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巴掌, 丁教练其实打的并不重。
甚至都看不出来红痕,空有声音力道微弱,他以前训学生,就是这么训的。
然而却打碎了明清的那份倔强。
没再有什么话可以说, 明清到底还是成熟了, 离开前还跟教练以及崔校长说了句“再见”。
她一路回到了办公室, 没有歇斯底里,也没有大吼大叫, 脑袋突然就清醒了, 无数个声音在撕裂, 走的就像是一只断了线的木偶,在冷风与落叶中摇摇摆摆。
果然还是一不小心, 跌了一跤。
地面上有水,昨夜下过雨的痕迹,路是水泥铺的,细碎的石子粘连在积水圈的边缘。明清很倒霉, 正好摔在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水坑旁, 衣服一下子被打湿,后背白色的面料成了调色板。
她一瘸一拐推开办公室的门。安老师正在爽着导学案,准备去上下一节课。明清稍微把磕到底腿捋直, 但还是被安老师眼尖看出来她的惨兮兮。
“啊——小明, 这是咋么啦?”
安老师一愣, 放下手中的学案, 连忙跑了过去。
明清的脸上也有块破皮了, 流着血, 边缘处还有泥巴。安老师看着直心疼, 左右看了圈, 就近拉过来一把椅子,让明清坐下。
“摔着了?这伤口得处理一下,这天儿,容易感染!”
“……”
明清抿了抿嘴唇,坐下去之后才觉得的确疼,安老师给她找来办公室预备的医药箱,放在桌面上,敞开,
“消炎药有,酒精碘伏也有,小明你胳膊腿儿有没有哪儿也磕着了?我看看我给你先弄一下,今天办公室估计也就你我两个,别的都不来了。你这磕的……要是不舒服你再自己去医院看看啊!”
“我先给你弄弄额头,把头发往旁边捋一下——”
铛——铛——铛——
第三节课的预备铃,却突然打响。
安老师拿着蘸了碘伏棉棒的手一顿,明清抬了抬头,大大的眼睛眨了一下,
“安老师下节课不是还有公开课?”
“您去忙,处理伤口这事儿我自己来就行。
说罢,她伸手去接安老师的棉棒。
安老师一拍脑门,连连说“忘了忘了”,公开课是让老师们秃头的首要事情,既讨厌还不能推卸。老安只得赶紧回去拿课本学案,有些歉意跟明清道,
“那行,你自己没问题?”
“没问题。”
“要是还是疼,一定得去医院看看。这小女孩破了相可不好啊,伤口在脸上,容易留疤……”
“……”
“我得走了!”安老师急急匆匆,经过明清桌子边时,还不忘将那医药箱往里推一推,
“你别忘了消炎——”
“……”
风吹过门口,安老师的身影消失在长廊尽头。外面已经凋零完的法国梧桐冒着干枯的枝杈,有几只喜鹊在上面站了会儿,又哗啦哗啦飞走。
处理伤口这种事儿对于明清而言,真的是家常便饭了,他们短道速滑专业运动员,脚上踩的是货真价实刀刃,几乎每天都能发生哪个运动员不小心割破了手掌手背胳膊哪块皮。轻微出血那都是小事儿,严重的连筋骨都能伤到。
医药箱里的消炎药止疼药也比较零散,明清把棉棒放回到箱子里,静神坐在凳子上发呆了半天。
说句老实话,相对于磕到的骨头和皮肉,
丁教练那一巴掌,更是让明清痛楚不已。
她感觉自己的胸腔仿佛被人在用力挤压,肺部的气体都即将要榨干,沉重、麻木、不甘、绝望,无一不在一刀刀砍着她的心。
不是说好就这么沉沦下去了吗?
为什么,还要在她最绝望的时候,
去拉她一把!
明清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也没再去管额头上的伤和被磕到的膝盖。膝盖在晕血,透出了运动裤的布料,一大块血色凝结在关节处。
办公桌的抽屉里,放着一个红色的四方小木盒。
昨晚冒着雨在家里院子的石子路上捡回来的佛珠碎块被明清给带到了学校里来,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把这个东西揣在身上。很微妙,就跟周衡这个人对于明清而言,忽然就变成了不知道该如何去说却很难放下的一个点。
核桃珠已经没几颗是完整的了,零件也找不齐,中间穿着的那根细皮筋断成一节一节,外面的编织套还能稍微让它不至于四分五裂。毕竟是十五块钱两个的便宜货,你还能指望它多么结实吗?
