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
得, 就还挺倔,地上那么硬那么冷,睡着哪里可能会舒服?
“上床来睡。”
林霁尘没有和人挤一块睡的习惯, 心想着就这一晚上,明天晚上就把人赶回去。
“弟子不敢。”
“别逞能,要是冻感冒了怎么办?”
林霁尘这才听着黑暗中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声,随后床上往下压了一些, 是他的徒弟坐了上来。
暗淡无光的山洞里, 林霁尘视力不算好,瞧着他徒弟垂着眼,似乎有些紧张和不安。
“弟子冒犯了。”小徒弟声音有些低。
林霁尘掀开了被子一角,“进来,有什么冒犯不冒犯的。”
作为一个现代人, 就算穿过来千百年,依旧习惯不了古人那套尊卑礼仪,躺一张床上而已,都是男的,冒犯什么?
要是换作陆浩, 这小子估计不用提, 自己就钻进被窝里了。
少年身上带着凉气,掀开被子躺进来时, 林霁尘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他裹紧了些火绒被, 却无济于事。
冬天的夜晚实在是难熬, 这些年在洞府里, 年年如此。
林霁尘真是无比想回到自己的躯壳上, 奈何身体上禁咒反噬这玩意太阴毒了, 不禁伤身体,还会伤他元神。
就在林霁尘被冻得轻微颤抖时,忽然身侧的少年动了动,下一刻,林霁尘感觉到自己在被窝下的手被握住,少年手指修长,掌心干净温暖。
让林霁尘惊讶的是,一道暖流从徒弟手上传来,他小徒弟竟然在给他传灵力。
小徒弟身上的灵力与他同宗同源,林霁尘并不会有任何排斥的感觉。
反而觉得很舒服,当灵力一点点汇入四肢百骸,他的手暖和了,脚也如此。
寂静的夜里,听得少年轻微的声音问道:“师尊为何如此怕寒?”
林霁尘睡眼惺忪,愣是想了两秒才回答道:“修炼出了点岔子。”
“若是让外人知道我修为不在,传出去的话,整个天衍宗都会受到影响。”
修真界向来残酷,仙界宗门以实力说话,实力强劲的仙宗门派能占据的资源便会更多,这也是大宗门派不惜花大量资源培养弟子的原因。
“所以你别来打扰为师闭关了。”早日恢复修为,他才能早日安心。
身侧小徒弟呼吸平缓,林霁尘以为他睡了过去,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手抽回来。
然而他手刚一抽回来,没了灵力,浑身立刻就冷了下来。莲藕身就根漏斗似的,存不住灵力,这让林霁尘很懊恼。
忽然,林霁尘耳边响起少年清润的声音:“弟子不会打扰师尊闭关,也不会将这件事告诉他人,如今师尊修为不稳,弟子不放心师尊,请允诺弟子陪伴在师尊身侧。”
林霁尘裹了裹火绒被,呼出一口寒气,他冻的厉害,一时懒得去想该怎么把「你的存在就是打扰」这句话温和地说出来。
“天色晚了,明日再说。”
林霁尘睡了一会儿,发现明明刚才身上还带着凉气的少年,不知不觉就像个暖和的火炉一样,向四周散发着余温,一点点的让被窝暖和了起来。
有徒弟不靠,他傻啊。
林霁尘干咳了一声,不着痕迹地往小徒弟那边移动了些。
“有点冷,挤挤暖和些。”
小徒弟真是太暖和了,暖和地林霁尘都要哭了,天知道他每日在这冰冷的洞府中是怎么熬过去的,此刻的林霁尘简直恨不得像只八爪鱼一样从小徒弟身上取暖。
终于,林霁尘靠着小徒弟舒服地睡了过去,墨银追睁开眼,望着近在咫尺的师尊,心跳好似擂鼓,心中默念了一百遍清心诀之后,他抬起手,小心翼翼地将师尊睡着时无意间掀开的暖被盖好,随后闭上了眼睛。
能和师尊同床共枕,对他来说,已经足够了。至于其它的念想,他不敢奢望。
…
林霁尘难得在洞府里睡了个好觉。
睁开眼的时候,他被自己吓了一跳,真就像个八爪鱼一样,四肢紧紧地扒拉着小徒弟,完完全全把小徒弟当做取暖用的了。
