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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可曾,对我有过一点真心?

    最后贺兰桀自己停了下来, 他望着,灯火之中她孑然清傲的身影,突然想到,是了, 一切是他自轻自贱, 他爱的不就是她的这份举世独立的孤傲美丽么。

    她不爱他, 是可以想见的。

    可是还是不能死心,就看在这么多的过往的份上, 贺兰桀依然要问一句,为自己问上一句。

    “眠眠。”

    这两个字在舌尖滚了滚, 出来时已含带哭腔, 他不得已停顿了一下,换上另一种不让自己看起来那样疯狂的笑容。

    “你可曾,对我有过一点真心?”

    预料好了答案, 可是当她真正说出口的那一刻,于贺兰桀,依然是无力承受。

    崔莺眠握住了袖中的手, 轻轻抖了下,随即, 她用举重若轻的口吻,微笑着回他:“没有。”

    这是三年前在东宫就已经种下的执着。

    她受他摆布,受他欺凌,受他母妃的刁难, 就想着能有朝一日, 当贺兰桀心甘情愿地献上一切, 卑微而虔诚地问她一句, 可曾有过一分欢喜。

    她再简单一句, 戳破他的所有幻想与美梦。

    “一点都没有。”她听到自己近乎刻薄冷血的声音,从咽喉而出,在耳边响起。

    话出口便是木已成舟,曾经期待的,在贺兰桀脸上看到的表情,却有了些微的差别。

    他并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惊异,而是仿佛早已料到,那不符合崔莺眠的想象。

    但这句话对贺兰桀,却是彻底的击碎。

    “我懂了。”他自嘲道,嘴唇极力地往上扬,试图露出宽容谅解的笑容,试图表现得释然,可这一切的努力看起来都是那么笨拙。

    崔莺眠攥紧了袖口底下的双拳,一股怒火直冲天灵盖,他说他懂?

    可他懂什么!

    她上前一步,大声打断他的话:“你不懂!”

    “你不懂被人掳掠,强行拆散姻缘的痛苦,你不懂家人远在西陲,而自己能委身强权获得托庇的痛苦,你更不懂,被锁在封闭的内宫,半步不得自由,时时被监视,处处遭白眼的痛苦。贺兰桀,你当然不会明白了,因为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你们皇室之人,不是素来高高在上,强取豪夺么。你说,我凭什么会爱你?”

    积压胸口已经多年的怨气,像是突然一下找到了出气阀,崔莺眠迫不及待,将它一泄而出。

    “贺兰桀,你还记得吗,你答应过我什么?”

    她的声音渐渐平静了下来,变得悲怆,雾色迷漫眼眶。

    “你曾说,你会安顿我的母亲,奶奶,还有其他的家人,你承诺过的,我是那么信任你,想要取悦你,你的母妃对我极尽羞辱之事,我却忍下来,因为我以为你会做到!可是结果呢!你欺骗了我。”

    崔莺眠垂下头,“呵”一声,久违的情绪涌上心头,化作脸上的一缕嘲讽。

    “往事不必再提,只当你不欠我,我也不欠你,如今的你,又有何面目质问于我是否对你有过真情?那很抱歉,没有就是没有,此生不可能有。”崔莺眠笑,“第一次迈入椒房殿被贺凤清吓晕后我的记忆就苏醒了,之后便都是在骗你。你想知道我为什么骗你初月是你的女儿?那不是为了与海昏侯结盟,你们之间的战争我一点兴趣也没有!”

    贺兰桀抬起手,捂住了心脏的位置。可他的神色却很平静,直至血迹从口中溢出来,他蓦地弯腰低头,咳出一口鲜血。

    “你……想要什么。”他擦掉血痕,勾了勾唇角,可那血痕却似擦不完,在他的下颌骨上延绵一大片。

    “如今的我,只想要自由。”崔莺眠字字清晰地道,“我想初月不是你的女儿,没有必要留下,混淆了皇室尊贵的血统,她还太小,也没必要成为海昏侯的棋子,这是我骗你的目的。让我带她离开,贺兰桀,我不想再看见你。对不起,你自诩的华丽深宫,对我而言不过粪土富贵,我既瞧不上,也厌恶拘束,放我走,我们两不干涉。”

    贺兰桀口中的血越涌越多,噗地吐了一地。

    崔莺眠的眼眶微微发抖,震惊地看着他。

    好像每一次,流出这么多血,这个男人都一点感觉也没有。

    “来人!”

    贺兰桀捂住胸口,朝外喝道。

    沈辞带人进来,一见这种情景,也是瞳孔震动,“圣人。”

    这不像是行刺,崔美人手中没有刀,圣人也似乎没有外伤,他没有立刻选择拿下崔美人,贺兰桀命令:“牵马来。”

    沈辞有点犹豫:“圣人您受了伤吐血,要不然还是先……”

    “牵马来!”

