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宿舍安静的让许言寒有些不大适应，她洗漱完上床后,熄了灯的宿舍除了被窝里发出的幽光和呼吸时的鼻息外,什么动静也没有。她戴着耳机听歌,头一次听到了窗外野猫发情的声音，像极了被丢弃的婴儿哭泣，那声音听得她瘆得慌，音乐的音量也调高了两格。

    往常她十一点躺上床，就算音量调到最大，还是挡不住室友们叽叽喳喳的卧谈声。

    她的室友们共同话题似乎很多，时下最受欢迎的明星或天团,学校里的“班花”“校草”，谁的班头的坏脾气，哪个姑娘和哪个男生的地下恋情。

    许言寒一向对她们这些没营养的话题无感，唯独记得乔昀被室友评为b中高一年级“级草”这件事。她想她们和年级那一帮女生大概是没见过乔昀翻不过墙时的囧相和跪在泥潭里流泪的模样,被他那张人畜无害的小白脸施了障眼法，可每次一想到这，她心里就无缘无故生出几分欣慰，意识到的时候连她自己都会被吓一跳。

    或许是因为她比她们更了解他？

    她见过他万众瞩目头顶光环的样子，更和他经历过同样的悲欢离合。

    这个想法让许言寒慌了神，匆忙把耳机里那陌生又熟悉的歌声按下了暂停。

    看着mp3屏幕上无名的歌，乔昀抱着吉他吟唱的模样又在脑海里清晰了起来。

    毕业典礼那天，她躲在报告厅黑暗的角落望着舞台，他站在台上，台下一片沸腾。

    他的歌写得很好，从一身孑然的他的嘴里唱出来，周围的一切仿佛不存在，所有的欢呼雀跃都黯然失色，时间静止在那一刹那。

    她亲手录下他的歌，在孤独的夜晚一遍遍听着，最终为他来到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学校。

    到底为什么？她想不通，也懒得去想。

    她知道无论在哪里他都会是最引人注目的那一个，可她呢？

    她总是万千繁华中最孤独的一抹身影。

    她似乎从没有融入过任何一个集体，也从未被任何一群人无条件地接受。他们畏惧她打架时的狠厉，敬佩她考试时望尘莫及的成绩，同情她破败不堪的身世，他们的接近和疏远总是带着形形色.色的有色眼镜，从没有人心甘情愿地愿意和她接近。

    唯独乔昀。

    在收到毕业证书和中考准考证的时候，她就清楚地知道，那个人，是她无论如何不愿轻易错过的人。

    可追随到了他身边，再进一步，她又能做什么呢？

    她刻意满不在乎地回答赵欣棋的问题，她能轻易骗过所有人，却怎么也无法欺瞒自己的心。

    她很早便告诉乔昀不喜欢她最好，喜欢也没用，她刻意将他推远，但那又何尝不是给自己一遍又一遍的心理暗示？

    没人能拒绝乔昀这个多才多艺的美少年丢下的粉红炸弹，她也不例外，可被炸弹炸得粉身碎骨之后，她还剩下什么？

    和他从不算朋友的朋友发展成情侣，等他了解到她骨子里的冷漠，了解到她不堪入目的身世和过去，再因为和那些所有人一样的原因同情她？畏惧她？最终再离她而去？

    他现在对她感兴趣，一年后呢？五年后呢？十年后呢？

    每个少年都曾爱慕过某个惊艳了时光的姑娘，最终却亲手为另一人披上婚纱，然后相濡以沫，蹉跎一生。

    少年时代这些懵懵懂懂的感情，谁能保证会永垂不朽呢？

    这世上，却从来没有什么会永垂不朽。

    许言寒很早就意识到自己比同龄人成熟许多，想法也要长远很多，比起乔昀更是不知长了几个跟斗云的距离。即便这些带着伤痛的成熟是她不愿承受的，可那些回想起来血淋淋的现实依旧无法改变。