丢脸,林霁尘不知自己的睡相这般差。
趁着小徒弟还没有醒过来,林霁尘将手脚小心翼翼地抽了回来,缓慢地挪动着身子。
在收回腿的时候,可能不小心踢到了什么地方,林霁尘听到小徒弟细微地闷哼了一声。他赶紧抬起头看过去,见他小徒弟闭着眼翻了个身,背对着他,似乎没醒。
林霁尘轻手轻脚地从床上爬了起来,去到洞府外,长舒了一口气。
里屋,墨银追在林霁尘出门的一刻便睁开了眼,随后低头看了一眼,白皙的脸上泛起一丝丝薄红。
“原来你对你师尊存了这般龌蹉的心思。”魔头昨天晚上看了一夜,打趣地说道。
“一夜未睡,搂着师尊却动也不敢动。”
“美人在怀,还是个绝佳的炉鼎,吾要是你,早下手了。”
墨银追坐了起来,皱眉道了一声:“闭嘴。”
“好好好,吾闭嘴。”
世间痴男怨女,无非在一个情字,魔尊想来,与其费尽心思离间两人师徒情谊,不如让这师徒二人情谊变质。
不对,应当是叫做升华。
魔尊悠悠道:“你现在什么也不做,机会可就白白流失了,你师尊虽然受了重伤,他总有一天会恢复,到时候你想得到他,那可就难了。”
“当然,你要是想永远做个师尊身边的乖徒弟,那吾也没有什么好说的。”
“我有法子可以让你师尊主动求你寻欢,让他先来打破你们师徒之间的桎梏,甚至让他觉得亏欠与你,从而对你言听计从。”
“只要你想知道,我可以告诉你这个法子。”
墨银追坐在床上,望着床上乱作一团的火绒被,垂下了眼眸。
半响,他抬起头来,“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魔尊心中舒坦了,几年了,这条油盐不进的鱼儿,终于让他给钓了上来。
“如果说吾什么也不想得到,你肯定不相信,吾希望,你能继承吾的衣钵。”
“吾的功法在世间早已失传,若是能后继有人,便是吾最想看到的。”
墨银追没再说话,而是起身将床上的火绒被叠好。
见他认认真真地叠被子,魔尊耐心一点点磨光:“怎么?难道你真一点都不心动?”
“难道你真不想对你师尊做点什么?不想完完全全得到你师尊么?”
墨银追拿起外衫穿好,淡淡道:“对,我只想守在师尊身边做个乖徒弟。”
“而且你说的,我不信。”
魔尊才发现自己又被这小子摆了一道,气得牙痒痒。
“孺子不可教也!你现在不抓住这个机会,总有一天会后悔。”
天太冷了,昨夜的雪下的更大了一些,台阶上都铺满了雪,两边的青松完全被雪覆盖,林霁尘做了一套广播体操,正在踢腿的时候,忽然瞧见藕人趴在池边的莲藕叶上,表情看上去有些委屈,像是受了欺负一样。
“你怎么了?”林霁尘蹲下来,伸手摸了摸藕人的头。
藕人眼眶红润,眉间滚落的水珠仿佛是泫泪欲滴一样。
林霁尘问:“是谁欺负了你吗?”
“没有人欺负我。”藕人摇头。
它低下头,难过地说道:“仙尊,藕人是不是以后不能陪伴在您身边了。”
林霁尘一头雾水,“为什么这么说?”
藕人正要开口,忽然瞧见那个黑衣少年从里屋出来,它咬了咬唇,脸上的委屈更甚了。
林霁尘正要追问,忽然听到身后小徒弟说:“都是弟子的错,还师尊责罚。”
林霁尘瞧着他小徒弟乖巧的模样,怎么看也不像是会欺负人的模样,他小徒弟的品行,他还是知道的。
“洞府几日未住人,一些地方堆积了灰尘,于是弟子昨日将洞府清扫了一番。”
“就这?这何错之有?”林霁尘不解。
这还没有错么?藕人开口道,委屈道:“这……这些活儿平日都是由我做,他抢了我的活。”
原来就是因为这件事?林霁尘真是哭笑不得,“这事情原本就不该你做。”
其实这些事情本来是他自己该做的。
然而,林霁尘这话说完,藕人眼眶更红了。
藕人心思单纯,认定的事情难改,林霁尘赶紧说道:“以后别做这些事了,你该将心思用在修炼上,潜心修炼才对。”
藕人想说它只想陪在仙尊左右,却忽然瞧见那黑衣少年嘴角上扬,像是在笑话它,它能为师尊做的最简单的事情都被那少年抢走了,仙尊却不帮他说话,藕人越想越气,它别开眼,有些生气地说道:“我知道了!”
