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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崔氏一张苍白浑圆的脸,笑得阴鸷。 她心里说不出的畅快得意,因此这酒的效用更是叠加上头,飘飘欲仙。全然忘了,张星月刚进府的时候,是谁咬牙切齿,恨不得要将人拆骨入腹,那时她是怎么说的——“他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的至清哪里不好,他要想方设法弄个野种回来!”现下她最快意的恰恰就是,她夫君弄了张星月这个野种回来“顶包”,送进宫去伺候那个风烛残年的老头子。

    她的目光不自觉地停留在多宝阁显眼位置上放置的一盆珠玛瑙打制的精致屏风上,鲜少人知道,她独爱这种色泽深红的玛瑙,因为《妙法莲华经》称:“马脑,梵云遏湿摩揭婆。”当年,她之所以抛弃了位高权重的宁远山,而投入张七郎怀抱,除了倾倒于张七的美貌文采,更是因着张七郎投其所好,送来的这尊雕工精致价值不菲的珠玛瑙屏风。

    浓俨的深桔色,是佛教七宝之珍,她依稀记得自己是在一个不甚起眼的古玩店里,第一次看见的这件宝物,自己当即就要掏钱买下,却被不识趣的老板告知,这宝物早已名花有主。

    崔瑛当时好不丧气,以至回府后还耿耿于怀,想着若实在不行,便央着她亚父或世子哥哥出面强取。想不到第二日,这玛瑙屏风便被送到了她的案上,崔瑛看着与这屏风一同送来的信笺,下方落款正是张七郎,从此以后对他更加死心塌地。这才有了她后来狠狠拒绝宁远山的一幕!

    岁月抽丝剥茧,经历了一次又一次的背叛和冷落后,崔瑛对张七郎的感情,好像就只剩下这樽珠玛瑙屏风了。在她眼里,这不是一个物件,而是张府当家主母的权威所在,每当那些年轻的姨娘进她院子给她请安,眼睛看着她屋内精致华丽的陈设,眼神

    既羡慕又嫉妒时,她都会将目光落在高高的珠玛瑙屏风上,用蔑视的口吻同她们说话。

    珠玛瑙屏风是她的精神寄托,她对它的高度,位置,甚至在这个屋子不同位置看它的角度,都无比熟悉!崔氏笑着笑着就顿住了声,大喊一声,“宝蓝进来!”

    她的贴身大丫鬟宝蓝,端着一盆滚烫的热水,将将走到花厅门口,咋听夫人在屋里大声喊自己,没由来地吓了一跳,加快了脚步跨进屋子,就连铜盆里的热水泼洒到她脚背上,烫得辣痛,也无暇顾及!

    “嗳,奴婢在呢,夫人有何吩咐!”将铜盆放在架子上,宝蓝立刻搓了搓烫的通红的手,来到崔氏身边,“夫人怎么了?”

    崔氏眼睛死死盯着她面前的多宝阁,左手伸出一根食指,忽上忽下地指着,嘴里喷着浓重的酒气含糊道:“那个···那个屏风有人动过了!”

    宝蓝深知那珠玛瑙屏风对夫人的重要,咋听崔氏说有人动了手脚,立刻扭转过头,向多宝阁的方向望去,可不知是自己眼花的缘故还是,宝蓝用手使劲揉了揉眼睛,再次看了看它,也未发现任何异样。“夫人,奴婢看着,它并没有什么异样啊!是不是今晚饮酒太多?”

    崔氏晕沉沉地摇了摇头,左手食指明确指着那屏风道:“它的位置向右挪动了一小指甲盖的距离,有人动过它了!你去把院子里的丫鬟都叫来!”

    夫人说的煞有其事,况且夫人的脾气,院子里的人都清楚,是以宝蓝不敢怠慢,出了门便吩咐今晚值夜的丫鬟,去下人房里将人都聚集到花厅里来!

    不一会,花厅的地上,就跪满了大大小小的丫鬟,除了今晚值夜的丫鬟和宝蓝,十多个小丫头俱都迷糊着朦胧的睡眼,一副不知大难临头的模样!

    崔氏一挥手,站在她身侧的宝蓝立刻会意,清了清嗓子发话道:“今晚我们院里出了大事,现在每个人将夫人赴宴后的行踪都报一遍,还须有人证才作数!”说完,她随意指了面前的洒扫丫鬟开始。

    “奴婢进了晚饭便回屋了,海棠石榴可以给奴婢作证!”

