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了电话, 宁嘉拄着头靠在餐桌上想了会儿，给陈秋雅发了条信息，让她整理一些资料发给她。

    快7点的时候, 韩霖回来。

    房门发出“咔哒”一声, 宁嘉回神，他已经把门关上了。

    “有心事儿？”韩霖把文件夹放到一边，走过来，顺了下她的脑袋。

    宁嘉甩甩头, 把他的手摇开：“不要闹，想正事儿呢。”

    “你能有什么正事儿？”韩霖忍俊不禁。

    宁嘉飞了他一记眼刀子，低头继续想事情。

    韩霖见她如此, 神色也敛了些，稍稍一想，必然跟刚才电话里的事情有关。他有些担忧：“你还在孕期, 别想那么多。工作上的事情, 可以跟我说说啊。”

    “你帮我参谋吗？韩诸葛。”

    “愿闻其详。”

    宁嘉哼了声, 可到底还是跟他说了。她也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他平静中含着浅笑的面容，就跟吃了定心丸似的。

    她俯身靠在餐桌上, 把脸埋在了臂弯里。

    就这样，侧对着他，似乎在等待他的下文。

    这个角度，她的表情看上去有些懵懂, 又有些疲累的模样, 安安静静，说不出的乖巧，和往日张牙舞爪的模样截然不同。

    韩霖心里莫名生出柔情, 伸手掬了一绺她鬓边垂落的发丝。

    慢慢的，缠在了指尖上。

    宁嘉甩甩头：“干嘛啊？干嘛又闹我？说又不跟我说。”

    韩霖：“好好好，这就说正事儿。”

    他清了清嗓子，笑道：“之前不是跟你说过了？找跳的最欢的那个，杀鸡儆猴，让她没有任何翻身的余地。你太没有威信了，想要站稳脚跟，必须震慑其他人。”

    宁嘉凉凉地白了他一眼：“道理我都懂。具体的呢？要是她没犯什么错呢？我上哪儿找？”

    别的不说，顾随这小妮子苟得很，平时工作能力虽然拉胯，从来不会强出头，永远把自己埋在幕后。

    就这样的人，想找她的错处实在难如登天。

    韩霖眼神凉薄：“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没错，你就找错，没有人的屁股底下是一干二净的。”

    宁嘉愣愣地望着他，老半晌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这人可真是……

    偏偏说这种话的时候，他的表情是如此平静，好像只是阐述了一个微不足道的小道理。

    宁嘉有时候会觉得他过于冷酷和清醒，让人不寒而栗，但有时候，又觉得他很直接，炙热又诚挚。

    “对了，爷爷最近身体好些了，他想要见见你。”

    “见我？”宁嘉无来由的有些紧张。她见过韩霖的父亲、韩霖的妈妈，唯独没有见过韩霖的爷爷。

    韩霖见到她的表情就笑了，玩味道：“宁大小姐也有害怕的？放心，我爷爷不是三头六臂，不会吃了你的。”

    “……我哪里害怕了？”韩爷爷年轻时也是一方人物，她有点敬畏之心不是很正常？

    难得见她乖得跟鹌鹑似的，韩霖敛着笑：“就算要见，也要过几天。怕什么？你有的是时间准备呢。”

    话音未落，韩霖有电话打进来。

    他看一眼，是爷爷打来的——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韩霖唇边不由噙了丝笑意，径直走到窗边。

    电话接通，爷爷的声音从那一头传来，他静静回答，修长的身影倒映在冰冷的玻璃上，像画卷中的剪影。

    宁嘉难得见他这么温柔耐心的模样，心道：要是平时也不板着张脸就好了。

    “……好，我晚上就带她过去。”

    宁嘉听到这儿，有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韩霖挂断电话回头时跟她说：“爷爷提前从疗养所回来了，晚上你跟我回家，一块儿吃个饭。”

    宁嘉：“……”她能说不去吗？

    肯定不能啊。

    虽然她小时候经常上韩家骗吃骗喝，可这么多年了，韩家水涨船高，早不是当日可比，两家关系也不似曾经那么亲密。

    而且，最近一次见面也就是结婚那次，她妈还上他们家跟他妈妈闹了一次，宁嘉又是拘谨又是窘迫。

    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才好。

    提心吊胆了一下午，真到了晚上，她反而镇定了些。

    “要不要去买些礼品？”

    “有什么好买的？带个人过去就行，我们家不缺那些。”

    “那怎么行？那不是显得我很没礼貌？你是自己人，我可不是。”她嘟哝。

    韩霖笑了，目光往下移，定格在她的肚皮上：“还说你不是自己人？证也领了，孕也怀了。还说自己不是？”

    宁嘉拍了他一下：“韩霖，你正经点！”

    不过，话虽如此，他的那句“自己人”，多少还是让她心里有些畅快和得意。

    他们先去了附近的礼品店，给老人家买了些保健品，后来又去买了些水果，浩浩荡荡地过去了。

    到了门口，宁嘉把韩霖手里提着的袋子一股脑儿全揽到了自己手里，这才叩响了门。

    韩霖：“……”

