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管阿姨锁推拉门的时候，许言寒正好到门口。

    她一边喘气一边说：“阿姨不好意思，回来晚了。”

    乔昀手叉腰站她身后,也大口喘着气。

    阿姨被吓得不轻,“哎哟”了一声，把眼前两人打量从头到脚打量一番,酸道：“还知道回来呢，干脆在外边过夜得了！”

    许言寒脸上生出一抹囧色，低着头没说话。

    乔昀笑了笑,冲阿姨喊：“阿姨就不劳您费心了，等我们搁外面租房了就不回宿舍住了啊！”

    阿姨脸色立马变了,拎着铁锁冲着许言寒指指点点：“你看看他说得什么话？！亏你还女学生呢,跟男生在外面混到这么晚才回宿舍,也不知羞！”

    “乔昀,你快回吧。”许言寒转过身,“男生宿舍也该关门了。”

    “成，送你到了我就放心了,那你快上去吧。”乔昀笑着挥了挥手，“明儿见啊。”

    “嗯。”许言寒点了点头,侧身闪进了推拉门。

    乔昀在凌乱的头发上揉了一把，提步往男生宿舍方向去了。

    “现在的学生一个二个都吊儿郎当的！没一个像样的！”阿姨一边骂着一边锁门，抬眼看到许言寒正在上楼，像被针刺了似得大喊：“你给我站住！哪个宿舍的？叫什么名字？不知道晚归要登记啊？”

    许言寒郁闷地闷哼一声，转身从台阶上走了下来。

    “512许言寒？”阿姨看了眼许言寒登记的信息，半信半疑地翻眼，“我怎么对你没一点印象？”

    许言寒无奈地笑道：“可能您记性不大好。”

    “什么叫我记性不大好？！”阿姨立马炸毛，扯着脖子嚷嚷，“你回来晚还理直气壮了？给你室友打电话下来认你，不证明身份休想回去！”

    许言寒真想骂街，把书包往肩上提了提，保持最后一点淡定：“我没手机。”

    “没手机？你那小男朋友一身耐克能不给你买手机？”阿姨两胳膊交叉在胸前，一脸鄙夷地瘪嘴，“别人家就是玩玩，你给不害臊地当真了吧？”

    操。

    这他妈都什么破宿管？

    许言寒的生活作息一向比较规律，这会儿十一点了，着实有些困了。况且她实在没心情和毒舌宿管争辩，淡淡地说了句：“您说什么就什么吧，还用叫我室友下来么？”

    “叫，我看你脸生得很，谁知道你是不是咱住校生。”

    “那您能把座机借我使使么？我给室友打个电话。”许言寒吁了口气，“不过这都这么晚了，不排除她们可能睡了。”

    “睡了你就坐门口等着，直到有人证明你身份再回去！”阿姨依旧咄咄逼人。

    许言寒走进传达室，提起听筒，却突然有些后悔起自己的态度来。

    这会都十一点了，大家大概都已经穿睡衣钻被窝了，从五楼跑下来就为认她一趟，她想了想，大概没人愿意。

    她性子一向清冷，和人打交道也都是秉着“君子之交淡若水”的准则，况且她的室友……她勾着嘴角摇了摇头，真是一言难尽。

    开学这么久，唯一能和她说上几句话的就是赵欣棋，不过自从余一雅开始在宿舍吐露对乔昀的好感后，所有人都开始刻意疏远她。

    女生的小团体要想孤立一个人往往很容易就能达成共识，但凡谁和被孤立的人走得稍近一些，也会沦为众矢之的。

    都是独在异乡的小姑娘，除了室友再没别的依靠，赵欣棋的害怕也在情理之中，许言寒几乎连怪罪都没怪罪就原谅了她。

    512宿舍的大姐头余一雅也是八班的，所以今晚乔昀一脸笑嘻嘻地告诉她他们班有女生给他表白的时候，许言寒直接就想到了室友。据说余一雅曾经是中学校花，追求者一抓一大把，是从男生河淌过的女生。所以她也就自恋地以为，她看上了谁，谁也就该理所应当地看上她。

    乔昀很显然是个意外。

    其实许言寒在宿舍谁也没得罪过，但就是因为乔昀对她太过热情的态度，让余一雅和她一帮跟屁虫恼了她。

    不知道哪个不经意的推门，正谈天说地的室友就会因为她的到来戛然而止，满宿舍沉默的尴尬。

    这种背后说人坏话的无聊事，许言寒从来瞧不上眼，所以也没打算和她们正面冲突。

    这个电话还真是难到了她。

    许言寒正犹豫打给谁的时候，宿管阿姨又像是抓到把柄似的嚷嚷：“怎么回事？别给我说你不知道电话是多少？我看你压根就不是我们住校生吧！”

