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121章 “长大了,哑巴变结巴了。”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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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梦过往沉疴沤苦,切痛彻骨,折磨着张决明。

    他睡得很难受,一阵一阵出冷汗。周启尊用手指蘸着温水在张决明干燥的唇上点过两回,唤了他几遍,却怎么也叫不醒他。

    吃过饭,吃过药,临到天黑,周启尊的烧退了。虽说他身上的伤还疼,四肢酸软无力,但他还是不能睡去。

    张决明若是不醒,他死都没法合眼。

    到底,他能为张决明做的事太少了。凡人太弱小,他是窝囊废,他没能耐。最起码,让他守在张决明身边。

    天色越来越黯,周启尊拉上窗帘,回到张决明床边坐下。

    他抄起张决明一只冰凉的手,慢慢搓着。

    搓了许久也不见热,周启尊心里难受,又把张决明的手贴到脸颊上蹭。

    蹭着蹭着,张决明的手突然一下痉挛。

    张决明胸口的伤已经完全愈合,从皮肉上再看不出,想来,张决明也是要醒了。

    周启尊连忙急切地唤人:“决明?决明,我是周启尊,你能听见我叫你吗?”

    张决明的头轻轻转了下,该是听见了周启尊的声音。他嘴里低低嗫嚅着什么,周启尊凑近了听,才听出他在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张决明说这话,周启尊最不爱听。

    他得给张决明的嘴堵上。

    于是周启尊俯下身,堵着人的嘴就吻上去。他亲下来,张决明仍旧不安分,他还在碎碎呻/吟,那虚弱痛苦的动静周启尊受不了。

    周启尊的手拂过张决明的头发,用牙齿轻轻在张决明下唇咬了一口。

    张决明猛地睁开眼,双手狠狠钳住周启尊肩头。

    周启尊听着自己骨头被掐响,但他来不及顾疼,只抬头看张决明。

    张决明虽然睁眼了,可眼神还是涣散的,尚未彻底清醒。见他这般虚茫茫的目光,周启尊滞了口气,给脑袋埋进张决明颈窝里。

    过了一阵子,张决明才渐渐恢复意识。

    “......周启尊?”他嘶哑地喊人了。

    “是我。”周启尊趴在张决明脖子边说话,把温热的气息喷到张决明皮肤上。

    “......你......”

    “我没事。你不用担心我。”周启尊心头大石头掉下,这才咧开嘴说,“决明,手松一松,我肩膀快被你捏碎了。”

    张决明一愣,这才发现自己给人抓得死死的。他快速放手,又扯开周启尊的衣领子看一眼,见周启尊两边肩头红得厉害,照这印子,肯定马上要变青变紫。

    “对不起......”张决明对上周启尊的眼睛。

    周启尊双手撑着床,将张决明箍在自己双臂间。他那目光里好似有些耐人寻味的东西,逼得张决明心惊胆战,张决明不得不转个身,将脑袋往枕头上埋。

    看他这怯孬孬的反应,周启尊从床上起来。

    天知道,他现在有多想把张决明勒进怀里——他再不能失去。死活不能。眼前这个一脸病态的年轻人,成了他这条命。

    “你感觉怎么样?”周启尊给张决明倒了杯水过来。

    他把水杯递给张决明,张决明却摇了摇头,没有接过来喝。他慢慢坐起来,还是不敢看周启尊:“我没事了。很快就会完全恢复。”

    “那就好。”周启尊擎着水杯,还是瞧人。他给杯子放去一边,又重新在张决明床边坐下,“你把我吓死一回了,知道吗?”

    张决明什么都没说,但周启尊留心观察到,他眼睛动了下,喉结紧跟着颤抖一次。

    张决明自是害怕的。尤其被良玊唤出了记忆,昏迷时的梦还魇在他脑海里。

    而且,周启尊已经知道周怿的魂魄在长生铃里,知道自己与周家的惨祸有干系。

    周启尊当年发疯,还能和白雨星打一架。那和他呢?周启尊愿意打他吗?如果愿意就好了。他肯定由着周启尊打,陪着他泻气,哪怕周启尊全怪在他身上也好,只要周启尊少难受一点......

    不,他有这么高尚吗?如果有,他何必一副可怜相杵在周启尊跟前,他早有机会,可以拈断他们之间那根纤细的线,轻轻一拈就好。他只是舍不得......毕竟,他是依仗这纤弱的东西活着的。

    “在想什么?”周启尊突然问。

    周启尊抽冷子来一句,给张决明吓着,五脏六腑个连个儿突楞。

    “据我对你的了解,你的脑子里,现在一定在想着什么。”周启尊默了默,继续说,“想着什么会惹我生气的浑话。”

    “......”张决明艰难地转过头,目光只敢望到周启尊鼻尖,不能再往上了。

    “你伤成这样,刚醒过来,我心疼还来不及,不舍得为难你的。”周启尊皱眉,“为什么不再喊疼?你可以撒娇的。你明知道我吃这一套。”

    周启尊轻轻地说:“你只有浑身是血,要死了,要晕过去了,才敢稀里糊涂对我喊一声吗?”

    他伸一只手,掰过张决明的脸:“又不敢看我。”

    “你这么害怕。”周启尊仔细看张决明微微泛红的眼梢。那是种病浅的余红,虚弱且好看。

    “明知道我很喜欢你,你还这么害怕。”周启尊放下手。

    他叹口气,从兜里掏出张决明的樱桃挂坠:“这是我做的。你什么时候订的单,我都不记得了。”

    “也是,我就是个傻子。什么都不知道,什么也不记得。”周启尊的手缓缓搓着塑料球,里头两颗鲜红的樱桃扎得张决明眼疼。

    他没想到周启尊把这玩意搜了出来!