    白给她提一路了？而且，这样一来，没准他们还真以为他虐待她呢。她可真够好意思的……

    门是蒋琬打开的，看到他们，她笑得非常和蔼：“快进来。”一面给他们拿鞋子。

    宁嘉先去客厅和韩浦存打了招呼，又被韩霖领着跨过宴会厅，径直到了后院。

    一只青石桌，一沓宣纸，一方砚台。

    韩老爷子在练字。

    听到脚步声，他抬了抬头，笑道：“舍得回来了？”

    韩霖把宁嘉买的一些保养品接过来，替她拿到那石桌上，弯腰朝他手里写着的字看了眼，笑道：“您老的功力越发见长了，这字写得苍劲有力，厚重凝实，是上品。”

    “你什么时候也学会溜须拍马这套了？”韩爷爷将笔递给他，“你来写。”

    韩霖也不推辞，接过，径直在纸上写了个“肃”。

    韩老爷子静静看他写完，蹙眉：“戾气太重。”

    韩霖也没反驳：“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韩老爷子哼了声：“也是成家立业的人了，凡事留点余地，别在外面树敌太多。”

    韩霖摸了摸鼻子，讪笑，也没有反驳。

    宁嘉适时挪过来，俏生生道：“爷爷好。”

    韩老爷子看她一眼，笑了笑：“你好。”目光落在她微微凸起的肚皮上。

    宁嘉有些窘迫，下意识扯住身边韩霖的袖子。

    韩霖心里在笑：她也有不好意思的时候？

    晚饭在韩家吃的，一家人围一桌。宁嘉乖巧得不像话，话都少了，哪里还有平日上蹿下跳的劲儿？

    整一个乖宝宝。

    韩爷爷偶尔问起胎儿的情况，她也一一回答：“平时都很注意的。当然，韩霖也很照顾我。”

    韩霖抬手压了下唇角，不予置评。

    眉梢眼角却都带着笑意，几乎抑制不住。

    得咧，这种话，听听就行了。

    也就在长辈面前做做样子。

    韩爷爷看了看她，又看了看韩霖，笑而不语。

    回去的时候，还给了她一副墨宝。

    宁嘉很开心，韩老爷子的墨宝，那可是价值不菲，在这北京城里都是一笔难求。

    “不看看老爷子给你写的什么？”回去的路上，韩霖笑问她。

    宁嘉总感觉他笑得不怀好意：“老爷子给我的，肯定是好东西啊。”说着边走边打开，“也罢，给你开开眼界……”

    打开后，她愣住了。

    哪里是什么墨宝，是一只小兔子——水墨画的小兔子，还啃着一根胡萝卜。

    宁嘉：“……”干嘛送她这个？

    而且，这跟老爷子的形象也太不符合了？

    她的三观都要碎裂了！LJ

    韩霖笑：“收着，老爷子日常就喜欢画些小物件儿。也许，你在他眼里就是只上蹿下跳的小兔子。只是，今天收敛的比较好而已。”

    宁嘉真想给他脑袋上来一下：“你干嘛老是故意埋汰我？”

    韩霖笑：“那你就努力靠谱点，让我刮目相看呗。”

    宁嘉抿了抿唇，无意识地踢着脚下的石子：“你从小到大就瞧不起我，觉得我幼稚、不学无术还喜欢到处骗吃骗喝。你这是有色眼镜，才不指望你能摘下来呢。”

    “我哪有？”

    “怎么没有？你小时候眼睛那是长在头顶上的，整天板着张冷脸，别人跟你说话，你还爱答不理的，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她啧啧了两声，目光把他从上到下扫视了一遍，“怎么，这么快就忘了，韩公子？”

    韩霖哭笑不得，凉凉地扫了她一眼：“我看你是讨打？”

    宁嘉缩了缩脖子，有些后怕。

    他在她这儿，还是有些余威的。

    但是，旋即她又挺起了腰杆子，摸了摸肚皮：“你不对我好一点，以后不让孩子叫你爸爸。”

    韩霖看着她得意的脸：“……”

    说她幼稚，她还不承认了？

    从小到大，她就没怎么靠谱过。怪只怪，翁淑仪太精明，把她保护得太好了。

    这小姑娘，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宁嘉看他一眼，见他仍是那副淡然模样，忽然想起来小时候经常抱着洋娃娃跟在他屁股后头的情景了，面上微赧。

    往事不堪回首，不堪回首啊。

    她那会儿脑袋是抽了什么筋，老喜欢跟在他后头？

    明明她那么受欢迎，根本不愁找不到玩伴。

    想来想去，大抵是不甘心。那个时候，她身边人都是捧她的，就他老是对她冷冰冰的。

    她那时想，她还非得撕下他这张高傲的面具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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