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5章 进山 “王爷这是去哪?”“去猎只狐狸……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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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草原的夜很静也很冷,清秋寻了个远离营帐的地方,蜷缩成小小一团坐了下来,双臂环膝,漂亮的眼睛望着远方墨蓝的天际,内中空洞一片。

    方才发生的一切都太过仓促,仓促得让她毫无防备。可如今安静下来,之前的种种便都能连起来了。

    宫哲为何不让她跟来龙沙?自然不是因为他用来搪塞她的,所谓龙沙此地猛兽太多,女子前来多有不便的原因——不然那娇滴滴的公主怎会出现在此?

    更何况这是皇家围场,倘若真像他说的一般凶险,皇帝又怎会年年来此?

    如今一想,他连骗她都不肯编个像样的瞎话,可当时她怎么就信了呢?

    还有那位公主,她也曾听说过一二。据说德阳公主貌美无双,然自幼体弱,故长年养在宫外,直至不久前才回到上京,甫一回京便引起了轩然大波——打小没见过繁华上京的德阳在回宫的马车上按捺不住好奇,将马车帘子掀起了一角,当即便吸引了路边所有人的目光,更是有年纪稍大的男子在见到德阳的真容后,当街捂胸倒地而亡。

    自古美色能杀人,但却从未有人像德阳一般,仅凭一面便生生将人美死。

    加上那两名侍女所言,清秋便猜到了德阳公主自幼是被养在了何处——不是温柔水乡的江南,不是天高云邈的草原,而是边关宿州,宫哲驻守多年的,她的家乡。

    一个体弱多病需要静养的小公主,被养在兵荒马乱的边疆,说起来简直可笑,可清秋却笑不出来。

    她只觉得胸中憋闷,亟待宣泄。

    她想知道,宫哲和德阳公主,当真如她所想的那样吗?

    若说是,他可是她的皇叔,更自幼将她养大,若叔侄间真的生出些别样的情愫,岂不让人贻笑大方?

    清秋努力定定神,试图说服自己,宫哲是知道分寸的人,断不会做出这等令君子不齿之事。

    可若说不是,方才宫哲与德阳公主那番对话,又很难不让人遐想——镜心说宫哲爱她,对她说起话来都是令人艳羡的温柔,可刚刚听到他对德阳的语气,清秋才在一瞬间知道,何为温柔,何为宠爱。

    那是她从未听过、甚至从未想象过的宫哲,那般亲昵、那般主动地对一个女子示好,而不是在她靠近时谨慎地躲开,却自以为她看不出。

    还有那杏仁饼,大概也是因为德阳公主爱吃,他才总去福春楼买,甚至不远百里的带了两大盒过来,也无非是怕娇嫩的小公主吃不惯这围场里的野味罢了。

    但凡长了一双眼睛的人都看得出,爱一个人时,一举一动都是藏不住情意的。

    远方漆黑一片的莽林里突然传出一声遥远凄厉的狼啸,清秋闻声望去,忽然间觉得周围的一切是那么陌生,而她一人坐在天幕之下,孑然一身,无家可归。

    ——虽然她早早就成了孤儿,可遇见宫哲后,她以为自己终于有了一个家。

    她突然觉得自己不该来,不该因为担心宫哲而偷偷跟来龙沙围场,不该在他与德阳公主相见时驻足帐前,甚至她根本就不该离开大杨山,那样的话,昭王宫哲在她心里就永远是一个刚正无双的英雄,一个一尘不染的神明。

    身前不远处的清泉池中,一条金帽雪龙鱼彩尾一扫,惊起水声涟涟,拍散了一轮圆月。

    清秋的思绪被这一声响动吸引过去,下一刻便察觉到腹中传来一阵绞痛,这才恍然想起自己这一天还粒米未进。

    她望着湖面出神片刻,强打起精神,起身往灯火还未熄的营地走去。

    不管身处何种境地,都得先填饱自己的肚子——对于一个生于战火纷飞之间,长于多年饥荒之下的孤女来说,这是清秋刻在骨子里的意识。

    可回到营地清秋才想起,自己对营地的布局全然不了解,根本不知烧火做饭的营帐在何处,更何况现在早已过了用饭的时间,在荒山野岭不便储存熟食,就算有些残羹冷炙,只怕也早就被倒掉了。

