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嘉买的包裹大约过了三天才全部到货。

    看着满地的盒子, 几乎连下脚的地儿都没有，韩霖忽然有些后悔了：“你买的这些，都是必要的？”

    “那当然。”她没回头, 仍是蹲在那边兴奋地拆着, 小屁股一耸一耸的，手边胶带、碎屑掉了一地，“韩霖你也帮忙搭把手啊。我一个人，那得拆到什么时候。”

    听——这口吻, 还挺心安理得。

    花他的钱，还要支使他。

    “韩霖你愣着干什么啊？”见他半晌没动，她不解地抬起头。

    表情理所当然。

    嗯, 是真的心安理得。

    甚至，还带着那么点儿不满，是嫌弃他慢呢。

    韩霖什么都没说, 认命地蹲下来帮她一块儿整理。

    她眉开眼笑, 满意了, 嘴里还不忘叮咛指挥他：“小心一点，这些很贵的，尤其是这个……”

    说着像是发现自己说漏了嘴, 忙掐住了下面的话，把这个箱子往自己身边挪了挪。

    韩霖觉得不对劲，拿过了刚刚那被她偷偷移开的箱子，操起剪刀利落裁开。

    好家伙, 里面可不是什么年货, 而是护肤品。

    什么孕妈精油、孕妈专用护手霜、孕妈洗手液、孕妈洗发露……瞧这架势，她恨不得把家里所有东西都换一遍。

    “你买这些干嘛？”

    精油、护手霜之类的就算了，用得着连洗发露都换？

    “安全！你懂不懂？我是为了宝宝！”她原本还有些心虚, 见他看过来，把心一横，怼了回去。

    语气立刻理直气壮了。

    越说，理由越充分，像是道理真的站在了她这边似的：“凡事小心一点没错的，这些都是成分最安全的！还用原来那些，要是出了事谁负责？你个做爸爸的，有没有一点责任心？！”

    韩霖被她怼得哑口无言。

    商场上都没这么落下风过：“……行。”她开心就好。

    花了差不多一个多小时，两人才把这些包裹全部拆完。韩霖跟物业打了招呼，塞了点小费，物业满口答应，说马上派人过来清理。

    宁嘉：“有钱能使鬼推磨。”

    韩霖：“你就贫。”

    她冲他眨眼。

    韩霖：“对了，你还有钱吗？”

    宁嘉多看了他一眼，笑道：“怎么，你要扶贫吗？韩总就是大方啊。”

    他作势要走：“不要算了。”

    “要要要——”她连忙扒拉住他的袖子，“我可以暂时帮你保管哦，你网上想买什么东西的话，我也可以帮你买，我账号积分很高的，还有优惠。”

    韩霖都笑了，唇角一掀：“暂时保管？”

    怕是保管保管着就进了她自己的荷包。这话就跟小时候家长拿了你零花钱，然后说“帮你存银行”一样不靠谱。

    宁嘉脸一红，似乎也觉得这话有点厚脸皮。

    不过，她还没反应过来，手机上已经传来“叮”一声，显示韩*向您的账户转账8*******88。

    “省着点儿，别老是大手大脚的，养不起你。”

    宁嘉嬉笑，用屁股顶他：“韩总日进斗金，怎么可能养不起？”

    他只是笑，不搭理她。

    她也不在意，小钱钱到手，心情倍儿好，就允许他暂时装一下逼。

    中午他们吃了面条，小菜还是阿姨送来的，面是韩霖下的。

    宁嘉在旁边看着他，生怕他又给搞砸。

    韩霖背对着她，修长的背脊挺直，如山间悬崖上的一株劲松。光一个背影，就有清绝的味道。

    宁嘉支着下巴，感慨：这厮皮相是真的好啊。

    当然，得忽略他手底下的动作。

    为了测试他的厨艺有没有进步，她特地没有提醒他煮面要多加水。于是，他往只有堪堪一碗水的锅里倒了两捆面。没多久，白色的泡沫在锅里沸腾，眼看就要溢出。

    “加点冷水啊你！”宁嘉受不了他了，忍不住出手。

    韩霖手忙脚乱地往里加了点水。

    锅面上的白色泡沫终于沉了下去，锅面水位也恢复了正常。

    可是，没等他松口气，锅里的面又沸腾了。

    他只好再次加水。

    然而，这样来来往往三四次，面还没有熟。

    宁嘉扶额，提醒他：“把锅子里的碱水倒掉，重新加入清水煮一下。”

