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33章 悲歌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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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夫人几乎一夜白发,她眼前总是出现孟东那残破不堪的尸体。

    曾几何时,那是英气勃发的孟东,那是运筹帷幄的孟东,那个男人,好像永不会倒下。

    李夫人跟孟东之间,多数时候都像朋友一样交谈,谈人情往来,谈家务烦难,谈生意诡谲。因为有了孟东,李夫人在娘家更有地位,而这地位,又更能为孟东带来好处。

    可是,到底自己也是一个女人。李夫人有时候会猜测孟东跟穆夫人如何相处。孟东看着穆夫人的时候,眼睛里总有柔情蜜意,声音也不自觉地变得温柔。吃饭的时候,孟东为会穆夫人夹菜,她记得那筷子是如何抬起,下落,可是从未到过自己跟前。李夫人不是不嫉妒的,她不是没有幻想过与孟东轻言调笑的画面,可是想来也觉得可笑。

    他看到过孟东的失意,了解他在生意场上每一次艰难,她竭尽所能去帮他。她总是站在他身旁,一起抵挡风雨。正是因为见过这个男人的脆弱,才更知道他有多不容易。

    穆夫人眼中的孟东与李夫人眼中的不一样。在穆夫人心里,孟东没有弱点。她永远在他的羽翼之下,似乎不用与外界接触,也不必知道世事艰难。她一直被细心呵护着。

    可是,大部分男人需要的不是可以并肩作战盟友,而是一个需要怜爱的对象。所以,孟东选择了穆夫人,蒋云澹选择了碧云。

    哪一个姑娘又是真心愿意坚强,不过是故作姿态。可是姿态漂亮,又多么重要。说到底只是骄傲。

    到了最后,穆夫人壮烈自尽。李夫人甚至羡慕穆夫人这样撒手归去的结局,自己只能活下来,逝者长已矣,生者如斯夫。

    夜半,老夫人敲门进了李夫人的房间。

    两个人都一身素服,尚未开言,已经相对泪流。

    老夫人往椅子上一座,先叹了一口气:“孩子,幸而还有你。我知道,东儿亏欠你,可是男人都是这样,他们不懂女人。”

    几句话戳中李夫人的心事,使得她心里涌起一阵难言的辛酸。

    “日子总得过下去,可现在不比从前。外面的生意能撤就撤了吧。华滋和玉珰都到了年纪,赶紧把她们的亲事张罗了。再来旻儿年纪尚小,只要护住他平安长大,孟家有后,你我也就不愧对孟家先人了。”

    “我也是这个打算,家中毕竟没有男人。”说道这里,李夫人忍不住停了一下,语带哽咽之意,然后才接着说:“外头的生意照顾不过来,而且女人家也不方便抛头露面。我算了一下,以现在的积蓄,玉珰和华滋的嫁妆,将来旻儿娶亲,都够了。”李夫人没有说出老夫人的后事,两个人自然是心照不宣了。

    出殡定在七日当天,这几天里华滋夜夜都在守灵。李夫人和老夫人劝她去睡一睡,她不说话,亦不动。

    茜云端来食物,华滋有时也吃两口,但是却不知道吃进去的到底是什么。

    才十来岁的华旻被道士安排着,围绕两口棺材哭灵。而华滋是女儿,只能在一旁烧纸。

    伤心过后,华滋才感觉到心里的恨意如眼前的火光腾起。

    她恨蒋云澹和碧云私奔;恨她们回来;恨蒋云澹带来了这所谓的部队;恨江承临。

    这仇恨勃发的力量才让华滋有了生的意志。

    她想知道如何才能报复,如何才能不让孟家倒下。

    华旻尚小,不能成事。老夫人又年纪太大,做什么都心有余而力不足,只怕也没了一争短长的雄心。李夫人持家有道,可是到底不可能像孟东一样撑起整个家。

    华滋绝对不想让孟家就此凋零,可是她也明白自己能做的和孟东不一样。

    伤心和仇恨同时炙烤着华滋。

    华滋也不是没有想过,若嫁人,嫁给宋致朗,给自己寻一个依靠,从泥沼中爬出来,这是多么简单的方法,还能给孟家带来一些眷顾。

    可是,心不甘情不愿,怎能就此放任孟家倒下,怎能就让父母平白死去,不问恩仇?心里太多放不下,而且也不愿意利用宋致朗的温情让自己栖身。

    出殡那天,蒋云澹早早就守在了孟府门口,但是在车里坐着,没有露面。

    华旻在队伍最前面,捧着孟东的遗像。华滋也在一旁,捧着穆夫人的遗像。宋致朗在一侧。

    蒋云澹从未见过这样失魂落魄的华滋。对华滋的愧疚如泰山压顶一般,好像华滋所有的不幸都从自己和碧云私奔开始。而江承临,到底是自己亲手带进的梧城。他也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竟会成为华滋生命里最深重的罪人。

    蒋云澹猜不透江承临到底是何用意。想来当初宋致朗要自己许诺照顾孟府,就已经猜到孟东私放了前市长。

    在蒋云澹眼里,江承临一直是一个高深莫测的人。他与他手底下的将官都不一样,江承临有文人气,也有杀气。可是江承临对自己的信任,蒋云澹还是有把握的。

    而经此一事,蒋云澹才知晓自己的天真。江承临自有他的打算,又怎会被一个蒋云澹影响?

    队伍朝着城外走去,蒋云澹命车跟上。

    黄色的纸钱撒了一路,由于太早,街上几乎没有人。

    黑色棺材已经落入土中,埋葬的第一锨土要由华旻来浇。华旻过早地懂得了悲剧。当土被浇到棺材上时,蒋云澹远远看见华滋身子一软,跪倒在地上。

    没有比这一把土更能让华滋明白天人永隔的滋味。

    华滋还记得穆夫人软而白嫩的手,还记得孟东笔挺的身形,记得他们的声音,气味和温度。而现在,却要眼睁睁看着他们被埋进土里。

    自己还走在路上,他们怎能被埋入地下?

    华旻走过来,唤华滋,“姐姐,姐姐。”

    是了,每一种生都有理由。

    回去之后,老夫人细细问了入葬的情况。

    华滋细细说了一番,见只有李夫人和老夫人在,便突地跪在地上,说道:“奶奶,二娘,家中遭逢聚变,华滋知道往后日子只会一步难似一步。华滋已经不是稚子小儿,只愿能帮奶奶和二娘分忧。”

    李夫人眼睛一红,要扶起华滋,“你放心,再难也不会亏待了你们。我和你奶奶已经商量过来,尽快给你和玉珰各寻一户好人家,女人到底有了归宿才是正经。而华旻,我自是会好生看护,孟家的将来就指望他了。”

    闻言,华滋不但没有起身,反而磕了一个头:“我父母之死都是江承临一手造成,华滋若就此嫁人便不配为人女。血海深仇不能不报。华滋已经不做嫁人想,愿意一生留在家中,扶持家业,教养幼弟。”

    “胡说。”老夫人打断了华滋,“你要替你二娘想想,要是你不嫁人留在家中,你二娘要背多少流言碎语。”

    “谈何报仇?”李夫人长叹一声。

    华滋也沉默了。她不是不知道江承临手底下是整整一支军队,怎么可能动得了他?再说下去,这些话在老夫人、李夫人眼中也不过是任性之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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