    她喜欢文字的安静，却也透过安静看过太多轰轰烈烈的悲欢离合。她的身世和经历让她极度敏感，这样的敏感也让她很难不把自己代入主人公。

    她不敢去想那些缥缈的未来，只能用冷漠逃避。

    她宁愿她和乔昀的关系永远像今天这样平淡如水，也不愿草率地跨过那道界限，大风大浪后咫尺天涯。

    “乔昀喜欢你吧？”

    对，喜欢。

    “那你呢？你喜欢乔昀么？”

    是，喜欢。

    即便她心里知道明确的答案，赵欣棋再问一次，她依旧会说出和刚才同样的答案。

    她怕她的刺伤了他，怕极了。

    所以，她宁可敛着。

    不给乔昀机会，也不给自己留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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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言寒“打了”余一雅的事很快传遍了整层楼。

    之后几天，许言寒无论在宿舍楼干什么都会被各式各样的眼神打量。

    有人从宿舍门缝探出一双眼睛，等她经过再阖上门，和室友凑在一起八卦：“许言寒刚提着一个黑色塑料袋过去了，不会是买了烟和酒吧！”许言寒看了看袋子里的几本王后雄教材，暗想宿舍的隔音效果真差。

    有人为了“观赏”她在厕所外的盥洗室洗漱，洗了整整好几分钟的手，最终那哗啦哗啦的水声许言寒实在听不下去了，拧上水龙头，给那人递了块香皂，“上厕所抹上了？要不用香皂洗洗？”那姑娘的脸立马绿了。

    渐渐的，她的名声从五楼传到了一楼，最终连她班里的同学都有所耳闻。而且传闻越发神乎其神，她从一个出于正当自卫推了一把室友的阳光少女，沦为了凭拳头欺负弱小室友的专挖墙脚的万恶不赦的歹毒女人。

    啧，她真想去见见那话从他嘴里出来就变了味的人，当然不是为了掌他的嘴，就是想看看这么会编故事的人该长什么样。

    乔昀听说后笑得岔气，上晚自习的时候打趣：“我怎么不知道我同桌这么牛逼啊？”

    许言寒轻笑一声：“你知道为什么会有人下雪的时候穿短袖么？”

    “因为……”乔昀看向许言寒的眼睛，从里面读出了学霸的气息，于是回答，“凝固放热？”

    “因为傻逼。”

    “靠！”

    不过时间长了，乔昀和许言寒都体会到了这些负面传闻的好处，心情奇佳。

    乔昀偷着乐是因为几个对许言寒蠢蠢欲动的男生听到传闻后立马破了胆，有人硬撑着吃了两份早餐，有人低价转让了多余的电影票，甚至有人为了摆脱追过许言寒的名号当众宣布出柜。

    竞争对手不战而亡，乔昀心里又放了几根窜天猴，打球技术一升再升，个子也跟着乐得蹿了好几公分。

    相比之下，许言寒心情好的理由简单多了。

    余一雅再也没在宿舍提过喜欢乔昀的事，也没再说过她那些追求者们曾轰动全校的表白和她那些听得人耳朵生茧的前情旧事。

    室友们晚上爬床的时间提早了，基本一熄灯就降低了分贝，许言寒戴上耳机休息后她们卧谈的声音也小了不少。

    就连毒舌的宿管阿姨也再没敢拦过晚归的许言寒，生怕一言不合被她一拳揍歪了鼻梁。

    毕竟，传言里，一个在b中连开除都不怕的女生，不会是什么好惹的。

    看着他们一个二个对她避之不及又畏又怕的模样，许言寒不禁感叹：

    啧，说好的威武不能屈呢？难不成背过的课文都喂了狗？

    这晚的事却有些不大一样。

    许言寒依例从操场跑完步，因为被乔昀缠着答应去周末同学聚会的事，回来得晚了些。顺利被宿管阿姨放行，踏进宿舍的时候一屋子静悄悄的，有几个室友甚至发出了微鼾。

    她觉得有些微妙，却也没多心，轻手轻脚地拿了洗漱用品，正往宿舍外走的时候，赵欣棋一把拉住了她的胳膊。

    小姑娘的眼睛在黑暗里亮亮的，被子遮住了半张脸，看不出什么表情。

    “小寒，你要去洗漱？”赵欣棋抬眼打量一圈，轻声问了一句。

    许言寒抬眼看了看有没有室友翻身，躬身凑到她身边：“是，有事么？”

