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行传送到的地点是一条人行大道的中央，周围一片寂静，没有一点儿风吹草动，上空巡视的直升机飞过，本该嘈杂的声音却没有传到立于道路上的人耳边。

    大道的两侧枯树连绵，月光被乌云挡住，道路的尽头连接着中心区域内最大的一片公园，公园的三面被高耸入云的城市大厦包围，高楼上灯火通明，无人入睡，但这条大道却在深冬的夜晚呈现出诡异的昏暗与无声。

    江行回头看了眼身后，现在的时间已经接近凌晨三点，副本里的人应该多少意识到了危机，这座中心区域早已戒严，外面的街道上、城市的天台边缘、和空中，都是武装力量，但是江行所处的这个空间显然已经与那外界隔离开了。

    青年收回视线，抬步向前走去，没一会儿，就抵达了公园中心一片结冰的湖泊边。

    视线逡巡了一圈，在一侧的大理石拱桥上发现了噩梦的身影，对方正看着前方，结冰的湖面中央有一座被白雪覆盖的雕像。

    那雕像恰好也在江行的正前方，江行就欣赏了一秒，噩梦已经在那瞬间转移了位置，此刻，对方站在了他身前不到五米远的距离处，挡住了他的视线。

    东区直播间的弹幕沉寂了几秒，随后：

    【将哥去见噩梦了？】

    【我刚刚还在想他这是要去做什么，居然不和那血盟的老大一起行动了】

    【这种时候见噩梦有什么用】

    【看上去像是约好的】

    【他们不是怀疑噩梦在搞鬼吗】

    【我觉得不可能……】

    结果没几秒，将行的画面就黑屏了。

    【！】

    【？？？】

    【我将哥的直播呢？！】

    【操了，这个噩梦人怎么也学会屏蔽我哥的直播了】

    【他想干嘛】

    ……

    江行与前方那人的金眸对视上时，对方身上的力量已经收敛了起来，没有了之前连接时所见的明显不稳定。

    噩梦——或者他眼前的这个旧神，此刻已经换了一身暗蓝色长袍，烫金魔纹沿着对方的法袍边缘蔓延。

    江行往前走了一步，视线看向脚底结冰的湖面，厚实的冰层下方一片幽深，他的鞋底轻踏了一下这冰层，质感非常结实，冰层上方被一层看不见的能量覆盖着。

    再抬眸时，青年开口道了：“找我有什么事？”

    虽然还是同一张脸，但立于他对面的这个人与早晨同他见面的噩梦已经完全不同，江行神色上有一缕好奇，但周身能量已经凝聚：“你就是旧神？”

    旧神没有答话，他注视着前方的黑发青年，熟悉的五官和轮廓，脸上的神色都极为相似。

    下一秒，他已经瞬移到了江行的身前，手中凝聚的力量击向这个数万年前的叛徒。

    受到攻击的人反应极快，他的上身倾斜，脚底步子向后移动的那一瞬，手中已经召出了那把骑士剑，骑士剑剑身立于他身前，江行双手握着剑柄，明亮的剑刃与那袭向他的人手中力量相撞。

    持剑之人被那道力量击退了几米，在后脚落地时稳住了身形，不过他的对手也紧跟不舍，江行挥动手中长剑，再一次挡下了近身法师的攻击。

    这一次他的脚下发力，不再后退，银白与淡金两道能量屏障瞬间自撞击在一起的剑身与那法师出手的掌心上形成。

    白色能量屏障的这一侧，随着对峙时间拉长，银白色光芒笼罩下的人精神力不断攀升，附着在他手中骑士剑上的力量也越来越大。

    “做人类好玩吗？”旧神在这时开口道。

    那双金色眼眸宛如万年寒潭，但那寒潭中有一道明显的仇视。

    江行的黑眸与其对视，不明白对方的敌意从何而来，但是无所谓，青年的嘴角扯起一个笑容，关心道：“你这是近战法师吗？”

