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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馆舍的油灯昏暗, 在木案上散发着微弱的光, 照射不到墙角的木床,何况木床还拉下了床帐。房中, 低低的喘&息声此彼起伏, 木床发出细微的咯吱声, 一只手从床厢里探出,揪紧床帐, 又被另一只手掰开, 执住,紧扣。除此, 几乎是悄无声息, 渡过漫漫长夜。

    清早, 赵启谟唤醒李果,又去吩咐店主妇准备酒菜,以便携带上,而后两人前往鲤龙池。

    两人两马, 马上负着酒和食物, 因为清早天冷, 李果和赵启谟都穿着风袍。他们骑马行走在田堤上,村口插秧的农人把这两位年轻男子打量,目光里有着不解。一位看着是位世家子;一位则是商家子,两人华服白马,出游田野,单独两人, 竟是没有仆人跟随。

    这趟出城南,李果没带上仆人,李果向来亲力亲为,有无仆人没差别。倒是赵启谟从小养尊处优,奴婢成群,身边至少也会跟上阿鲤,这次出行,却独身前来往。阿鲤自然知晓他们两人的事,赵启谟没带上他不是因为顾忌,恐怕是只想两人相处,再不愿有他人。

    前两日此地大雨,田堤泥土松软,溪流高涨,道路不好走,马儿深一脚浅一脚行进。骑在马身上的两人,倒是不用沾泥沾水,悠然欣赏田野的风景。路过数亩田地,眼前出现一座树木茂密的山丘,赵启谟执鞭指着前方。此时马蹄下的软泥地面,已更换为坚硬的石子幽径,两人驱赶马儿,哒哒哒哒登上山坡。

    山腰路窄、陡峭,马行不便,赵启谟和李果把马拴在一颗老树下,两人步行前进。此地果然是鲜为人知,路上除去他们,再无其他游客。

    还未见到鲤龙池,远远便听到水声哗哗。在赵启谟带领下,李果来到一处山崖下,抬头,惊喜发现一道瀑布从天而降,水花飞溅扑脸。多亏前两日的大雨,瀑布水量充足,倾泻入脚下的深潭,四周水雾朦胧。

    打量周身,人踩在深潭之上,身立于瀑布之下,即是险境,也是奇景。

    空山无人,水声磅礴。

    两人站在水帘前,执手相视,水雾打湿他们的衣襟和发丝。

    “喜欢吗?”

    “喜欢。”

    李果揽靠在赵启谟肩膀,他出生贫贱,以往终日为三餐奔波,鲜少会留意山水之美。李果想,这里是赵启谟喜爱之所,特意和他分享。

    李果抬头看瀑布,低头看执在手中属于赵启谟的手掌。赵启谟的手光滑,结实,手指长长,指尖平圆,很好看的一只手。李果将它拉起,贴熨在自己胸口。

    “我听闻海外番人,以戒指为婚誓。”

    赵启谟抽出自己的手,反倒将李果手执住,放在唇边,亲了亲。

    “和我们大不相同。”

    “嗯。”

    李果下巴抵在赵启谟肩上,他整个人靠在赵启谟身上,赵启谟另一只手臂搂着他的腰身。

    知此山无人,这番亲昵的动作,倒不必怕被他人发觉。

    “你我皆为男子,即是有违礼教,不如以番夷之俗为之。”

    赵启谟揽抱李果的手臂已放开,不知何时,他抬起一只手,手中有两枚环戒。

    “你,不是说你我是苟且……”

    李果眼眶发红,想起这话心中酸楚,他话语还没说完,便被赵启谟吻住,赵启谟不想听。

    明明是他亲口说得话,他却又不想听,这人总是将残忍的话语说出口,连并着将自己伤害。

    李果捧着赵启谟的头回吻,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瀑布的水珠拍打在他们脸上,两人都是一脸的水渍。亲吻过后,两人抵着额头呼吸,李果听到赵启谟用低哑的声音说:“果贼儿,你我,一人一枚。”

    李果伸出手指,赵启谟为他戴上指环,因是番人规则,指环很大,戴在李果食指上正合适。

    这是枚做工精湛的金指环,环上刻着耶悉茗(素馨花)花卉,首尾相绕,煞是好看。

    李果从赵启谟掌心中取走一枚,他将戒指戴在赵启谟无名指上,大小正合适。

    两只手紧扣在一起,金灿灿的戒指,在阳光下闪动。

    李果眉开眼笑,他亲了亲赵启谟,欢喜得很。

    赵启谟平静将李果推开,搭在李果腰上的手也紧接着松开,李果本来不解,即而听到了人语声。

    山道上,三四位儒生打扮的男子,正踩着石子,要登上鲤龙池。

    “启谟,我们下山去。”

    李果扯赵启谟衣袖,他担心会遇到和赵启谟相熟的人。

    赵启谟不慌不忙,和李果从另一条小径下山。

    这条小径,偏僻难走,阳光灿烂,林中闷热,李果走得满头大汗。李过扯开领子,挽高袖子,恨不得将外袍扒掉。想到赵启谟穿得比他多,李果拿眼瞅赵启谟,却见他脸上一滴汗水也没有,气淡神定,明明他脖子上露出三层的领子,穿那么多件,他怎么可能不热。

    李果擦去额上的汗水,他满脸通红。

    “就在那里,南橘,你先去乘凉,我去找水。”

    赵启谟指着山腰处,一棵老树,两匹马在那儿,那是他们来时的路。

    “带了酒,你别去。”

