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36章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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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年三十下午两点, 街上的店铺还在营业,一般到下午两三点就要提早打烊了。    慕尚从杂货铺开到二环商业中心时, 应了参朗的要求, 商宇贤将车速减慢,在路边龟速前行。    后座的儿童座椅折叠到一边, 小团子躺在大哥哥腿上睡得昏天暗地, 参朗盯着路边的店铺,远远地看见一个别致而又有特色的大招牌。    “有了!前面路口停车。”    商司机只好无奈地寻找车位。    “到底买什么?    慕尚停在人行道上, 商宇贤看向左边,一家针织用品店, 又看向右边, 一家烟酒礼品店。    拉上手刹, 商宇贤回头说:“你已经准备很多礼物了,家里烟酒更多,不需要再买别的, 他们什么也不缺。”    目光落在青年的脸上,发现参朗正盯着前方的一个小店铺。    从店面装潢上看不出是什么, 花里古哨的,招牌上写:妈妈说要注意安全。    商宇贤纳闷:“妇婴用品?孩子用的?买什么?”    参朗低头看了眼熟睡的小团子,往前挪动一下身子, 小声说:“那个,那个……”    “哪个?”    “就是……”参朗指向招牌,“注,注意, 安……安全……下面的四个字。”    “什么?”    商宇贤皱着眉,顺着参朗手指的方向,透过车窗看过去。    夫妻用品。    商宇贤:“……”    大叔的脸是怎么了?    参朗本想在网上购买的,但是网店要初八之后才给发货,这两天准备年货太忙,把这件重要的事给忘了。直到昨晚,变形金刚看了一半,孩子在旁边睡着。    关了灯,被子一蒙,两人又滚到一起,连喘声也不敢发出来,偷偷摸摸太刺激,两人都不太好,关键时刻才想起一直没有准备的夫夫用品,不仅如此,手边连纸巾也没有,最后连商宇贤衣兜里的那块手帕都硬了。    如果今天再不买,又要到拖到年后。    两个男人,烈火干柴。    参朗多少次箭在弦上,不得不摁下。    想要他。    再这么下去,就快得病了。    什么一年之后,什么为身体考虑,不管那么多了。    参朗挺了挺胸膛,像要上战场一样,硬邦邦地说:“我的装备,一定要买,我想……那什么,用……”    商宇贤:“……”    细长的眼角瞟了他一眼,商宇贤别过头,眼睛也随即快速地眨了两下,耳尖渐渐泛了红。    参朗抱着孩子,不敢吵醒她,小团子睡到一半被弄醒会哭,闹觉起来和她爹有一拼。    商宇贤小声:“我知道了,你别进去了。”    说完就下了车,面朝那家店的大门,原地站了两秒,像是在酝酿什么情绪,忽然一脸严肃,如同视察工作的领导,拔腿迈上台阶,消失在性用品店的大门里。    搞掂!    参朗紧张地在车里等了几分钟。    没多久,商宇贤脸色不太好地走了出来,手上没拎东西,走到车旁也没上车。    参朗用围巾盖住小团子的脸,把车窗降下来,小声问:“怎么了?”    商宇贤俯身,脸红透了,也不和参朗对视,“导购问,事前,事后?”    参朗也被感染得尴尬:“当,当然是,事前的……事后清理也要,都要!”    商宇贤直起身,转身往回走。    已是中年的男人第一次购买这个用品,可见他曾经对“性”该有多淡。    参朗又紧张地等了一会。    这次时间久了点,商宇贤出来的时候拎着纸袋,上车之后慌乱地往参朗的后座一塞,逃也似的启动引擎:“走了。”    桃花眼儿掩不住的笑意:“嗯,走。”    车开上大道。    像偷了腥的大猫,青年低头打开“妈妈说要注意安全”的纸袋。    “妈富隆!雾草!”    失口叫了出来,因为太震惊,随手扔了出去,“啪嗒”掉在了驾驶台上。    再一看,大纸袋里好几盒避孕的药。    商宇贤被吓了一跳,抬眼看倒车镜:“怎么了?”    参朗木着脸:“……”    商宇贤:“???”    就在十分钟之前。    “妈妈说要注意安全”的导购妹子,看见一位衣着得体的绅士进了店,他不往里走,只站在门口不动。    妹子两眼放光地打量商宇贤,热情地迎了上去——自己要是有这样的男人,还注意什么安全啊,坚决给他生猴子!    妹子穿着火辣:“先生,有什么需要帮助你的吗?”    商宇贤死盯着前方地面,浑身散发着强大的气场:“避,避孕……的,那个。”    妹子娇笑着:“请问是谁用呢,具体的……”    商宇贤:“爱人。”    妹子眨眨眼:“哦,事前的,还是事后呢?”    商宇贤默了默,转身就走。    妹子:“?????”    没多久男人又回来了。    商宇贤垂着眼,盯着妹子的脚尖:“他说,都要,要好的,都包起来。”    妹子笑嘻嘻地打量男人泛红的脸色:“好哒,我们这也代理大品牌哒,”说着就往店里走,拿了一堆粉盒蓝盒的药,“再送你个小雨衣啊,先生。”    商宇贤冷着脸,刷了卡,接过纸袋,连看也没看,掉头就走。    于是——    嗯,唉。    听了商宇贤的简单讲述,后座的参朗脸变红,变黑,变白……    商宇贤不解地看了一眼被甩飞在驾驶台上的粉盒:“怎么了,说是大牌子,不好用?”    参朗捂住脸:“好不好用的,呵呵,我们一辈子也不可能知道……”    低头看着纸袋里的那些大牌子,以及唯一的一片小套子还是赠品,幻听般地,似乎听见它们在“嗬嗬嗬”地冲自己怪笑。    莫名地感应到,远方有一道犀利的目光,在死盯着自己。    这就是冲动的惩罚。    报应。    妥妥的报应啊!    心中小人儿跪地不起,嚎哭请罪——    丈母娘。    我知道错了。    我不该在拜访您之前,买这些嗯嗯啊啊你儿子的玩意。    台町区是富人住处,依山傍水,慕尚开了老远,进了一个大门,又在花园里开了两分钟,才看到商宇贤父母家的别墅。    两人在车里酝酿了一会情绪,商宇贤先下车,给参朗开了车门,青年绕到后备箱搬年货和礼物,商宇贤负责抱孩子。    还没等按门铃,家里的阿姨就开了门。    “李妈妈,过年好。”商宇贤说。    “婆婆过年好。”小团子还没清醒,有点无精打采。    “好好好!哎哟,是不是胖了呀,”李妈妈胖胖的,笑得喜庆,接过商宇贤怀里的小孩,看向他身后的人,眼光涣散了一下,重又笑开了,“这位就是……”    “李妈妈,过年好。”参朗问候了她。    “你好,快快,快进屋呀。”    两人换鞋进到客厅。    商母笑容满面地坐在沙发上。    车刚停在外面的时候,商母就严肃着一张脸,在窗前探头探脑看了半天,心里愿不愿意接受是一方面,表面上还是要过得去的。    其实第一次婆媳见面,媳妇儿紧张,婆婆也紧张,商母就是越紧张越严肃的类型。    直到看见下车的是个长腿长身、相貌英俊的小伙子。    好不容易做了两天心理建设,被这一眼打得猝不及防。    小伙子?    商母在客厅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儿子说带个小朋友,还真的是“朋友”?    她端坐在沙发上:“小宇,带你朋友过来。”    参朗拎着礼物的手还没空下来,上前鞠躬:“伯母,过年好,我叫参朗,叫我小朗就好。”    商母露出笑意:“过年好,快请坐。”    家里另外两位阿姨默不作声地给三人上了茶点。    “这是送您和伯父的礼物。”参朗将几个大袋子递过去,“也不知道您喜不喜欢。”    “小孩子,让他花什么钱,”商母看向商宇贤,“晚上真不在家守夜了?”    “不,我拿了东西就走。参朗,陪我上楼。”商宇贤脸上没什么笑容,拉着参朗往楼梯的方向走,“让孩子接着睡,不然晚上又要熬夜。”    参朗:“……”    哪有空坐下,参朗手忙脚乱地将礼物袋子全交给李妈妈,抱歉地对商母笑笑,几乎是被商宇贤拖着往前走。    儿子和自己一点闲话也没有。    商母又爱又恨地看着两人的背影。    突然目光定格,商母失神地盯了一会,直到二人消失在楼梯转弯处……    ……    “太太?”    “太太!”    商母回过神,这才收回视线,坐在沙发上发愣。    李妈妈看着她发白的脸色:“太太,您怎么了?”    “没事。”商母接过李妈妈手里的礼物袋,拿出一件颜色很洋气的毛领羊绒大衣,还有打底的冬装长裙、皮靴,包包,搭配了一整套。    