不结实,但是也不想就这么扔掉。
明清趴在桌子上,两根中性笔夹成筷子,一颗一颗去戳,尽可能去还原这些剩余珠子碎片原本的轮廓。她知道肯定没办法复原了,都碎成这样……
眼睛又是一阵酸涩。
她记得周衡给她戴上手镯时,笑得那么温柔。
……
大课间跑操那会儿,教后面班级的体育老师指挥着学生们有序下楼。人走的差不多了,忽然就看到十七班的方向,周衡正从楼梯上往下下。
周公子今天穿的依旧让人移不开眼,第三节有好几个班的公开课,他也不着正装,入秋冷,他里面穿了个白色圆领卫衣,外面套着灰蓝色立领棒球服,裤子是灰色的宽松系带裤,白色安踏运动鞋,肩膀上有两条淡金色的长线,蜿蜒向下,直伸手腕。
这真是难得一见的画面!周老师居然下来跟课间操!体育老师来到学校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位年轻又有权势的公子哥下楼上跑操。
但一般老师见了周衡,也仅限于敢跟他打个招呼。体育老师恭敬对周衡点点头,含着哨子,微微侧身想给周衡让路。
周衡却突然看了他一眼,
停下了下楼的脚步。
“路老师。”
“……哎!!!”
周衡手里还拿着一叠文件,用蓝色的文件夹夹住,别在胳膊与侧腰间,随意且散漫。
“明清老师今天在哪儿站岗指挥学生下楼?”
“……”
“啊——”路老师一愣,挠了挠脑袋,
“小明?”
“嗯。”
路老师瞬间明白了周公子不是突然闲的跟他打招呼,是来问人的。
他想了一下,伸手往楼上一指,
“明老师今天请假了,没来。”
“没来?”周衡皱眉。
路老师:“不是没来上班,是请假不来指挥课间操了。”
“她第二节课就被召唤到大校长办公室,好像出了点儿什么事情,回来后就闷闷不乐的。”
“……”
“周老师不知道吗?这两天明老师可出名了,周六那天她不是在万象城滑了那么一圈进9s圈速的比赛嘛,被往上报道了,呵!昨天记者都快要把她家门给踩破,今早上的报纸体育新闻最大的板块都给了她。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明老师太招人注目了呗……好像她之前的教练找过来了,就在大校长办公室,丁成栋教练呢!我们体育组的老师差点儿就冲过去要签名了!然后……”
“丁教练似乎打了明老师一巴掌。”
“我就听了这些,明老师请假不下来了。周老师是有什么事情找她吗?她应该还在办公室……”
啪——!
周衡夹在胳膊间的蓝色文件夹,顺着手腕压住的方向,
逆时针往下转了一个圈。
“周、周老师……?”
“……”
周衡重新将那文件夹摆正,
眯了眯眼,
看不出什么表情。
“好,”
“我知道了。”
……
明清趴在桌面前,将那几颗破碎的珠子在盒子里转啊转,窗户上闭着的,安老师离开前特地关紧。说句老实话,这几个后面班级的老教师,对明清是真的挺疼爱的。
早上的感冒冲剂劲儿好像过去了,嗓子又开始往外戳着痒感,她趴在袖子上咳嗽了好几下,肩膀都跟着抖动。明清揉了揉鼻子,感觉鼻子愈发不舒服,她停下手中的转珠子,直起身,伸手想要去抽两张面巾纸。
脑袋忽然被人从背后摁了一下。
那力道不重,摁完后立刻松开,明清一愣,警惕心使她瞬间想要抬头看看是谁——
下一秒,那只手又抚上前去,温暖宽厚的掌心贴着她的额头,刘海被揉乱,血管跳动的温度沿着头皮往骨子里传。
一串熟悉的佛珠,挂在那掌心下面的手腕上。
“……”
“周衡……?”