    许言寒心里突然躁得慌，抬眸瞥了一眼墙上贴着的通讯录，拨通了宿舍的座机。

    管他妈谁接。

    电话嘟了几声，赵欣棋带着倦意的声音响了起来：“喂？找谁？”

    隔着电话，许言寒都能听到室友七嘴八舌的讨论声。

    “看这阵势许言寒今晚是不打算回来了，你们说她去哪儿了啊？”

    “鬼知道！诶？你们说她该不会去……”

    “没错！没准她就去搞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了！别看她成天板着一张脸，心里肯定闷着骚，你们说她长那么好看一张脸，还能没点花花肠子？我告诉你们，外表冷酷什么都是装的！”说话的是余一雅，她的声音很尖，音色很好辨认。

    “喂？怎么没人说话？你是谁？找谁啊？”电话里赵欣棋又问了一遍。

    许言寒吁了口气，正要开口，一声尖锐的叫声穿破听筒直击耳膜。

    “我靠！你们看这是什么？！我在许言寒床底下的箱子翻到的！”

    “烟！”

    “打火机！”

    “我靠！许言寒竟然抽烟！”

    听到自己东西未经允许被随便翻动，许言寒心里登时窝火，握紧听筒，语气冷漠：“我是许言寒。”

    “啊！是小寒啊！”赵欣棋的分贝被吓得一下提了好几档，听筒那头的嘈杂声这才淡了下去。

    “那个小寒你在哪儿啊？我们刚还说你怎么没回宿舍来着，你没事吧？”赵欣棋的语气有些颠簸，不知是心虚还是紧张。

    呵，讨论我怎么没回宿舍？许言寒的脸上扯出一抹冷笑。

    “我在楼下，有点麻烦，你现在能下来一趟么？”

    “啊？现在？”

    “嗯，现在。”

    电话那头犹豫了片刻，悉悉索索地讨论了几句，赵欣棋点了点头：“好，那我马上下来。”

    挂断电话，许言寒没理宿管的冷嘲热讽，走到过道，倚着墙靠着。

    这日子，过得真他妈心累。

    她微仰着头吐了口气，突然又来了烟瘾。

    自从那晚之后，她抽烟的频率下降了很多，每次下意识点烟的时候，她的脑海里都会浮现出乔昀大口吸那半支烟的情景。

    他一边剧烈咳嗽，一边说：“半支烟换你一辈子不抽，值了。”

    从最开始克制在他面前不抽，到一个人的时候也很少抽，宿舍床底下的那盒烟开学前一晚她抽了一支，便再也没动过。

    她一直在很努力地克制自己。

    可如果有人强行窥探她的秘密，那也休怪她手下无情。

    过了几分钟，穿了一身桃红色睡衣的赵欣棋跑到了传达室，宿管阿姨指着许言寒和她反复确认，这才泄气般松了口：“行了，上去吧，下次记得早点回来。”

    赵欣棋给宿管阿姨连连道谢，这才跟在许言寒身后往宿舍走。

    “小寒，你干嘛去了怎么回来这么晚？我们……都很担心你呢。”

    担心？

    “跑步去了。”许言寒随口答道，觉得自己态度有点冷漠，回头冲赵欣棋说了句，“谢谢。”

    “我们都是一个宿舍的，你跟我客气什么啊！”赵欣棋面露一抹微笑，“对了小寒，你每天下了晚自习是在操场上跑步么？”

    “嗯。”

    “和乔昀一起？”

    许言寒上楼的脚顿了顿，说：“没，我一个。”

    “哦……那就好……”赵欣棋顺了顺胸口，“那个……小寒，有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

    “想说就说吧。”

    “那个……今天体育课，余一雅给乔昀表白了。”

    迈上最后一级台阶，许言寒头也不回，径直往宿舍方向走：“哦。”

    “然后被拒绝了，一雅可伤心了，晚自习请假没来，哭了一晚上。”

    许言寒蹙了蹙眉，回头：“余一雅今晚没上晚自习？”幸亏老师没要考勤表，不然又得算她工作失误。

    “对，哎呀，这个不是重点啦！”赵欣棋有些急了，一把抓住许言寒的胳膊，“说完再进宿舍，要不被她们听到了。”

    赵欣棋的脸红扑扑的，许言寒看了眼，闷哼一声，终于停脚回过身。

    “你到底想跟我说什么？”