商母只觉眼花缭乱:“这颜色,也太年轻了。”    商母六十八了,个高,肤白,身材匀称,平时保养得好,一点也不显老。虽说二十岁就嫁入了商家,但她深知豪门宗妇不易,一举一动地被人看在眼里,平时穿大地色系的衣裤多一些,什么时候穿过这种风格颜色的时装?    李妈妈笑得见牙不见眼:“哎哟,太太,这件大衣太时髦了,还有这个连衣长裙,面料可真好,您穿上能年轻二十岁,您快试试,给我们看看呀。”    商母难为情地躲了躲:“我什么时候穿过这种……”    “现在穿也不晚呀,孩子大了,你也该好好享受了,”李妈妈往她身上比划,商母推拒不得,只好去最近的客房换上了。    转身看镜子的时候,商母眼前一阵恍惚。    李妈妈鼓掌:“整个人看上去都有精神了,脸色也提亮了不少,好看!”    商母看着镜子里的女人,焗了头发看不出白发,皱纹却深了,但仍能依稀看出年轻时的模样。    曾经多少姐妹羡慕她高嫁,然而只有身在这个位置的自己,才知道其中的艰难,连想穿一件喜欢的裙子,也要斟酌考虑好几天。    商母眼光柔和,抬手看了看品牌标价,不是特别昂贵,但也绝对能对长辈拿出手:“小宇的小朋友,挺会买东西的,也不知是谁给他出的主意,我儿子肯定不懂这些。”    李妈妈直点头:“太太真好看!等老爷回来,也让他瞧瞧!”    商母忽然转过头:“你说,小宇为什么带他回来?他从来没带朋友回来过,就一个厉威扬,还是那小子死赖着我儿子。”    李妈妈呆了呆。    商母脸上没什么表情:“你没看见,他们手上戴着一样的戒指么?”    李妈妈:“?????”    走到二楼缓步台的时候,参朗停了脚步,看着墙上的无数奖状和照片,是商宇贤从小到大拿到的奖,有奥数的,有英语的,甚至还有科学小发明之类的奖项,有些纸色已经泛黄了,贴在那里像在讲过去的故事。    大叔的卧室很久没人住过了,和龙庭11号的客房差不多,深深浅浅的白,装潢相当简约。    青年参观完了卧室,和商宇贤面对面坐在小圆桌前。    阿姨敲了敲门,端上来咖啡和点心。    “我爸呢?”商宇贤问。    “去和俱乐部的老友们去钓鱼了。”阿姨回答,“说是下午四点回来,您再等他一会?”    商宇贤:“叔叔们两家什么时候来?”    阿姨:“大约要六点以后了,初一早晨离开。”    商宇贤:“告诉我妈,我四点之前走。”    阿姨:“是。”    参朗默默地看着商宇贤,要说对方和家人关系不好并不准确,母子二人却是相当客套,就是觉得……有点疏远?    阿姨将咖啡点心摆好,托盘撤下来,转身往卧室门口走。    阿姨刚出了门,抬眼愣了下。    太太和李妈妈不知什么时候上来的,正站在商宇贤的卧室门口,并没有进去的意思,使个眼色让阿姨先离开。    房门敞开一道缝隙。    商母不动声色地站在了那。    卧室里。    参朗懒洋洋地歪在椅子上,这两天着实累坏了,拿了块点心垫肚子:“有什么事,你不亲自和妈妈说,让人传话算什么?”    商宇贤喝了口咖啡:“习惯了。”    参朗叹气:“你家也太大了,小时候和爸妈一天也见不上三次面,像咱们小老百姓的家,百十来平米,抬头不见低头见,和父母要亲近得多。”    商宇贤:“和大小没关系,我家教比较严。”    参朗:“所以连吃个下午茶也要躲在楼上自己吃?把妈妈一个人扔在楼下,这样好吗?”    商宇贤笑了笑:“从小就是这样。”    参朗沉默了一会。    “我已经十五年没和妈妈坐在一起吃饭了。”    青年小声开口了。    商宇贤抬眼看着他。    参朗:“忘了具体从什么时候开始,小学三四年级,外公外婆毕竟是隔辈人,我几乎都是一个人呆着,一个人吃饭,一个人上下学,一个人念书……商宇贤,你能体会吗?”    商宇贤垂着眼,摇了摇头。    从小就被商母强迫着“多穿一件”、“变天了要穿厚一点再厚一点”、“雨伞带上”这些真的很让人头疼。    商宇贤放下手中的咖啡杯,解释道:“饭桌上人太多,我吃不下。”    “餐桌上建立起来的厚重情感很重要啊,”青年吊儿郎当歪在椅子上,在咖啡杯里加了一堆奶精和糖块,“人类最重要的是什么?——填饱肚子才能活下去。可能有人会觉得,参朗一天就知道吃吃吃,但是我始终认为,吃饭是非常重要的事情,非常、非常重要。