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均等了又等,眼前的背影一直僵着,好似一座冰雕。
他悄悄伸出两根手指轻轻拽了拽李阮棠的衣袖,“妻主,我不是故意的。”
李阮棠脸上一烫:“......”
她本就只有半肩衣衫挂着,这会被心虚的小郎君一拉,若非还有腰带松松垮垮系着,只怕会彻底自然于天地间。
偏偏那「罪魁祸首」还没发觉,摇着她的衣袖,声音都闷了下来,“妻主,你要是生气的话,要不啾啾让你捏回来好不好?”
嗡——
耳边似有轰鸣,犹如那打了一夜的雷雨。震得人心头恍惚。
正准备拢好衣领的李阮棠肩头越发僵硬,稍微偏过些脸看他,啾啾目色纯真的很,仿佛一点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那双惊诧的杏眸有些犹疑地打量在他前襟,所以她这傻乎乎的小夫郎是打算让她捏回哪去??!
“妻主!”见她回头的小郎君登时弯起眉眼,伸出自己的手腕给她,“呐,妻主用力捏,啾啾不怕疼!”
“小傻瓜。”李阮棠被他逗得忍俊不禁,轻轻揉着他不知磕在哪泛红的腕子,“我没有生气。”
“而且,我也舍不得。”这后半句几乎是浅浅的气音。
可孟均一直都将全副心神放在李阮棠身上,此刻乍听见这几字,也是微微怔愣,半晌才反应过来。
咦咦咦,她说舍不得嗳!
小郎君害羞地低下脑袋,耳尖偷偷红了一片,那双漂亮的丹凤眼亮晶晶地眨了眨,额头轻抵在李阮棠的肩头,又轻又小道,“我就知道妻主最好了!”
他翘起的唇角满是欢喜,挨着李阮棠没多时,便渐渐松下了心神,尤其鼻息间,还有他最最喜欢的清甜味道。
小郎君熬了一夜。
他困困地揉了揉眼,很是自觉地靠进李阮棠怀里,“妻主,我,我实在坚持不住了,我就睡一会。”
他摇摇晃晃举起一根手指,“就,就一小会。”
“妻主。”小郎君睡得迷迷糊糊,挣扎地轻声唤她。
“嗯?”
“你......你记得吃黄芪。我装了好多......好多,都给妻主。”
李阮棠轻轻嗯了一声,山风被阳光照得和煦,孟均睡得似梦非梦之间,只觉得额间似有风温柔吹过,又轻又快,万分珍重。
他往李阮棠怀里又靠了靠,迷迷糊糊间脑海里忽得升起一个念头。
对了,他的话本上好似是说,两人抱在一起睡,就会生小娃娃来着。
那这会,算不算一起睡呀?
小郎君脑袋越来越沉,思绪更是奔腾的厉害。
一时想着,她们两人虽抱在一起,可李阮棠并未睡着,到底算不得一起睡,一时又偷偷害羞,其实就算给她生个小娃娃也不错。
左右娘也希望他能做肃亲王府的世君,再说了,她们都对她严苛,若是连他也走了,不陪着她。
孟均微微蹙眉,登时就不快乐起来。
更何况她傻傻的,就连自己中毒也想不起来。小郎君一想起这个,就觉得心口呕的慌。
保不齐,李阮棠失忆,也是因为这毒!
清俊的容颜登时又忧又愁,便是梦里,也难解开。
李阮棠瞧着自家睡着的小夫郎,一会红了脸,一会又紧着眉头。还当他做了噩梦,刚刚把人抱紧了些,就听到啾啾软软说起了梦话,“唔,我,我要跟着妻主......一,一辈子!”
拍在啾啾后背的手指一顿,李阮棠脸唰得生红生烫。她家啾啾,果真傻乎乎的。
哪里有男郎,自己表露心迹的,还是在梦里。
她这样想着,那双杏眸却不自主弯弯,犹如夜里月牙,好看分明,玩笑道,“傻啾啾,说好可就不能再变了。”
山风温柔,徐徐拂来,似是在应证这一个诺。
胡家。
胡幼宁是被周夫郎拍着门板叫起来的。
“爹?”
“宁儿,不是让你陪着李夫郎的么?”周夫郎心急如焚,再瞧自己睡懵的儿子,忍不住责备道,“如今李夫郎不见了,若是三日后他还未归,我们该如何与李娘子交代!”
“爹,你是说啾啾不见了?”囫囵抹了把脸的胡幼宁吃惊地看向对面紧闭的房门,“不可能。昨夜里我去寻他时,啾啾分明就要睡着了。”
“而且,咱们胡家村就这长山沟一条进出之路,昨日里那泥石流速啾啾也是见过的,没道理他会在这时候出走。”
“难不成......”胡幼宁眉眼一亮,若有所思道,“他是去寻李娘子了?!”
可转瞬,这个念头就被他自己连连否认,不会的。
啾啾瞧着便是个娇气的性子,便是他自小在村里长大,亦不敢走夜路。更何况是长在内院,不熟悉路的小郎君。
“宁儿,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不论李夫郎去了哪,现如今都是我们照顾不周的缘故。你娘本打算以此搏一条出路,眼下怕是要打了水漂,但做人不可无信。当务之急,还是应该四处去寻找几番。”
周夫郎一想起昨在墙外听见的那压抑哭声,心头就越发慌乱,“李夫郎脚程不快,你先去后山找找。我和你娘去长山沟看看,记得,千万不要走漏了风声!”