    下一个道:“奴婢和石榴姐姐一同铺的床!铺完床后便一同回下人房了,再未进过夫人房间!”

    宝蓝看了一眼耳房里的被褥,果然铺得整整齐齐,床上的帐幔也放了下来。这时,年长一点的石榴也补充道:“因着夫人不喜欢有人动她的被褥,是以奴婢只是简单收拾了一下,便出去了,还请宝蓝姐姐明察!”

    石榴也是院子里的老人了,她做事素来谨慎小心,宝蓝对她,自是不疑!

    她又扫视了一圈跪在地上,已然清醒并有些瑟瑟发抖的丫鬟,冷声问道:“我再问最后一次,今日夫人赴宴后,有谁进过夫人的房间,不拘是自己承认,还是看见了别人进屋子指认出来,夫人说了,若是有人指出了贼人,重重有赏!”

    宝蓝的话还未说完,正院的丫鬟,年纪都比较大,性子也沉稳,最关键的是,在正院当差,月钱比在其他院子高出许多,是以,光拿赏赐诱惑她们,收效甚微,她后面马上接上一句,“若是你们都不指认,回头让张管家审问出来,那么就休怪夫人治你们包庇大罪,和她平级的丫鬟,都要连坐,统统发配到大厨房去劈柴烧火!”

    此言一出,花厅里的人头立刻开始躁动起来,很快就有三个人上前一步,分别是在夫人屋里伺候的石榴和竹青,还有一个看着眼生的小丫头。

    石榴跪着躬身道:“夫人屋里出了贼人,奴婢作为夫人的铺床丫婢,难辞其咎,甘愿受罚!”她身旁的竹青也磕头认罪。

    宝蓝见状,转身回禀崔氏道:“奴婢也在屋里伺候···但是奴婢可以保证,我和石榴竹青三个对夫人绝对是忠心耿耿,不会去贪图夫人屋里的东西!”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崔氏此刻也清醒了一些,自然信得过宝蓝,她把目光放在了那个唯一的小丫头身上。

    这个丫头刚留头,应该是院子里最低等的杂使丫鬟,崔氏不过肃着脸看了她一眼,这个十二岁的小丫头便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奴婢···奴婢没有进过夫人屋子!”

    崔氏看了她一眼就知道不是了,胆子这么小,回句话手脚都在发抖,她没这个胆子刚动自己屋里的东西。

    宝蓝道:“你既未进过夫人屋子,站出来做甚?”

    那小丫头惊吓过度,抽泣着道:“刚才···宝蓝姐姐说,不拘是自己承认,还是看见了别人进屋子指认出来,我就想告诉夫人一声,奴婢···奴婢今晚起夜的时候,似乎看见一个黑影,背着个包袱,从夫人屋里钻出来···”

    此言一出,宝蓝和崔氏都睁大了眼睛看着她,“此话当真?”

    “奴婢···奴婢没看甚清楚那黑影的样貌,但却是万万不敢撒谎的···”

    崔氏刚才在筵席上饮的酒,此刻是彻底醒了,原本以为只是有人动了自己的宝物,却原来,这宝物已是被人掉了包,唱了一出狸猫换太子!她立刻有些狂躁起来,挥手让其他人都退了下去,单留下那个小丫头问话!

    宝蓝看夫人眉头凝重,知她内心焦虑,立刻审问起小丫头道:“可曾看清那黑影的身量!”

    小丫头仔细想了想道:“差半刻亥时的时间,月亮正亮,可是那黑影蒙着头脸,看不清容貌,不过,看那身量,高挑而瘦弱,倒不像是个男子,像是个女人!”

    崔氏一面叹了口重气道:“继续说下去!你刚才说那黑影背着一个包袱,那包袱多大,是个什么形状?”一面吩咐宝蓝去盘点屋里的财物。

    “奴婢···真的没看清,夫人,那包袱看起来一般般大,”小丫头拿手在胸前画了个不大不小的圆形,“大概就这么大吧!”

    宝蓝清点了屋子里动东西,对着崔氏摇了摇头,屋子里的东西竟是一件不少!十分诡异!