    说完，骑士瞬间收手，转移到结冰湖泊的中央，江行立于雕像之前，蓄力后再次击向移至他身前的法师。

    两道能量再次撞击在一起——

    好爽！

    他还从来没有和近战法师交手过！

    冰层上方，银白与淡金色两道光芒不断撞击，又不停分开。

    而那正与旧神交手着的人，还能在这场突如其来的战斗中分心地想着——有机会也想和雁长官切磋切磋。

    雁亟岳可是他进入游戏后第一个感兴趣的人。

    可惜跟对方的关系转变后都没有打架的机会了！

    而现在——好不容易又遇见了一个厉害的，可谓意外之喜，相持不下的对抗让青年越来越兴奋，手握长剑的骑士，柔软的黑发都在能量的冲击下快乐地拂起。

    等到两人的距离再次拉开时，旧神停下了攻击，发出了一声笑声。

    “你还是跟以前一样。”

    江行闻言也停顿了一下，对面的人没有继续动手的意思，这令他有些遗憾。

    “我不认识你。”

    将左手握着的骑士剑垂在身侧时，青年平静地回复道：“你认错人了。”

    旧神的金眸中划过一丝奇怪的情绪，“你和那个人类最强者联结了。”

    他看着江行，仿佛在思考什么。

    这话听起来有些奇怪，江行迟疑了一下，总觉得对面的人又在内涵他不是人了，但对方又好像在夸他的雁长官，于是还是点了点头，算作回应。

    旧神又笑了一声，“你知道那个技能是我特意为你设计的吗。”

    听着对方的话语，江行的黑眸中闪过兴致。

    “用来控制你的。”旧神笑道，金色瞳孔中倒映着骑士的一举一动。

    江行看着他，有些受宠若惊：“你为了设计我一个人，给所有成为骑士的玩家送金色技能？”

    这真是——太大方了。

    “他们都是承继你力量的人。”旧神说着，瞳孔微缩，那些成为骑士的人身上或多或少都会有一些这人身上的品质，全部控制起来有备无患，只是——

    江行当然知道这人的打算，不过他唇角的笑意也更浓了，望向那人的黑眸中都闪烁起亮光，“那你也知道有些骑士用你送的技能杀了控制者吗？”

    说完，不意外地见到对面那人沉默了下去，神色似乎都变了变，像极了一个人顿口无言的时候。

    这样一看，心底竟然升起了一股诡异的快乐感，江行注视着那双金色眼眸，缓缓说道：“你的行动好像有些矛盾。”

    随后悦耳的声音变得轻快：“该不会是和你送去现世的那缕神识意见相左？”

    想到在边境放水的魔物，和噩梦今早的举动，江行不禁眨了眨眼，真挚地关心道：“你的神识还稳定吗？”

    忽然被质疑且正受其困的旧神：“……”

    那人一副被言中了的模样，青年话锋一转，又回到了一开始的话题：“不过我很喜欢你设计的这个技能。”

    十分方便他和雁亟岳联络感情。

    说话的人眼角微眯，似有笑意。

    过了好一会，对面的旧神才再次开口：“你好像变了一些。”

    江行听着他的声音，制止道：“不要叙旧。”

    随后眼神催促：“快说，找我什么事。”

    金色眼眸中，一开始的仇视已经被隐去，江行看着对方，耐下心等待。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又听到了那独特的语调。

    “除掉你。”旧神开口，手上却没有动作。

    整片冰层上方风平浪静。

    江行挑眉，神色仿佛在说：那你怎么停手了？

    旧神注视着他对面的这个人，不明白到底是哪一个环节出错了，只是平静地说道：“太迟了。”

    现在再对未来进行推演，无论怎么计算都将以他的失败终结。

    若是三天前，他的那缕神识没有对眼前这人手下留情，按预视将绝境入口毁灭，他们现在也不至于被动至此。

    还有另外两个同族——

    明显也不想归顺。

    那两个选择跟着人类法师的同族。

    一个早已去到边境，另一个就在这中心区域中。

    去往边境的那个被他的那缕神识给放走了。

    中心区域里的这个，他明明已经让其恢复了记忆，居然仍不归顺。

    这是都做人上瘾了吗？

    想到之前与那两个同族的交集，旧神的金眸中流露出一丝疑惑。

    现在归顺于他的同族只剩三人，即使他令副本外面的那个同族动手，也已经错过了时机。

    无境在他的掌控下已经几近千年，他靠着回收那些人类在空间中进化出的力量逐渐恢复，但是仍被限制着。

    而这都是眼前这个人的杰作。

    江行感觉对面那人的杀意又升起来了，但是对方仍旧不动手。

    这让他十分为难。

    旧神显然也察觉到了这一点，有些奇怪，“你希望我动手？”

