    就这样日复一日，萧逸海渐渐忘记和晞晞的约定。

    直到高一的某一天，他又一次路过那条小巷。

    熟悉的景物让他下意识放慢步伐，往巷子口里张望了几眼。

    昔日他堵过老鼠洞的门口大门紧闭，上面还挂了一把锁。

    萧逸海垂下眼，离开了。

    刚拐个弯突然听见熟悉的声音，他回头。

    晞晞依然穿着好看的小裙子，蹦蹦跳跳走在前面，时而回头皱眉道：“妈妈快一点，动画片来不及啦！”

    “来得及，还有半个小时呢。”万秋巧给了她两个棒棒糖，说：“要不你先在这玩一会儿，等妈妈做好饭叫你。”

    她说完就进了院子，晞晞一个人蹲在地上吃棒棒糖。

    萧逸海垂下眼，跑到附近小超市买了一大包薯片出来。

    晞晞发觉被阴影笼罩，茫然抬起头。

    在看见来人时，她脸上瞬间爬上欣喜：“哥——”

    一声“哥哥”还没叫出来，她又将双手背在身后：“哼！”

    也不理他，兀自蹲下身捡了根木棍在地上画画。

    “你怎么啦？”萧逸海蹲下来，晃了晃薯片：“哥哥给你买好吃的了。”

    晞晞没回头，却在五秒过后向后伸出手。

    粉嫩的手掌张开，肉乎乎的五根手指弯了弯。

    萧逸海抿唇，把薯片放到她手里。

    又过了一会儿，晞晞总算回头。

    小孩子的瞳仁似是天上星，明亮又干净：“哥哥怎么都说话不算话的？”

    “对不起，哥哥最近太忙，把你给忘了。”

    “那哥哥怎么才能记住我？”

    这话问的萧逸海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她太小，要说什么既能让她听懂，又能让她消气的话。

    萧逸海默了默，又听她说：“嫁给海哥哥可以嘛？”

    “啊？”

    虽然知道童言无忌，可这时的萧逸海还是愣了片刻。

    晞晞把薯片扔到一边，从口袋里掏出剩下的一根棒棒糖，几乎是强硬的态度塞进萧逸海手里。

    棒棒糖比她的小胖手还大，到了萧逸海手里就变得那么一丁点了。

    晞晞迷茫看了许久，才笑眯眯开口：“海哥哥，我要嫁给你，要等晞晞长大呦！”

    “……”

    “草莓味和苹果味，晞晞喜欢你，自己吃苹果味的，把草莓味的棒棒糖都给你啦！”

    身后传来万秋巧喊她回家吃饭的声音。

    晞晞应了一声，又跑到他面前，低声说：“这次不要再忘记啦！”

    说完，一溜烟跑回去，还不忘捡起地上的薯片。

    此后，萧逸海再也没见过晞晞。

    高中生涯是这一生最无趣的三年，尽管萧书远管得很严，他没空去找晞晞，却依然记得她对他的好。

    曾几何时，那段时光是他晦暗人生里仅有的光。

    小女孩对他笑，把最喜欢的糖给他吃。

    于他而言，晞晞是个孩子，却也是他的小太阳。

    他在本子上写下她说过的话，像是在安慰自己。

    这个世界上，还是有人喜欢你，愿意无条件对你好、对你笑。

    他把纸条夹在妈妈的相框后面。

    偶尔也会对妈妈说：“这个小女孩很可爱，妈妈你要保佑她无忧无虑，快快乐乐长大。”

    就这样，时光奔走，碎沙扬起铺遍来时的路。

    魏晞再次拿起这张泛黄的纸条，眨了眨眼。

    “这些，都是我对你说过的话？”

    “嗯，你五岁那年，我写的。”

    “……我真的说过这样的话吗？”魏晞脸都红了，用手背贴了贴面颊：“我，我竟然对你说，要嫁给你？”

    “嗯——”萧逸海慢条斯理点头，刮了下她的鼻子：“我们晞晞小时候就看上哥哥了，那时候就知道先给一颗糖，还跟哥哥拉勾。”

    “……”

    “挺会的。”

    “…………”

    魏晞如何也没能想到，她这场醋吃的竟是自己的。

    当晚，她问妈妈有没有这回事。

    万秋巧想了想，告诉她：“好像是有，那天你带回家一大包薯片，妈妈问你是哪来的你不说，小卖店里阿姨也告诉我你没去，我害怕是坏人给你的就扔掉没让你吃，你当时还生气哭了好几天不理妈妈呢，那是你第一次生这么大的气，我一直有印象。”

    “……”

    “看。”萧逸海躺在她身边，悠哉翻了一页书说：“确有其事。”

    “只是我没有想到，原来晞晞这么喜欢我，一包薯片而已，居然哭了好几天。”

    魏晞现在想捂着耳朵大喊，听不到！什么都听不到！

    片刻后，她突然眼前一亮。

    扬起下巴清了清嗓子：“萧逸海。”

    “嗯？”

    “所以你为什么要留着别的女孩给你的纸条，还留了十几年。”

    “……”萧逸海放下书，眼睛盯着她：“那明明是你——”

    “没错是我。”魏晞点头：“可你也是今天才想起来是我的。”

    “……”

    “昨天没想起来，前天没想起来，今天之前，你和我在一起的每一天，都没有想起来。”

    她抱着肩膀，偏过头看他：“所以，你为什么，要留着一个想不起来是谁的字条？”

    萧逸海舔了下嘴唇，认真道：“就是因为我不记得了，所以它才会一直放在那，要不是今天看见这些，或许一辈子都想不起来，想不起来的东西怎么会扔呢？”

    “反正你就是留着了。”

    “可这是你的呀。”

    “这就是巧合！”

    “……”顿了一下，萧逸海忽然笑了：“找茬是？”

    他说着就要压过来，又被魏晞一把推回去：“你别……动不动就这样。”

    萧逸海觉得她现在的表情很好笑，顺着她问：“我哪样？”

    魏晞没理他，转而开始自己的话题：“下个月我就正式到杂志社工作了，以后我每周也要朝九晚五，也时不时会加班，我也会忙起来了。”

    “嗯。”男人的手把玩着她睡衣前襟的蝴蝶结：“然后呢？”

    “我需要足够的睡眠。”

    萧逸海笑了一声，已然明白她话里潜藏的意思。

    但他没点破，反而告诉她：“那以后把手机里的游戏卸载了。”

    “……”

    “反正有你从小到大就爱慕的哥哥在——”

    他抓起她的手，缓缓向下按。

    凑到她耳边轻声开口。

    “闲来无事，就玩玩哥哥。”

    “……”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