    李果怕山上有蛇,何况山道陡峭,让人担心。

    见赵启谟转身消失于树林,李果连忙跟上,哪还顾得炎热、难受。

    就在离他们不远处,有条溪流。

    李果欢喜,蹲在溪边,挽水拍脸,冰凉舒畅。赵启谟递给李果手帕,让李果擦脸。那是条素色的棉手帕,干干净净,叠得整齐。李果捧着手帕拭脸,而后将手帕在溪水中,洗了又洗。他拿着湿手帕,站在赵启谟跟前,帮赵启谟擦脸,边擦边问:“ 你不热吗?”擦拭至脖子,李果脸凑得近。赵启谟贴着李果耳际轻语。李果顿时脸红如熟蟹,连忙退开两步,他瞪大眼看赵启谟。却见这人仍是一本正经的样子,他整理衣领,袍袖,从容装水,说:“走。”

    李果还在回想适才赵启谟那句:先前不热,挨着你便有些热了。

    大概就是字面上这个意思,启谟没在说荤话,李果偏偏头,想着。

    两人返回拴马的地方,在树荫下喝酒吃食。休息一番,临近午后,两人才骑马返回店舍。

    返程,李果说想骑赵启谟的马,赵启谟笑着和李果换马。李果开心地跃上启谟的名马,还把自己那件热的要死的风袍,绑在马身上。

    “驾!”李果一声大喝,骏马驰骋而去,吓得李果在马上嗷嗷叫。

    赵启谟慌张追上,赶及时,李果显然已能驾驭这匹骏马,只见他一人一马,在山坡上等候。

    午时,两人回店舍,沐浴更衣,让店主妇送来冰凉的饮子。

    馆舍阴凉,轻风徐徐,十分舒适。

    李果擦汗发丝,趴在席上歇息,不会,见赵启谟穿着衬袍走来。

    “此时太阳正热,午后回城。”

    李果跳下床,到脸盆架旁取巾布,帮赵启谟擦发。

    “在此小歇会。”

    赵启谟接过巾布,自己擦拭。

    李果捧着碗,咕咕喝着冰饮子,两条腿荡在床沿。

    他头发披散,身上只穿着贴身衣物,松垮的领子,随手系的衣带,看着一扯就开。赵启谟强迫自己移开目光,这大白日的,有伤风化。

    “启谟,好好喝,你也喝。”

    李果笑得眉眼弯弯,将一碗冰饮子递到赵启谟嘴边。

    赵启谟尝了一口,太甜。

    抬头,目光停留在李果水润光泽的唇上,赵启谟凑过去吻李果。

    那碗冰饮子最终泼撒在地上,床帐放下,紧闭的门窗外,树叶沙沙响。

    午后,李果穿戴整齐,挽起床帐,觉得闷热,浑身湿粘。他下床,推开窗户,一阵凉风吹来,顿时舒爽极了。

    “启谟,我先回去,我们分开走。”

    李果坐回床上,双手收揽一头乱发。

    赵启谟从床上坐起,他用手指当梳,帮李果打理头发。他拿来头须,帮李果将头发缠上,挽了一个低斜的发髻。

    “我考完,便让阿鲤报知你。”

    赵启谟说的是春闱的事。

    李果看着窗外柔和的阳光,他觉得自己该走了。

    “启谟,你要高中,不枉苦读这十多年。”

    李果转身,对赵启谟说着。他话语真挚,他不为自己打算,他更不忍赵启谟因他而荒废学业。

    “我自是能考上。”

    李果微笑,想着赵启谟以后穿上官服庄重的样子,这位官人不及弱冠,少年俊杰,长得又是极好看。而这样的一个人,曾经为他所有。

    “那我岂不是睡了官人。”

    李果本来胡乱想着,不慎给说出口来。

    “嗯,谁睡谁?”

    赵启谟声音很轻。

    李果满脸涨红,挣扎出怀抱。

    他前去开门,回头看赵启谟,见他端正坐在床上,正慢条斯理地穿戴衣服,还是一幅一本正经的样子。李果抬手看手指上的戒指,他嘴角勾起,他想,至少这些时日,这人属于他。

    出店舍,李果到马厩牵马,见一位世家子正抱胸打量赵启谟的白马。李果警觉,他看着世家子,世家子也在打量他。李果心虚,低头过去解马缰,他的马和赵启谟的白马拴在一起,而这位男子,又站在赵启谟白马身边,一步也不想挪动,死死盯着李果。

    李果心慌,想这人该不是认出赵启谟的白马。启谟的马,马鞍辔头,奢华新奇,又是匹名马,不难辨认。

    慌乱解开马缰,李果本想牵出自己的马,立即扬鞭而去,却一眼瞥到绑在赵启谟白马上的风袍,那是他的风袍。冷静,李果心中安抚自己,风袍可以不取,不能取。

    李果牵出马儿,尽量让自己的行为举止自然,他跨上马,扬鞭离去。

    “这人是谁?”

    世家子目送李果离去,仍是抱胸姿势,询问看马厩的马役。

    “回袁衙内,只知姓李,和一位官人前来。”

    “官人?可是姓赵?”

    吴伯靖的一对浓眉竖起,神情看着很凶恶。

    “是是。”马役点头。

    不只是因为这人的劣马和赵启谟的马拴在一起,更因为这位俊秀男子身上的龙涎香气息。寻常人嗅不出龙涎香的差异,吴伯靖能,赵启谟近来熏的龙涎香还是他亲手赠送的,最为上等,京城也没几人有。

    “阿合,跟上他。”

    吴伯靖吩咐他身边的仆人。

    “是。”仆人牵上一匹马,二话不说,便追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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