    “那个，你今晚不洗了不行么？”赵欣棋的声音压得很低，许言寒这才从中听出了几分害怕和胆怯。

    直觉告诉她今晚肯定有事，但到底什么事她想破脑袋也想不出。

    余一雅喊了人在厕所堵她？不应该啊，b中宿舍管得挺严，外面的混混应该进不来。

    有人在厕所放了什么致命毒气？许言寒笑笑，觉得自己最近化学学疯了。

    脑子飞快转了几圈，许言寒轻问：“怎么了？”

    “那个……”赵欣棋慢慢坐起身，凑到许言寒耳边，“有人在厕所抽烟，一看就不是什么好学生。”

    “噗——”许言寒强忍着才没笑出声，“我还怕人抽烟？我还不够混？”

    “……不，你不一样。”黑暗里，赵欣棋的眼睛澄澈如水，“小寒，我知道那天你不是故意的，是因为她们说你坏话气着你了你才发火的，你那包烟才抽过一支，你肯定不常抽，那天就是吓吓我们。”

    小姑娘天真得犯傻，在这么一个乌烟瘴气的宿舍，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呢？

    许言寒满不在乎地笑了笑：“你怎么知道我只有一包烟？我把一条都抽了，就剩那一包罢了。”

    “……也……也不只是抽烟……小寒你学起习来很认真啊，但是她们是高年级学姐，b中的混混，靠钱塞进来的，也不学习……”赵欣棋有些语无伦次，说得两颊热热的，“反正……反正在我眼里你就是跟她们不一样，她们不知道今晚怎么就跑咱们这层来了，厕所里乌烟瘴气的，今晚大家早早都睡了，没人敢惹她们的。”

    “学姐？”许言寒皱了皱眉，想起了马影和y中的厕所。

    那个自以为*炸天的杀马特时代早都被时光的车轮碾进了历史的沼泽，在y区，她抡棍子挨刀子都过了个遍，来到b中，竟然还有人靠抽烟这种低级的方式吓得一层楼的女生不敢说话？

    她突然觉得有些好笑，估摸着自己的心理年龄比她们大了可不止一轮。

    赵欣棋还在苦口婆心地劝她：“你今晚就先忍忍吧，别洗漱了，我晚自习喝了一大杯水，现在还憋着尿呢，一直都睡不着，也不敢去厕所……”

    “你想上厕所？”许言寒显然没抓住重点，说着去拉赵欣棋的胳膊，“走，我领你去。”

    “我……我不敢……”

    “跟着我有什么不敢？”许言寒料峭一笑，“觉得我不如她们？”

    “不……不是……我就是觉得……”

    “放心吧。”许言寒拿起床边的外套披在赵欣棋身上，“厕所坑位上可没写哪个学姐的名字。”

    赵欣棋本来想继续拒绝，不争气的膀胱又叫嚣起来，况且听许言寒说这几句，她心里没由来就多了几分淡定和信心。

    于是也不再拒绝，靸着拖鞋，跟在许言寒身后悄悄默默地走出了宿舍。

    宿舍门“咯吱”一声阖上，原本装睡的几人也坐了起来。

    夜色也遮不住余一雅眼里的怒火，她咬牙切齿道：“我就说是赵欣棋这个贱人告密的！许言寒长了千里耳不成？不然那天怎么会知道咱们翻了她的箱子？！”

    “就是！我真没想到赵欣棋是这种人，咱们明明商量好不告诉许言寒厕所这事，个长舌妇把咱计划全打乱了！”

    “那咱现在怎么办？继续装睡还是去厕所看热闹？”

    陆璇闷哼一声：“先睡，等厕所有动静再去看热闹。许言寒以为自己狂炫酷*炸天啊？就算她再厉害，还能扛过学校那帮人不成？”

    “我们就等着看热闹！”余一雅声音冷得发狠，“许言寒现在名声都臭了，再被打出一身伤，没了那张脸，我就不信乔昀还整天往她跟前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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