说完,藕人潜入藕池中,水面冒出些咕噜,激起一圈一圈的涟漪。
林霁尘站在池边,“它为什么突然生气了。”
墨银追缓缓地走上前来,“或许它不喜欢您催促它修炼。”
催人修炼的确不讨喜,林霁尘点了点头。
“银追,为师催你修炼,你也会不高兴吗?”林霁尘也经常催促他小徒弟修炼,没考虑过小徒弟喜欢不喜欢。
墨银追乖巧答道:“不会,师尊催促弟子修炼,弟子知道,是师尊在关心弟子。”
躲在莲藕池底下的藕人听到这番,感觉心脏处鼓涨的厉害,第一次知道,原来生气就是这般感觉。
好气啊。
藕人思来想去,那个黑衣少年肯定是在故意报复它,以前它拦着他不让他去见师尊,也没有给他通报过,如今他进了洞府,就想抢它活干,想要赶走它。
等到林霁尘闭关时,墨银追在水边清洗衣服,藕人冒出头来。
“我陪伴在仙尊身边几百余年,不是你用点小技巧就能支开的。”藕人宣誓着主权。
墨银追抬眼淡淡地看了它一眼,“哦。”
哦?哦什么哦?“我是不会轻易放过你的!”藕人扑腾出水花,气呼呼地回了水里。
林霁尘瞧着徒弟在外面,一时半会儿不会进来,于是将肉身放了出来。
肉身上的伤疤已经长好,可是禁咒反噬留下的阴狠毒咒却像是冥界死草藤蔓一样,遍布在他左半边身体上,隐隐又越界的趋势。
若是等这些咒文长满整个身体,那他也就一命呜呼了,就算不死也得去大半条命。
林霁尘长长叹了一口气。
他抬起自己的右手,“老兄,自我在这个世界出生起你就一只陪着我,要振作起来啊。”
在双手掌心碰触的一瞬间,林霁尘元神从藕身猛地抽回自己的肉身中。
随即,咒文刺着他的元神,爬满咒文的半边身子仿佛被烈火灼伤,林霁尘强忍着不适,在洞口设下结界,免得小徒弟进来看到这一幕。
等到林霁尘再次睁开眼时,已经是三日之后。
他撑着一口气回到藕身,将肉身收起来,整个人躺在床上,累的都不想喘气了。
“师尊。”墨银追一直守在外面,感觉到结界消失之后,立刻冲了进来。
当他看见师尊躺在床上时,脸色苍白豪无血色,浑身冰冷的好似一具尸体,瞬间心慌了起来。
“师尊!”
“我没事。”林霁尘摇了摇头,他只是太累了,修补时元神耗费过度,这会儿又换回藕身,冻得厉害。
“银追,让我靠靠。”
往年的时候林霁尘也是这般熬过来的,只是体验过了小徒弟身上的温暖,似乎就迫不及待地有些怀念了。
都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难怪。
墨银追脱掉外衫,让师尊枕在他腿上,将衣服盖在师尊身上,随后将灵力缓缓地输入师尊体内。
“师尊,您舒服点了吗?”
感受到他冰冷的四肢逐渐暖和了起来,林霁尘舒服的闭上了眼睛,“嗯。”
林霁尘这次睡觉做了一个梦。
他梦到自己待在了一个纯白的地方,四周白茫茫一片,什么也没有。
就在林霁尘好奇这是什么地方的时候。
忽然面前迎来了一个年轻男子。
“银追?”林霁尘瞧着眼前的男子,和他小徒弟长得几乎一模一样,又觉得不是他徒弟。
年轻男子白色的衣裳外穿件红色的半透外衫,墨色的发丝垂在耳边,这般艳丽的眼色衣服,林霁尘从未在小徒弟身上看到过。
他的小徒弟五官虽然生得精致漂亮,平日里总是冷清的,像淡雅的雪,而眼前的年轻男子。
即便他和小徒弟有着一模一样的脸,细看下,他的眉眼微微上挑,五官更加艳丽些,莫名地让人感觉到几分难以言喻地勾人意味,像是三月桃花般惹眼。
年轻男子在不远处停下了脚步,远远地看着他。
不言不语。
林霁尘有些奇怪,唤了他一声:“银追?”
