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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辽袖明白曹姨妈对自己一直有极深的敌视感,娘亲下葬那日,信国公府只象征性地来了一位曹姨妈。

    曹姨妈一身暗红褙子,披红戴胜,金玉琳琅,让庄子上没见过世面的农户畏怯不安。

    娘亲可是她的亲姐姐!

    她不可一世,趾高气扬,怀里搂着一个锦衣华裙的小姑娘,那是她的女儿,名叫裴青禾。

    裴青禾在母亲怀里,冲辽袖扮了个鬼脸,笑道:“你娘没啦”

    曹姨妈被自家姐姐的光彩遮盖多年,在她的葬礼上,终于扬眉吐气,她如何不得意?

    命运难料,曾经宠爱万千的姐姐,闹出未婚先孕的丑闻,身败名裂,而她觅得贵婿,成为凉侯府的主母。

    一路上,府里众人毕恭毕敬,曹姨妈领着的少女,正是养尊处优,锦衣玉食的京城第一名门闺秀裴青禾。

    曹姨妈叮嘱:“青禾呀,待会儿见了老祖宗,还得给谁请安呀?”

    裴青禾的脸颊跃上红晕,娇声道:“还有淮王殿下。”

    “那你可要亲自请淮王殿下,让他下个月赴你的生宴,好不好。”曹姨妈笑道。

    裴青禾点点头:“娘,我晓得的。”

    裴青禾忽然想到什么,秀眉一蹙,顿生厌恶之色。

    “可是那个乡下来的丫头也要跟我一块儿过生宴,我不要她来。”

    曹姨妈不好在女儿面前表现出来,和颜悦色道:“你怕什么,辽姐儿从小养在乡下,不识礼数,粗鄙呆笨,如何能抢过你的风头,红花还得绿叶衬,没有她的低微,如何能衬出你的闺秀风范,你便大大方方的,自然让殿下更体会你的妙处。”

    “况且,你是要在淮王身边侍候的人,辽姐儿已定了婚事,从此你们便是云泥之别,娘为你挣的好前程,你怎能拿来跟辽姐儿那个没出路的比。”

    曹姨妈又哄道:“再说了,每年你生日,连皇帝也会送来赏赐,这可是全京城独一份的荣宠,还不是咱们青禾惹人怜爱。”

    裴青禾嘴角莞尔,是呀,她深蒙皇帝厚爱。

    每年裴青禾生日,都是全京城津津乐道的盛举,众人都不明白,裴青禾为何有这样大的能耐,得皇帝御赐。

    曹姨妈见到女儿这样高兴,胸口却隐隐发闷,经年的不甘心与恨意涌上来。

    为什么?还不是因为青禾的轮廓……有三分像死掉的姐姐!

    老祖宗一向疼爱青禾,只要在下个月生宴,让老祖宗松口,把青禾送进淮王府,哪怕暂时做个侧妾,来日方长,不愁没有光明坦途。

    东厢楼因为礼佛一向清静肃重,此刻灯火融融,热闹非凡,老祖宗正与曹姨妈叙情。

    这边厢房,辽袖拉出一个紫檀木盒,掀开红绒布,里面盛了数张银票。

    灯火照映得她粉嫩的脸颊,红扑扑的,她细心数着,这些都是平日老祖宗的赏赐,她省吃俭用,每攒下一点钱,便多了一分出府的希望。

    雪芽拧干了手帕子,笑眯眯道:“姑娘,您可真像个小财迷。”

    “是吗?”辽袖莞尔。

    天色已晚,下人都在东厢楼那边伺候着。

    辽袖不愿惊动那边,她唤雪芽提了灯,打算去库房取上回老祖宗赏赐的端砚。

    库房地处僻静,她取了东西要走。

    猛然听见一声虎啸,撼山震林,魂飞胆颤,她吓得攥紧雪芽的手,两人不敢出去。

    漆黑一片,无意间,不知碰着了青壁上什么机关,墙壁竟然转开,烛光盈满整室,里头是一间古朴洁净的小屋子。

    雪芽“啊”地一声低呼,连忙扯了扯辽袖的袖子,同时一手指去。

    “姑娘……这,这怎么会……”

    一整间屋子,四壁以及书案,满满当当,竟然挂满了同一个女子的画像,容姿端美,情态动人,或笑或怒,有行有坐。

    甚至那一方织造局所制的烟霞云海刺绣,三尺铜铸菩萨像,精巧到令人吸气,俱是这个女子的模样,美不胜收。

    雪芽颤声:“姑娘……怎么都是您的模样?”

    辽袖脸色白了,起初是震惊、迷惑。

    过了一会儿,她缓缓说:“这不是我的脸,这是娘的脸。”

    她抬指,抚摸过画纸:“我从不穿红袍,你看,画上的女子所穿皆是红袍红裙,这是娘亲。”

    辽袖与母亲十分神似,不过母亲喜爱红衣,年轻时风华名动大宣,极少有人提起她的名字,只说一袭红云,小红云。

    雪芽错愕抬头,见到姑娘落泪了,辽袖咬唇,雪肤红唇,眼眸盛满盈盈水光,她没有发出声音,却哭得极伤心。

    寄人篱下多年,受尽世人冷眼,遍尝世情百态,从不曾说自己想要什么,从来抑制天真活泼的本性,不给人惹麻烦地活着,只希望自己占的地方小点儿,没人注意才好。

    她真的很想娘亲……想躲在她怀里放声痛哭,说一说忍下的所有委屈。

    辽袖曾听闻,母亲未出阁前,原本是定给老王爷的未婚妻,难道这满室的画是老王爷收藏的吗?

