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18章 (7)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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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    宿碧将纸片接过来,有些动容,笑了笑看着艾琳,“一定要有事才能去找你吗?”    闻言艾琳耸了耸肩,笑起来,看上去比平时多几分活泼,“好,随时欢迎。”    ……    几个竹编箱收拾好整齐摆放在走廊上,他低头看一眼后收回目光,推门走进卧室里。    卧室干净整洁的过头,宋怀靳环顾一圈才发现原来是她收走了所有日常的用品。他倏的就笑了笑,这是预备回宿家长住?    笑意慢慢敛了,他后退两步坐在床边,若有所思盯着卧室某处,忽然余光瞥见床边矮柜上有一抹浅淡的莹莹碧色,怔了怔,转过头目光定定地落上去。    是那枚玉石戒指。一条细而精致的链子从中穿过,平时她都是这样挂在脖子上再藏进衣领里。这一点她与别人实在不同,从不将琳琅饰品都穿挂在身上,一只戒指也低调到这样的地步。    其实就是个小姑娘,搁在女校里与别的少女没两样。    脑子里太乱,不知怎么回事就想到这里……宋怀靳伸手拿起矮柜上的戒指,链子没握住,径直从指环里掉了出去轻轻落在地毯上。他目光却仍没离开手心里的戒指。    心里那股焦躁又腾起来,她竟然将戒指取下来了?    这是要弄到什么地步?    楼下忽然响起窸窸窣窣的说话声,夹杂荣妈一声“少夫人”。    宿碧放下东西,往楼上看了一眼,荣妈在她身后小声提醒道,“少夫人,先生已经回来了……不过我还没敢告诉他您住客房的事情,要不,这事就别让先生知道了?免得伤了和气。”    伤了和气……宿碧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现在哪还有和气可言。    话音刚落楼上就传来开门声,荣妈赶紧抬头一看,宋怀靳站在二楼围栏边正淡淡看过来,宿碧没抬头,微微一笑,“哪能瞒得住,我客房里还有东西没收拾呢。”她也没想瞒住。    说着就抬脚往楼上走,径直就走进客房里将门带上了。    宋怀靳脸色一沉,不紧不慢走下来,“荣妈,怎么回事?”    荣妈知道瞒不住,苦笑道,“少夫人……少夫人她说想住客房,让我们收拾之后就住进去了。”    住客房?    宋怀靳险些被气笑了。手心里玉石戒指硌得有些疼,他攥着手心里的东西面无表情上楼,接着一把推开客房门。    宿碧正细细擦拭手里的琴,听见响动身子僵了僵,却没有回过头去看他。    “卧室待不下去,现在宋家也待不下去?!”他声音低沉带着冷意,一听就知道正生着气。宿碧手上动作没停下,淡淡回道,“我只是想待在让我觉得舒服的地方。学校不能去,你还想将我关在家里?”    说着忍不住讥讽道,“然后你再去外面忙你的事,投怀送抱的女人大概不会少。”    宋怀靳上前一把将人攥住,克制着力道轻轻一拉让她看着自己,嗓音里怒气愈显,“你非要闹到这样的境地不可?”    宿碧知道大概自己再说什么他也不能明白这些事对自己的伤害与打击,一时间只觉得心灰意冷,她看着他一字一句慢慢说道,“是非这样不可。”    几乎是话音刚落,他便紧跟着反问,“所以你将戒指摘了是什么打算?!”    她倒真是想有什么打算,可为了爷爷,她不能。    现在还有了孩子。    宿碧甚至恨,恨不能以完全的喜悦来迎接这个孩子的到来。    “只是不想戴了。”说着就想挣脱,宋怀靳没有放,他顿了顿沉声追问道,“所以你是预备往后一直这样对待我?”    “你只是一时不能接受,我从一开始对你全心全意到现在的转变。”宿碧看着他,“你觉得这样公平吗?为什么你要求我一心只装着你,甚至看见我与其他人出入画具店就认定了胡乱猜测,而你却能分出心思给别的女人?”    “我……”其他女人?怎么可能?非要说花心思的女人恐怕只有眼前给冷脸的这一个。但他才说了个开头便咬紧了牙,不想再说。    宿碧也不想再听,她用力一挣手腕,这回挣脱了。    “希望这些事你别让爷爷知道。他身体经不起刺激,我只有这么一个家人了。”说完将琴抱在怀里快步走了出去。    宋怀靳气急,心口却又因她的语气和说的话隐隐闷痛。    一个家人……    那他算什么?    听着走廊外下人搬动行李的响动,宋怀靳原本坐在椅子上揉着额角,忽然又站起身,随手打开一个抽屉将戒指扔了进去。“砰”一声响后,戒指也只短暂的骨碌碌滚了滚。他走进主卧室里一把抓起领带,沉着脸快步下楼。    “杨叔,备车。”    汽车很快驶离。    宿碧背对门口,将喝了几口的温水放回桌上。接着转身对荣妈说道,“都搬好了?那就跟司机说,可以走了。”    ……    大约是得知孙女怀孕这样一个好消息,宿青山近日来精神好了不少,许妈又是高兴又松口气,听见人要搬回来住一段日子,虽然疑惑但还是兴致勃勃张罗起来,将房里许多东西换了添置了。    等宋家司机将人送回来,许妈道了谢,又使唤下人将行李搬进房里。    “既然怀孕了就得小心,老爷特意让我给你收拾了一楼向阳的屋子,住着舒服。等天气再热些就放冰在里头降暑。”    在外受了哪怕只是一点委屈,回到亲人身边也只会放大无数倍,更何况宿碧心里本来就难受的不行。她将头靠在许妈肩上以掩饰自己红了的眼眶,“还是你们对我最好。”    许妈心里又不安起来,“我和老爷都奇怪你怎么忽然说要搬回来,老实告诉我,是不是跟姑爷吵架了?他对你不好?”    宿碧赶紧摇头,“没有的事。只是他平时太忙,觉得我怀孕了也不能陪我,加上我心里一直担心爷爷,要是怀孕了不方便来回跑,还不如回来住着安心。”    “真是这样?有什么事可不能瞒着我们。”    “当然不会瞒着你们。”    “这才对。”许妈将宿碧一只手握在手心里,“就像老爷说的,虽然宿家是知书达理的人家,可受了委屈也不能忍气吞声。”    宿碧抿着唇点点头,嗯了一声。不敢说太多,怕忍不住哽咽被听出来。    “对了,老爷还让人打了一把躺椅呢,跟他的一模一样,说是你们爷孙俩能一起晒晒太阳。”    简简单单一个画面,宿碧光是想想就觉得心底发暖。于是笑了笑轻声道,“好啊。”    育英里众人得知宿碧休学,免不了在议论,然而大概觉得终究是别人的事,八卦一番也就算了,一段日子过去也没什么人再提。这日周欢偶然从书里翻出一张纸片,是从报刊上随意裁剪下来的,边角都很残缺。    旁边人看见,问她,“这是什么?”    周欢一把攥成一团,“没什么。”    