年轻男子眼盯着他半响,随即,眼角处,一滴眼泪落了下来,那双望向他的眼神中带着几分哀愁。
“怎么哭了?谁欺负你了。”林霁尘皱眉,莫名心疼。
“别哭。”
林霁尘想走过去,安慰一下他的小徒弟,谁知当他靠近时,徒弟的身影便开始变得模糊了起来。
“银追,这是怎么了?”林霁尘不敢再向前。
年轻男子望着他,泪眼含笑,“师尊,我知这是梦,若梦是真的,那该多好。”
随即,林霁尘又见他自顾自地摇了摇头,“不,我宁愿自己受着,也不愿师尊代我受这些苦难。”
“蛤?”林霁尘越听越迷糊。
半响,他终于静了下来,望着他的眼眸含情脉脉,如剪秋水般。
“师尊,弟子太久没见您了,太想您了,弟子……可以抱一抱您吗?”
什么太久没见,明明这会儿他应该还靠在他怀里睡着的。
年轻男子一步步向他走来,林霁尘却看着他漂亮的到几乎妖艳脸越来越模糊,随后在碰触他的那一刻,彻底消失了。
仿佛一阵微风拂过,林霁尘抱了个空,他茫然地睁开眼,天边亮了起来,这才意识到,自己回到了现实。
刚才好像是在做梦,可是这梦未免也太过于真实。
林霁尘摸到身边躺着一具温热的身体,他侧过头一瞧,才发现自己竟然枕着小徒弟的胳膊睡了一晚上。
他看了看徒弟的脸,五官和梦里那人一样精致好看,却与那人感觉不同,细致地看,他小徒弟的眉毛浓密一些,眉眼间满满的少年气,睡着的时候神情微冷,完全是两个人。
林霁尘小心翼翼地爬了起来,随后蹑手蹑脚地下了床。
回想起昨夜的梦,林霁尘有些心绪不宁,“昨天晚上,难道我梦到的是书里墨银追吗?”
上一世的他没有重生,上一世的墨银追便会向书里的剧情那般走。
“小金书?在?”
“说句话?”
忽然,林霁尘意识到,他那本在他识海里的金色小书好几日没有说话了。
平日里有它叽叽喳喳,也算是有趣,这些天他比较忙,什么时候金色小书便开始沉寂了?
林霁尘将它拿出来,瞧着它那平日里活灵活现的五官,此刻像是睡着了一样。
难道书也会生病?
林霁尘翻开书,赫然发现,书上的那些鎏金般的简体字,全部消失,只剩下一片空白。
“这是怎么回事?”
那些剧情呢?怎么不见了?
像是在回答了他的疑惑般,书上金光缓缓汇聚出一排小字。
“天书重编,逆天改命者,重罚之。”
这时,林霁尘发现有些不对劲,四周的一切都好似停止了般,荷叶上的水珠儿滚落下,诡异地停在刚落下的模样;山风也静下,吹动着的悬崖边上的树保持着一个静止的状态,远处飞翔的仙鹤,定格在了画面之中。
世间万物,仿佛能动的只有他一个。
林霁尘左右看了看,最后目光落在了金色小书上,若他没有猜错,应该是那所谓的天道出手了,真是好大的手笔。
书上说逆天改命的人,好像是在说他?难道是要重罚他?
林霁尘笑了,“喂,你这就不地道了啊,我要不逆天改命,这会儿已经渡雷劫挂了。我只想走条活路,你凭什么罚我?”
林霁尘手上的书像是卡BUG了一样,每一页都写满了“重罚之重罚之重罚之……”这几个字。
“淦。”林霁尘丢了书,“罚就罚呗,有本事来道天雷劈我啊。”
话音刚落,天空雷劫汇聚,林霁尘嘴角抽了抽,“我说的话你咋那么听?我说来道雷劫你就来?你是天道还是狗?还是听话的那种狗。”
天空顿时风云色变,头顶上的劫云也换了好几个颜色,从金色到最厉害的紫色,显然是气得不轻。
林霁尘冷笑一声,“呵,你要劈下来也完事了,就算我归西了,我徒弟的命格也被我改了,想让我徒弟受苦受难,做你的春秋大梦去。”
紫雷劈来,在劈到林霁尘头上楠枫的时候,硬生生地停了下来。
林霁尘感觉到自己头发滋滋地往上飞,摸了摸好像被电成了个爆炸头。
他有潮人恐惧症,这么潮的发型真hold不住,我真是谢谢您嘞。
这时,地上的金色小书忽然好像活了过来,慢慢地飘了起来。
它晕晕乎乎地睁开眼,第一眼就瞧见了林霁尘的爆炸头,愣了半响:“帅哥,你谁?”