    好好一个精英帅哥，一做起饭来就原形毕露。

    她只能感慨人无完人。

    事实证明，厨艺这东西是有天赋的，不是简单学一下就能学会的。商场上叱咤风云的韩总，这方面就是个彻头彻底的废柴。

    第一根面条挑入嘴里的时候，宁嘉差点把碗给砸了。

    绵软无力，其中有几根还半生不熟的，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

    她把筷子放下，一言难尽地望着他：“韩霖，我是真的很好奇，你是怎么做到简单煮个面都能做的比别人难吃十倍的。”

    韩霖风波不动，手里的筷子慢慢搅拌碗里的面条：“那你下次自己煮。”

    “我煮的也比你强啊。”以前觉得他俩厨艺半斤八两，她不好意思说他，现在这么一对比，她终于硬气起来了。

    就是买个机器人，煮的都比他强。

    她叹了口气：“我们买个万能锅。”

    “什么？”

    说起购物，她的眼睛就亮了，如数家珍地说：“前几天我在朋友圈看到的，2万8一只，只要把菜都丢进去就行了，它自己会煮，太棒了。”

    韩霖有点狐疑：“真的假的？有这种锅子？别是骗子。”

    他倒不是心疼这点小钱，只是觉得不可思议。

    “那做出来的，能好吃吗？”

    “我问了，他们说挺好吃的。试试嘛——”她托腮，认真看着他，“我真的不想再吃你做的东西了，我还想多活几年呢。”

    韩霖：“……”

    说时迟那时快，当天晚上，她就躺在床上完成了选购、下单等工作，还加了人家的做菜交流群。

    韩霖看她兴致勃勃的，脚丫一翘一翘扬的飞起，也就没说什么了。

    如果能让她开心一下，保持身心愉悦，交个智商税也是好的。

    万能锅一天就到了，是个有点像绞肉机的不锈钢刚锅。

    这日，她一边翻着说明书，一边打开视频播放查看相关教程，忙得不亦乐乎。

    韩霖今日没事，留在家里陪她，见她忙活，他也没阻拦，只是，心里已经等着看笑话了。

    他刚才匆匆扫了几眼说明书，不管做什么菜，还是需要自己将材料提前准备好，调料按量分配好，再依次放入。

    要有这耐心，有这把控能力，还需要这锅子？

    早无师自通了。

    两万多买了个寂寞。

    当然，这话他不会当着她的面儿说，不让她自己撞个南墙，她是不会信的。

    她这人贪新鲜，脑补能力万能，大多时候都不用商家吹捧，她会在颅内自动把商品的功能补充得极为强大，顺便脑补出日后使用时的幸福生活。

    所以，结果往往十分悲催。

    果不其然——

    “啊啊啊——这南瓜羹怎么凝结成块了？这么稠这么吃啊？！”

    韩霖朝厨房投去一瞥，桌面上到处洒满了面粉，她白嫩的小脸上还沾了不少，看着像一只花猫。

    此刻，她正暴跳如雷地看着掀开的锅子。

    一股香浓的味道扑面而来。

    韩霖翻文件的动作一怔，实在没想到闻着还可以。

    “韩霖你快过来看看，这到底是哪一步出了问题啊？”

    韩霖只好放下文件走过去。

    偌大的锅子都被黄色的粘稠物填满了，颜色橙黄、鲜亮，看着倒是让人食指大动。

    就是这水分，少了点。

    韩霖低头翻开说明书：“你是不是少放了水？”

    “没啊，按剂量来的。”她挠头，“怎么会这样啊？”

    “那就是面粉放多了。”翻了几页，他冷静分析，“除了这两种，还能有什么别的原因？无非是比例问题。”

    他说的头头是道，宁嘉竟也产生几分信服的感觉，不由点点头：“好像是有那么几分道理。”

    但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她看他：“所以，解决办法呢？”

    韩霖噤声。

    宁嘉：“……”搞半天你也是嘴上功夫。

    得咧，就不该问他关于做菜方面的问题，啧——

    这方面，他在她这儿的形象和威严已经跌落谷底了。

    “行了行了，我还是自己研究。”她假意大度地挥挥手，示意他忙自己的事情去。

    韩霖瞥她一眼，分明看到她眼底的得意。

    那双大眼睛，像是会说话，仿佛在说：瞧，你也就这点水平，还好意思说我。

    韩霖懒得搭理她，去了沙发里继续看文件。

    快下午两点的时候，他接到沈霁的电话。

    “在忙？”电话另一头，沈霁听见屋子里乒乒乓乓的声音了。

    笑声里带着隐晦的暧昧。

    韩霖也笑，没解释，换了个叠腿的姿势，转而道：“后天我有空，京山跑马场，见个面。对了，顺便约上AE公司那边的负责人。”

