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59章 比邻59.关扑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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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昏黄的灯光映在李果身上, 李果手脚缩倦, 侧身躺在地上,像一个无助的孩子那般。他双眼紧闭, 眉头锁起, 露出痛苦的表情, 他原本白皙的脸庞,青一块紫一块, 挨靠地面的左脸颊, 更是沾染成片的血污。这些血迹来源于他额头上的伤,来源于他唇角流出的血沫。流失的血液, 也使得他额头的一束发湿润成团, 也使得他苍白的下巴, 被殷红的领子衬托。

    赵启谟单脚膝地,他俯身,伸手去碰触李果脏污的脸庞,李果的眼皮微微抖动, 但没有抬起, 他眼角湿润, 显然哭过。

    “李果。”赵启谟轻呼李果的名字,李果昏迷,无知无觉。

    赵启谟揽抱李果,让李果的头靠在自己肩上,血污蹭上赵启谟那身织金锦袍。

    李果的手无力垂在地上,赵启谟将它收到怀里, 这一抬一放间,赵启谟看到手指关节上有不少蹭伤,有的已结血痂,有的皮开肉绽。裸露的手臂上,也有着触目的淤青。这些伤,是反抗和被打时留下的,天知道该有多疼。

    “果贼儿。”

    赵启谟的唤声更为温柔,他拉过袍袖,擦拭李果脸上的血迹,脸上的伤痕也因此看得更清晰,竟无一处完肤。赵启谟无法去辨认是什么东西造成这些伤痕,却知道那不是一次打击能形成。赵启谟还记得李果小时候被他堂哥拧腮帮子,留下一片乌青。即使敷上热鸡蛋,淤青还是在他脸上停留好些天。

    “他并非王家奴仆,何等猖獗,竟对他动用私刑。”

    赵启谟冷冷说着,他的脸在阴暗中,看不清他的表情。猴潘不敢吭声,退到一旁。赵启谟将李果揽抱在怀里,他抱着李果缓缓站起。站起时略显吃力。

    李果比赵启谟要矮些,长得清瘦,重量要比同龄人相对轻些。但赵启谟是位养尊处优的人,平日不用干重活,最多也就拉拉弓箭,踢踢蹴鞠。

    见赵启谟抱起李果,猴潘没有拦阻,他灰溜溜跑出去通报,连灯都没拿。

    赵启谟要抱李果,还要提灯照明,货舱窄小,沿途阻挡物又多,赵启谟艰难前行。

    在一路颠簸中,李果醒过一次,他脸贴着赵启谟肩膀,喃语:“启谟”。赵启谟没有停下脚步,只是轻轻应着:“嗯。”李果继而便又昏迷过去,他搂抱着赵启谟的脖子,没有松开。因为发烧,李果的手臂很热,可又是怀中这份温热,让赵启谟焦虑的心得以安抚。

    李果失血,伤重,这还是体表呈现的,衣服之下还未察看。赵启谟不知道,如果他来得迟的话,李果会不会就在这底舱里缓缓死去,身体逐渐的冰冷。

    这是赵启谟所不能接受,也无法想象的事。

    孩童时,怀里这人还是个扎两个羊角的调皮孩子,秋日还穿着短袖衣服,露出小胳膊小腿,敏捷地攀爬桓墙,坐在树梢,咔嚓咔嚓地偷吃梨子。

    再稍微长大些,他仍穿着寒酸,清秀的脸上有双笑盈盈的眼睛,他会踩着一双破布鞋,他欢喜地追在身后喊着:启谟。

    “已不知晓,与你相识,是喜是悲,抑或是孽缘。”

    赵启谟挨靠着如山的货物停留喘息,哪怕他满头大汗,双臂酸疼,腿腹抽搐,他也没有放下李果。两人贴靠在一起,李果仍是亲昵搂着赵启谟脖子,偶尔他会呢喃几句,但赵启谟知道他仍是神志不清。即使人清醒过来,李果恐怕也无力行走,伤得实在太重,还流了那么多血。

    赵启谟不敢多做停留,他感受到前方一股清新的气流,出口就在不远处,只要攀爬上去,便摆脱这污浊的空气和四周的黑暗。

    赵启谟起身,将李果放下,背在身后。

    “果贼儿,揽好。”

    赵启谟把李果柔软的手臂搭在自己肩上,李果人昏昏沉沉,但似乎听懂赵启谟的话,轻轻搂住他脖子。赵启谟竭力攀爬木梯,终于走出船舱。

    如所料,船舱外早有人等候,而带着李果,从底舱一层层爬上来,赵启谟的体力一时也所剩无几。

    “赵舍人,我只说让你看看他,几时说让你将他带走。”

    王鲸十分恼火,他想不到,赵启谟还真会将李果背负上来。那可是最底舱,一个人走出来都要磕磕碰碰,何况还带个昏迷的人。王鲸打量赵启谟一身的血污、汗水,还有仍背负在身后,搂着赵启谟脖子的李果,王鲸心中的不悦X2。

    从小到大,他对于这两人那匪夷所思的亲昵,就十分反感。毕竟王鲸小时候可没少讨好赵启谟,想和这位王孙做个朋友,可赵王孙根本不鸟他,王鲸心里有气;毕竟他打小就看李果不顺眼,觉得他卑贱还张狂,始终想给他点颜色瞧瞧。

    “我要将他带走。”

    赵启谟神情坚定,不说废话。

    “呵呵,我寻他多时,终于落我手上,还没和他好好清算清算,怎会让你就这么带走?”