“嗯。”
周衡回应了一声,却没松手,男人另一只手抄在裤子口袋里,转了个身,侧靠坐在明清旁边的桌子沿前,
摸着她额头的那只手在细嫩的皮肤上停留了片刻,稍微抬起,往旁边另一侧按了按。
掌心几乎覆盖了整个额头,明清在他手中就如同一颗易破碎的蛋,
被人悉心保护着。
“干嘛……”
小明老师感觉这个动作太暧昧,尴尬别了别头。
“感觉你不太静神,没发烧?”确定了明清没烧,周衡收回来手,低头一看,就看到了明清放在桌面上的珠子。
明清赶紧抢盒子,抱在怀里,昂起小脸,警惕看着他,
脑袋摇成拨浪鼓,
“没、没发烧。”
周衡轻轻笑了一下。
明清趴在盒子上,守着那木盒,不给周衡看。她也不知道周衡怎么突然又冒了出来,眼睛还肿着,一看就是哭过。
狼狈的模样,最不想给他看到。
她把脸往下一压,腮搓出一坨肉,抵在袖子上,像是一只颓废的小仓鼠。周衡坐了一会儿,两个人静默无言,敞开了的大门外,沙沙飘过几声风吹树叶的响音。
“我来跟你说件事儿。”周衡捋下手腕上的镯子,忽然开口道。
明清一听是事儿,终于抬了抬头,能看到她的眼睛肿得厉害,像两颗小桃子,周衡定了定神,一只手拉起她纤细的手腕。
“你说事儿就说事儿,干嘛还——”
“事儿不大,昨天开会说的。”周衡却压制着明清的手腕,看似轻松捏着,实则很用力,明清挣脱了两下没挣脱开,鼓了下腮帮子,索性抬着胳膊让他折腾。
“我们班体育老师洪经纬,想休假。”
“休假?”
“嗯,”
“差不多休一个学年。”
一个学年大概两个学期,就等同于上半年下半年都给休了。
“我们班体育课这不就没人了。”
“……”
明清眨了眨眼,侧过脑袋,手腕上一阵凉意滚落。
发现周衡把他的那串佛珠,给她戴上了。
周公子又将她的袖子往上捋了一下,看了看她纤细的手腕,左手象征性拍了拍,又给把袖子扯了回去,
佛珠贴着袖子松紧面料,卡啦卡啦垂着。
明清呆成一坨,周衡把她的胳膊手腕攥在手里,放了下去,贴着桌面,
继续松松散散说道,
“我跟学校里申请了,你来给我们班上体育课。”
“……”
“……”
“……”
“???”
明清瞬间往后一靠,整个人弹了起来。
手腕上的珠子被撞的哗啦哗啦响。
“你让我教你们班???”
周衡斜靠在桌子边缘,点了点头,
手往放在旁边的蓝色文件夹一指,
“合同都给你拟好了。”
“十九班的课给季风季老师,你同意了的话,以后你就带我们班、十四到十六班四个班。”
“……”
这么大个消息,谁听了不是第一时间懵了个圈?明清往后退了退,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膝盖哐当一声,又砸在了桌角。
本来就有伤,疼得她呲牙咧嘴,直接身子呈一百八十度折叠,
“啊呀——”
周衡原本是跟她说完后,就转身去对面桌子上拿医药箱,因为他在摸明清的脑袋时,发现了跌破的伤。提着箱子回来,瞬间又看到了小明老师弯着腰,抱膝盖疼。
“……”
明清裤子上的确有一大滩印了的痕迹,因为裤子是红色的,血也是红的,所以最最初,周衡并没有看到明清膝盖也给磕破了。
他三步并一步走了上来,抄着明清的下腋就把她给抱到了桌面上。
捋掉桌子上所有的材料,夹着合同的文件夹也给撇开,腾出一块地儿。明清愣愣地被周衡抱上桌子,刚反应过来,脸一红。
周衡已经蹲下身,他挺高的,但桌子也高,
仰着头,握起明清摔到了的右腿。
裤管被往上推,一个大男人忽然就来撸你的裤子,换做多么钢铁直女都没办法无动于衷。明清脸色变得潮红,一阵羞耻往心里去钻,她双手往后退,推三阻四,声音都有些发紧,