    “你既看见了可疑的黑影,为何不回禀石榴和院子里的其他人。”

    宝蓝有些懊恼地教训她,小丫头颇为委屈地小声回道:“回宝蓝姐姐,奴婢刚来夫人院子三日,根本不认识几个人,况且奴婢只是偶然看见,并不能确定,心想若是贸然惊动了姐姐们,势必要受到责罚!”

    宝蓝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人小鬼大,这么大的事,容得你自作主张?”

    “是!”那丫头畏缩了一下身子,低低应道!

    宝蓝转头看向自家夫人,崔氏眼神闪了闪继续问道:“你可曾看见那黑影最后往哪个方向去了?这个你最好想清楚了再回答,若是回答得好,我自会赏你!”

    那小丫头才眼珠子转了转,肯定答道:“奴婢看着,她好像朝西跨院那边去了!”

    西跨院?崔氏和宝蓝心里同时一惊,西跨院是后院姑子们的院子,张星月和张至洁几个,都住在西跨院,而且,张府的客房也在同一个方向,这样一来,需要怀疑和搜查的对象,就有些多了!

    西跨院的客房里,几盏烛光同时照在了一樽珠玛瑙屏风上,简单的屋子里,流光溢彩!这折射了几次,最终打在夏氏脸上的七彩流光,将她印着深深岁月痕迹的脸,和百感交集的眼,照耀得神采奕奕。“没错,就是这个物件,多少年了,十四年了,终于又回到了我们周府手中!”夏氏颇多感慨,甚至情到深处,眼角都留下几滴泪水来,看得一旁的“双巧”,疑惑重重!

    夏氏掬了一把老泪,对着“双巧”道:“你立了大功,明日就随我出府,启程回庐陵吧!”

    “双巧”顺着她的意思,点了点头。然后终于问出了自己心中的疑问:“奴婢斗胆,老夫人费劲心思,让奴婢将这宝物找到偷来,不知有何用处!”她自然听过星月和王氏同她说的,张管家来庐陵接姑子的场景,听说是带了两支五尺高的红珊瑚,在她看来,这珠玛瑙虽然珍贵,却远不如红珊瑚的价值诱人!

    夏氏了了多年的夙愿,话匣子便也开了一些,加之“双巧”是正儿八经的自己人,便放松了警惕对她道:“这珠玛瑙乃是周府祖传的宝物,确切地说,是我祖父流传下来的,当年他在弥留之际,将这珠玛瑙屏风传给父亲,千叮万嘱道,无论周府以后运程如何,家族富贵贫穷,都不许打这珠玛瑙屏风的主意。是以,即使当年我和老爷在最难的时候,都没有想过卖过此物!”

    “双巧”点了点头,如此说来,夏氏拼命寻找此物,确实是情有可原。“可是,既然此物如此珍贵,如何会在张府呢?而且还在崔氏院里?”

    夏氏叹了口气道:“此事说来话长,这事还需从婉娘认识了张七郎说起。当年周府广开财路,生意远不止是庐陵和扬州,甚至在帝都洛阳,都有相当规模的茶铺,当铺和古玩铺子,有一次,洛阳来了一笔颇大的生意,要将货物加紧运到洛阳,婉娘便跟着周府的车队来了此地,当时她已和薛三定亲,是以我和老爷都不曾多想,只当是女儿心性,想到洛阳置办点新衣裳。”

    “哪知,婉娘此去便在洛阳住了下来,她当时走的时候是秋天,却一直到了第二年夏天才回来。她回庐陵的第一件事,便是央着我去薛府解除婚事,我问她什么原因,她支支吾吾道,喜欢上了一个洛阳世家公子,并且已经与他有了父亲之实。我一听没有别的办法,只好硬着头皮去薛府退亲,当时薛府远没有周府势力强大,自然是如了婉娘的愿,回府后我便仔细盘问,再三下才知道,这傻婉娘,不仅将自己轻易托付给了张七郎,而且,还将这个祖传的珠玛瑙屏风,作为定情信物,送给了他!至于这东西如何会落到崔氏手中,答案显而易见,我早就听说崔瑛笃信佛教,乃是一个虔诚的佛教徒,这珠玛瑙氏佛家七宝,张七郎必然是将这宝物献给了她,以求讨好她,可怜我婉娘,到死才看清这个薄情郎,负心汉!”

    ------题外话------

    一句话预告,明日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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