林霁尘斜眼看着他:“你仔细瞧瞧?”
小金书揉了揉眼睛,“大佬,您怎么变成了这副尊容?”
林霁尘示意:“往上瞧瞧。”
这一瞧不打紧,金色小书吓得快飞了,“这这这……这雷劫怎么停在了你头上?”
“白蓝金青紫,紫色雷劫,还是最顶的那种雷劫?”
林霁尘也不知道这天道到底几个想法,想惩罚他,雷劫下来又不劈他。
金色小书望着雷劫都快尿了,忽然,它尖叫一声,“啊!”
“你怎么了?”叫的那么大声,吓了林霁尘一跳。
“我……我的字呢?我上面的字呢?”金色小书费劲扒拉着自己的书页,模样看上去很滑稽。
林霁尘看过去,刚才书页上那些「重罚之」的字样消失不见了,只剩下一片空白。
“大佬,我这是怎么了?”小金书快要被吓哭了。
“我是不是得了绝症?”
它说着说着,呜咽了起来,“想我一本天书,命运如此多舛,想来我就不应该来到这个世界,如今我生命已经走到尽头,后世也不会知世间曾有我。”
“大佬,陪伴你这些年是我最开心的时候,你是唯一知道我存在的人,我死了之后,你不要忘了我啊。”
林霁尘点了点头,“你安心地去,我会记着你的。”
“大佬,我喜欢高处,也喜欢阳光明媚的地方,如果我去了之后,请把我葬在小苍峰东边那处石堆。”
“好。”
“大佬……我好难过……呜呜呜……”
大概是天道也听不下去了,悬在林霁尘头上的雷劫转了个弯,轰的一声劈到了小金书上。
滋滋的电流声过后,金色小书吐出几口浓烟,蔫儿唧地躺在地上。
随后,一道威严的声音响起:“林霁尘,既然你想改剧情,那么剧情改动之后留下的空洞,由你来填补好了。”
这声音好似天边飘来很遥远,又好似在耳边响起很清晰,这是——天道的声音?
不等林霁尘揣摩话里的意思,天色忽然恢复了原本的模样,那颗刚从藕叶上滚落的水珠儿,扑通的一声掉进水里;山风吹着悬崖边上的树,猎猎声响;远处的仙鹤,展翅飞走。
林霁尘看向地上的金色小书,什么都没变,唯独它还在地上躺着,像是在验证着他刚才经历的那一幕,并非是假象。
什么叫做改动后的剧情,由他来填补?
林霁尘望着天边有些出神。
算了,多想无意,兵挡将挡,水来土掩,他从来也不是什么怕事的性格。
“咦,我没事?”
金色小书从地上爬了起来,看了看自己,除了书页上没了字以外,其它没有什么变化。
“大佬,呜呜呜,我还能继续陪在你身边,太好了。”它抱着林霁尘大腿暴风雨式哭泣。
…
经过林霁尘上一次的闭关,小徒弟说什么也不愿意离开了。
林霁尘想着这天的确太冷了,有他小徒弟在,他能舒服不少,不如等到来年开春了,再让徒弟回去也罢。
墨银追就这么住下了,除了兼职暖炉以外,洗衣做饭,清洁打扫,样样全能,忙上忙下,活脱脱的田螺姑娘一个。
林霁尘就不明白了,这做家务活儿怎么就还有人想抢着干,藕人时不时趴在莲藕叶上幽怨地盯着他,就因为墨银追把事儿全抢了。
想当初藕人还未生出灵智之前,他自己一个人闭关的时候,过的糙得不行,十几年没有换过一身衣服也不是没有过,闭关出来时像个野人一样。
这样宁静地生活没有过上多久。
一天大半夜的时候,洞府外传来了凄惨地哭声,林霁尘躺在被窝里手脚刚暖和上,听着这声音有点耳熟。
“师尊,我去外面看看。”墨银追起身,“外面天寒,您就别出去了。”
墨银追出去了一会儿,外面的哭声停止了,随后他带着一身寒凉回到房中,“是六师兄。”
林霁尘起身,“陆浩?他怎么来了?”而且怎么还哭得那么惨?
