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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果独自一人朝周家走去, 周家院子很大, 周政敏家住在西院一处角落里。李果绕着墙走,还没走近西院院门, 便见前方两个人步履蹒跚, 身上又背又挽着包裹。那是一老一少, 老的是位老妪,少的是位弱冠男子。李果一眼便认出这正是周政敏和周母贺氏。李果默然无语上前, 对贺氏行了个礼, 和周政敏交换眼神,他从周政敏身上取下大小包袱, 周政敏感激地看了李果一眼。周政敏模样凄惨, 左眼青肿, 嘴角淤青,显然打过架。李果提着行囊在前走着,周政敏背负腿脚不便的贺氏在后,三人缓慢离去, 将周家大宅院逐渐抛弃在身后。

    待这三人, 来到李果租下的民居院子, 绿珠他们早已回来。众人见到周政敏背着周母,李果提着包裹,便知晓是怎么回事,也都没问。

    宅中有空房两间,正好安置周政敏母子。

    绿珠去收拾房间,拿来席子被褥, 铺置好,让周母卧床歇息。周母本就是没有主见的妇人,这次事情,把她吓得不轻,模样看着有些呆滞。绿珠去照顾她,问她可是有哪里不舒服,周母也只是默默落泪。绿珠帮她擦泪,好言安慰几句,让她安心在这里住下。待周母睡下,周政敏才小声的和李果说,他和周家断绝了关系,往后周家人也没理由再来阻拦他开珠店。

    “他们欺我太过,这种亲戚,要来何用。”

    周政敏用手背擦擦嘴角的血迹,他抬起手来,李果看到他手指节上都是伤痕。

    “ 你先养伤,和他们置气也没用。”

    李果到脸盆架旁,取条巾布,递给周政敏。

    “果子,是我拖累了你,明日开张不了,还得重做招牌。”

    政敏接过巾布捂在嘴角,疼得露出呲牙咧嘴的表情。他端正的一张脸,被打成这样,也是让人同情。

    “我这是害你连家都没了,别跟我说这种客气话。”

    在李果看来,招牌砸了,重做一面即是,明日不能开张,那就看个好日子,再开张。这些都不是事儿,现今有钱有闲,耗得起。

    自此,周政敏母子就和李果他们住在一起,多两个人,也不过是多两双筷子的事。

    周母腿脚不好,正好在宅中休养,也有人看顾她,好过她独自一人在周家院子里孤零零待着。在李果这边入住,起先老人家受不起打击,哭了几天,渐渐也看开。

    李果找崔木匠重新制作招牌,赶时间,也不那么考究,做块能用的便行。

    三日后,新招牌挂上,店铺开张。

    开张这李,门可罗雀。

    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就是没人踏进来一步,仿佛李果他们这家“李周真珠”铺并不存在般。

    周政敏坐立难安,不时到外头张望。李掌柜平静在一旁点着货物,对于今日的冷清,似乎早已有所意料。李果则是满脸喜悦,这里摸摸,那里擦擦,他一直想有家自己的珠铺,这个梦做了多年,竟是美梦成真。

    “政敏,你安静的到柜台上坐下。”

    李果对于不时在眼前晃的政敏,不免有几分嫌弃。

    “你们怎么都不着急呢,这一个客人也没有!”

    周政敏颓然坐到柜台前,托着腮帮子。他脸上的一只眼睛淤青还隐隐可见,一脸的苦大仇深。

    “定是派人散播我们珠铺的坏话!否则怎么可能一个客人也没有!”

    周政敏一拳捶在木柜上,自从被伯父家这般欺凌后,他那温和的脾气也被磨没了。

    确实如政敏所猜测,外头早就在传周阿四是位无耻小人,受伯父家莫大的恩情,却忘恩负义,凉薄无情。私自开珠铺不说,还把堂兄打伤。好在这些话还没传到周政敏耳中,否则他得气得吐血。

    周家珠铺,在京城享有名誉,东家老周,更是人脉广泛。只要有心破坏周政敏,把他说成一位人渣,那么在京城百姓眼里,周政敏就是个人渣了。

    周政敏自小没爹,外头多有传闻,是他大伯提携了他,对他家资助许多。只有少数人才知道,这周家其实欺负他们孤儿寡母多年,只是他们人微声弱,向来忍气吞声,到现在竟是无处控诉。

    “周东家稍安勿躁,这珠铺营生,做的是熟人生意。才开张一天,哪来的熟人。”

    李掌柜平缓冷静的声音,让人很受用。

    “我知道,只是没有新客哪来的旧客,随便来一位客人也好啊。”

    周政敏托着下巴,幽怨的看着对面香药铺里热闹的情景。

    “喏,那不就是一位。”

    李果小声说着,他目光投去的地方,是店铺门口,正站着一位异乡人装束的男子。那男子仰头看着头上的新招牌,似乎在想着什么时候,这里有家珠铺了。

    “客官里边请,我们李周珠铺卖的都是上好的廉州珠,童叟无欺,物美价廉。”

    周政敏连忙起身,激动地搓着手,笑得眉眼弯弯迎上去。

    开业一日,珠铺没做成一单生意。

    黄昏,阿棋和阿小关着铺子,李果在铺中整理珍珠。突然听到一个声音,问:“李员外在吗?”

    李果探头,看到外头站着阿鲤。

    见到阿鲤,李果十分高兴,但是他得掩住兴奋的心情,平静问阿鲤有何事。

    “二郎让我送上一份贺礼,说是祝珠铺开门大吉!”