    “你......这是我......我......”张决明结巴了。

    按理说,山鬼血脉尊贵,他就算少时哑过,但凡肯张开嘴,就恢复很快,不会落下结巴的毛病。

    可他现下竟句句结巴:“我这......这个......你......”

    “长大了,出息了,哑巴变结巴了。”周启尊嘴上没饶人,尽管他语气是那么柔软,那么疼惜。

    “你昏迷了一天一夜,我守了你一天一夜,看着这玩意。”周启尊扬了扬手里的樱桃吊坠,“终于想起来点事儿。”

    “我记忆力一般,好在那是我退役前的最后一次行动,还差点瞎了眼睛,而且后来,我豁出命救下的小哑巴突然丢了,怎么也找不到。”

    “我就一直耿耿于怀,这才印象深了,不然......没准儿还想不到呢。”周启尊淡淡地笑了下,“都说你是个古怪孩子,怎么就从驻地里不声不响地丢了呢。为这事我们全队挨了大处分......”

    “怪不得......怪不得......”

    周启尊给樱桃挂坠放到桌角,顿了顿去抓张决明的手,那冰冷的手一动不动,木了:“你是山鬼,别说云南,就算把整个人世掀了,也找不到你。”

    张决明听得耳朵嗡嗡作痛。他感觉心脏供血过量,心肌猛烈收缩,蹦那一下似乎将全身的血都喷了出去。

    “周启尊......”张决明呆呆地,沉默了许久才小心翼翼吐一句废话,“你都知道了?你......认出我了?”

    “张。两点水。”周启尊放开张决明的手,从兜里摸出一根烟,只咬在嘴里,并没点燃。

    “你再没什么想和我说的?”周启尊叼着烟问。

    张决明眼睛颤了颤,抿起浅淡的嘴唇,双手不自觉地去抓被子。

    沉默。又是沉默。周启尊咬着烟屁股死等。

    被子抓破了,张决明终于低低出声:“对不起。”

    “周怿的事我一直瞒着你。当年良玊杀了你父亲,又伤了你母亲。我本来是有机会救下周怿的,但我没做到。”

    张决明垂下脑袋,露出一截惨白的脖颈:“你的家......是我的挞罚,是挞罚烧的。”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我不是故意瞒着你......不......”

    张决明晃了下头:“我就是故意的。起初想护你平安,不愿意你卷进来,可我没护住你,你牵扯进来,又莫名其妙有了鬼眼,我应该告诉你了,但我......我不敢说。对不起。”

    周启尊还是没出声,烟被他咬得瘪烂,他继续等着,再等不来张决明的话了,才扭头给烟呸进垃圾桶里。

    “就这些?”周启尊面无表情,声音没有起伏,“张决明,你信不信我跟你翻脸?”

    张决明一抖灵,后背微微躬起。他胸腔空落落的,慌得厉害,忍不住要用手按着,好像他按着,就能留住一颗活蹦乱跳的心脏,留一条实打实的活命。

    “对不起。”张决明又说,“我知道你生气,你想怎样都好,我真的......”

    “生气?我气什么?”周启尊和着唾沫吞火,“我气你一个十四岁的孩子没救下我妹妹?你欠我的?”

    “特种兵出任务,也有失败的时候,也有救不下人的时候,我们痛苦,我们自责,但这难道是犯了罪吗?”周启尊闭了闭眼,拼命压制自己的情绪,“你这么看我?”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张决明的血开始凉了。

    “然后呢?我再气你瞒着我,气你用自己的血养了八年长生铃,气你保护我,屡次三番救我的命,气你为了我的安全,为了我......”周启尊说不下去了。

    他深吸一口气,竟短短地笑了声:“行啊张决明,本来以为你是块大棉花糖,闹了半天,你是个炸药包啊。”

    “你是想把我炸成什么样才满意?”

    张决明不敢作反应。周启尊看他那样子,差点没绷住。

    肝肠生疼稀烂,周启尊别开眼,横了心,还是句句紧逼:“要不是被良玊算计,凭你那二毛胆子,你是不是永远不会出现在我面前?甚至直到我死,都不会知道你是谁,不会知道有你这个人。你会偷偷为我报了仇,死就死了,活着就躲在犄角旮旯里偷看我一辈子,是吗?”

    “现在,我喜欢你了,掏心掏肺地告诉你了,而你......你亲完了我,又一声不吭就去找死。”

    周启尊凑近些,眼睛落到张决明前胸上——一想到这胸口被掏穿过,他就怕得想掀翻地狱。

    “如果良玊没用马博远逼我过去,我是不是再见不着你了?”周启尊缓缓弯下腰,将脑袋抵进张决明心口。

    “我是没本事,我没能耐,我对不付不了那些东西。但你不能这样,你......你让我比千刀万剐还难受。”周启尊有多少傲气,有多少憋屈,全在张决明跟前片甲不留了。

    张决明不能否认,他的确是带着诀别的心。他带着一颗诀别的心,一颗半吊子的心,他左边不敢拿,右边不能放,胆小又懦弱,一直卑劣地糊弄周启尊。

    所以,周启尊狠了心,逼死他也要跟他讨个说法:“决明,真相大白了,我全知道了,你没有秘密了。”

    “你还不敢说我想听的吗?”周启尊闷着酸声,差点要哭,“张决明,说那些话之前,你能不能先亲口对我承认,你喜欢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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