    “成。”

    “合同都拟好了？”

    “没问题。你要先看一下吗？我等会儿发传真给你。”

    “不用了。”韩霖笑了笑，“你做事，我放心。”

    沈霁也笑了笑，忽的却有些静默。

    韩霖察觉到他的异样，道：“怎么了？”

    沈霁顿一顿，似是迟疑，可到底还是开口：“你说，女人和地位、金钱，哪个更重要？”

    韩霖：“这是个无解题，要看她在你心里到底是什么样的分量。而且，为什么不可兼得呢？”

    沈霁苦笑：“我没这种本事。”

    韩霖眸光微深，意味深长：“听你的意思，是错过了？”

    “你别笑我。”沈霁难得跟他说这些私人的事情，料想他不知道他跟宁嘉之间的纠葛，也就没什么顾忌，“哪一天，等你也遇到命里注定的那个人，你就知道了。”

    韩霖没答，回头看了眼宁嘉。

    她系着小围裙在厨房和餐厅间跑来跑去，忙得不亦乐乎。

    成品倒是一样没有，桌上、地上都是垃圾。

    面粉跟霜洒的似的，泼了一地，显出分布不均的一层白。

    他无言以对，唇角却是上扬，跟电话那头笑了笑：“也许，这都是命。”

    ……

    挂了电话，沈霁双手交握，支着下巴在那沉默了很久。

    他和韩霖是几年前认识的，算不上多深厚的交情，或者说，用利益互惠和合作来形容更为贴切。

    但是处久了，也会生出惺惺相惜的情谊。

    简而言之，和韩霖这样通透的人说话处事，非常舒服。

    但是，这也是他第一次跟韩霖聊起自己的私事。

    他这才发现。

    那天见到宁嘉后，他就一直心绪不宁，自己都没察觉。

    沈霁端起杯子喝了口水，抬手按住眉心，强迫自己不再胡思乱想。

    这时有电话打进来。

    他拨过手机看一眼，眉头微皱，没接。

    电话响了几声断了，可没过多久，又孜孜不倦地响起来。

    沈霁只能接通：“喂——”

    “怎么，不想接到我的电话啊？语气这么差？”宋书萱在电话那头慵懒笑道，似乎并不在意他的冷淡，“这么久没见，连句问好都没有？”

    沈霁：“我不觉得我们之间有什么好说的。”

    他慢条斯理呷了口茶，情绪已经平复下来。

    宋书萱嗤笑，不再兜圈子：“你认识徐南遇？”

    “什么意思？”

    “我有个case，要跟海纳那边谈，这边需要融资，数目是这个……你帮个忙，就当我欠你一个人情了。”

    沈霁都笑了：“我跟他不熟，顶多是点头之交。他们那种子弟，你觉得我在他面前说得上话？”

    他顿一顿，语气讥诮，“再说了，我凭什么帮你？”

    宋书萱也不恼：“你想要什么？可以说来听听。我能帮得到的，我一定帮，拜托了，这个case对我很重要。”

    沈霁实在不想跟她多聊，就要挂电话了，手里的动作却忽然一顿：“书萱，我问你件事。”

    “你说。”

    “你和宁嘉还有联系吗？”

    那头一阵静默。

    这是一个有些敏感的话题。

    沈霁心里也清楚，不过，这会儿他管不了那么多了。

    事情脱离他掌控的感觉，让他非常不舒服。

    等了很久，宋书萱才回答他：“你不要妄想了，她有对象了。”

    虽然早有预料，再次听到这个答案，沈霁的心头还是跳了跳，有种被烈火灼烧过的麻木疼痛感。

    他深吸口气，道：“谁？”

    宋书萱：“算了沈霁，你没机会的。如果你实在不愿意帮忙，我也不勉强了。”

    她似乎不想再纠缠这个话题，连case都不提了，竟然就要挂电话。

    沈霁此刻出声道：“行，我帮你。”

    宋书萱一怔，没料到他临了了反而松了口：“当真？”

    “当然。”沈霁点上烟，笑了笑，“但我有个条件。”

    “说。”她本也没打算他会无偿帮她。

    这人是典型的无利不起早。

    “见面再说，约个时间，地方你定。”

    “OK。”她把电话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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