    阿鲤递给李果一份礼物,跟李果行个礼便走了。

    以李果对赵启谟的了解,李果没有在店铺里开打李果,他回家才打开。礼物是件雅致的剔红香盒,可以用它在珠铺内燃香,非常实用,赵启谟实在有心。打开漆盒盖,盒中放着一张纸笺。李果取出纸笺,见上面有赵启谟的字,写着:馆中相候。

    馆中相候。

    见到这四字,上次在馆中的事,立即浮上李果脑海。李果脸庞发烫,连并耳朵也红得透亮。

    这几天光顾忙珠铺的事,李果顾不得和赵启谟联系,也只有夜深,才会想起赵启谟。这些日子没能相见一面,启谟,显然也是想他的。

    夜晚,李果沐浴更衣,骑马要外出,绿珠见他盛装离去,让他少喝点酒。

    李果笑语说:“知道了,喝酒伤身。”

    绿珠目送李果离去,想着李果来京城多时,他这人讨人喜欢,在外头,大概是有不少朋友。

    齐福馆的夜晚,静寂无人声。李果登上楼,见自己的房间灯火通明,他欣喜推开房门,果然,赵启谟已在里边等候。

    赵启谟一身燕居打扮,衣服看着朴实无华,大概是不想引起人注意。毕竟他往时的穿着,一看便知是位世家子弟,仪貌又极其出众,任谁遇到,都要多看几眼,太惹眼。赵启谟站在窗前,李果想自己一路匆匆赶往馆舍的样子,必是被他看到了。

    “今日珠铺开张,生意还好吗?”

    赵启谟拉上窗户,将窗外树叶沙沙声遮挡,房中顿时寂静,越发显得空旷。

    “前些日,周家珠铺的人把我们招牌砸了,只要重做,到今日才开张。”

    李果虽然这几日没和赵启谟在馆舍相会,但是曾派阿小去帮他送信。由此赵启谟知道珠铺今日开张,并且也知道更换了相会地点。

    “今日有前来捣乱吗?”

    赵启谟认真听着,他走到木案前落座。不过是一个简单的下坐动作,竟是简练优雅,看得李果眼睛发直。

    “来倒是没来,大抵是被散播了谣言,今日没有客人,一单生意也没做成。”

    李果回过神来,平淡讲述。在他看来这是件麻烦事,但即已如此,着急也没用。

    “启谟,你觉得这家馆舍怎样?”

    不想再谈珠铺的事,李果转移话题。

    “好是挺好,想来租金不低。”

    赵启谟目光落在漆金的木床上,上面的被褥崭新,有着精美图案,两只白釉瓷枕雅洁可爱。

    “是挺贵,但花得值得。”

    李果小声嘀咕,不好意思去看赵启谟。

    为了和赵启谟相会,花再多钱他都乐意,哪怕是此时,就这么看着眼前这人,内心也是无比幸福。

    两人交谈间,突然听到门外传来馆仆的声音。李果疑惑,赵启谟已起身开门。

    馆仆送来丰盛的酒菜,逐一摆上木案。随即像来时那般,带上门,悄无声息的离去。不多看不多问,安静随和,这便是高档馆舍的服务。李果再次觉得,这钱花得值。

    “南橘,祝贺你新店开张。”

    赵启谟微微笑着,他为李果和自己各倒盏酒。

    李果受惊若宠,兴奋地端起酒盏,一饮而尽,他笑说:“启谟,祝你春闱高中。”

    赵启谟的酒盏本已递到唇边,听到李果这句话,他的动作一滞,黑眸中一缕忧郁划过,霎那之间的事,李果没有捕抓到。

    “好。”赵启谟将青盏中的酒饮下,启唇轻道。

    这夜两人对酌,屋中灯火如昼,将两人的脸庞,照得清晰。

    因为太开心,李果喝醉了,他这人喝醉就爱笑。笑容如熙和,明眸似星,眼尾洇出风情,红唇翕合,十分诱人。纵是赵启谟也无法坐怀不乱,他揪住李果的衣领,将李果压制在酒案旁亲吻。

    李果衣衫凌乱,长发披肩仰躺在地上,赵启谟身体覆上时,李果双手揽抱赵启谟的腰身,轻轻问:“启谟,我们这样算夫妻吗?”

    赵启谟心中一阵刺痛,他停下动作,凝视着李果。他拉开李果揽抱的右手,将李果的手掌贴在自己胸口,他沉静说:

    “果贼儿,你我做的是苟且之事。”

    赵启谟的声音听着嘶哑,他剑眉压低,刚毅的唇上有一份自嘲。

    这么一句话,让李果的醉意全散了,李果抬手抚摸赵启谟痛苦的脸庞,他的拇指在赵启谟嘴角轻蹭,似乎想擦去赵启谟那份自嘲。李果微笑地说:“一时也好,一日也好,一刻也好。”

    很多事,李果并非一无所知,他不是懵懂无知的少年,他已十八岁。他知道春闱意味着什么,也知道京城榜下捉婿的习俗。

    听到这句话,赵启谟的幽黑的瞳孔瞬间放大,既而他阖上眼睑。

    赵启谟将李果的手臂紧锁在头上,他恶狠狠亲着李果。李果意识涣散时,似乎听到赵启谟说了:“死生契阔。”这四字,像风般那么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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