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16章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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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清转过头来, 目光注视着周公子。

    忽然就很想笑。

    她一笑上,小酒窝就往里面凹,墨镜下白皙的脸颊,泛着淡淡的粉色。

    周衡跟在她身后, 手里提着袋子。男装女装分开放的, 一人一个塑料撑袋, 但明清没拿。售货员堆满笑意将礼袋递给他们俩时,明清还挑衅地看了看周衡,

    眉毛往上勾, 似乎像是在说——

    “拿着, 手下败将!”

    大概就是还了手镯那一局。

    周衡也不恼,痛痛快快提着包装袋。这一层还有不少其它品牌的衣服, 明清大大咧咧往前走着,眼睛透过墨镜粗略打量。

    到了电梯口,隔壁就是公共洗手间。

    来之前周衡就先把万象城的每层平面图给过目了一遍,基本不忘。如果记忆没有偏差, 再往前走两步, 就能看到一片与万象城中间镂空处相连接的栏杆。

    趴在栏杆上往下看去,往上不仅能看到玻璃吊顶,

    往下, 也俨然可以看见负一层的溜冰场。

    周衡眯了眯眼。

    明清双手抄着运动裤口袋, 走到洗手间门边, 她忽然停下了脚步, 转过头来, 从布兜里拔出胳膊,

    往周衡面前一摊。

    周衡:“……?”

    佛珠还挂在女孩的手腕上, 亮晶晶明晃晃明清的眼睛掩在墨镜后方, 看不出什么神情,两只小酒窝稍微淡了淡,嚼了一下嘴,

    开口道,

    “衣服。”

    “……”

    “好不容易买了,不穿一穿?”

    周衡:“……”

    这家伙拿过周衡手里的袋子,就一头钻进了卫生间里。周公子低头看了眼剩余那件男式的,抱着胳膊,等明清换衣服出来。

    明清三下五除二就给把polo衫换好了,拎着之前穿在外面的外套和塑料袋,从卫生间走出,她还是戴着墨镜,不认分毫,短发因为脱衣服的原因,潦潦草草有些乱,

    往上昂扬着。

    这件polo衫是安踏新出的秋冬款式,长袖,运动衫,一般人穿了后完全淹没身材。

    但明清穿这种衣服,却有种异样的英气。“英气”这一词语用于男孩子的较多,女生很少有天生自带的英俊潇洒,很多刻意的随性都是后来经过发式衣服包装过后的。

    周衡觉得,明清这个孩子,“英气”要比“漂亮”更能形容她的气质。

    小明老师走到男人面前,外套、袋子挂在胳膊肘,双手继续塞在裤子口袋里,黑白相间的POLO衫,松松垮垮套在她的身上,

    一只脚与周公子的运动鞋尖对尖。

    “不去换换?”明清抬头望着周衡,虽然戴着墨镜,但距离近了,隐约还是能看到里面的那双大大的眼睛。

    含笑、自由自在、抵挡不住的高兴,心情好了小酒窝都是深邃的。

    周衡抱着胳膊,一只手垂落在腰侧,漫不经心抬了抬,

    眉毛上挑,

    “嗯?”

    明清下巴往下一压,怼了怼他手中男式那件的包装袋,

    “约会,男朋友。”

    “换个情侣衫,周老师。”

    “买都买了,装佯也得装得像一点儿。”

    “……”

    “……”

    “……”

    这句话说的可谓是桀骜十足。

    感觉她说这话时,鼻子都快顶上天了,趾高气昂。周衡半眯着眼睛,胳膊都放了下来,拇指挂在裤子口袋边,

    似乎真的被她给挑衅到了。

    周大公子当然不是那种被人说两句就能着了道的性子,然而空气僵持了不出三秒钟,他却勾了勾嘴角,

    一只手攥了攥袋子,手腕下的青筋隐隐约约能看到在鼓动。

    另一只手,抬起。

    揉上了明清的额头。

    明清眨了眨眼,小酒窝陷的更深,她不羞赧也没有丝毫受到惊吓,如此紧密的举动,反而很自然在他掌心中摇了摇脑袋。

    周衡松手,提着袋子,进了男卫生间。

    有些东西产生的就是那般悄无声息,然而暗流涌动的却汹涌澎湃。

    万象城楼中间的椭圆露天地,阳光散散落在飘着微薄细尘的空气中。

    卫生间没什么人,男的卫生间向来比女的人少。周衡斜靠在门内侧,一边的肩膀顶着门木板,万象城属于Z市最大的娱乐商圈,卫生清洁搞得很干净很完美。

    他又想抽支烟静一静,摸口袋,却发现打火机落在了车上。那就叼着烟来像模像样冷静冷静!周衡的眼睛很黑、很深邃,那面对明清时的一切皆尽掌手中的舒散姿态,在狭隘的空间里,瓦解了大半。