“不是,周衡,你干嘛,放开我,别碰——你别碰……”
周衡用力攥了一下明清纤细的脚腕,
“别动。”
“……”
“……”
“……”
一声“别动”,不带有任何的命令,却比命令还要制服人,
甚至还有些暧昧,莫名地情愫在涌动。
周衡把明清的裤腿挽到膝盖上,明清的小腿没有一丝赘肉,但也不是那种瘦削的纤细,是一种经过长时间年复一年训练而生出的健康美,线条很流畅,皮肤细腻的吹弹可破。
然而就是这么一条笔直都可以媲美芭蕾舞舞蹈演员的小细腿,
上面却刻着一条深邃、狰狞的疤痕。
疤痕很长,里面都泛了白,皮肉往外翻,翻处是比掐痕要深一点儿的红。
一看就是刀伤,大约三十公分,比冰鞋的冰刀稍微长出那么一点点,从脚踝到小腿肚往上。
一个女孩子家,小腿上留了这么条痕迹,说不丑陋,那是假的。
周衡又发现了除了这道比较醒目的伤痕外,明清的腿上还有其他大大小小深浅不一的短痕,深的浅的长的短的,有些已经很淡了,应该是很多年前留下的,随着时间的漂移逐渐没了影子,
还有些新划的,看得很清晰。
他的呼吸忽然就有些加深,白色的中筒袜微微往下堆落,周衡稍不注意下意识将明清袜子边缘往下勾了勾,明清就跟被人脱袜子似的,瞬间感觉到了不适,
又一次,想要抽离脚腕。
她还在以为,他只是在针对她膝盖上的伤。
“不是,我就不小心磕了一下,没事儿的,都不疼!周衡你先放手,我自己来好?我马上处理,你别攥着我的脚踝,你力气那么大,有点儿疼……”
“很疼?”
周公子指腹忽然擦上了明清那条最长的伤疤。
粗糙的茧子,轻微的压力。明清瞬间愣了,低下头,就看到了周衡正在打量她腿上的那一片伤。
那都是、这么多年,
为短道拼命,留下的证据。
空气刹那间宁静了,寂寞的烟,冰凉的风,只剩下陈老师不知道从哪个学生手里没收的水滴小沙漏,正在滴答滴答往下坠落着水珠。
所以说,膝盖上区区的一个磕破皮,就算流了不少鲜血,结了痂,
也不过是这条腿上最最不起眼的一个小疤痕。
周衡用手指磨着她的腿,明清偏了偏头,静默无言。她也没了思考意识,只是想到了好像似乎溜冰场上见面起,她和周衡之间那些推来推去拉来拉去的纠扯,
一下子都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更沉溺更暧昧了的潮流。
“疼么?”周衡擦了擦长痕的最里端,衔接着膝盖窝。
能摸到筋骨。
明清低着眼眸,贴了玻璃板的桌面,下面压着几张上一个老师留下来的照片。
她摇了摇头。
“早就不疼了。”
“我们当运动员的,谁还没个伤。”
“都……已经习惯了。”
周衡点点头,然后直起腰,抬手去拿药箱里的碘伏,
明清刚好转脸,两个人的眸子,瞬间就对了上来。
“……”
“……”
“……”
那是一双多么干净又澄澈的瞳孔,周围却泛着浓重的红,卧蚕凸起,边缘是水肿映出的光。
周衡转了一下手腕,拇指压在食指上,
轻轻,抿了下她的下眼睑。
“别哭啊。”
“……”
说完,他终于想起了正事儿,取了碘伏瓶子,抽出两根插着木棍的棉签,往里面棕色的液体里一裹,
提出,在瓶口顿了顿,
沾着向明清的膝盖。
棉棒点上去的那一瞬间,刺痛从膝盖沿着神经浑身炸开。也不知道是风吹散了坚韧凝结了娇气,明清忽然就感觉眼角一酸,她下意识想往回抽腿,眨了眨眼皮,还是忍不住放软了声音,
“疼……”
这实在是太不明清了。
周衡的手一顿,棉棒离开膝盖,抽气声减小了半分。
他抬头看着明清,胳膊伸直了,
揉了把她的头发。
拍拍。
其实她一直都是个孩子,才十九岁,十九岁可不还就是个孩子嘛!