    无法,她只好在营地边缘慢慢寻找,只希望自己运气好,能找到些随便什么东西填填肚子。

    龙沙驻地原本不大,但此次皇帝出行,把半个后宫的嫔妃都带了过来,使得驻地变得拥挤不堪,各宫各府带来的下人仆从只得挤在几个营地外围的大帐篷里过夜,因为人数太多,卫率队正便给每个仆从发了块木牌,凭木牌入住营帐,也方便他们清点人数,省得混进些心怀不轨的人,再惊扰了各位主子。

    各府到驻地的第一晚,驻地卫率比任何时候都更警惕三分,加上眼下夜已深了,各位娘娘大人差不多也已经歇下,除了值夜的侍从,无需再有人端茶倒水的伺候,卫率便开始清查起侍从营帐来。

    清秋在营帐外走了两步,迎面便撞上两个驻地卫率从一顶帐中出来,眼看就要往她这边走来。

    她是偷偷摸摸跟来的,又乔装打扮成了王府小厮的模样,眼下若是被卫率抓住,定会被当成意图行刺,或者有其他图谋的歹人。

    至于宫哲,他连提都不让下人提她的名字,当然更不可能出面保下她了。

    得想办法熬过今晚,明天天一亮就找机会离开这里。至于离开之后到哪里去,清秋还未想过——实在不行,就回大杨山做个自由自在的采药娘。

    清秋想到这里,眼看那两名卫率已经走近,立马调转身去,强装镇定的稳住步伐往来时的方向走去。

    可没走多久,迎面又是一队巡查的卫率。清秋脚步一顿,心中慌乱,眼下前后都有巡查,只要一搜便知她身上没有木牌。可驻地周围是一片平野,她就算躲又能躲到哪去?

    慌乱之下,她只好赶忙绕到一顶黑灯瞎火的帐篷后,蹲下身来尽量隐藏,就连气息也放得低缓许多,心中祈祷那两队卫率查得松懈,别把她揪出来。

    两边卫率的马靴踏地声愈来愈近,沉重的甲胄发出金属簌簌的响动,清秋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忽得,马靴声停了下来,两队卫率在帐篷的另一侧汇合,紧接着,清秋听到其中一人问:“可有发现什么异常?”

    “回禀队正,东侧四顶侍从婢女营帐皆无异常。”

    “嗯,西侧也检查完了。再把驻地外围搜查一遍,然后去和南北两侧的岗哨换岗,下半夜我再带人去轮守。”

    “是!”

    话音一落,几名卫率便错身往营帐外、清秋所在的方向走来。

    脚步声越靠越近,清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巴,指尖开始不由自主的变得冰冷发麻。

    清秋知道,若是让人抓住,等待着她的会是怎样的下场——平日私闯围场是重罪,天子巡行时私闯围场是死罪。她这么一个生面孔私自爬上昭王府的马车,女扮男装潜入驻地,卫率见了她这身衣服定然不会直接去找宫哲,而是会找昭王府的下人来辨认,而最有可能的就是宫哲的贴身侍卫展晟。

    但展晟早已吩咐过,莫在驻地提及她,自然也不会承认她是宫哲府上的人,不然她为何假扮小厮又没有木牌的事便更难解释清楚。

    清秋虽与展晟来往不多,但也知道他是个对宫哲忠心耿耿的人,可对除了宫哲之外的人却冰冷如铁。

    他不会保她,更不会给她牵扯到宫哲的机会。

    那么最有可能的结果,就是在无人知晓的情况下,由卫率将她这个来历不明的人解决掉。

    她该怎么办?