    POLO衫,情侣装。

    这个女孩啊……

    手提袋还架在关上了的马桶盖上,周衡把烟嘴咬了好几遍,淡淡的烟丝味,静不下来心,

    更是怂恿了□□重生。

    周衡将白色卫衣从头上翻下来,帽沿挂在右侧木板墙上的挂钩前,他里面还穿了一件紧身T恤,贴着胸膛。周公子的身材一直有在锻炼,保持的相当好,肩膀宽、腰却劲瘦,腹肌线条清晰明显,喘息一口气,是欲望在勃/动。

    安踏的POLO衫,贴着身材曲线,刚好不好大小正正合适。

    这件衣服是满头套的,虽说领子口有三颗纽扣,但从头上套下去后,还是会拨乱发丝。周衡留着一头韩漫里男主的短发,不算长,平日里为了尽显威严都是向后梳。

    今日出来玩,不需要气场,他便往下放了放,随意一些,碎刘海刚好遮过眉毛。

    头发果真散了,还有些乱。

    周衡整理了一下领子的纽扣,扣了两颗还敞着一个。他捞起挂在墙壁挂钩上的卫衣,往手提袋里一扔,

    推开门,刚要往洗手间水池的方向走。

    “吱呀——”一声,

    隔壁的挡板门,

    忽然被人从里侧拉开。

    一双做工精良的皮靴,挡在了周公子的面前。

    ……

    ……

    ……

    明清没注意到身后的男洗手间被清空,她套着POLO衫,安踏的标志赫然醒目。

    原来还是没办法放下啊,POLO衫情侣装、互相交锋的男人,都救不起她那颗被短道刀裂了的灵魂。

    没错,今天有训练队租借了万象城的冰场,

    现在正在楼下,她触手可及的地方,

    一道一道冰刀划过冰面,一圈圈极速飞扬,驰骋在冰雪天地。

    你说怎么可能不在乎呢?

    明清走到了开放向镂空椭圆空间的扶栏,闭了闭双眼。万象城的冰场建立的很大,就在椭圆环形的一楼处。

    那是一座要比标准冰场更要辽阔的地面,面积大概跟足球场差不多,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建立这么大。

    标准短道速滑队冰场规格是30m×60m,足球场是68m×105m,大了接近两倍。

    设计师仿佛在建造万象城时就已经提前预知,日后会有训练队来借冰面。

    万象城的冰场是开放式的,买票任何人都能来玩,也可以半面半面租赁出去,市里体育场一旦进行维修,市速滑队和花滑队大概率就会来万象城借冰面,

    一借借半个冰场。

    用软海绵垫围住,另一半继续招待来溜冰的游客。有时候倒是会撞上短道队和花滑队一齐来借冰场,这个时候溜冰公司的工作人员就要出面摆牌子,在大门处挂上“今日暂停营业”的立牌。

    明清胳膊压在扶手上,眼睛闭着。耳边是人来人往说话声,这一层的下一层的再下一层。

    再往下,就是呼呼的冰刀刮冰面的摩擦音。

    那些流利的线条啊,就算是过去再多的年、再久的岁月,她仍然无法忘记,无法从心底彻底割舍。

    六岁,到十九岁,

    十三年的光阴,倘若一个人能够活到九十岁,

    那么十三年,便是她一辈子都七分之一。

    ……

    ——“明清夺冠!明清夺冠!这是中国代表团在本届奥运会上的首枚金牌!也是短道速滑新人明清小将夺得的个人第一枚奥运会金牌!”

    ——“明清实现了她500m项目方面的大满贯,她就是这个项目当之无愧的王!”

    ——“我们来看一下最终记录——哇哦!!!明清破了世界纪录!明清破了世界纪录!中国代表团的短道速滑明清,在本届奥运会上不光拿到了500m金牌,还破了该项目的世界纪录!42.987!一个新的世界记录诞生!!!”

    ……

    ——“垃圾!滚出短道速滑队!”

