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相见
虽然事先打过电话,但唐老爷子临时外出了,杨林确认过他今天下午或晚上才能回来后就去招待所订了房。
石驿每天去兴州市就两班车,末班车是中午一点的,他肯定赶不上。
八月后他就再没见过关家人和闻雯,但关童的微信一直没删,经常会聊几句。
关童培训结束后分去了邻省的一个基地。工作也没让他长大多少,杨林很喜欢听他讲单位的事,看他的各种吐槽,会给他的每一条朋友圈点赞。
这是个善良的有着少年气的朋友。
不管今天社会怎么把善良等同于白痴、犯贱,杨林都一直珍惜和感激着每一个对他露出过善意的人。
给范敏打过电话,又和小盆友视频了一会,讲好了明天才会接他,杨林拿出带来的书和习题。还有一周就要考试。
现在他不敢通宵或者压榨睡眠时间了,那么多苦药喝下去,他不能前功尽弃。
因为应激状态和腿伤,他没有实现最初每门课刷三遍,题做三套的计划。目前课是刷过三遍,但题只做了两套,他今天带来的就是习题册和错题本,这是最后的复习。
一直到下午两点才站起身,先活动了下僵硬的身体,然后下楼吃了碗面,去往唐家。
老爷子还没回来,杨林决定明早再过来。他记得老爷子和郑大叔讲过,他精力不济,只有每天早上头脑最清楚。
买了两份手抓饼杨林又返回招待所,这就是他的晚饭和宵夜。其实现在他敢买肉买菜了,最近吃得一直挺有营养,这样凑合只是节约时间。
凌晨一点,杨林准备去睡时,手机突然亮起来。是个陌生号码,他右手划开,“喂?”左手合上书,开始收拾桌面的纸笔。
这也是聂川走后的新习惯:他24小时不关机,孩子睡了也只是调成振动,哪怕是标记诈骗的电话他都会接,万一是聂川来电呢?
深夜,空城的寂静甚至超过了二毛厂。电话里没人说话,但似乎还有些声音,杨林停下动作,“喂您好,哪位?”
“杨林,是我。”
“!”杨林一下子呆住。
“你是在二楼东面吗?”
“?”
“我看就亮着这一个窗子,前台都黑了。”
“!”
“给我开门,杨林。”
杨林又愣了一会才跑过去把门打开,聂川已经站在门口。
他的圆寸变成了一头漂亮的碎发,发稍搭在眼角,内双的凤眼黑白分明,正直直地看向他。
杨林觉得脑子勐地空了一下,之后人就晕乎乎的,腿也软得站不稳,他下意识地扶住门框,怔怔看着对方,直到聂川抬手拥住他才回过神。
然后他退了一步,退出这个拥抱,“先,先进来。”
聂川进屋后把门关好,看杨林还在恍惚又心疼又难过,他双手握住他的肩,轻声说,“我回来了,杨林。”
杨林双眼渐渐有了焦距,他看着聂川,穿着他们的那件同款羽绒服,瘦了很多,脸更加立体,一头碎发也没能中和那份凛冽锋锐的帅气。
更性感了。
抬手轻轻掀开了发梢,聂川没有躲,果然,那里一道疤斜斜穿过额角。
“我今天晚上到的兴州,在张哥那儿知道你在这,我”聂川有点哽,太多的话堆积在唇边,却一句也说不出来。
杨林没出声,眼睛一瞬不瞬的,看他半天不说话先开了口,“我没让吴阿姨卖你的家俱,结果他把领秀苑大哥的家俱全抵给那家人了,现在都在401,不过你要是想再搬回来,估计给点钱就行。”
聂川也回过神,“不用,除了柜子是我哥装修时定制的,其他都是我妈和我嫂子她们选的,我哥不喜欢欧式。”
“那就好,我还担心你想给小飞留个念想什么的。”
“不会,要留也不留那些家俱。”
“嗯还有,我把401的空调搬来了,可是他们把大哥的空调拆走了,那个更大。”
“没事,我们有小的就行,以后需要大的了再买。”
“嗯,你不生气就好。”
“不会。”
两人又是面面相觑,聂川平静了一下慢慢说,“那天刘鸿给我打电话,当时我们谁都没想到会被袭击,事情太突然,我们都受了伤也都下了重手。”
“。。。。。。”
“他手里有他爸的自辩证据,那些人在阻止他递上去,这事最近才结束。”
杨林点点头,没作声。
“给你打电话的时候我以为,”聂川顿了一下才又说,“那会我以为我回不来了。”
那时他不仅受了重伤,还以为手里有了人命,也是最近才确定的没事。
“。。。。。。”
杨林一直没说话,聂川有点说不下去。
他们在一起,杨林一直是多话的那个,他以为他已经解释清楚了,但杨林的沉默让他开始不安。
好一会杨林才又退了一步,脱开他的手臂,“为什么不把小飞交给我,是张哥他们比我值得信任。”
是个疑问句,但却是陈述句的语气。
聂川愣了一下,还是实话实说了,“当时太混乱了,一听家里的情况,我不能确定我妈借钱这事是个局还是个偶然事件。如果真是个局,小飞只有托给张远才行,你护不住他,还会连累你。”
杨林点点头。
“那会我想房子随我妈造去,如果小贷公司能给她点卖房的钱,就当给她养老了,如果不给,那也是她自作自受。”
杨林又点点头。
而那时我能给你的,只有卡上的一点钱了。你那么努力,真正的前程无限,不应该再让小侄子拖累你,更不能把你卷进这些危险里。
聂川张了张嘴,这样的用心面对面了他却说不出口。
等了半天聂川也没再说话,杨林轻声说,“我知道了,谢谢你回来,告诉我这些。”说到这里轻笑一下,“这样我也知道你的确是有苦衷的,我也不算,特别贱。”
聂川!