旁边的人却在这一空档看了个七七八八。是一篇文章,署名是“宿碧”,她刚想惊叹宿碧写的东西竟然在报纸上刊登了,但很快又看见这不大的一张纸被人用笔画得乱七八糟。    从周欢书里拿出来,又这样遮遮掩掩,不是她做的又能是谁?    同桌识趣不再说话。    放学后周欢随手将纸团揣进包里,打着呵欠懒洋洋跟着几个关系要好的往校门外走。    “周欢,你昨晚没睡好?”    “很早就睡了。”周欢撇了撇嘴,“最近总是犯困,也不知是为什么。”    闲谈几句,走到门口后众人道别各自回家。周欢慢悠悠向自家车走过去,这时一旁忽然窜出来个人冲到她旁边,周欢吓了一跳,下意识后退一步。    “你做什么?!”    陈水章也被吓了一跳,这才后知后觉大概是自己行为突然将人给吓着了,忙道歉,“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只是想问你些事情。”    周欢看清他样貌时愣了愣,稍一思索便记起来,“是你?那个画画的?”    陈水章见她想起来,笑着点了点头,“对对,上回在公园见过。”    “找我什么事?问什么?”周欢有些狐疑。    他抬手有些不自在的碰了碰鼻尖,“那个,你跟宿碧是同学?我想问问,她最近是不是都没来上学?”    作者有话要说: 国庆假期结束了……流泪    ☆、第 56 章    陈水章见面前的人脸色忽然变得古怪起来, 正要说什么,周欢却突然笑起来, “她半个月前就休学了。怎么,她没告诉你?”    休学?“好端端的,怎么休学了?”陈水章愣愣追问。    “谁知道呢。”周欢冷哼一声, 又转头接着说道,“不过……她早结婚了, 嫁的可是洪城有头有脸的人物,你小心别被她骗了,人家可不把你当回事呢。”    陈水章眉头一皱, “你怎么这么污蔑人?那日见你们在一块, 我还以为你们是朋友, 谁想到你竟然背后说人坏话, 真是没教养。”    说完转身便走,只留周欢一人在原地气得跳脚。    他这些日子一直画不出新画作来,脑袋像拧干了似的, 半点灵感都挤不出。只有想到脑海里一个穿旗袍的少女的模糊影像才有动笔的欲望,只可惜他已经不能再画她的画像。因此只能打开画夹盯着他从前画的那一幅看, 越看越觉得满意。    可看画像哪比得上真人?为了灵感, 他只能来校门口蹲守。    谁知一连几天都没能将人等来。    竟然是休学了。陈水章失魂落魄地回去, 心里琢磨对方休学的原因,却想不出什么所以然。    陈水章想见自己,这事宿碧自然无从得知。这半个月来她每日照顾照顾爷爷,按时吃饭、看书、弹琴与休息, 阳光好时爷孙两个便一起在院子里晒太阳,躺着的躺椅晃晃悠悠,自在得很,仿佛又回到过去她未出嫁的日子。    只是……    如果她在宿家住着,宋怀靳又一直不露面,老爷子必定有所怀疑。这事她最初没想到疏忽了,却没料到某日门房急匆匆冲进屋里说“姑爷来了”。    男人来时神色如常,宿碧没想到与他在人前若无其事相处竟然没她想象的那么难。    宿青山本来还想着让人住下来,结果宋怀靳说公事太忙,他也就不再坚持。后来又来几次,他也不再问,心照不宣的是人来了,但只是吃一顿饭就走,或者再陪他这个老爷子下下棋。    宿碧每回送他出门去时旁边都或多或少有下人在,因此更方便她忽略宋怀靳的眼神,只用笑笑让他路上小心。    他不是没将人拦住过。可宿碧也只是静静抬头看着他,宋怀靳再多想说的都烟消云散了。像一拳打在棉花上,他也渐渐倦怠了。    一晃大半个月过去,这日星期五,宿碧让司机开车送她去艾琳住处赴约。然而她下车后按门铃却无人应答,一时也拿不准是人不在家还是什么。正焦急等着,一辆黄包车忽然在门口停下。    “艾琳。”    艾琳愣了愣,将钱递给车夫转过身来,看清是宿碧之后歉意地笑了笑道,“等很久了?抱歉,是有些事情耽搁了。”    宿碧见她脸色不太好,担忧道,“什么事情?很棘手?”    艾琳摇摇头,叹了口气,“进去说。”    将人安置在沙发上后艾琳拿了炉子煮起红茶,又忽然记起宿碧不能喝,于是重新热了牛奶端给她,“看你最近气色好了不少我就放心了。”    宿碧道了谢将杯子接过来,“大概是最近心情好了些又悠闲的缘故……不说我了,你刚才说的是什么事情?”    “是关于周欢的。”艾琳有些头疼地揉了揉额角,“你……你知不知道她跟谁有恋爱关系?”    宿碧一愣,“恋爱关系?”    “这个月女校新开设了体操课,那天学生们一起在草地上模仿时,周欢大概是有舞蹈功底,所以跳得很好。教授体操的女老师就让她再表演一次……可谁能想到,跳着跳着人就倒在地上了。”    “好端端的怎么会倒在地上?”    艾琳神色有些复杂,“所以当时大家吓坏了,一齐涌上去,结果……周欢流了许多血,将女老师都吓坏了。送去医院才知道怀了孕,不过情况太严重,孩子没能保住。”    宿碧一边听艾琳说起,脑海里一边浮现出曾被她撞见的、付恒充和周欢在教室里亲密的一幕,以及周欢几天后重来学校那日脖子上的吻痕……    可孩子是不是付前辈的?    她没有立场猜测,因此对于艾琳的疑问也只能回以“不知道”三个字。    “周家大太太来医院闹了一通,连带着周芸也被责备了,场面弄得很难堪。只是这也不算什么大问题,真正让人担心的是学生里估计都传开了。周欢是个女孩子,这件事对她的影响太大。”    虽然周欢算计过她,但宿碧听了这事也不免有些同情,更何况她现在也是有了身孕的人,大概对这样的事比旁人能感同身受一分……只是同情归同情,也只能是同情罢了。真正要将她与宋怀靳的问题归于周欢当然不合理,只是到底无法彻底释怀。    而且,如果孩子真的是付恒充的……那他作为一个前辈,这样的行为也实在太不妥当,怎么就没想到这对于一个小姑娘来说意味着什么?    然而这事最终很快销声匿迹。大概周家动用了手段压下风声,只是育英里的女学生们的议论是压不住的。    周欢没有再去上课。而不久后宿碧听说付恒充再次去了国外,也不知跟这件事到底有没有关联。    实情大概只有周家人,或者周欢自己才清楚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宿碧也显了怀,随着月份递增肚子也越发大了。只是人还没胖多少,依旧很纤瘦,看得人心里担忧不止,许妈总是一遍遍念叨让她多吃些。宿老爷子的身体似乎也好了起来,便跟着许妈一块念叨。    宿碧哭笑不得,她也不明白自己怎么不长胖,为了让两位老人宽心便加了些饭量,人似乎确实丰腴起来,可这样的情景也没能持续太久——宿碧开始害喜,每日一闻油荤便吐得厉害,许妈亲自下厨,日日做清淡的才好了些。    星期日宋怀靳照例去宿家,走近窗边看见躺椅上的人时怔了怔。    