身上却背负了那么重的使命,皮肉饱受伤痕,体无完肤,仍然挂念着为国争光。
周衡压着明清的脚腕,强制性给她消毒涂好了药。他将纱布贴在伤口上,熟练缠好绷带,然后撸下来裤管,最后将袜子重新给明清提好。
“额头上是不是还有伤?”周衡站起身,问。
明清却抢先一步,手往后一抓,抓了个云南白药创可贴,“刺啦——”一声撕开包装纸,用嘴叼着将下面两篇光滑贴给扯掉,
啪!盖在了额头前的伤口上。
周衡:“……”
明清从桌子上跳了下来,低头跺了跺脚,不得不说周衡包扎的技术还是挺不错的,就是这么点儿小伤口,还要大动干戈,让她有些不自在。周衡收拾了一下桌子上的东西,拎着几张包装袋以及用过后的棉棒,丢到垃圾桶去。
“代十七班体育课这件事,你考虑一下。”周公子拿起那个蓝色文件夹,抵在明清的脑袋顶。
明清傻愣在那儿,站了好一会,她都忘记这一茬了!周衡提醒她,她才想起来。
“……”
“哦。”
“多穿点儿衣服。”周衡看着她那呆呆的样子,忽然笑了起来,给她整了整衣服领子,
“别冻着。”
明清问:“那我想好了,什么时候给你答复。”
“不对,是跟谁去说?”
周衡扣好明清领子上的那颗POLO衫纽扣,收回手,胳膊交叉抱着,
想了一下,
“这个不急。”
“还有些具体的细节,得跟你说。”
“这样,我下节课还有个课,现在得回去。”他低头一看腕表,从桌子边缘起了身,欲往门口走,
“下午放学我开车送你回家,到时候车上说。”
“……”
“啊……啊啊???”
明清一愣,没反应过来。
周衡却已经往门口走,一副“就这么说定了”了的表情,丢给她一串车牌号,
“这是我车牌号号码,你到时候五点半在学校东门等我——”
“不是,”明清扒着门框,喊他,
“我晚上有值班!”
周衡已经走到了两米开外,站在楼道里,中间回字楼的镂空空间,斜射过来带着秋天萧瑟的阳光,
他停下脚步,转了转身,阳光在他的身体边缘镀上一层金,散发着淡淡的温和,
“那就晚上。”
“……”
“不是、不是……”明清被他霸道又不讲理的气场给吓到了,仔细一看,那张俊朗潇洒的脸上,还有几分痞里痞气的笑,
“你怎么知道我没开车来的!”
“……”
周衡笑意加深,眼睛底都是一汪泉流,桃花潭水深千尺。
“我怎么就不能知道你是打车来的?”
……
……
……
周衡回到办公室后,坐在办公桌前,手指抵着太阳穴,一言不发静了好一会儿。
额角的青筋跳的快要炸裂。
半晌,他拿起手机打了个电话。
“王局,”
“别来无恙。”
“我是周衡。”
“市里那些娱乐花边电视台,是不是归体制内管来着?”
明清其实不太喜欢坐别人的车。
她一直很喜欢开车,但喜欢的是自由自在自己开,可以兜风也可以飙,随意挥洒青春,热烈而又张狂。
只可惜Z市这个小地方,开个跑车拉风完了,交警连夜来给你贴罚单。上次在冻港弯路上的疯狂,倒是补足了她接近半年没有飙车的饥渴难耐。
这还多亏了周衡,明清毫不掩饰对周衡的感谢,自打周衡这个人出现在她的世界里后,有很多事情确实变得比过去稍微有色调了些。
所以她也并没有拒绝周衡开车送她回家,即便她真的不愿意坐别人的车。晚自习她今晚要看三节,学校一共四节晚课。
明清一出校门,就看到周衡的那辆银灰色四个圈停在学校东门旁第一个路灯下。她上前去敲了敲门,挺意外周衡居然不是骑着二八大杠来送她回家。
周衡坐在车上看书,鼻梁架无边镜框,镜片没什么厚度,看起来应该是平光镜。
他来了得有一段时间,明清拉开车门上车后,就能感受到适宜的空调暖风温度,车座也给调到了正正好好的位置,周衡合上书、摘了眼镜,手插在额头上,准备把头发往后一撩。
“……”
“你还是戴着眼镜。”明清难得心情还不错,一下午的多喝热水,感冒也冲去了不少。
周衡手腕一顿,低头看了眼坐在旁边的明清。
明清:“摘了眼镜像哈士奇。”
周衡:“……”
“那戴上眼镜呢?”