杨林又笑了一下,“这点对我还是很重要的。”
“我,”聂川开始无措。
他往前走了一步想抱住这个人,但杨林眼神是他从未见过的失望?拒绝?或者其他什么?他看不懂,手抬了抬却没敢搂上去。
杨林仿佛没看见似的,转身走向书桌,“不早了,你先洗洗睡,我再看会书。”
说完把已经合上的书重新打开,坐下看了起来。
聂川站在原地,一时间非常惊慌。
杨林一直是个元气满满的小太阳,热情体贴又活泼,这样的冷淡几乎冻伤了他,他后知后觉地发现,杨林在生气。
看向书桌,他的背影比从前纤瘦很多,隔着毛衣都能看出蝴蝶骨的轮廓。再看到桌角塑料袋里剩的半块饼,聂川心中勐然一恸。
黄昏时一到兴州聂川就联系了张远,在张家见到了心心念念的小侄子。
孩子长高不少,唇红齿白的健康又漂亮,还会说长句子了,一看就知道被照顾得很好。
更让他惊喜的是小侄子没有忘记他——在离开七个月后,他仅仅把额头的碎发掀起来孩子就认出了他。
把喊着“叔叔”“叔叔”扑过来的小侄子抱进怀里时,聂川眼圈都红了。
他拼了命的挣扎回来是对的。
两口子没让他接走孩子,范敏明天上午还安排有活动。小侄子一直很兴奋,在他怀里睡着时都过了十点。
三人围着孩子说话。
范敏一件件地讲着他走后的故事:吴慧卖房跑路,杨林搬家,坚持要孩子,还账。。。。。。
听到杨林还账时聂川问,“嫂子你们借给他多少?我转给你。”
“杨林没问我们借钱呀,”张远听愣了,“你当时不是说你们有,借钱只是说给你妈听的?”
“没问你们借他哪来那么多钱?”聂川也愣了,“我们当时是够的,可是我取走了两万,办房证什么的也不少花,肯定不够了,怎么也差个两三万。”
“没有,杨林一句都没提。”张远重申。
“他又打工了?”聂川心勐地一疼,“他还带着小飞呢。”
“看他那样不像缺钱呀,”范敏感觉奇怪,“小飞吃的玩的什么都不差,别的不说,孩子的袜子都二十几块一双的,小杨说小东西是小汗脚,一定要穿纯棉的,穿好”
说到这里范敏忽然顿住,她想起了杨林那个半空的衣柜格子。
好一会,范敏笑着摇摇头,“小聂,你赚了。”
她说起杨林的车祸,赔偿,养伤,和现在的调理,然后才是那晚杨林的剖白,直到最后那句:
我不管别人怎么看,我就带着小飞在这等他。
张远叹口气,拍拍他的肩,“杨林不错,你要珍惜。”
聂川一直没有联系过杨林,他不能接受别人的付出牺牲——他父兄的付出与牺牲就是压在他心里最大的山,可能终一生都无法越过。
然而他心里也曾不止一次悄悄奢望过:这人不会离开。
只是他没想到他会一个人撑着还账,会出车祸,会喝几个月的中药,会这么苦。更不知道他的电话给他带来了多大困扰。
聂川没说话,太多的感激爱恋激荡在胸口,他想立刻见到他,拥抱他,揉碎他,吃掉他!
范敏又讲孩子的成长进步,数不清的趣事,最后笑着吐槽,“你是没见杨林防我们那劲儿,生怕孩子给我们抢走似的,我有时真想骂他两句。”
张远笑她,“你敢吗?”
范敏也笑,“我哪敢,小飞护他的杨杨护得好紧,谁说杨杨一句都不行,态度差一点都不行。”
说到这儿她又绘声绘色地学闻雯的事,边说边笑。
聂川慢慢平复着自己。孩子已经在他怀里睡着了,他低头轻轻亲下小脸蛋。
“干得好!小坏蛋。”
把孩子安顿好后张远递给他备用钥匙,“看你也累够呛,有什么明天再说,小杨中午前就能回来。”
聂川点点头,他想见人,却也近乡情怯。
本想先整理下自己等人回来的,他今天赶了很久的路,晚上听到的这些也要好好消化。
然而当他在领秀苑看到一墙的照片,2。8*2米的大床,墙上他的素描,衣柜里的两件衣服……忽然就不行了,一分钟也等不了。
思慕如狂。
连夜打车赶到石驿,杨林瘦得太多,他差点绷不住。可是杨林太冷静冷淡了,他以为的热烈重逢深情相拥什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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