    身后卫率的脚步声已然临近,清秋似乎已经听到了腰刀出鞘时冰冷刺耳的摩擦声。

    突然,一只微凉的手抓住了她的衣领,一把将她拉进了身后的帐篷里。

    清秋的心脏狂跳不止,双手下意识地开始挣扎,却被那人一把锁在怀中,一手紧紧捂住她的嘴巴,在她耳边低语了一声:“别出声。”

    声音清冽干净,尾音上扬,似是少年。

    清秋不敢不听,飞快地点了点头,身后那人捂着她嘴的手才微微松开几分,却依然没有彻底放下。

    帐篷外走过四名驻地卫率的身影,被明晃晃的月光一照,倒映在帐篷上,形如鬼影。

    清秋盯着那几道身影,大气也不敢出,直到帐篷上的倒影消失,她才稍稍松了口气,身后那人也松开了手,长舒口气问她:“你是附近村子里的人?前些日子队正不是已经传过令了,陛下巡行,附近农户不得再到围场里打野食。趁着没被发现,你赶紧走。”

    说罢,清秋便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搬动声。她转过身去,就见一个个子颇高却身材瘦削的白净少年侧对着她,正从堆成小山的旧马具中挑挑拣拣,扯出一张半新的马鞍,放在地上修补起来。

    看样子是长期驻扎在围场上,伺候马匹养护马具的御马夫。

    清秋站在原地咬了咬唇,最终还是上前一步,对着那少年伏身盈盈一拜:“多谢恩人相救。”

    少年一听慌忙摆手:“不至于不至于,举手之劳,算不得什么恩……”

    话未说完,少年却盯着清秋的脸,徐徐瞪大了眼睛。

    清秋微怔,忙问:“恩人何故如此惊异?”

    刚问完,少年便将手中的马鞍嗖得一扔,直直跪下身来叩首,吓得清秋忙后退半步,就听他道:“公主殿下恕罪!”

    清秋心中猛地一动,片刻后,她沉下嗓音,问道:“你为何觉得我是公主?”

    少年伏身于地,肩膀微微颤抖,像是恐惧到了极点,但却如实答道:“今日公主到达驻地时,小的随队正相迎,在人群中,有幸一睹公主芳容。方才小的不知是公主……”

    接下来的话清秋已经不想再听了。

    虽说帐中未掌灯,凭着模糊的月光,这御马夫兴许看不仔细她的脸,但五官轮廓却不会看错。他把她当成公主,说明她这张脸与那公主的脸,起码像了个七八分。

    而今日才到驻地的公主,只有德阳。

    清秋心里阵阵发寒。

    宫哲啊宫哲,原来梦中惊见神女是假,寻替身才是真。方才未见着德阳公主真容,她只当宫哲与寻常男子一样,三妻四妾,家里有一个,心里又放着另一个。

    可如今才知,痴情如宫哲,心中只有德阳公主一人,而她,不过是个代替品罢了。

    那所谓的君子之爱发乎情止乎礼,也不过是他对她扯过的众多谎言中的一个。

    能轻易克制的情,又怎会是爱?

    可悲,她那时竟信以为真。

    清秋苦笑,明白了,她现在都明白了。

    ……

    清秋所在的帐篷以西便是宫哲的营帐。

    此时夜色已深,宫哲将德阳公主送回了她的营帐之中后便回了自己的营帐,将桌上那碗早已凉透的汤药一饮而尽,口中苦涩异常,他也只是微微皱了下眉头。

    将药碗放下,宫哲漱了漱口,便打算歇息。

    可躺下多时,他却始终无法入眠,总觉得还有什么十分重要的事情没做。

    片刻后,守在帐外的展晟突然听到背后一阵响动,转身,就见宫哲束好猎装,握着一把长弓,背着箭袋走了出来,牵过拴在一旁的高头大马,翻身上马一勒缰绳,往那漆黑的莽林而去。

    展晟一愣,忙问:“夜已深了,王爷这是要去何处?”

    “去猎只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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