“让他进来。”
“是。”
陆浩顶着一身风雪,发丝上沾满了碎雪,唇瓣被冻得乌青,看样子是被冻坏了。
他还没有筑基,不能御剑飞行,一个人从小苍峰来这里,步行的话,需要走很长的时间。
“师父在哪里?”陆浩进来便问。
林霁尘这会儿是莲藕身,陆浩认不出他来。
他从储物袋里将剩下的两个暖果递给了他一个,“吃这个,先暖暖。”
暖果是一种生长在火山边缘的植物上采摘的果子,吃下之后,浑身会暖和起来。
这果子生长极为稀有,林霁尘所得不多,之前他也是特别冷的时候,才会吃一个。
陆浩吃下暖果之后,脸色恢复了些,终于露出了几分傻样,“好吃,还有吗?”
林霁尘瞧他是饿坏了,“银追,你去做点吃食。”
墨银追看了一眼陆浩,微微皱眉,转身去了厨房,将夜晚剩下的粥热了热,全部端了出来。
陆浩闻着粥熟悉的香味,眼泪飙了出来,“师弟,自从你走之后,我好想你。”
墨银追将粥放下,陆浩捧起粥大口喝了起来。
“慢点喝。”林霁尘怕他呛着。
陆浩几下就喝了个一干二净,他擦了擦嘴,打了个饱嗝。
“说,发生了什么?”墨银追看着陆浩问道。
林霁尘想起刚才听到徒弟在外面哭的撕心裂肺的声音,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陆浩说:“宗里出事了,冯天昊他死了。”
冯天昊死了?
这小子莫非又惹祸了,惹上了不该惹的人?难道他上次给的教训还不够么?
林霁尘皱眉:“他怎么死的?”
陆浩想起冯昊死时候的惨状,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他死的太恐怖了,全身上下的精气都被吸干了一样,剩下一层皮和骨头。”
“不止冯天昊死了,还有好几个师兄弟都这样死了,宗里是不是闹鬼了?”
墨银追在一旁冷冷道:“修真之人还害怕鬼神?”
陆浩有些委屈,自从师弟离开之后,他独自一人待在小苍峰,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林霁尘沉思了几秒,“你是说,宗内好几个弟子都被吸干了精气死了?”
“嗯!我亲眼看见了,他们明明昨天还是好好的,第二天便被裹上了白布,放在地上。”
当陆浩亲眼见着几人的死相之后,又听到宗内兴起的可怕传说,好几万上都睡不着觉,于是立刻连滚带爬地决定来洞府找师尊和师弟。
这一路上太难走了,雪天路滑,山路不好走,他差点摔下山崖,一路上被冻的脚趾头都快掉了,从白天走到夜晚,又冷又饿,就在他以为看不见师尊要在路上冻死了的时候,终于来到师尊的洞府,这才忍不住撕心裂肺地哭了出来。
受害者被吸干了精气,这不免让林霁尘想起曾老之前提到过的那个魔头。
想了想又觉得不可能,这魔头已经死了近万年,莫非他神通广大,万年之后还能出来兴风作浪不成?
“宗门内可有查出什么?”林霁尘问。
弟子若是无辜被害,是可以用搜魂术查询死因,冯远那么疼爱他的独子冯天昊,定然会用搜魂术。
若是搜魂术都没用,则表明,凶手行凶简直过于毒辣,在杀人的时候,把元神一并毁了。
陆浩摇摇头:“我不知道。”
出了这么大一件件事,宗门内上下人心不安。
这时,一个黑色杂毛小脑袋从陆浩怀里钻了出来。
它乌黑的眼睛灵动转动着,忽然瞧见林霁尘,吓得「吱」了一声,缩回了陆浩怀中。
林霁尘没想到这小东西也跟着过来了。
陆浩说:“这只小乌鸦是我在房中捡到的,叫小乌,可有灵性了,我同它说话,它能听懂。”
“小乌?”林霁尘笑了。
小鸟冒出来,这回它瞧见了主人,立刻飞快地飞向墨银追,只是它翅膀长得不太好,飞了两下就落了下去,好在墨银追及时伸手,接住了它。
吱-主人真好,小鸟心满意足地蹭着主人的手心。
陆浩挠了挠头,“师弟,小乌为什么在你手里这么乖?”
