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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冬凌晨, 港口的冷风钻骨, 李果怀揣封信及一小袋钱,托寄孙家海船的水手带回故乡。

    自赵启谟返京后, 李果便搬离四合馆, 住回三元后街的店舍。他再没去过妓馆, 一心扑在珠铺。

    在广州,不觉将近一年, 李果十分想念娘和妹妹, 尤其年底,只要孙家有海船抵达, 李果都会托人捎信回去。

    离开孙家船, 远远看见天际有艘巨帆靠近, 李果站着端详,隐隐有些神似王鲸的船,李果警觉,身子不由绷紧。终于, 那船靠近, 飘舞的旗帜上, 写着大大的“陈”。

    李果释然,转身回走,前往珠铺,他在珠铺门外等候,每每都是他最早过来,等待掌柜开锁。

    日子如常, 只是十六岁的李果,开始觉得生活孤寂。

    可能是到冬日,街上的树木零落,显得清寒、寂寥。

    掌柜和阿棋结伴过来,掌柜去开门,阿棋问李果不冷吗?李果才意识到自己还是一件夹棉的褙子,而阿棋、掌柜都已穿上两层棉衣。

    铜锁摘下,李果、阿棋齐力搬走堵门的木板,而后打扫珠铺。待他们忙好,陶一舟和赵首才姗姗来迟。他们,往时也都如此,向来以老伙计自居。

    午时,掌柜让李果送两颗四分珠珍珠去城东。李果捧着装珍珠的盒子,问清客人住所便离开。

    送珠这类事,往往都是由李果来,毕竟是个跑腿活,有的送得远,来回一趟,一天也就过去了。

    城东,李果好几天没过来,这里氛围依旧肃严,亭台楼阁巍峨、庄重。

    不知为何,李果会联想起赵启谟伫立不语时的情景,这令他黯然神伤。

    每每路过赵启谟曾居住过的官舍,李果都会忍不住驻足,看着那扇紧闭的朱门和高高的城墙。

    两位官人打扮的人,跟随一群仆人从巷子里走出,李果退开,低头、躬身站在一旁。

    手中捧的四分珠,要送给县里一位小书隶。小书隶家住得远,出城东后,还要走上十来里路。

    小户人家买珠,往往是为了婚娶。

    李果送去,果然见热热闹闹的场景,下聘的队伍,正准备出发。

    李果及时将珍珠送去,盛情难却,被留下喝了两盏茶。返回城西,日头已有些偏西,不觉去了两个时辰。

    李果走得脚酸,停在朝天街尾歇息。自从遭过一顿棍打脚踢,李果的腿脚虽然没致残,可总觉得没有以前那么敏捷、矫健。

    低头捏捏小腿腹,缓解疼痛,李果继续上路。他还未挨近沧海珠珠铺,就见赵首在铺外探头。这人见到李果,立即鬼鬼祟祟地缩回去。

    李果不理会他,走至珠铺,还没迈进珠铺铺门,突然从珠铺里冲出四五个人来,不由分说将李果执住。

    “做什么!”

    李果自从有过被人殴打、劫走的经历后,对类似的场面心有余悸,他奋力挣扎,大声喊叫。

    “做什么?窃珠!你这个贼!”

    赵首揪打李果,李果本能地用手臂抵挡,他朝铺内求救,却见李掌柜只是对着他摇头。

    “李果,你这畜生,赔我珠子!”

    一位矮胖的男子过来扯李果领子,模样十分凶恶。李果认出他是住在驿街的一位布商,前日李果才给他送去颗四分珠,当时他收到珍珠,可是眉开眼笑。

    “庄掌柜,怎么回事?”

    李果懵傻,出什么事了?

    庄布商拿起一颗珠子,用力往李果脸上砸,叫骂着:“还装傻,你真以为我老眼昏花?”

    李果被砸疼,用力推开庄布商,还没脱身后人的牵制,就被扑倒在地,四五个人往他身上压扯。

    “在铺门口闹什么闹!”

    一身怒吼,混乱被喝止。

    李果从地上仰起头,他鼻子磕在门槛,汪汪流着血,他看到铺外已经围着一群人,正对他指指点点。

    众人放开李果,李果坐在地上,用袖子擦鼻血,他平静打量铺中的每一个人,他发现东家董员外也在,适才那声怒喝正是董员外发出。

    “李果,你怎么会有这么颗上好的四分珠?我好心收留你,你却做这等偷鸡摸狗,忘恩负义之事。”

    董员外手里拿着一个小木盒子,正是瑾娘赠李果珍珠装的盒子。

    李果见到这木盒子,心急气恼,他还分辨不清发生什么事,却知道有人闯了他住所。

    “这是我来刺桐前,便带在身上的珍珠。”

    李果用力抹擦鼻血,他觉得头晕,却没觉察鼻血染红整个袖子。

    “你的?你要有这颗珍珠,还犯得着来我珠铺当伙计?押去见官,看你还嘴硬不嘴硬。”

    董员外吹鼻子瞪眼,模样愤怒。身为沧海珠珠铺的东家,他鲜少出现在铺子里,显然是有人去将他请来。

    “他就是个贼,还不知道偷了多少东西,你敢说这织金袍也是你的?”