    贺兰桀阻断他的婆妈,厉声呵斥。

    “诺。”

    沈辞吩咐侍卫兵前去牵马。

    崔莺眠没有想到,自己说要自由,他会真的给她。

    就在此刻。

    可是此刻的初月还因为发烧在病榻上躺着,她还在等自己回去。不,这不是她要离开的时机。

    然而话已出口,贺兰桀并没有给她丝毫机会拒绝,他脱下染了血的大氅罩落在她身上,将系带给她系上,一句话也无,抓住了崔莺眠的手往外走。

    他手上用了力道,这是无论崔莺眠愿意不愿意,都只能跟着他走的强硬手段。崔莺眠被他扯出椒房殿,来到太极殿前,銮仪卫的人将马匹已经备好,一共十几匹,都是赫赫有名的大宛天马的后代,神骏非凡,可日行千里。贺兰桀推他上马背,随即一跃而上,停在她的身后。

    他牵住缰绳,右手扬鞭,抽打马臀,随即马蹄飒沓绝尘而去。

    整个过程一句话也没有。

    崔莺眠不知道他这是什么态度,也不知道他要带自己到哪儿去。

    她只是茫然地由着他载着,出皇宫西去,一路疾驰。

    过了没有多久,身后沈辞带着的銮仪卫军也骑马追了上来,不远不近地跟在他们马蹄之后。

    崔莺眠不合时宜地想,贺兰桀刚刚吐了那么多血,现在又策马疾行,身体扛得住么?这是要去哪儿,他能不能坚持到?还是说,他听了自己的话,决定放她走了,但是去哪儿必须由他来决定?

    思绪乱糟糟的,怎么也理不清一个头绪。

    一路奔驰,从子夜赶到东方露出鱼肚白,他们停在了一座山门前,绿树成荫次第而开,薄薄的晨曦间,那绮柱重楼、斗拱飞檐若隐若现,朦胧地能认出这是座玄道观。

    贺兰桀抱她下马,山门前一个正手执笤帚清扫地面的女冠子,令崔莺眠惊奇,不知是谁,但扫地除尘的女冠子见到了他们,便走上前来,念了一声“福生无量天尊”,“居士久已不见来了。”

    她行了一礼,神色恭敬,不谄媚不谦卑。

    贺兰桀还礼:“妙颂真人可在冠中?”

    女冠子颔首道:“在的,昨日下山施粥,星夜才回,正在冠中后山茅屋中歇息。”

    “多谢。”

    贺兰桀不再赘言,重新拉住崔莺眠的手,将她带往后山。

    他对自己还是没有一句话,但崔莺眠能感觉到,他是要带自己去见那位后山中的女冠子。

    崔莺眠不知道那是何方神圣,于他们之间有何关联,她的双腿已经灌了铅,实在走不动了,后山的茅屋已经隐隐在望,崔莺眠心下感到轻松,或许这种酷刑终于就要结束了。

    却在不起眼的一个瞬间,崔莺眠目光捕捉到了茅屋前篱笆院里正在喂鸡的身影,那作女冠打扮的人,她的面貌如昨,只是稍清瘦了一些,但崔莺眠却还是一眼便认了出来,电光火石间那个字在喉头翻滚起来,险些便叫不出。

    “娘!”

    是梦吗?

    还是真的?

    她极力要看清,用力甩脱贺兰桀的手,径直跑下山坡奔上前去,越近,那脸孔却清晰,终于,再也不可能有错,崔莺眠大声地喊:“娘!”

    那女冠闻声,手里的簸箕掉落,米壳四溅,鸡群顿时撒欢起来,争先恐后地抢食,一地鸡毛。

    女冠凝视着奔过来的身影,先是一怔,随后泪涌如泉,直至崔莺眠扑到自己怀中,秦霜华才哽咽着道:“真的是你,莺眠,圣人前不久传来消息说你还活着,我都不敢相信!莺眠,原来你真的回来了,这几年,你去了哪儿,可受了什么苦?”

    崔莺眠怎么也没想到,母亲竟会寄居在此处,听她话中之意,崔莺眠的心还激烈地跳动着,她惊诧地扭过头,那山坡之上的男人,只是捂着胸口,神色有几分痛楚,但朝她们点了一下头之后,没有过来,而是默然转身走下去了。

    山道上烟树迷离,日晖镀上一层橘黄的清晕,树杪娑婆声声,针叶拂动,那道踽踽独行的身影,衣带当风,很快消失在了山坡下,再也没有回头。

    作者有话说:

    眠眠需要一点点时间消化一下。

    最新评论:

    【摸狗头】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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