平时他想摸摸它的脑袋,这小鸟都不肯让他摸。
墨银追没说话,将小鸟收进袖中。
陆浩看了看四周,“咦,师尊在哪里?师尊不在这里闭关吗?”
他从进来到现在,还没有看见师尊,要是师尊在肯定会摸摸他的头安慰他。
“师尊在闭关中,不见人,”墨银追起身,“天色不早了,师兄,我送你回去。”
“不,我不回去。”陆浩胆子小,心想着怎么也不回去了,他一个人待在小苍峰,要是那个能吸干人精气的鬼怪来了怎么办?
墨银追面无表情地说:“这里住不下三个人。”
“那我睡地上好了。”陆浩和当初的墨银追如出一辙。
“不行。”墨银追坚持反对。
林霁尘想着外面风大雪大,而且还出了这么个事儿,正想说今日便留下。
墨银追拉着陆浩,“跟我出来。”
陆浩以为他师弟要强行带他走:“师弟,我不走,我不想一个人住。”
墨银追松开了陆浩,“你要是不想一个人回去住,我送你去碧云峰住几日?”
碧云峰住着叶蓉蓉,陆浩红了个大脸,“这……这怎么好意思呢?”
墨银追掀了掀眼皮,“觉得不好意思的话,去慕华峰如何?邵元应该是挺喜欢吃你做的饭。”
陆浩挠挠头:“还是去碧云峰。”
“那走。”
墨银追祭出飞剑。
陆浩还想抵抗一下,“等等,师弟,我不想走,我相见师尊……”
“师尊在闭关,就算你留下也见不着。”
陆浩千辛万苦来到这儿,屁股还没把板凳坐热,就被墨银追给送了回去。
林霁尘回想着小徒弟刚才说的话,算了算时间,新秀大会结束了有些时日,各大门派的弟子们纷纷离开了天衍宗。
会不会是在新秀大会上,有魔宗混了进来,潜伏了些时日,这样便能说得通了。
那魔修竟然敢杀害冯天昊,也是个蠢的,冯远就算把整个天衍宗上上下下翻个底朝天也会把杀害他独子的凶手给揪出来。
一种无端端没来由的压迫感,迫使林霁尘想早日恢复修为,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日后会有什么大事发生。
墨银追回来时,天边已经微微亮了起来,洞府门口设下结界,墨银追明白,这是他师尊又在闭关了。
师尊这些日闭关时间越来越长,每次出关时,师尊身上都仿佛带着一层寒霜,冰冷的好像一具尸体。
藕人抓着几只鱼丢上了岸,“今天晚上想吃煮鱼。”
第一次墨银追烤鱼在池子边上烤鱼,藕人被那香味吸引,之后从仙尊那儿分得了一份吃,藕人吃完之后,整个藕生都明亮了起来,它从不知道鱼能做出这般好吃的味道。
于是藕人第二日便抓了几条鱼上岸,这墨衣少年还算识趣,知道做好之后给他分一条,于是一来二去,藕人也就没有那么抵触墨银追了。
藕人心里的想法是,虽然这小子抢了它的活干,抢走了它在仙尊身边的位置,但是按捺不住他做饭好吃。
墨银追问望着不能够踏进半步的结界:“以前师尊也是这般闭关的吗?”
藕人摇了摇头,“以前仙尊闭关时,从不设结界。”
墨银追回头看向藕人:“师尊的莲藕身是你做的?”
“那可不嘛,”藕人说起来忍不住有些得意,“我可是挖了最好的莲藕,给仙尊做的藕身,仙尊很满意。”
“可是师尊好端端的,为什么要用藕身?”
“哪里好端端的,仙尊那次回来伤的可重了,浑身皮肤都没有一块是好的,所以我才给仙尊做了一个藕身。”
藕人说完就闭上了嘴,仙尊不愿意让别人知道他身受重伤的事情,它刚才多嘴了。
墨银追垂下了眼眸,师尊四年前,必然是受了极重的伤。
可是,师尊是大乘期的大能,这世间,有什么能伤得了师尊?
会不会是因为他?