穿白裙的女人闭着眼,脸微微往一侧偏着,身上盖着厚厚毛毯,乌黑发丝顺着肩头滑落在衣襟周围,唇色浅淡,透着一分苍白。隆起的肚子跟她纤瘦身材对比起来颇有些触目惊心。    他缓缓走过去,躺椅上的人一点反应也没有,看样子是睡着了。    这几个月来,他都没再跟她说过人前“相敬如宾”那一套以外的什么,每星期匆匆见一见,看她渐渐地仿佛再没有像那段日子一样憔悴,只是看他的目光也再不像从前那样。从前他一眼就能看透她心里的想法,觉得她简单好懂,明了的可爱,现在只能从她眼里看清一片淡漠。    起初觉得烦闷焦躁,后来觉得自己跟着小题大做,现在多几分倦怠。    比公事更让人头疼。    恍惚中想起程笙原来跟自己说的那些话,宋怀靳神色复杂的垂眼看着面前人的睡颜,该不该说程笙实在有先见之明?    然而程笙已死,他想到这心里忍不住发闷,有些出神了,没注意宿碧慢悠悠睁开眼。    她睡意还没完全消散,迷迷糊糊间看见身边有人站着俯视自己,忍不住吓了一跳,手撑着旁边坐起来些,眼睛猛地睁大了。    她愣愣看着宋怀靳,仿佛看见他眼里有几分晦暗,然而转眼就消散了。    宋怀靳回过神,淡淡道,“醒了?下次记得别在外头就这么睡过去,小心着凉。”    “不冷。”她轻声回了两个字,说完就完起身。然而刚睡醒手脚没什么力气,肚子又大了不方便,因此动作很吃力。    宋怀靳弯腰伸手,将人轻松托起来。    宿碧确实行动艰难,因此也就任他扶自己,只是宋怀靳俯身下来时,不可避免就凑得很近,男人深邃清晰的轮廓近在咫尺,眼窝微陷,鼻梁挺直。    她不禁有片刻失神,又想起来刚才他眼底一闪而逝的晦暗之色,心里忽然有些不是滋味。    宿碧很少在他身上看到这样勉强能称为“脆弱”的神色,也只有先前程笙死后举办葬礼时才见过,那时还带着风尘仆仆的疲惫,如今几个月过去,一切对亡故人的感情似乎都被打磨且内敛了。    回过神,将毛毯放在躺椅上,宿碧没有再看他,或许是不想自己心软。    “我先出去找许妈。”    宋怀靳站在她身后没有说话,等房间门被轻轻关上后,他才靠着窗边皱着眉头若有所思。    外面不时有下人的说话声,接着又响起一阵笑声。他听出是宿老爷子和许妈的,却听不出有没有她的。    记忆里她好像从来都笑得很秀气,顶多露一排整齐秀气的皓齿。    宋怀靳抬手捏了捏眉心。    他最近越来越多的,被这些莫名情绪牵着鼻子走。更多时候是一种陡然的不适应,早晨醒来身边再没有娇娇软软的少女,回家时也是冷清一片。    最初宋怀靳觉得有些荒唐,他从没想过有一日他会眷恋这种温馨。    这种感觉过去从没有过,只有宿碧一个人让他有这种感受。    他直起身往门口走,打开门远远看见宿碧正站在沙发旁边跟老爷子低着头说话,脸上带着淡淡笑意。    宿青山正笑得开怀,忽然见宋怀靳走过来,于是问了句,“怎么了?”    宋怀靳目光淡淡看一眼宿碧,微微一笑道,“爷爷,今晚我想留下来住,不知道欢不欢迎?”    ☆、第 57 章    夜里比白日更冷, 房间里的男人却像察觉不到似的站在窗边,手边上放一个烟灰缸, 指间夹一支雪茄却一直不曾点燃。    整间卧室整洁秀气,只是许多常用东西都搬走了,显得有些空荡。但即便这样仿佛也还能闻见她身上所有的那种清香。    宿家大概所有人都睡下了, 这会已十分安静。也许正因如此,几声说话声才在夜里显得尤为明显。    开始只是说话声, 后来是门开关的响动,接着外头灯被打开。    宋怀靳抬脚走了几步,打开了卧室的门。一楼客厅的灯光顺着愈开愈大的门缝流泻进来, 使有些昏暗的室内亮了些。    “小姐……”    他听见有人有些担忧且惊惶地喊了一声。    宿碧虽然嫁给了他, 但宿家的人还是照旧叫她小姐, 这一点宋怀靳是知道的。这一栋房子里也只有她会让许妈这么称呼。    这些念头其实在脑海里闪过只需最多一秒, 等宋怀靳反应过来时他已经走在楼梯上,且还在继续步履匆匆地往下走去。    她怎么了?    快步走到一楼,隔着房门就听见她痛苦的干呕声, 期间还伴随着几声咳嗽。再有就是许妈轻拍她后背与安慰的声音。    宋怀靳一把推开虚掩着的门,“怎么回事?”    许妈吓了一跳, 回过神忧心忡忡地说道, “是小姐又孕吐了, 近来总是晚上严重些。”按道理来说这个月份是不该吐得这样厉害的。    说完又提醒道,“姑爷您去休息,这里有我照顾就好。”    门口的男人却没动,许妈觉得疑惑, 便又抬头喊了一声,“姑爷?”    “她这样多久了。”他嗓音有些涩然。    “就这半个月的事。”    “半个月?”他握紧门把手,“没叫医生来?”    许妈苦笑,“姑爷,大多女子都是这样的,叫医生来也没什么用处,只能寻常叮嘱几句罢了。”    “水……”宿碧终于缓了口气,通红着眼脱力似的瘫倒在许妈腿上,“许妈……我想喝水。”    许妈闻言正要将人扶到床上躺着自己起身,没想到门口站着的高大身影倏的道,“我去。”    宿碧力气都吐没了,躺着匀了呼吸,淡淡往男人消失的门口看了一眼。    然后又收回目光,将眼睛闭上了。    没多久宋怀靳便端着水杯去而复返。他上前几步,正想要不要俯身去喂她,结果宿碧手撑着一边坐了起来。    “给我自己来。”    他手一顿,低头见她面容憔悴神色淡然,另一只空着的手紧了紧又松开。    “趁热喝。”宿碧面前凑近一个杯子,修长白皙的五指环绕着攥住,水正冒着袅袅热气。但这只手也只递到她面前一段距离开外为止了。    她抬手接过来,默默漱了口又喝了些,觉得舒服不少。端着杯子正犹豫要给谁时,宋怀靳的手又伸了过来,宿碧便一言不发地递还给他。    “我想睡了。”她说。    他脚步顿了顿,最终一言不发地出了房间,末了又合上门。    “小姐,我看姑爷一个人大概也孤零零怪可怜的,现在就不说了,等孩子生下来坐月子时,你还是搬回去?实在不行我去宋宅照顾你。”    宿碧只觉得嘴里发苦。她与宋怀靳的问题,又怎会因为“心软”而轻易化解。    “哪里能让许妈你过来,那我可太不孝了。”宿碧勉强笑了笑,合上眼声音放轻了说道,“至于以后的事,那就以后再说。”    这样又过了些日子,宿碧某日才恍然发觉最近宋怀靳仿佛来得勤了不少,也有更多时候夜宿在了宿家。    爷爷看着倒是高兴,而宿碧虽然在这些日子里心情渐渐平静了许多,可每回看见他也不能真正做到心无芥蒂。    一晃到了第八个月份。这日许妈忽然告诉她邓书汀回来了。    “回来了?”宿碧一愣,“不是说要在国外待好几年?”    “谁知道呢。若小姐你们哪天见面了,就试着问问,可别是有了什么难处,那也怪可惜的,就这么半途回来了。”    宿碧有些忧心地点了点头。虽然她是期待能旧友重逢,但如果这要以什么不好的事为前提,那她宁愿再多几年不见。    