    赵欣棋咬了咬下唇，这才鼓起勇气开口：“小寒，乔昀喜欢你吧？”

    许言寒怔了怔，勾唇笑了笑：“我们只是初中同学，我记得在宿舍说过。”

    “一雅说乔昀平时在班里都不怎么跟女生说话，就晚自习跟你说得话多，有人还说看到你俩下晚自习一起跑步呢！”赵欣棋蹙着眉抬头，“那为什么他拒绝一雅的时候说有喜欢的人了？不是你还会是谁？”

    “这该问他，不是我。”

    “小寒，那你呢？你喜欢乔昀么？”

    “如果我喜欢他，余一雅还会有表白的机会么？”许言寒轻笑一声说。

    她说得随意，字里行间的自信却让赵欣棋瞬间哑口无言。

    许言寒把书包从肩上卸下来，提步就要去推宿舍门。

    赵欣棋又一把拉住她，一脸欲说还休：“……小寒，对不起。”

    “放心，我会保护好自己。”许言寒在赵欣棋的手背上轻拍两下，回身推开了宿舍门。

    其余六个人都坐在靠门的两张下铺上，一脸严肃地盯着推门而进的许言寒，活脱要开一场批.斗大会。

    散着头发的余一雅大姐大似的坐在正中间，双手环在胸前，眼底红红的，看上去像是哭过，涂着红指甲的脚尖在空中轻点着。

    “怎么？等我开会？”许言寒哂笑一声，顶着她们的注视往里面的床铺走。

    这挑衅的语气一下惹恼了余一雅，她二话不说就朝正在脱外套的许言寒扑过去：“你喜欢乔昀咱们光明正大地竞争啊，明面说不喜欢背地里还勾搭，许言寒你怎么这么不要脸——”

    她的手刚搭上许言寒的肩头，手腕就被猛地向外掰，叫嚷着“啊啊啊疼疼疼”弓起身子。

    其他几人看不下去了，赶忙冲上前去拉许言寒。

    许言寒的眼睛像是抹了霜，一脸狠厉地把余一雅往邻铺的床上一甩：“你他妈嘴放干净点。”

    “一雅！”

    “一雅，你没事吧？！”

    余一雅捏着通红的手腕倒在床铺上，两颊憋得通红，不知是委屈还是疼痛，眼泪一下子就夺眶而出。

    “许言寒！你有病吧！都是一个宿舍啊，你至于这么狠么？！”陆璇怒气冲冲地朝站在对面的许言寒走过去。

    许言寒把校服袖子拉下来，随意地往床上一甩，冰冷地回头：“是你刚动我箱子？”

    陆璇脸登时绿了，原本的满腔正义也露了窃：“你……你胡说什么？！谁动你箱子了？！”

    许言寒冷冽地笑了声，朝陆璇伸出右手：“烟你喜欢就留着，打火机，拿来。”

    “什……什么打火机？我……我不知道你说什么……”陆璇的声音软下去不少，目光闪躲，没了方才要一掌把许言寒拍晕的气势。

    “我数三声。”许言寒敛色，“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许言寒这是b中！不是你们y区！你不怕学校把你开除了吗！”又一个室友厉声威胁。

    “我拿我的东西，有错？”许言寒笔直的目光投向说话的室友，“就算我被开除，也是后话。”

    言外之意，晚归的事她顶多被批评教育，如果被开除，也是揍了她们几个之后的事。

    此话一出，宿舍瞬间鸦雀无声，就连嚎啕大哭的余一雅哭声都小了下来。

    许言寒朝陆璇抖了抖纤白的手指：“一，二——”

    “给！”陆璇飞一般从枕头底下拿出许言寒的烟盒打火机，慌忙递了过去。

    许言寒接过，淡漠地勾起唇角，从烟盒取出一支烟，精致的打火机在手里娴熟地转了几圈，“噔”的一声蹿起青红色的火焰，点燃了唇边的香烟。

    点完烟，许言寒把火机向下一甩阖上，夹着烟抬眸看早已石化在原地的几人：“抽么？”

    众人疯狂摇头，余一雅的哭声也戛然而止。

    “是嘛，好姑娘还是别抽烟。”许言寒翘起二郎腿，一缕白烟从唇边吐出，渐渐迷蒙她本就黯淡的双眸。

    她垂眸玩转着手里的钢制打火机，精致的外壳上刻着凸起的图案，是一个侧脸抽烟的短发姑娘，仔细看，和她还有几分相似。

    转到打火机背面，上面刻了一行小字。

    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

    落款，阿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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