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的异样,便是孟均不说,李阮棠也感觉的到。她耳尖微微泛红,往孟府的脚步一顿,转身极快地闪入了肃亲王府。
小郎君于此事懵懵懂懂。
要是冒然回府,怕是会被小厮发现端倪。总归玉清阁那边也才散场,李阮棠心下几转,背着人直接进了自己卧房。
“棠棠。”孟均脸上红得厉害,更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这会扑鼻而来都是她身上惯有的清甜,小郎君只觉得自己越发的难受。
他不自主地蹭蹭李阮棠的面颊,整个人窝在她怀里,一点儿都不想松手,“今个儿白日里我送你的诗,我再说一遍给你听,好不好?”
那双漂亮的丹凤眼弯弯好似月牙,贴着她的耳朵,止不住地想说心里话。
傻乎乎的。
李阮棠轻轻揉了揉他的发顶,眉眼一冷,却是与外面紧急吩咐道,“来人,速请许大夫!”
孟均不曾沾过画舫里的吃食,唯一的疑点,便是那小倌身上的香。
也不知这香会不会伤了他的身子,李阮棠越想越觉得心里不安,偏偏窝在她怀里的人一点都不老实。
攀在她肩头那双修长的手指,一点一点,趁着李阮棠走神,悄悄地钻进了她的衣袖,握着李阮棠手臂轻轻地捏来捏去。
往日里清泠的声线,甜丝丝地,念着他写过的诗句。
“棠棠,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跟你贴贴吗?”他神志似是有些迷糊,唯有那双眼亮晶晶地,犹如黑葡萄一样润润地瞧着李阮棠。
她的侧脸白皙,秀挺的鼻尖下,便是紧紧抿住的唇。他知道那里有多软多甜,藏在腔子里的心好似被人用羽毛轻轻地挠着,浅浅的痒。
“嗯?”
唧——
疑惑的问,被小郎君一仰头,直直吃进了肚里。他得意地一笑,瞧着那渐渐透了粉的秀丽容颜,又凑了上去。
浅浅轻啄,缱绻异常。
李阮棠柔和了目色,伸手抹去他鼻尖上热出的汗意,“为什么?”
嗳?
她竟一点儿都没察觉?
小郎君迟疑地看她,“棠棠,你就没有觉得自己身体不舒服吗?”
“我听魏姐姐——”
眼瞧李阮棠眼角微微上挑,孟均一顿,很是自觉的改了称呼,“我听魏大人说,你中了奇毒。”
“她说这毒尚未查明,我很担心你。所以......”他细细打量着李阮棠的神情,见她并未怀疑,才放心道,“所以我就根据看过的话本推断,或许贴贴能治疗你的奇毒。”
小郎君说得一本正经,甚至于还举了好几例话本上的故事。李阮棠一怔,突然有些庆幸,那些话本上多是口口和省略。不然,在她失忆的那段时日,只怕会情难自禁。
“可是,棠棠,你有没有很奇怪一点。”孟均窝在她脖颈,探进衣领的手指拨弄着那一截细细的绳,疑惑道,“你瞧,你跌了山崖时,或许撞到了头,所以忘了一些重要的事,可回了京都,你为什么反而会忘了啾啾?”
一说起这个,小郎君语气里止不住的委屈,“棠棠,啾啾是我,九郎也是我,你为什么就只喜欢啾啾,不喜欢九郎呢?”
“我......”
窝在脖颈里的脑袋越来越烫,李阮棠心中喟叹,想要伸手帮他用湿帕子擦擦额头,就被小郎君紧紧箍在原处。
“不行,你不说我就不放你走!”他迷糊时固执的紧。
李阮棠轻轻拍了拍小郎君的后背,“傻瓜。”她声音低低的,犹如在胡家村的那几个夜晚,温柔缱绻,“我没有不喜欢九郎。”
嗳?
“真的?!”孟均倏地捧起她的脸颊,“棠棠,你可不能骗我。那我们拉钩钩。”
“世女。许大夫到了。”竹帘外,婢子匆匆而来的脚步一停,低头向里禀道。
李阮棠不敢耽搁,“快快有请。”
竹帘掀起,微风打着旋儿窜进房内,眼瞅那背着药箱的人转过半个屏风,小郎君心下一急,忙忙拽住要起身的李阮棠,“我,我还没说完呢。”
“傻啾啾。”
李阮棠俯身,轻轻吻住那还要再说的薄唇,“我不骗你。”
拢下的纱帐,层层叠叠,严严实实挡住里窝在里面的人影,只露出一只手臂。
房中安静,躲在纱帐后的小郎君面颊霞飞,高高翘起唇角无声地傻笑着。
唔,李阮棠她说,喜欢九郎。
纱帐外,隐约还能瞧见那抹石榴红,她刚刚那么紧张,应该是很喜欢九郎!