    ——“就是骄傲了!太猖狂!为国争光可以,但是做人不行到底是个人渣!”

    ——“强烈提议明清退出短道速滑国家队!再这样下去,国家速滑队就要完蛋了!成绩再好也没有用!不会做人什么都白搭!”

    ……

    风在耳边呼呼吹,刀片打磨冰面的哗哗声沁入血液。

    再次睁开眼时,明清的眼眶还是红了,她的眼泪在眼皮下打着圈,一点一点,转啊转。鼻腔中充满了酸涩,眨眨眼睛,眼泪似乎就要从细微处掉落下来。

    她就这么红着眼圈,站在那里,遥遥望着冰面。望着最熟悉的蓝黄相间的队服,看到属于自己的青春,在年少的身影里,划过苍茫的天,

    阵阵冰碎飞扬。

    原来还是想要再见一面,她本该属于这辽阔的白雪天地啊!她那么用力地去热爱着她的梦想,她就是想要再次站在那冰场上,刀尖踩地、手指撑冰,

    再一次,跳跃上那世界之巅!

    可是脊梁骨,却已经被折断了。

    周衡坐在洗手间的水池台面上,旁边三个水龙头,都在哗啦哗啦流着水。手机扔在光滑地大理石台面上,溅了水也不在乎。

    一层一层的水打着涟漪,水花泛滥,手机屏幕开着,可以清晰可见短信如潮涌般不断往屏幕上跳跃。

    周衡一个短信也不看,倒是叼上了烟,没火,依旧是咬着烟嘴,神色淡漠,一点儿表情都没有。

    双腿敞着,挂在大理石台子边缘,两只手交叉,手指懒懒散散架在腿中央。

    哗啦哗啦流个不停的水声中,明黄色的灯光下,

    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歪着头,

    倒在洗手池对面的瓷砖墙前。

    那个男人脸上有一道很深、很长的疤痕,刀疤,脸面一看就不是好惹的。他的双眼紧闭,嘴角还流着血,眼睛也肿了,脖子根下有着清晰的被掐紫了的痕迹。

    周衡低着头看了一会儿倒在地上的男人,手腕转了转,很显然是刚刚开练过,骨节处能看到残留的红色充血印字。外面还是清着场,周衡动了动腿,裤子口袋里一个东西稍微压了一下他的大腿侧。

    佛珠冷不丁被拿了出来,周衡把那佛珠攥在手指尖,廉价的佛珠,抛光倒是做的像模像样。

    坑坑洼洼,捏着也挺打发时间,他什么都不去想,坐在这儿转啊转。

    也不知道转了多少圈佛珠,对面的门终于“砰——”的一声被推开,

    “周少——”

    周衡眯了眯眼,进来那人武装齐全,百分百不是什么普通安保。周公子极少带保镖在身边,毕竟周衡本人的伸手就很强大,保镖带了有时候会引起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周……周总。”

    保镖改了口。

    周衡下巴一指,从台子上跳了下来,手镯塞回到口袋里,大步迈过一地狼藉,停在了洗手间的门槛边,

    转过身,双手抄着裤子口袋。

    慢条斯理整了一下因为出手而弄皱了的POLO衫,

    淡淡对着进来的几个办事的保镖开口,

    “清理了。”

    “……”

    “人没死,这里毕竟不是H城,法治社会。”

    “也别弄死了,这样,永远别醒就行。”

    ……

    ……

    ......

    “是。”

    周衡推开洗手间的门,洗手间内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然而外面的世界却一片祥和宁静。

    毕竟也真的不是一个世界。

    门口立了个“禁止入内”的黄色牌子,周公子长腿一侧,绕过那牌子转弯走出了长廊。他低头拍拍衣服,当然还记得今天是来干什么的,手机除了一堆炸了的来自H城的短信,周衡翻了半天,愣是没找到明清前来询问他怎么还不出来的信息。