急归急,她现在月份大了不方便出门,又不好随意就让人去打听了。只能等书汀来找她。    左等右等过了三日,人终于来了。    宿碧急得站起身去门口,刚被许妈扶着下了台阶,抬头便看见不远处站着个穿白色长大衣的女人。大概是这几日休整了,没多少风尘仆仆,不过却消瘦得厉害,看上去很憔悴。    宿碧眼眶倏的就热了,张了张嘴却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倒是邓书汀先松懈下来似的笑了,“阿碧。”    许妈见两个小姑娘眼泪汪汪地抱在一块,欣慰地笑了笑,默默转身进了客厅,不留下打扰他们叙旧。    “月份竟然都这么大了。”邓书汀垂眼感叹似的说一句,宿碧看不见她眼里复杂的神色,抬手拭去眼角泪渍,微微一笑,“大概还有一个月就要出生了。”    “真好。”邓书汀轻轻点点头,“阿碧,你向来都过的幸福如意的。宿爷爷为你挑了一个好夫婿,现在又顺顺利利怀了身孕,快要做母亲了。”    哪里像自己……她敛了眼里有些自怨自艾又不甘的神色。    宿碧听了她的话心里也只能苦笑,人们大多只能看见旁人表面的靓丽光鲜,实际多少心酸也只有如人饮水。去年她刚得知关于宋怀靳这些事时,苦于无人倾诉,总是想着要是书汀还在洪城该有多好。然而现在也不知道是否是隐忍在心底太久,好友忽然回来站在自己面前,宿碧反而不知该从何说起。    “先进来坐。我们慢慢聊。”    进了客厅,许妈已经在矮几上摆好温水热茶以及各类点心。邓书汀道了谢,许妈摆手推脱几句就往自己房里去了。    “我先上去看看爷爷?”    宿碧看一眼西洋钟,想了想道,“给爷爷按摩活血的师傅刚走,他这会估计还在睡,一会再去也不迟。”    “嗯,好。”    宿碧捧着温水杯,有些迟疑地看了邓书汀一眼,后者正垂眸看着杯里沉浮的茶叶,脸上神情看不出什么。于是她没忍住问道,“书汀,你怎么……突然回来了?想家了?”    邓书汀抬起脸勉强笑笑,“学业我半途而废了。”    半途而废?宿碧一愣。    “发生什么了?”留洋一趟有多不容易众所周知,宿碧直觉邓书汀不会无缘无故就放弃机会。    “我……”邓书汀张了张嘴,只觉得如鲠在喉,半个字都放不下自尊讲出来。然而母亲的话又响在耳边。    “学费?生活费?你晓不晓得要多少大洋?邓家怎么可能拿得出这笔钱供你留洋?自己没有本事家人就得被你拖累,连个看男人的眼光都没有。别的不说,我们只谈宿碧,你们两个关系要好,论家境她能比你好多少?”    “可人家现在做了阔太太,现在又怀了身孕,只要生了儿子在宋家地位便稳固起来,不知道让多少洪城女人们羡慕。你呢?只知道找个穷读书的!”    “阿碧。”邓书汀咬紧牙关,只觉得母亲的话如同魔音贯耳,能活生生将人逼疯。她破罐破摔,一脸绝望冲身旁宿碧低声道,“我要疯了……你帮帮我。我也不想荒废学业,我是走投无路真的没法办啊!”    “走投无路?书汀你慢慢说,到底出什么事了?”    “我们去美国后不久,赵城他叔叔便分家出去,甚至不愿意再用一分钱接济兄弟。我……我原先是不知道赵城一家靠他叔叔帮衬的,直到他们分家我才知道去美国的钱也是他叔叔出的……没了钱没办法凑齐学费,我们生活不下去了……只能买了船票回来……”    邓书汀将头靠在宿碧肩上,垂眸敛了眼里的不甘与愤恨。想她这二十年来何曾受过这种痛苦……每日去餐厅打零工受尽冷落白眼,饿了只能买面包果腹,最后房租给不起,还拖着行李跟赵城挤进更狭小的屋子,一到交租的日子便战战兢兢东躲西藏。    更不用提学校里遭受的种种打击。    反观宿碧,生活惬意舒适,周身穿戴都是她在美国时可望不可及的价格,每日还有一大堆下人伺候,现在还怀了孕……想到宋怀靳英俊挺拔的模样,邓书汀心里又酸涩又不甘。    为什么宿碧过得这样好?而自己只能狼狈到灰溜溜返乡,甚至羞于启齿。    “阿碧,你帮帮我!现在只有你能帮我!亲朋好友都知道我去了美国,却不知我是落魄得过不下去才回来的,我母亲气坏了嫌我丢人,不肯替我找出路……”说着就捂着脸哽咽起来。    宿碧听了心里不是滋味,原以为书汀出国后前途一片大好,没想到又遭遇这种波折。    “那……我能怎么帮你?”    邓书汀有些急切地抓住宿碧的手臂,脑海里闪过无数个设想,女校她不可能也不愿意再回去读,大学她不能申请——这不是明摆着告诉别人她留洋学业未竞只能退而求其次又回了国……    “你能不能帮我介绍一份工作?”    工作?宿碧一怔,“可我……我哪里来的门路?”    “有宋少你怎么会缺门路?”邓书汀说着脑海里灵光一现,急促道,“北成纺织厂不是他的?或者其他什么也行,只要……只要……”只要能不再让那些所谓的亲戚朋友有机会嘲笑她。    作者有话要说: 我想说一下,大家看文不要带上帝视角,上帝视角会出现什么情况呢,一是觉得文中某某角色实在很蠢,二是对情节感到过于焦急。比如这篇来看,大家可能觉得虐女主虐得很久了,其实并不是的,矛盾真正爆发都在四十章以后了,在此之前都属于我大纲中铺垫和发展的部分,毕竟我们要让感情到位和合理,不能为虐而虐。    也可能是我写的问题,节奏把握得不太好或者情节穿插的节奏不对,导致比较慢热。毕竟是我的第一篇文,我以后也会努力不断进步。但是就像我回复某位小天使的,以后应该不会再写渣男了,真的写得心累。    所以最后的最后,大家不用再太过心急啦,该来的总会来的。非要说虐的节奏,那大概是先女主,然后男女主一起虐,最后着重男主,毕竟我就是写的古早狗血梗,披着个民国外衣而已啦。我也不能非得把虐双方的比重弄的一样或者一定虐男主更多,因为不是为虐而虐,虐只是为情节发展而存在。    晚安,爱你们。    ☆、第 58 章    “……怎么了?阿碧, 你不愿意?”    宿碧放下手里的水杯,转过身看着邓书汀说道, “我……书汀,我有事想跟你说。”    “什么事?”    “你刚走一段日子后,我发现了一些事。”宿碧深吸一口气, 艰难道,“我和他其实并不像你想的那样好。杜红音你还记得吗?她亲自拿着我送给宋怀靳的打火机到我面前, 说他们从在美国时就有男女关系了,而在宋怀靳不留音信去到上海的期间,他们都还有往来。”    即便隔了这么久, 宿碧再提起依旧觉得心里酸涩闷痛。    “这件事, 他也承认了。亲口告诉我是真的。”他们婚后去上海时宋怀靳脖子上的吻痕被她略过, 单这一件就足以给她以重重一击, “从我最开始发现端倪后,没有任何人可以说……爷爷和许妈我不能告诉,周欢也用游行的事故意拉我下水……”    大概这些事在心底压得太久, 宿碧再提起时只觉得愤恨委屈,眼眶发烫却不想哭, 她别过头深呼吸几次, 慢慢往后靠在沙发上。    邓书汀愣愣地看着她, “我还以为……”以为宋怀靳真的一心一意对她,谁能想到发生了这样的事。    