孟均心口甜滋滋的,再瞧一眼帐子外,默默咬唇在心底补充着:不,她应该很喜欢,很喜欢九郎。
窝在被褥里的小郎君偷笑的眼睛都弯成了月牙。纱帐外,鬓发花白的许大夫面色却沉凝的紧。
“李世女,这药并不难解。”她沉吟地看了眼衣领松散的李阮棠,“不过老身猜世女并不想用那种法子替里面的男郎解毒。”
李阮棠面上一红,轻轻摇了摇头。她们二人尚未婚配,此举着实孟浪失礼。
但许盐不是外人,她既能说出这话,也就意味着还有其他法子。
小心万分的将孟均伸出的手臂塞回被褥,李阮棠做了个请的手势。竹帘轻动,窗根下,许盐不过附耳说了几句,就让李阮棠直接怔在原地。
“只能如此?”
“世女也知晓,此法最为方便。”许盐与肃亲王府往来多年,算是看着李阮棠长大的长辈,她轻轻咳了一声,“老身知你舍不得,但这药不解,这少年郎今夜怕是难以入眠。”
夜渐深。
不论是孟府还是画舫,她都耽误不得。
送走许盐,李阮棠刚走进卧房。竹帘一掀起,怀里就直直扑进个欢欢喜喜的少年郎。
“棠棠!”
小郎君赤足而来,脑袋蹭在她的脖颈,问得小心翼翼,“你能不能再跟我贴贴一下啊?”
他面上还有药力催出的红晕,那双眼亮晶晶的,含着羞压低了声,“刚刚贴贴的时候,我就好受许多。”
他举起一根手指,颇为正经地晃了晃,“就,就一下。”
李阮棠微微叹气,她一把抱起傻乎乎的小郎君,“要是你肯乖乖吃药,我们就贴贴两下。”
“真的?”孟均登时开心起来,可转瞬又别别扭扭将头埋进她的脖颈处,脸涨得通红,“那药苦不苦啊?”
要是很苦,那他就要漱很多遍口,不然她也会觉得苦的。
今夜的月亮,明晃晃地挂在半空中。
婢子往来都静着声,生怕惊扰了卧房里喁喁私语的一对小儿女。端上来的汤药,李阮棠吃了几天。这会却是要喂给还迷糊着的小郎君。
她细心地吹了吹,再瞧那已经苦着脸的孟均,忍不住捏了捏他的鼻尖,“放心,我帮你备了甜甜的蜜饯,咱们喝一口吃一个,这样就不会太苦。”
这药味熟悉。
小郎君一时想不起在哪闻过,不过闻起来都这么苦的味道,喝起来肯定会更苦。
他有些不情愿地往后缩了缩身子,可面前的姑娘耐心又温柔,况且她也答应,要和他贴贴两下。
小郎君胆子一肥,眼瞅着药勺快到嘴边,忽得坐地起价,与她比比划划道,“棠棠,一会的两下贴贴,得——”
他悄悄攥紧盖在身上的锦被,深深吸了口气道,“得跟在画舫里那样才成。”
孟均药劲正在头上,压根儿顾不上什么难为情。他就只觉得自己浑身都痒酥酥的,得窝进她怀里,贴到天荒地老才成。
可李阮棠不是。
她听着小郎君的胡言乱语,耳尖的滚烫越发明显,连带着那点子被刻意压住的火气,也不断叫嚣着。
清明与理智,让那探出的手指倏地缩回,李阮棠慌忙放下汤药,掬了几把冷水覆在脸上。
“棠棠?”孟均见她转身,还以为是自己惹她生了气。小郎君心下一慌,余光瞅了瞅那小半碗汤药,眉头一皱,想也没想,直接端起来,咕咚咚一鼓作气喝了下去。
他苦得眼角都掉出泪花花,却还是在李阮棠转头的瞬间,冲她扬起一个笑,“你瞧,我都喝光了。”
舌尖的苦涩,远远比不过她背身而去的恐惧。
孟均轻轻拉住她的衣袖,“棠棠,我不怕苦,你别不理我,好不好?”
李阮棠脚步一顿,心中似是有什么激荡,又好似有什么已然抑制不住。伸手半揽住让人怜惜万分的孟均,她急忙捻起一颗蜜饯塞进他嘴里,“傻啾啾,哪里有人这样喝药的。”
“苦不苦?”