明清:“人模狗样。”
周衡:“……”
这句话逗乐了周衡,尽管也没那么好笑,但两人的氛围迅速被拉进。
周公子松开头发,又把眼镜给别了回去。
眼镜于周衡而言,就是一层装饰,没什么顶用。周衡的身上永远有股书卷气,这得益于他本身练就的对气质可以操纵自如。
他想要展现给外界一种什么样的模样,就可以达到什么样的效果。让见了他的人无论怎样观察,都斩钉截铁认为他就是他呈现出来的那么一个人。
很明显,今天的周公子,不太想掩饰气质。
明清能感受到来自狭隘车厢空间里的压抑,明明还是那件卫衣还是那身浅蓝色棒球服,腕表依旧封印在手腕上,
但就是跟上午的周衡,哪儿哪儿都不一样。
周衡让明清拉好安全带,打着方向盘缓慢开出校门口。学校东门临近学区房,全都是些细长弯曲的小巷子。在这里车不能开过40码的速度,学生多,超了交警就会跟在你屁股后面追。
九点钟,高中还没放学,初中小学早已回家,路边上也没什么人,几个来回接送家远学生的大巴车,有序停靠在距离校门口一个红绿灯的下一个路口。
“……”
“合同那个事儿,我想了。”明清抓着安全带,透过玻璃窗望着外面亮起无数盏灯的学区房,对周衡说道。
周衡“嗯”了一下,专心致志开车,经过一个拐弯处,他打了一下方向盘,
忽然从驾驶座的车门里抽出一个盒子。
丢给明清。
“什么?”明清接了过来,有点儿惯性的冲力,散发着淡淡的草药味。
周衡:“风寒性感冒,不发烧,咳嗽厉害,偏头晕。”
“我去药店问的,这个季节这类感冒居多。”
“……”
“感冒不当回事儿,难受一个月。”
“……”
“我下午多喝了很多热水,感觉好受多了。”明清捧着盒子,瞬间心里升起一股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的不自在。
拆开盒子,里面是一片片圆圆的药片,长得有点儿像大青叶。
周衡斜了她一眼,
“多喝热水能全管用的话,那药店就都不用开门了。”
明清:“……”
心里虽然别扭,但明清还是低低说了声“谢谢”,把药盒收进书包里,盒子上的温度还是暖暖的。
周衡手指随意敲着方向盘,见明老师小学生似的拉开书包拉链,方盒子进去,摆整齐,又拉上拉链,重新转回身子坐正了,把书包搁在腿上。他忍俊不禁,嘴角往上扬了扬,不逗她了,张嘴就准备问正事儿——
“怎么样,给我们班当体育老师这事儿你考虑的如何?我们班的小孩都很好,很尊崇体育老师,也特别听话,体育课绝不会闹事情……”
“啊——————————————”
玻璃窗外,忽然炸起一声凄厉的嗓音。
就犹如一把刀,一瞬间劈开了宁静的夜晚。明清一愣,周衡扶在方向盘上的手也一顿,刹车踩了下,车身往前一倾。
车子“吱呀——”停下,周衡喊了声“抱歉”,他刚要问明清有没有被撞着,这路挺窄的,属于白天没什么人晚上更没什么人,除了文城中学的师生下班下课往家走,连个鬼影都瞧不见的无人区地带,车速稍微慢点儿,稍稍踩脚刹车身就容易停下。
明清倒没什么,但显然对刚刚那一声凄厉的惨叫更为好奇。这条巷子这个点儿应该不会有人,她直了直腰,贴着窗户玻璃往门外看去——
砰!
漆黑的深夜,一张惨白的脸,忽然贴上了窗户外侧。
“救命!!!救命!!!救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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