一瞬间她心里五味杂陈,竟然还有一丝古怪的轻松庆幸,她总以为宿碧过得幸福, 乍一听见这些才知道过得并不好。锦衣玉食又如何,除了宿爷爷,宿碧大概能算“众叛亲离”了。    这些念头电光石火地在邓书汀脑海里闪过,下一秒她回过神来,想到自己有了这样的念头忍不住一愣,心砰砰砰跳得飞快。    “……阿碧,”她勉强稳住嗓音,“可你腹中孩子就快出生了,你要为他考虑考虑。而且杜红音怎么能跟你比?你才是正经的宋太太,她不过是宋怀靳图一时新鲜罢了……还有,你这些日子都住的宿家?我先去了宋家一趟听下人说了才知道,这怎么能行,女人怀孕时最危险,你更应该待在他身边看着他,让他收心。”    宿碧愣愣转过头看着邓书汀,后者莫名心虚,勉强笑笑,“怎么了,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书汀……”宿碧觉得心里有点不是滋味,“那你的意思是,让我当作什么也没发生?反而要比从前更在意他,更以他为重心?你为什么会这样劝我?”    她最在意的被好友一笔带过了。    “这年头,哪个男人能真正只爱一个?再说,也没让你当作什么也没发生,只是你该牢牢看紧他,毕竟洪城不知多少人垂涎,恐怕想上赶着做姨太太的也不是少数。退一万步讲,你能如何?你还怀着身孕,总不可能要一拍两散。”    宿碧越听心越冷,仿佛闷得透不过气,听邓书汀说完后头靠着沙发背,转过脸盯着墙上的挂钟,半晌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他真想要做什么,我看得再紧也无济于事。”况且她也不想那样。    她现在有了孩子,更重要的是爷爷病重,所以她什么也不能做,只能尽力漠视,只能忍耐。    气氛倏的冷了下来。    邓书汀笑意有些挂不住了,她攥紧手看向宿碧漠然的侧脸,“大概是我现在心境与你不同,所以显得我的话不中听。但我也只是想要你过得好。”比起她在美国时的颠沛流离,这点小事算得了什么?    宿碧勉强笑了笑,“我知道……我有点累了,想回房休息一会。”    她话里委婉的逐客意味邓书汀怎么会听不出来,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笑容一点点隐没消失。    如果今日这样不欢而散,那她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让宿碧帮忙找一份体面工作给自己?    宿碧已经自己撑着身子站了起来,邓书汀只能豁出去咬牙道,“阿碧,我说过的事还希望你能好好考虑。现在……只有你能帮我了。”    宿碧背对人站着,闻言不禁苦笑。邓书汀来找自己是不是只是因为所求?加上她对自己说的那些话……宿碧不知道两人观点之间是哪里出了问题,或许从前就有分歧只是没有契机显露出来,也或许是邓书汀去美国后发生了一些变化。    大概近来她心里一直尽力忽略那些让自己不愉快的,所以这会乍一听见这些话,难受之余竟然发现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帮还是不帮?她真的要去让宋怀靳帮忙?    “阿碧,看在朋友一场的份上帮帮我?为了孩子你也不能一直跟他这样下去,不如……不如将这件事作为一个契机……我知道我这么说你大概会看不起我,可我要不是真的走投无路,也不会这样低三下四的求你。”    宿碧没有回头,她只觉得疲倦又心寒。或许经过这一件事,她跟邓书汀再也不能像从前那样要好且交心。    “我尽力。”    ……    晚餐后宿老爷子径直回了房,宿碧也没急着走,沉默片刻后对身旁男人说道,“我有事想跟你说。”    宋怀靳一怔,转过脸看着她。    “外面说。”说完宿碧缓缓朝门口走,男人盯着她背影片刻,默默敛了神色跟了上去。    夜色下看她只觉得巴掌大的脸莹润白皙,听下人说近来她不再孕吐,食补之后人也没那么消瘦了。    “我有事想请你帮忙。”    话音一落,宋怀靳觉得心里莫名松了松,却又有些空落落的。    “什么?”他问。    宿碧顿了顿,将邓书汀的事情说了。他眉头微微皱了皱,又很快松开,淡淡道,“我会让人去安排。”    “那就好,谢谢你。”    见人点了点头就要走,语气也客套疏离,宋怀靳身体已经先大脑一步做了决策,伸手将人给拉住,“就这个?”    “就这个。”    宋怀靳看着她波澜不惊的脸,恍然明白一件事。    他似乎原比自己以为的在乎她。    困扰他多日的倦怠与焦灼仿佛迷雾一样散去,却又变成石子似的硌在他心口。    手松开,身旁的女人立刻头也不回的朝屋里走。    找他说有话要说也是为了别人。两人的关系仿佛遭遇冰点,僵持在原地。他近三十年人生里好像还没有遇见过类似棘手的难题。    宋怀靳站在原地没动,半晌转过身重新将视线投向沉沉夜色。    往后的日子又是平静如水,很多事宿碧都不再刻意去想。没多久邓书汀就去了北成纱厂,做什么她不清楚,也没有意思打听,也以身体为托词回绝了邓书汀想要亲自来道谢这回事。    她最近身子也确实是越发吃力,只想好好养足精神,有余力就多陪陪爷爷。    这日宿碧睡到半夜突然惊醒,觉得心慌得不行,总有些不好的预感。辗转半天都不能重新入睡,最后吵醒了浅眠的许妈。    自从她月份大了,许妈就多置了一张床在她房里睡。    “小姐,怎么了?难受?”许妈的声音还带着睡意。    “我心里慌得很。”宿碧撑着身子坐起来,或许是睡意与后怕压在她心口,就凭意愿说道,“许妈,我想去看看爷爷。”    “这么晚了……小姐,已经是深夜里了,明早再说?老爷那里有人守着夜,不会有事的。”    宿碧理智觉得该说好,觉得不应该惊动和麻烦众人,然而却执着道,“……我就看一眼,然后就回来睡觉。”    许妈无奈,起身要陪着人一起去。    “我一个人就行。”    “那怎么能放心,这么晚了,万一有什么磕磕绊绊。”    于是两人披了衣服走到老爷子卧室外,推开门时守夜的人被惊醒,许妈做了个手势示意他不用起身。    老人正躺在床上,只有轻微鼾声,宿碧放下心,正准备将门关上时突然听见一声,“……别以为……我什么看不出来……”    片刻后又是一句,“好好对她……她是我宝贝孙女。”    几句话说得模糊不清,宿碧勉强听明白,本来吓了一跳,后来才发现是爷爷在说梦话。    原来爷爷看出来了……只是没有说出来,或许是明白自己不愿意提起。    宿碧怀孕后比从前更感性,眼眶立刻忍不住有些酸涩了。黑暗里无声笑了笑,又看一眼床上躺着的老人,这才退出房间把门给关上。    许妈靠在门外打了个呵欠,见宿碧关上门,笑着问了句,“这下能安心睡了?”    “嗯。”宿碧笑起来。    两人重新回了房,宿碧被许妈扶着躺下,这回很快就睡了过去,顺便还做了个稀松平常的梦,梦里她和爷爷正沿着庭院小路晒太阳,老人的身体似乎还是从前的硬朗。    “阿碧,宋家小子你想不想嫁啊?”    梦里宿碧摇头,“不想,我想一辈子陪着爷爷。”    老人开怀大笑,“我总归是快要进棺材的人,哪能一直让你陪着呢。”    “爷爷会长命百岁的。您是我唯一的亲人,单凭这一点您也要开开心心活得更久一些。”    “好哇。”老人笑眯眯应了,“不过你一个人,就更要好好照顾自己。”    阳光暖融融洒在身上,幸福温馨得让人不愿意醒来。    “小姐,小姐!”忽然耳边迷迷糊糊听见有人焦急道,“快醒醒,大事不好了!”    宿碧猛地睁开眼,面前许妈红着眼看着她,眼里蕴满悲痛。她心里忽然就有了不好的预感,比昨晚强烈太多。    “许妈,怎么了?”    许妈嘴唇开合几次,终于哆嗦着道,“老爷走了……”    ☆、第 59 章    仿佛天塌一般。    “许妈, 你说什么?”宿碧怔愣着下意识反问,撑着身子坐直身体时只觉得头隐隐发晕, 像是人都坐不稳。    许妈捂着嘴颤抖道,“老爷走了……我原本打算瞒着你,可是怎么能瞒得住……”    宿碧忽然猛地起身要下床, 许妈想伸手去扶却被人轻轻推开。她抿着嘴唇穿了鞋就往外走,推开门却发现外面已经是一片忙乱, 所有下人眼睛都红得像兔子。    宿碧却像没看见似的,沉默着就继续朝老爷子房间走去,期间好几次有下人过来讷讷喊一声“小姐”, 她却都恍若未闻。    不可能。昨晚明明还好好的。    她一把推开房门, 老人正在床上安详躺着。    宿碧缓缓走过去, 嘴唇张了又张, “……爷爷。”    没有声音回应她,房间里静的出奇。    “爷爷?”    宿碧走到床边艰难坐下,伸手去碰老人交叠在腹部的手。一阵冰凉, 碰到的一瞬她浑身的热气仿佛都从头顶抽离,眼眶猛地一热, 泪水不自觉地就涌了上来。    只是身孕月份已经太大, 她想俯身趴在老人身边都不能, 只能直着身子哽咽着掉眼泪,一只手紧紧捂着嘴哭。    怎么会突然就走了?她昨晚明明还来看过,还听见老人说了几句梦话……如果早知道她的预感真的是亲人逝世的警示,她无论如何也会守完这最后一夜……    宿碧怎么也没办法接受, 只觉得痛苦又后悔,明明自己都有了预感,可依旧对爷爷突然的逝世没有任何一点准备,两人最后的对话也不过是“早点睡,明天我陪您散步”一样寻常,可是却再也没有兑现的机会了。    她放下手痛哭失声。    门外许妈靠着墙听见屋里头的哭声,眼泪掉得更厉害,手都来不及擦去,可到底又怕宿碧怀着身孕出什么意外,正要进去劝,却看见不远处匆匆走来一道身影。她一抬头就愣了,没想到宋怀靳人来得这么快。    “姑爷……”    宋怀靳点点头,“我进去看看她。”    许妈闻言不住点头,等男人进卧室将门关上后才低头匆匆抹了眼泪,又转身去强撑着主持后事。    屋内宿碧哭得有些气短胸闷,眼前朦胧一片,她看着面前已失去生气的老人,捂着眼睛后仰深呼吸几次。    这时门忽然开了,她低着头克制哭声与抽泣没有回头,下一秒却被人揽进怀里。男人柔软衣料贴在她脸侧,宿碧也不想再挣脱,竟然从他身上汲取到久违的安全感。    大概是此刻太需要依靠一个人。    “别哭了。”头顶传来轻缓低沉的三个字。    宿碧抿着嘴唇没说话,眼泪却止不住。忽然肚子一阵难受,她下意识伸手放上去,立刻便被身旁的男人给察觉。    “难受?”    宿碧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身下很快有温热的液体流出,她艰难弯了弯腰将裙摆掀起来些,片刻后一道殷红血迹缓缓蜿蜒到腿上。    见红了……她心里一下慌了,忙抬头无措地看着宋怀靳,“……好像,好像要生了。”    话音刚落,疼痛更加清晰地传来,宿碧皱紧眉头,低低呻/吟一声。    宋怀靳脑海里一空,下一刻弯腰就将人抱起来,嗓音沉着冷静,“别怕,我马上送你去医院。”    疼痛愈演愈烈,宿碧忍不住回头看一眼,床上老人正安详躺着,对外界一切纷乱与悲痛一无所知。    爷爷还没来得及看曾孙出世……    她捂着肚子,不知是因为疼痛还是难过,脸颊一侧都是冰凉一片的泪水。    许妈正在不远处指挥下人,突然看见宋怀靳沉着脸抱着人出来,下意识就觉得不好,几步追上去焦急道,“这是怎么了?”    “好像是快生了。”宋怀靳脸绷得紧紧的,步子一点没停。    许妈追得吃力,但也看见宿碧腿上的血痕,一惊道,“见红了,确实是要生的迹象。不过这还不到日子,恐怕是受了刺激的缘故。”    宋怀靳闻言只觉得心里更急躁,沉着脸没再说话,将人平放在车后座,又匆匆对许妈说道,“家里老爷子后事还麻烦您打理,我送她去医院。”    “……诶,好。”许妈虽然担心想跟着去,但也知道家里不能乱。    宿碧躺在车后座,疼得紧紧咬牙忍耐,额角全是细细密密一片冷汗。宋怀靳不时回头看一眼她,力求开得快些,可又怕颠簸得她不舒服。    他少有这么慌的时候。记忆中近的只有两回,一回是程笙被送去抢救,另外就是眼下这次。    等将人抱进医院,医生一齐围上来要将人送进产房时,羊水忽然破了。    “快,这是要生了。”那医生说到一半却把后头半句咽进肚子里,结合宋怀靳所说的状况,这位宋太太的状况恐怕不大好。    宋怀靳两手空空怔愣地立在门外,呼吸还有些急促。护士见他白色衬衣上血迹斑斑,忍不住道,“宋先生,您需不需要整理一下?”    他微微低头看一眼身上,又淡淡抬起头,“不用。”说完后退两步有些僵硬地在长椅上坐下,抬手捏了捏眉心。    不一会产房里传出女人痛苦的喊声,他搭在一旁的手倏的握紧,指节都泛了白。    宋怀靳过往从不信神更不拜神,生意场上周旋时再恶劣也不曾有求人求神佛的念头。然而此刻他却想祈求一个愿望实现。    只愿母子平安。    ……    宿碧觉得浑身都累得发沉。    周围人说话的声音仿佛隔了一层水墙听不真切,闷闷的只能听出“呜呜”似的几个音节。    好累,眼睛都没力气再睁开。她想好好睡一觉,梦里至少还有已离开她的亲人,大家其乐融融,仿佛没有任何烦恼。    她顺从自己心意的合眼放空思绪,很快陷入沉睡之中。    ……    再醒来时,宿碧有好一会的迷茫。她盯着白花花一片的四周,反应了好久才意识到自己是在医院里。    视线往下落,小腹已经平坦下去,再也不是过去几个月高高隆起的模样。    她挣扎着起身,余光却猛地瞥见一个人影,转过头一看,高大的男人正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却只目光沉沉地看着她一言不发,神色中有一种难言的疲惫。    “......孩子呢?”宿碧出声时才发觉自己嗓子哑得厉害。    宋怀靳起身走到桌旁,抬手倒了一杯温水后递给她。    “自己能不能喝?”    宿碧默默伸手接过,喝了几口喉间的干涩有所缓解,刚递还给他就有些迫不及待地问道,“孩子呢?我想看一看。”    “先好好休息。”宋怀靳放下水杯,另一只手下意识想去摸裤袋里的烟,却想起来自从得知她怀孕,自己已经很久不放雪茄香烟在身上,只有在工厂或宋家的时候才会抽。    宿碧看着男人的侧脸,突然心里不安起来,“我现在好多了,我想看一看她。”    昏睡过去之前,她听见医生说是个女孩。    宋怀靳动作顿了顿,半晌抬头闭着眼沉吟片刻,然后低头看向脸色还有些憔悴的宿碧。这时她才注意到男人眼里有着显眼的红血丝,下颌长了一层淡青色的胡茬。    他目光让人看不透,可黑沉沉一片本能地让人不安。    “你半昏半睡了整整一天一夜,”说到这里宋怀靳停顿了片刻,接着别开目光不再看她,有些艰难地说道,“原本孩子已经生下来了,但夜里却没能熬过去......”    没能熬过去?    宿碧觉得自己像是听不懂这几个字似的,愣愣反问,“什么?”    “孩子身体太弱,夜里没了。”    她倏的眼前一阵发黑,浑身像被冻住一样僵在原地,接着又不敢置信地死死盯着宋怀靳,“没了?”    他喉间发哽,默然地回望她。    宿碧瘫软了似的向后软倒在床上,愣愣盯着天花板,屏住的呼吸一点点松懈下来。    深深的疲惫与迷茫将她淹没。    为什么?为什么爷爷走了后连腹中的孩子也要离她而去?明明她有好好吃饭睡觉,每天还一定跟着爷爷一起晒太阳,明明已经遵从所有医生的叮嘱,可是还是会“没了”?    是不是她活该过得不好?    巨大的悲痛这才后知后觉地涌来,宿碧猛地掀开被子想要下床,哽咽着哑声拔高嗓音喊道,“我要见医生!我要见我的孩子!”    宋怀靳一把将人抱住,“阿碧,你冷静点。”    “怎么冷静?我没办法冷静!”宿碧用尽力气想要挣脱,“你放开我!宋怀靳你放开我!”    “你现在怎么能下床乱跑?想把身体弄垮?!”    “我还一面都没有见过她!”宿碧崩溃似的哭喊,她紧紧攥住宋怀靳的手臂,眼眶通红,脸色却白的像白纸一样,她颤抖着说道,“我求求你......我求求你了,让我见她一面。”    宋怀靳咬紧牙,心口像捅了一把刀似的发疼。    “好,我抱你去。”    婴孩小小的身体被白布盖着,医生在身后低声道,“是在母体里发育不足,又不足月,因此生下来才挺不住。”    宿碧缓缓伸出手去,手指颤抖着捏着白布一角,刚掀起来一点却又松了手,拼命摇头后退几步道,“不......我不看了,不看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发完只敢顶锅盖跑    ☆、第 60 章    宿碧转身背对着白布, 几乎泣不成声。    “不看了......”    她拼命摇头,鬓角几缕发丝因为沾了脸颊的泪水而凌乱地黏在一起。宋怀靳一把将人抱起来, “好,不看了。”    说完又将人打横抱起来,一路抱回病房。    宿碧将头靠在他肩上, 讷讷问道,“为什么会这样?”    宋怀靳俯身将人放回床上, 末了一只手撑在宿碧身侧的床沿上,轻声道,“只要你愿意, 我们可以再要一个。”    倏的, 宿碧忽然笑了, 笑着笑着撇开脸不再看他。    再要一个……    她都已经对两人之间的一切心灰意冷了。    ……    在宿碧刚生下一个女婴时宋怀靳松了口气, 以为母子平安的祈祷得以显灵。襁褓里小小一个躺在他臂弯,浑身都柔软细嫩的不可思议。    只是夜里坏消息便接踵而至。    先是说体弱有危险,或许熬不过这一晚。等下回医生再站在他面前时带来的就是最坏的结果。    宋怀靳以为自己听错了, 冷着脸再问,医生只好忐忑着又重复一遍。    他愣在原地。    没了?    初为人父的喜悦才刚有了最深切的实感, 他才抱过那个小生命一次。宿碧鬼门关走一遭生下, 他们的第一个女儿却只在身边停留了不到一个日夜。    宋怀靳在医院外的长椅上坐了一夜, 清晨阿东来看见他手边一堆烟头时吓了一跳,再抬头看一眼人——额前垂落凌乱发丝,眼底红血丝一片,下颌爬满淡青色的胡茬。    阿东从没见过宋怀靳这样颓靡的一面, 险些不敢认。后来又得知女婴死了的消息,觉得唏嘘不已,甚至觉得在医院值守的时间变得格外难熬。他不敢想象少夫人醒来得知孩子死了是什么模样。    看上去娇柔清秀的女人,大概承受不住这样的打击。    后来先生夫人给不满一日的女婴办了简简单单的葬礼,紧接着又是宿老爷子的葬礼,只不过这回办得算隆重。老人一辈子以礼待人,得赞誉无数,来吊唁的宾客络绎不绝。    从那之后不仅是阿东,别的宋宅下人也再没见宿碧笑过。不是那种面具似的笑,而是最初发自内心的那种笑意。    现在宿碧看谁都是一副淡然神色,礼到处弯一弯嘴角。    许妈也离开洪城回了老家,宿碧亲自将人劝走的。其实宿碧觉得没有更好的去处给这位长辈了,宋家说话管事的已有一个荣妈,她也不愿意伤了什么和气,又平白让许妈受委屈。再者,她劳碌了这么大半辈子,是休息的时候了。    一瞬间宿碧似乎了无牵挂,从火车站往外走时只觉得哪里都空荡荡的。    再也没有完全信赖依赖的人,也没有那个期待着长大长成的孩子。    艾琳来探望过,郑秀宁来探望过,邓书汀甚至也来了,却没什么能让宿碧情绪好转的效果。    休养的两个月里,似乎人人都在想着各种办法逗她开心。宿碧心里觉得愧疚,可是接二连三的事对她打击太大,她大概需要很多时间才能缓解。    这日宋怀靳又回来得早,摘领带时问荣妈,“少夫人呢?今天好些没有?”    “……还是老样子。房间里修养着,快出月子了能多走走,今天浇了花,还有就是……下午给巴勒喂了吃的。”    宋怀靳一愣,随即点点头嗯了一声。    荣妈双手交握着有些不安地摩挲几下,心里觉得不是滋味,默默转身去厨房看锅里熬着的汤。    宋怀靳慢慢抬脚上楼。    推开门,穿着长裙披肩的女人正背对着房门,坐在窗边静静泡茶。    他走过去靠着墙,入目是她白皙沉静的侧脸,纤细白皙的五指握着白瓷茶杯,反而被衬得更加剔透如玉。    有一瞬宋怀靳恍然以为在梦中。    “如果你不喜欢巴勒,我把它送走。”一片宁静中他忽然开口道。    宿碧专心手里的动作,微微摇了摇头,“不用。”    末了又补充,“我不是不喜欢它,这些事跟一只狗有什么关系,我只是从小有些怕狗,最近跟它待得久了,就没那么怕了。”    房间里又只剩茶水流动声。    “听荣妈说,你很快就不用这样小心休养了是不是?”