“要不然,我让婢子给你熬些糖水过来。”
她一句接着一句难抑关切,小郎君心里登时欢喜起来。他头摇的好似拨浪鼓,腮帮子里含着蜜饯,一点一点蹭进李阮棠怀里。
等他把这些苦都咽下去,孟均抬眸,期期艾艾瞧着低首看来的姑娘。
他们就可以贴贴了!
纱灯明亮,将那些情思照得一览无余。
李阮棠怔怔地瞧着他尚有薄红的俊容,忽得俯身,唇齿间药味的苦涩与蜜饯的甘甜细细掺和在一处,只轻轻的落下,便有更多的甜意自心尖漫出。
“唔,棠棠,我还,还没漱口。”愣在原处的小郎君倏地反应过来,他慌得一把掀起锦被就要去找水,急急与她商量道,“这个,这个可不能算!”
“傻瓜。”李阮棠忍俊不禁,心底却也悸动不已。她轻轻揽住孟均的腰身,端起杯盏浅浅啄了一口,渡在傻了眼的小郎君舌尖,“我也不怕苦的。”
月色清亮。
守在画舫的未丹却快要哭了。想她一个正经八百的女郎,放着现成的小倌不能碰,却还得自己摇着美人榻,弄出些不同寻常的声响。
尤其府中还送来消息,世女怕是一时半会不能折回。
未丹愁眉苦脸地将美人榻又摇得剧烈了些,这戏虽然是假的,但传出去也是世女的名声。总得让人知道知道,她们武将的身子骨,可不是吹的。
一船清梦,几窗明月。
石榴红的外衣早就被小郎君扯得衣领散开,他整个人窝在李阮棠怀里,细细的汗珠自鼻尖萌出,唇齿边哪里还有半分苦涩。
只晓得两只手紧紧攀在她肩头,春风拂过,宽大的衣衫遮住了所有的旖旎。
那双似是水洗过般清亮的眸子,眼角异常的绯红,犹如染了三分春桃,懒洋洋地眯起。
孟均头昏沉沉的,瞧着拔步床上的蝙蝠柿子,忽然想起,他似乎在玉清阁拉下个人。
小郎君一愣,一转身,却跌落了盖在身上的锦被。
窗外,不知何时,天已经麻麻灰。
知秋守在外间,听见里面的动静,连忙奉了水来,“公子,您先用些茶,小的这就命人去厨房端解酒汤来。”
“嗯,知冬呢?”
孟均脑袋嗡嗡直作响,他揉了揉眼,用温茶润了润喉,就听小厮又道,“知冬刚刚值了夜回去。”
小郎君微微点头,猛然想起自家娘亲已经回府的事,忙道,“对了,我醉酒的事,娘不知道?”
“公子放心,昨您回来的时候,大人已经接了宫里的旨意,急急出了门。”
“哦。”小郎君已经习惯孟晓之这说走就走的差事,他低眉,“那娘有没有戴我帮她求的平安符?”
“戴了的。大人还嘱咐小的,要在韩夫侍禁足期间,好好照顾公子。”
知秋悄悄瞥了眼闷闷不乐的孟均,抿了抿唇紧张道,“公子,您还有没有想起来其他的?”
昨夜里知冬回来时异常严肃,再加上京都里那些世家下人都在传,自家公子当众找李世女麻烦,他不得不怀疑,公子因此被那些有意拉拢李世女的人家针对,这才被灌醉了回来。
虽说他自己觉得请武将品诗不算什么大事,但那些下人传得有鼻子有眼,非说李世女气得拂袖而去。
小郎君摇摇头,他就只记得蝙蝠和柿子,还有......还有又苦又甜的药味。
别的,还会有什么?
他缓缓伸了个懒腰,随手抱起从李阮棠那顺来的软枕,才舒了口气,倏地又瞪圆了眼。
不对!
昨日他分明穿得不是这件中衣,虽说白绸样式都差不了多少,可每一件中衣,他都命人做了细致的区分。
比如,他昨日里穿得是在领口处绣了玉色小兔子的中衣,而今早这件却绣着翠竹。
小郎君声一颤,鬓间嗡嗡直跳,问着端了醒酒汤进来的婢子,“知秋,昨我回来,你可帮我换了中衣?”
知秋摇头。
孟均心下更慌,就算醉酒,又不是失忆,他总不至于记不清自己穿了什么。
而且,昨夜里他还做了极为荒唐的梦,
对,应该是梦。小郎君抿唇,李阮棠才不会那样温柔地看着自己。可如果是梦的话,那他那件绣了小兔子的中衣又去哪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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