    她心事重重地走出库房。

    天幕薄薄扯絮,掩了一弯寒月。

    辽袖一下止了脚步,僵在原地,竟有一头银纹大老虎挡在前路!

    它足足有一人高!前俯身躯,壮硕得遮蔽弯月,无法归驯的山林野气,目光炯炯,威风凛凛,浑身杀气勃发,血腥气一丝一缕地递送鼻端。

    原来方才的虎啸是它发出来的。

    如此近的距离,倘若它这时再吼一嗓子,只怕会当场震破心胆。

    银纹老虎一步步逼近,辽袖虽然额头冷汗涔涔,却逐渐平复了呼吸,冷静下来。

    辽袖认出,这是文凤真养的白虎,取名“太阿”,只遵从文凤真一人的指令。

    前世,她被遣散了贴身宫女,孤寂一人时,常与太阿为伴,它极通灵性,对旁人十分暴躁,对辽袖时,任她枕在身上睡也不恼。

    太阿翻着肚皮时,一床温暖柔软的大被子,虽然鼾声如雷,也会在辽袖伤心时,用额头磨蹭她,拿爪子轻轻抵着她。

    可惜后来,太阿为救她中箭而亡,她也失去了深宫中唯一的朋友。

    此时太阿从山林出来不久,嗜血本性浓厚,辽袖也没把握它会不会一口吞了自己。

    她看一眼雪芽,早已吓得瘫软在地,丝毫动弹不得。

    辽袖只能咬牙硬着头皮上,否则两个人只怕当场毙命,

    她缓缓伸出手,夜风中,衣裙猎猎,她的身形纹丝不动,轻声呼唤。

    “太阿,太阿……”

    文凤真训过太阿,它对叫出自己名字的人,会减少敌意。

    白虎缓慢地一步一步靠近,似是试探。

    最终,辽袖两根手指放在嘴角,吹了一记嘹亮的哨调。

    文凤真初期驯化太阿时,使用不同音调的笛声作为指令,后期太阿逐渐能听懂人话,也就不需要笛子了。

    辽袖正是在模仿笛音,她对此再熟悉不过。

    果然,哨调一响,太阿放下戒心,立即双爪前倾,趴在地上,模样乖巧,这时候,哪怕辽袖摸摸它的头,也是允准的。

    辽袖望着太阿脖颈上那一圈金镶翡翠的项圈,不由打了个寒颤。

    前世,她第一次逃跑被抓回后,文凤真动怒,发誓要给她也打一个。

    只不过,打在了她的两个脚踝上。

    纯金的小脚镣,两端镶嵌了百颗东珠,满城贵妇一颗难求,此刻被她戴在脚上,水色极佳的翡翠、血红玛瑙……沉甸甸的,价值连城,华贵冰凉。

    “咔哒”一声,合拢的那一刻,她无法挣脱开了。

    他要她戴着行走在禁城,出席盛大宴会。

    无人知晓她裙摆下,柔嫩纤弱的脚踝上,瑟瑟颤抖,戴着这两个金镣。

    龙榻上,摇摇晃晃中,少女脸上的泪水黏糊不清,两个小脚镣互相磕碰,撞在床柱,打得清脆悦耳,连续不绝。

    “陛下……臣妾再不敢跑了,您给我解开。”

    “解开?”

    帝王拍了拍她的腰臀,勾起嘴角。

    “袖袖,叮叮当当的甚是好听,为什么要解开?”

    太阿望着辽袖脚上的两只小脚镣,喉头低吼,总想帮她咬开,哪怕它自己脖子上也戴着一只。

    每回夜里就寝,太阿总赖着不走,非要跟辽袖一块儿睡觉。

    文凤真愠怒道:“非礼勿视,滚!”

    太阿蹲候在宫殿外,吼哮了一整夜。

    文凤真正在兴头,被搅了美事,气得停下来,一脚踹开门,抛开一贯的慵懒从容,恨不得喂它一顿鞭子。

    他咬牙切齿道:“这是朕的媳妇儿,不是你的!”

    ……

    辽袖解除了白虎危机,和雪芽互相搀扶,一路走回厢房,这才松一口气。

    关上门,她摸了摸自己的脚踝,怕极了这里再打上一副镣铐。

    她下定决心:下个月生日宴上,要抓住时机提出退婚,再多在王府待一日,夜长梦多,恐生变数。

    淮王府,大书房内,彻夜通明。

    冯祥捧上一个卷轴,伸展开,赫然是辽袖的一副字。

    “殿下要的字,辽姐儿已经写好了。”冯祥说。

    “终温且惠,淑慎其身”八个字,笔锋平庸,平淡无一妙处,结构略紧,可见执笔人的心境拘谨,青涩稚嫩,看来是初通文墨之人所写。

    文凤真淡淡扫了一眼。

    “收起来。”

    “是。”冯祥正转过身,却被叫住。

    “慢着。”

    文凤真坐回黄花梨椅,双手懒懒地搭在椅圈,他慢慢启唇,语气波澜不惊,令人捉摸不透。

    “本王记得,她今日还写了一封家书,托人代为寄送,应该还在你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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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狗子要对比字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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