宋怀靳勾唇笑了笑,专注盯着她,“那过些日子我带你去骑马好不好?”    宿碧脑海里倏的涌现出许多回忆。当初他送自己的那套骑装,他与程笙各自骑着爱马赛马,还有他意气风发的模样与回来时的那个吻。    只可惜,如今两人之间太多东西已经改变,她的心境也变了,程大哥也死了。    宋怀靳这两个月若有似无的讨好她都看在眼里。    “其实你大可不必这样。”她笑笑,将一个精致小巧的瓷杯放在他手边。    他垂眸看着茶杯里清盈碧透的茶水,伸手端起来喝了一口,苦且涩的茶水入喉之后是回甘。    放下茶杯,宋怀靳挑眉,“不想去?”    宿碧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按理来说,宋怀靳此刻应该是她身边最亲近的人,无助孤独的时候他大概也该是自己最想依靠的人。    只是一堵高墙立在他们之间,宿碧既不能立刻说抽身就彻底放下感情,也不能放下隔阂心结像从前一样看待、对待他。    他们似乎已经陷入这样的困境很久,起初为了爷爷为了孩子,宿碧尽力维持平静表象,但现在随着亲人离世孩子夭折,她一颗心都像是陷入死寂,偶尔只觉得迷茫。    “到时候再说。”她没看他,低低说道。说完开始收拾茶具,动作快速却有致。    直到她将一切都收拾好宋怀靳也没走。    宿碧收好东西,依旧侧对着他,淡淡提醒,“我想睡一会。”    这样的逐客令宋怀靳却像听不懂,反而问,“你要在客房住到什么时候?”    面前的人转过脸看着他,平静地像在跟一位关系只是不咸不淡的人说话,“我不打算搬回主卧室。现在就这样,我觉得很好。”    宋怀靳终于恍然问题出在哪里。    现在宿碧像对所有人都将内心锁死,而从前,好歹只用这样趋近于“冷漠”的态度对待他一个人。    他恍然的同时,束手无策。    手攥紧了又松开,宋怀靳直起身往外走,见他动了,宿碧便默默取下头上的发钗,又解了披肩。    他手有些僵硬地搭上门把手,直到他走出客房又将门轻轻合上,两人之间也再没有人打破沉寂。    门外宋怀靳脑海里浮现出她泡茶时一双素白的手。十指纤纤,却没有戒指套在手指上。    那枚碧玉戒指还被扔在抽屉里搁着。    思忖片刻,他下楼让阿东备车,“去南生广场。”    南生广场向来玩乐的多,其他就是女眷们喜欢购物采买才去。阿东心里纳闷,面上却只点了点头。    珠宝行的掌柜每天不知道要见形形色色多少人,从这西装革履的男人进门起他眼珠子就不动了,殷勤挂了笑意迎上去,“先生想买点什么?”    身旁男子高大英俊,鼻梁上架一副金边眼镜,一手插在裤袋里,神色淡漠地看着眼前的陈列柜。    相貌不俗,气度不俗。不用说珠宝行的人精掌柜,原本三三两两议论着田园珠宝的女人都忍不住佯装不经意回头打量。    实在太醒目。    宋怀靳略一回想,脑海里总出现宿碧穿淡色旗袍的模样。他抬眼淡淡问道,“旗袍该配什么首饰?”    阿东在后面站着,如果可以眼珠子都想瞪出来。    掌柜立刻扳起手指来,笑道,“珍珠、翡翠、玉石,这三样是最合适的。”    宋怀靳目光从面前陈列柜上扫过,都是些普通的金银首饰,间或摆几个他刚才说的那三种,只是成色都平平。    宋怀靳一挑眉,神色没多大变化,掌柜这才更加笑眯眯地一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先生这边请,我去取几样好的出来。”    男人身形动了,走到沙发上坐下。    邓书汀刚挽着赵城手臂进来就看见了宋怀靳,她步子一停顿赵城就有所察觉,转头问她怎么了。    “没什么。”她敷衍地笑了笑,拉着人往另一边走。可却又忍不住悄悄转头去看。    宋怀靳姿态随意,双腿交叠坐着,旁边站着的是他身边用惯了的人,听纱厂的其他人说好像是叫阿东。    就是这样简简单单坐在那里就无端吸引人目光。邓书汀环视珠宝行里一圈,心里忍不住嗤笑起来——不知多少太太小姐都暗暗往那边打量。    心里忍不住有些异样,说不清是羡慕还是什么。她一言不发,脑海里转得飞快,宋怀靳既然安排自己到北成,那肯定是知道自己的,这会上去搭个话也不知道能不能行得通。    “书汀,你看看想要什么款式的。”赵城温声在旁边提醒。    邓书汀回过神,面前是铺着丝绒垫子的托盘,里面躺着几个孤零零的银制戒指,离她所及之处远一些的地方放着另一个托盘,里面倒不是银的了,但也只是金的,看着成色也很勉强。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一定没忘记男主是有眼镜的?    ☆、第 61 章    珠宝行里有好几个掌柜分管, 大多时候只是站着看客人挑选,遇上穿戴上看得出家境殷实的就上去主动介绍几句。    邓书汀面前这个本来不想管这生意的——是不是生意还不好说, 万一只看不买呢,珠宝行里这样的人太多。但人又发了话让他取戒指出来看看,他也不好回绝, 估计着陈列柜里这些普通金银的就差不多。    邓书汀见面前掌柜一副拿鼻孔看人的模样,只觉得怒火猛地涌上来。她在美国时就受尽冷眼, 回国以后就对外人眼光更加敏感,因此一时间气得不行,胸口起起伏伏, 冷声道, “这位掌柜是什么意思, 就拿这些东西糊弄我?”    “这么说您要买贵的?”掌柜笑了笑, “也行,您告诉我个价格,我按照这个给您挑。如果柜子里没有我就去库房里找。像那边那位先生一样。”    说完朝宋怀靳那边抬了抬下巴。    邓书汀忍不住又跟着看过去, 此时那边那个掌柜已经从库房里出来,男人面前的桌上陈列开琳琅珠宝。    珍珠、玉石、翡翠。    没有一样赵城买得起。    凭什么?都是人, 却三六九等的, 怎么就差了那么多?    邓书汀想到两个月前宿碧生产, 得知孩子夭折那一刻她心里隐隐有种念头:看来上天是觉得宿碧过得太幸福了,又怎么会事事让她如意呢?这么一想,邓书汀觉得自己心里好受了些。    可今天撞上这样一幕,她只觉得丢脸, 那股不甘又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书汀,”赵城觉得她不对劲,“你怎么了?”    邓书汀深吸一口气,勉强冲身旁男人笑了笑,“那边那位是阿碧她丈夫,也是我现在的老板,我过去打个招呼。”说完不等赵城说什么就往宋怀靳那边走去。    宋怀靳只低头略略看几眼,成色都不错,于是除了几样款式老气些的,其他都让掌柜装起来。    掌柜笑歪了嘴,再一看款式就知道是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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