    “不。”

    江行微笑：“我只是在练习不冲动。”

    只要对方先动手，那就不是他冲动行事了！

    他可是十分言而有信的人。

    不过——

    “你好像还没有完全恢复？”江行看着旧神，黑眸微眯，“准备再杀多少人？制造末世——是想连同现实世界人类的微薄力量都一同回收？”

    明明普通人类的力量远不及经过筛选进化后的冒险者，这人却想着靠数量来弥补他得不到的东西。

    真是贪心！

    江行手里的剑都要扬起来了，但还是顾及了与对方同出新手场的情谊。

    以及——

    不要冲动！

    旧神确实想如此做。

    但不谈预视的结果已经改变，只要当他想要对那个现实世界做点什么——每每这时，他的那缕神识，就会变得异常活跃，非常扰人。

    让他不得不花费时间和精力来反复融合它。

    有时甚至会被其反噬一瞬。

    这显然是他当初将这一缕神识作为后手放去那个世界时没有预料到的情况。

    此刻，旧神心底升起一股奇异的不甘心的情绪。

    那个人类最强者竟然创造出了和他们同一个维度的空间。

    心底的不甘转为困惑，金眸中的情绪却反常的平静。

    已经没有办法了。

    每个环节都出了问题，如今只靠这具身体现有的力量显然不足以扭转未来。

    下一秒，旧神与江行的脚底，一片接一片的光滑平面出现，一个干净透亮的方形立体空间开始形成，空间边缘不断扩大，将对立的两人盖在其内部。

    “这是做什么。”青年抬头观察一圈，随后就见对方手心升起了熟悉的能量光咒。

    旧神看着这人，这一次倒是给对方留足了准备了的时间。

    “竞技场。”

    说完，他与江行同时出手了。

    ——

    等雁亟岳来到这个位于城中心的公园时，看见的就是小骑士和那个人在对方搭建的隔离空间中打得忘乎所以的情景。

    男人看了一会，薄唇渐渐抿起。

    联赛副本直播间：

    【卧槽！】

    【他们是打起来了吗！】

    【真的打起来了吗！】

    【感谢诸位大佬赶到，把画面还给了我们】

    【不愧是你将行，安排你的好哥哥去处理灾难，自己在这和噩梦练剑】

    【魔物不是已经被封印了吗，为什么那些漩涡还没有消失】

    【漩涡不消失我就很慌】

    【别慌，我正跟远古大佬在漩涡下站着，安全感爆棚！有大佬在，它塌下来我都不怕！】

    ……

    战斗中的江行太过投入，以至于被逐渐抵达这片结冰湖面上的众人围观许久都没有发现。

    还是那个与他对战的人先行收手了。

    江行手中的骑士剑落空时，看着退至边缘的法师：“？”

    随后才意识到一丝不寻常的氛围，空间墙壁消失时，他转过身，刚好与那立于他后方不远处的男人四目相对。

    江行眨了眨眼，外面天色微朦，一缕晨光从城市街道的水平线上升起。

    雁亟岳背着光，但映入江行眼中的轮廓十分清晰。

    对视不过数秒，青年收起手中的骑士剑，大步向着来人走去。

    另一端，身着暗蓝色发袍的人转身离开。

    玉雪看了眼那人的背影，又看向刚传至这里的宁明修：“你TMD去哪了？”

    他就从来没见这人像今天这样偷懒过！

    宁明修气息微喘，解释道：“我被一个战士追着打——”

    下一秒，一个手提重剑的金发女战士就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宁明修步伐极快地移至玉雪身后，一只手顺便推了白毛一下，将其推到了战士身前：“就是她。”

    玉雪：“？”

    后方传来的声音又有些喘了：“你来。”

    ……

    没有理会那一边的动静，江行愉快地走到了雁亟岳的身前，靠近对方时，清朗温润的声音刻意转变了声调，听着格外乖巧：“雁长官，你来了。”

    握住男人的右手时，江行眨了眨那在晨曦中明亮又清澈的眼眸，邀功道：“那人的心态崩了。”

    随后主动牵起雁亟岳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脸颊上。

    他——应该没有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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