墨银追想起了自己刚修炼时,在练气的时候遇上的屏障,他看过许多书籍,知道引气入体的时候,常人不会有这般屏障。
难道是,他身上有什么问题?
…
“敢问是霁尘剑仙在否?”
师尊闭关还未出来,墨银追正在练剑,忽然察觉到有几道气息靠近,他收了剑,抬头看向不远处。
几个穿着旭阳峰衣裳的弟子站在飞剑上,似乎来者不善,其中为首的人,竟然是峰主冯远。
冯远刚经历过丧子之痛,整个人苍老了好几十岁。
“师尊在闭关。”墨银追道。
冯远身边的弟子将飞剑落了下来,“还请师弟通报一声,我师尊前来,有事询问霁尘剑仙。”
“恕在下爱莫能助,师尊闭关多日,不方便见客,还请各位回去。”
“这……”那弟子回头看了一眼冯远。
冯远冷声道:“今日我要见你师尊,你若是不去通报,那便莫怪我冯某失礼了。”
墨银追皱眉,他祭出断渊,“若是想硬闯,先过我这一关。”
冯远看到墨银追,便忍不住想起了他儿子。
比斗失败之后,冯天昊在家养了整整半年的伤。
自那次之后,冯远多次在冯天昊面前耳提面令,让他收敛锋芒,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一门心思放在修炼上,才是正道。
这些年,冯天昊听进了他的话,比以往更加勤奋修炼,誓要一雪前耻。
冯远也渐渐地放下心来,他这儿子,虽然平日里行事乖张了些,但是却是懂事的,经过了这么一个挫折,成长了起来。
可是,无端端地,他的独子突然就被人所害,变成了一具冰凉干枯的尸体。
那贼人阴狠毒辣,就连他儿子的元神都给灭了,一点念想也不给他留下。
冯远从未如此恨过,为何偏偏是他儿子,天衍宗这么多人?为何死的却是他儿子!
冯远猛地一挥袖,墨银追顿时感觉五脏六腑仿佛被震碎,整个人被掀起,往后摔去。
在巨大的实力差距面前,墨银追发现,自己简直不堪一击。
下一刻,墨银追身后有人拖住了他,他感受到了师尊的气息,不带有莲藕的味道,是师尊本尊!
墨银追回头,“师尊!”
林霁尘示意他别说话,给他稳住了伤势,随后站了起来。
“冯远,你是几个意思?伤我徒弟?!”
林霁尘甩了一下衣袖,顿时冯远身边几个徒弟被震飞。
冯远眼睛不眨一下,冷冷地看着林霁尘,“我今天是来讨个说法。”
“讨什么说法?”
“林霁尘,别以为我不知道,当初我儿脸上的毒是你放的!”冯远怒喝。
林霁尘冷笑:“那你也应该知道,我徒弟四肢被人打断,身受重伤,是你好大儿派人做的。”
“我当初没有打断你儿子四肢,已经算是给你面子了!”
冯远胡子吹气,“那么说,你承认了。”
“我承认什么?你莫不是想把你儿子的死,怪在我头上?”林霁尘觉得简直是笑话。
他想要捏死冯天昊,就跟捏死蚂蚁一样。
之前,冯天昊找人伤了他徒弟,他用的是一些旁敲侧击的法子报复回去,没有将事情挑在明面上来。
一来是因为冯天昊是冯远的儿子,若是他们两个主峰之间闹翻了,他师兄夹在里面难做人。
再来,冯天昊与他徒弟之间约好了比斗,与其让自己帮徒弟报仇,不如让徒弟亲手报仇。
所以在比斗结束之后,他们之间的恩怨便算是做了一个了解。
如今冯天昊的好大儿死了,来找他算是什么事?
冯远摊开手心,一块晶莹剔透的玉简从他手心中飘了出来。
“林霁尘,这块玉简,是你的?”
林霁尘看了一眼,的确是他的,他给徒弟的玉简都是这个这样的。
“是,又说明了什么?”
“这玉简是我儿在凶手身上拿下来的,我儿死之前,死死地抓住了这块玉简!”
墨银追看着玉简,神情忽然凝重了起来。
“师尊,这块玉简是弟子的。”
冯远听到这句话,瞬间身上气息暴涨,“果然是你,你为何要戕害我儿!”
林霁尘连将小徒弟护在身后,这个时候冒出来瞎认领什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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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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