    赵首得意洋洋,手里挥着一件紫袍。

    “还我!”

    李果发疯般扑向赵首,哪怕这人平日总是刁难他,他并不恨他,可此时,李果只恨不得咬死他,掐死他。

    第一次见到李果如此凶恶的样子,赵首吓得倒退,李果冲上前去,手指还没够到紫袍,就觉腰侧火辣地疼,有人狠踹他一脚,将李果踹倒在地。

    “别打,是不是他,到了司理院见分晓。”

    李果趴在地上,听到身后李掌柜求情的声音。

    李果被架去司理院,丢在堂下。李果冷漠地听这伙人轮番跟苏司理讲述他的“罪行”。肥庄讲他如何发现李果送去的是假珍珠,李果肯定调换了珍珠,把真的掖藏。赵首讲珠铺从来没发生过这种事,他觉得李果平日手脚就不干净,带人去李果住所搜,果然搜到颗上好的四分珠。董掌柜说他起先不信珠铺伙计会偷珠,直到搜出李果私藏的四分珠。沧海珠做了十多年的生意,口碑良好,从不会以次充好,以假充真,李果这等无耻之徒,要官人好好惩罚。

    “李果,你有何话说?”

    苏司理坐堂上,他案前放着做为罪证的四分珠和一件紫袍。

    “这是刺桐林家掌柜赠我的珍珠,我可以自证。只需写信告知,她必会前来。”

    李果站着,身子摇摇晃晃,他腹疼,头晕,鼻血还在流。

    “这件衣袍,可是织金紫袍,即使巨商也不得穿着,你一介伙计,如何会在你手上。”

    苏司理其实认出这是赵启谟的紫袍,他此时也很纳闷,赵启谟这般贵重且贴身之物,如何会在李果手里,但他不好直问。

    “我没有什么好交代,这也是我的袍子。官人还我。”

    李果仰着头,他似哭似笑,模样十分凄惨。

    “先押下去。”

    苏司理觉得李果无辜,只因他是赵启谟的友人,赵启谟那人,不可能和盗贼之徒为伴,交友向来谨慎。

    在监中,李果写出一封信,拿给差役,让送上孙家船,等待瑾娘来为他作证。

    已是冬日,监中无被褥,李果卧在席子上,仿佛身体直接贴在冰冷的石板上。

    最初,没有任何人来看他,他仿佛被遗忘。第二天,来的是绿珠,绿珠说是胡瑾告诉她,她才知晓。绿珠含泪给李果送来棉被,冬衣,还有一些碎银,让李果打发狱卒。

    “果子,你要是心里难受,你就哭,别这样不声不响。”

    绿珠泪如雨下,她见李果黑着眼圈,脸色灰白,心里不忍。

    李果在狱中,一等就十天。他每天不过是昏睡,期间胡瑾来看过他一回,他也不知道。

    十天后,瑾娘抵达监中,她看着憔悴、消瘦的李果,眼角泛红。

    “都是因我缘故,竟害你至此。”

    瑾娘十分痛心,因她李果被赶出海月明,也是因她一颗四分珠,李果被下监。

    “瑾娘,这不怪你,是小人陷害我。”

    李果淡然说着,他涉世不深,不知人心如此险恶,也不知人情如此凉薄。

    “我带果妹一起过来,监中阴暗,怕吓着她,留她在外头。她一路上一直念着见哥哥。我问过官人,午后审判,你就可以出监。”

    瑾娘安抚着,她知道李果这次是受了莫大的委屈。

    “果妹也来了?”

    李果脸上难得露出微笑,他在狱中,想的最多的是娘和妹妹。

    午后,在堂下,瑾娘为李果作证。苏司理判李果释放,庒布商不服,在堂下叫嚣。瑾娘冷笑说:“若是不服,你可往上控告,只是,到时可别反倒以诬陷无辜,把牢坐。”

    庄肥吃瘪,怨恨地小眼神瞪着瑾娘。

    “珠子是他的,那紫袍呢?”

    赵首仍是不甘心,用力指着苏司理木案上的“脏物”紫袍。

    “这是我的物品,可还有意见?”

    胡瑾本来站在堂外围观,听到这人仍咬着紫袍不放,胡瑾上前,帮忙开脱。

    赵首心中愤恨,他倒是认识胡瑾,这人是巡检司的胡承信,经常路过朝天街。李果到底是何方神圣,竟认识这么些人,一个赵签判的弟弟回京了,还有个巡检司的胡承信罩他。

    “退堂。”

    苏司理站起身来,瞥了一眼胡瑾,示意他过来取紫袍。胡瑾对苏司理眨眼,模样俏皮。

    “李果,回去好好休养。”

    胡瑾随手就将紫袍递给李果,他拍了拍李果的肩,李果感激地看向他一眼。

    李果抱着紫袍,和瑾娘往院外走,还没走出院门,就见门外,从人群里钻出一位红衣小女孩,喜笑颜开扑向李果,脆脆喊着:“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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