    其实这也不是明清忘了,周衡来回想了一下,便能知道现在明清大致人在哪儿,出了公厕并没有看到小姑娘的身影。

    这里是万象城。

    不用百分之八十了,百分之九十九点九,她应该会在那个地方。

    周衡沿着万象城的内侧道路转了一小块弧度,果不其然,不远处与中间镂空地带相衔接的栏杆旁。

    那抹熟悉的鲜红色的身影,

    怔怔地立在路边缘。

    天空垂下的白色的光,将那丫头的身子环成一个白白的团子。周衡头一次发现明清其实挺瘦的,又瘦又挑,皮肤是真的白皙,头发漆黑黑,手指软趴趴抓着木制栏杆光滑的边缘。

    她就是脸蛋圆了些,加上有两个小酒窝、下巴平平的,

    剪了短发,贴着头皮下落。

    性子又那么倔强,又倔又大咧,

    所以才会让人很多时候误认为她是个小霸王龙。

    叫她炸了毛的小狮子似乎更妥当一些,周衡往前走了点儿距离,光影散去,他抬了抬头,想要喊一声明清的名字。

    然而下一秒钟,

    退却了的光雾中,

    那向来喜欢倔强看着他的那双眼睛,

    却在白皙的脸颊上,

    红着、圈着。

    泪水近乎要浸泡透了睫毛,颤颤巍巍,

    可愣是没有落下。

    明清吸了吸鼻子,那眼泪差点儿就要掉下来,被她吸了回去,她用手擦了下下眼睑,短短的头发翘起一点点,眼底瞟过一丝难以隐忍的疼痛。

    墨镜被她含在另一只手。

    周衡愣了三秒钟,沉默望着她。耳边飞驰而过唰唰刀刃切冰面的声音,整整齐齐却不刺耳。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然而这一刻,

    周公子的心脏,

    却悄无声音地微微颤抖了一下。

    如果你见过了太多的黑暗,那么你还是会希望、希望更多的人能够永生永世站在光之下。

    “……”

    “要下去玩玩吗?”

    周衡走到明清的身后,手从口袋里拿出,垂在双腿两侧,

    声音是听不出什么情绪的冷清。

    明清还在难过,听到周衡忽然冒出来的嗓音,沙沙哑哑,下了一大跳。

    她大概是真的有心事,在想着过去回忆里的疤痕,心脏都漏跳了半拍。明清转过头来下意识喊了一声“你干嘛!”,然后捂着胸口。看到是周衡,整个人都愣住,大口大口喘着气,刘海因为往后退步而分散到了两侧额角。

    “……”

    “我、我……”

    问的是“要不要下去玩”,下去当然就是去溜冰场,那里还有专业短道速滑队在训练。明清忽然心脏往上骤提,眼睛里都是混沌与迷茫,她竟有些不知所措,看了两眼周衡,眸子瞬间撇到另一边去,

    攥着胸口的手指,却紧紧抓住了衣襟前的logo标志。

    安踏,国家队专属队服提供品牌商。每一次站上领奖台,除了鲜红的国旗,就是这个民族品牌向世界宣告的符号。

    周衡是个很好的老师,名义上教书教的好,背后里磨练人心更是一针见血。他一把抓住明清的胳膊,十指相扣。

    明清被他带的转动身子,双腿轻微迈开,周衡不由分说将她往电梯口带,明清终于破了一直以来根周衡周旋对手戏的淡然,不明所里,一头雾水大问拽着她走的男人,

    “你干嘛——你发什么疯!放开我——”

    “周衡——周衡!你要带我去哪儿!!!周衡你先放手——”

    “……”

    电梯下了三层,直达一楼,明清踉踉跄跄,被周衡拉着不自主地来到了一片深蓝色防护栏软墙前。

    唰唰冰刀划过冰层的声音更响彻了,直接是震动人心弦。

    明清站在那门口,双眼愣神了好长一段时间。周衡从口袋里拿出钱包,走到售票的柜台前,掌心撑着台面。

    柜台外,立起一道提示牌——

    【今日只开放南侧溜冰场。】

    情侣POLO衫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挺显眼的,周衡人长得好看,放在多少人的人堆里都属于那种一眼就会被人给记住的冷俊。售票的姐姐眼睛冒着心心撕给他两张票,还贴心问他要不要找人带过去换冰鞋。

    “不用了。”周衡抬手,利落拒绝。

    他转身走了回去,走回到明清的身边。

    蓝白相间的门票,上面画着一个戴防护镜飞速滑冰的运动健儿。

    “三个小时,随便滑。”

    “……”

    周衡将其中一张撕掉边缘角,按在了明清的掌心,

    第一次不是摆局、第一次是带着真诚,

    一字一句道,

    “明清,在这个世界上人只要活着、就总会有希望,哪怕是绝谷、也都能有再次看到光明的那一天。”

    “你想滑,我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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