不然以付兰仙的性子,定然又会生出不少幺蛾子。他可没忘,昨夜里付兰仙上门要解药时,那目色中的贪婪。
“爹,若是啾啾他不愿意回来呢?”临出门时,胡幼宁脚步一顿,转过身低道,“我是说,万一是有人来接他呢?”
“你是说李府的人?”周夫郎摇头,“大户人家才不会这么不讲究,就算寻人,也是要进胡家村才是,哪里会偷偷接了人从后窗离开。。”
“可......”胡幼宁攥紧衣袖,有些犹豫。
现在李娘子生死未卜,万一真的是啾啾口中的那位魏姐姐前来接应,的确是极好的离开时机。
虽说要是啾啾当真这样走了,只会落得无名无分。但话本里不是常写着,两情相依才最珍贵么。
要是娘和爹当真追上了啾啾,那岂不是就暴露了这一桩不可说的错姻缘?
胡幼宁可不想小郎君被人在身后指指点点,他想了想道,“爹,后山不通村外,不如我跟你们一块去长山沟,您腿疾还未好利索,有我在,还能搀扶着您。”
“......也好。”周夫郎沉吟了片刻,点了点头。其实他也觉得李夫郎多半是寻去了长山沟,但事有万一,思来想去这才安排了宁儿去后山。
现在想想,却是有些多此一举。
他伸手掏出一颗半红色的丸药放进小木瓶里,嘱咐胡幼宁贴身戴着,“这里面是能暂且压制付兰仙身上毒性的药丸,李夫郎将它留下,便是给了我们胡家一条生路。”
“她们呐,都是好人。”
周夫郎向原处层层叠叠的山峦看去,口中低低念了声佛号,“是以这漫天神佛与山神娘娘,都会保佑她们。”
山间云气缭绕,也好似有所应验,渐渐露出湛蓝的天色。
积在地面的污水被阳光折射,散出五彩的光。
“阿嚏——”
经不起念叨的小郎君吸了吸鼻子,自李阮棠怀里缓缓睁开眼。头顶便是一处绿荫,他懵懵地向四周看了看,不远处,火堆中跳跃的光芒比起刚刚小了不少。
而他,原本是靠在她肩头的。
也不知怎么睡的,侧脸处竟是一片柔软,小郎君不过用眼角偷偷瞄了瞄,那清俊的容颜瞬间就如同火堆里燃烧的干柴,艳艳地红了一片。
唔,总归李阮棠也没有醒。
那双漂亮的丹凤眼睁得老大,认认真真瞧着她的面容。不知道为何,孟均总觉得此刻倚着大树睡着的李阮棠不太对劲。
他皱眉,伸手轻轻点了点她的肩头,“妻主?”
怎么……怎么回事!她怎得没反应!
小郎君心下一慌,很快又摇了摇头,不会的,定是他用劲太小的缘故!
伸出的手指本来要戳戳她的脸蛋,等孟均反应过来,竟是直接捏住了她的下唇。
虽说是个意外,可那鼻息间均匀的呼吸,还是让小郎君放心不少。
他手上用了些劲,偏偏李阮棠连睫毛都未动分毫。
孟均越发没底。
也不知她究竟是中了什么毒,前几次睡梦不醒时,只要他碰碰她,李阮棠好歹都会有所动静。
今却怎么都没反应。
小郎君跪坐在李阮棠身前,有些伤心地捧起她的脸,甚至她此刻的面色也不如刚刚跌落山崖苏醒那会。
足见毒性蔓延之势。
“妻主?”
“唔……棠棠?”
可不论小郎君怎么唤她,李阮棠愣是没有半分反应。他越想越难过,眼神滑过她的唇,意外地停了许久。
孟均记得,话本中曾写过女子中毒时的解救之法。
虽说书上亦没写她们中的到底是什么毒,只用口口代替,但小郎君觉得,李阮棠多半就是中了与她们一样的毒。
不然,为何书上不敢注明?
绝对是因为此毒特殊!魏姐姐不也说李阮棠中了特殊的毒么?!
小郎君攥紧手指,怔怔瞧着面前的李阮棠,她仿佛一朵快要枯萎的花,正随着时间流逝着有限的生命。
罢了罢了,总归书上写,对付这种毒,只需与女子唇角相贴。
孟均深深吸了口气,大不了他牺牲一下。娘不是常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么。
他这也是逼不得已!
无可奈何!
事出有因!
对!就是这样!
小郎君默默握拳鼓劲,与李阮棠凑近几分。
她毫无察觉。
孟均顿了顿,再三回忆了话本上的插图,确定是两人唇角贴贴。这才伸手捧住李阮棠的脸颊。
明明知晓不过是为了解毒。可小郎君还是涨红了脸,他微微闭眼,只留着一条眼缝,一点一点,凑近李阮棠的唇。
唔,他分神地想着,这下,是不是也能比较出女子和男郎,究竟是谁的唇更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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