    王鲸并没打算让李果在船舱里死去,他想折磨李果,想摧毁他尊严,而后让他好好服侍自己这一路。回到刺桐,他会放走李果,甚至心情好,还可以给他份差事,给口饭吃。

    王鲸话语一落,王九和番娃就作势要扑向赵启谟,抢走李果。

    “他伤重需医治,若是出人命,岂是金银能偿还,必得一命抵一命。”

    赵启谟背着李果,人退向角落,避免这些人绕后头抢李果。

    “不弄死便是,弄残他,我赔得起。”

    王鲸脸上挂着残忍的笑。

    “赵舍人若是识相,赶紧放下,我不与你计较。”

    番娃和王九正在逐步逼近,赵启谟见此情景,他干脆坐了下来,让李果躺在他身后,由他的身体遮挡。

    “王员外,恐怕不知晓,巡检司的船即将到来。而我,也不是独自一人前来。”

    抬眼望四周,雾气已消散许多,天际隐隐有光,这一晚,过得何其漫长,直教人精疲力竭。然而,再过些时候天就将亮了。

    “天亮前,我若是没下船,自会有人去报案。”

    赵启谟从王鲸脸上读到迟疑,王鲸适才要将李果怎样怎样的嚣张气焰,瞬间遭打压。

    “我现下就将船开走,等官兵来了,也不过是扑空。”

    王鲸不怕什么报案,要报案还得跑出南澳去报案,但是巡检司如果追来了,那确实麻烦,现下,也不知道赵启谟是否在唬他。

    “若是天气晴好,顺风顺水,王员外或许能在巡检船追来前,逃回刺桐,可这天气,我看着也不大好。”

    赵启谟仰头看天,阴晦雾漫,不知道这轮朝阳,能驱散几分阴冷昏晦。

    “李果,我必是要带下船去。”

    赵启谟缓缓站起身,晨风吹拂他的衣袍,他体型不及王鲸壮硕,但是顶天立地的一个人物。

    “行呀,老赵。”

    王鲸服气,他打小就拿这位世家子没法子,谁让他老赵家是官人,他王家是商。

    “果贼小人是你的妻,还是你的妾,你要这样为他费尽心思,虽说他脸蛋是长得不错,可不知他有何种房中异能之术让你……”

    “休得胡言!”

    还没待王鲸说完,便得到赵启谟一声怒斥。

    王鲸讪笑两声,转身对王九说:“去拿我关扑的东西过来。”

    王九听令离去。

    “我和你关扑,而李果,就是我这里的一件货。你赢我,我让你将他带走,你若输我……”

    “我若输你又如何?要以多少钱为注?”

    关扑,赵启谟知晓,也玩过。京城每每有热闹的大节日,朝廷便允许商民举行关扑。任何商品都可以拿来关扑,凭借运气去获得。

    而平时,是禁止赌博的,然而民间屡禁不止,尤其像王鲸这种人,赌博只怕是他最喜爱的活动。

    “不以钱为注,你若输,便划上一刀。”

    王鲸解下腰间的番刀,拔出刀来,展示锋刃。

    “可以。”

    赵启谟几乎随即便答应,他不确定巡检司的船会不会来。如果不能及时赶来,他将带不走李果。

    同理,王鲸也在想,他能否在巡检司的船追及到前,逃回刺桐。甚至不考虑巡检司,赵启谟本身便是个极大的麻烦。

    此时对于李果,王鲸已经不执著,但是他不会便宜赵启谟的,想带走人,行,按他的规矩来。

    王九将关扑用的铁碗和六枚古铜钱拿来,王鲸让他摆在赵启谟跟前。

    而后,王鲸像赵启谟那边,直接坐在地上,他把手中的刀举起,冷笑问着:

    “一会谁来给赵王孙划一刀?”

    猴潘和番娃都退开,王九接过刀,得意说:“我来。”

    赵启谟淡然处之,他伸出右手,挽起袖子。

    “你先我先?”

    “你先。”

    王鲸一双小眼睛眯起,绽着精光,他别的不行,赌博可是十分在行。

    赵启谟用修长的手指,捡起碗中的古铜钱,一枚又一枚。六枚入手心,他捏着铜钱,略作停顿,而后手一松,将铜钱撒入碗中。铛铛铛铛,铜钱在碗中跳动,待它们停止,平躺在碗底,王鲸连忙凑过去看:二枚正,四枚反。

    胡瑾领着两艘巡检船,将近二十个手下,在天蒙蒙亮时,抵达南澳港口。

    这一路一路浓雾使得他迷途,本打算折回去广州,又不死心,觉得大雾天,过往海船可能停泊在南澳。

    也就是赌一把,先不说找李果,连赵二郎也丢了,这事已非同小可,不容一点耽误。

    不想,胡瑾刚抵达南澳,便有一位渔家少年跑来跟他说赵启谟在王家船上,吩咐他如何如何,在此等待。

    胡瑾“哎呀”一声,领着士兵像疯狗般扑向王家船。

    此时天已差不多都亮了,一队官兵冲来,胡瑾还在前表率,奋臂大呼,士兵们极受鼓舞,也啊呀呀地叫着。

    突然,他们的上司停下脚步,举剑的手停滞在半空,像石化般。

    只见前方,走来一位疲惫不堪的紫袍少年,他背上还背着一个人。

    而就在紫袍少年身后,一艘巨船正在慌乱地张帆逃离。

    “愣着干么!快回去,还不追!”

    胡瑾转身,撒腿狂奔,奔往他们适才停泊巡检船的地方。在他身后,跟随一群仓促奔跑的士兵,一时竟像母鸡带群小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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