因为吃饭很重要,所以能吃到饱饭的时光就会变得很幸福,所以……能够一起分享餐桌时光的人,也一定是很重要人,电视剧里的大家族,也只有吃饭时才聚在一起啊。”    看着对方一本正经的表情,商宇贤忍不住笑出了声。    参朗:“老商,你的鼻子刚刚发出轻蔑的‘哧’是什么意思?”    商宇贤:“我是想说,对于很多长辈来说,吃饭的时候,是最好的教训孩子的时间。而对于常年面对餐桌说教的人来说,‘过来吃饭了’就等同于‘时辰已到’,简直就是末日审判时,不要抱有太大幻想。”    “因为你有家人,所以才会觉得家人多余吗?”    “我从没觉得家人多余,只是感到沉重……”    “沉重也就是负担吗,累赘吗,是想极力摆脱的东西吗?”    “不是的……”    说到这里,商宇贤皱着眉想了想,笑着说:    “我妈妈你也看见了,她是一位非常严厉的母亲,在我小的时候,基本上,我每到吃饭的时候,都会被她进行思想教育,餐餐都是低着头吃饭的——拿到班级第一,就会问年级第一是多少分;拿到全校第一,就会问全市第一是多少分……考上重点高中之后,就让我放弃所有中考落榜的朋友。吃早餐的时候,连衬衣领子没翻好,袖口有一点点皱,也会被郑重奚落一番……所以,我从小最大的愿望,就是离开家,决不在家吃饭,决不和家人去餐厅,后来,我终于出国了。”    参朗愣了一会,笑着赞叹:“商总,我觉得,正是因为妈妈的努力,让你从小接受了正规、严肃、精英的家庭教育,所以,你现在才会是一个这样衣着得体、谈吐优雅的绅士。”    商宇贤:“…………”    得体优雅。    小朋友夸人的方式也太直接了。    商宇贤垂着眼,耳尖渐渐地发红。    参朗:“跟很多不中用的灰心大叔比起来,商宇贤,你是多么的英俊多金有能力有头脑并且优秀啊,如果当初不是妈妈那么教育你,你会是现在这个样子吗?”    英俊优秀。    商宇贤:“…………”    参朗又问:“那你出国之后高兴吗?吃饭比在家里吃得香吗?”    “还好。”商宇贤随口答。    “真的吗?真的还好?”    “当然,几乎吃遍了大学附近所有的餐厅,整天泡在图书馆,自由得连宿舍也不回。”    “因为外国的宿舍里静悄悄的,所以不愿意回去是吗?”    “不是。”    “因为很想念爸爸妈妈,所以住在外国的宿舍会觉得很寂寞是吗?”    “不是……”    “那就是不敢回去咯?”    “不……”    “分明是不敢回去啊!”    “你是复读机吗?”    现在是什么情况,被小朋友一个劲问问问的。    参朗仍不罢休:“你就承认,没有家人的‘家’会叫做‘家’吗,大叔在国外因为想妈妈偷偷哭过?”    商宇贤无力:“参朗……”    “其实,大多数家庭,都是像你家这样子?不像我,家里只有外公外婆,没有爸爸妈妈。”    青年想了想,接着说:    “虽然,我并不是很清楚,被妈妈严厉教导到底是什么感受,但是,糖糖班里的小班长,宁柔嘉,她的妈妈就是非常严厉的人,她是一个餐饮企业的女老板。我亲耳听见,那个女人说宁柔嘉——‘你怎么会这么笨啊’、‘难道你的脑袋是花边球吗’、‘你只能拿第一,当班长,第一名后面的所有名次都叫做失败者’……”    商宇贤愣了愣。    如今都是宠娃的,还有这样的家长?    宁柔嘉才五岁?    “反正,当时我给幼儿园送货,听见宁柔嘉的妈妈骂她,我就觉得,这个女人真是过分啊,好过分的家长……”    说到这里。    站在门口不远的商母,握了握拳头。    李妈妈见状,连忙要推门进去打断他们。    商母拦住了她,站在门口接着听——    “……可是,上次亲子运动会上,宁柔嘉报了长跑,因为向日葵小班没有一个人愿意跑那个,所以她举手了,小孩说,因为她妈妈告诉她,哪怕是所有人都做不到的事情,她也一定要做到!那天你来晚了,没有看到,在小操场刚跑第一圈的时候,宁柔嘉就摔倒了。后来,那个经常训斥她的妈妈,从观众人群里挤出来,一句责怪也没说,把小孩扶起来,然后给她加油,陪着她一起跑——她穿着高跟鞋,穿着职业裙子,在宁柔嘉的身边一直跑,一直跑,一直陪孩子跑完了两圈,跑到了终点,从跑道下来的时候,她坐在地上,一脱鞋,脚趾上全是血。”    商宇贤受到触动,看着那双桃花眼儿。    参朗笑了笑:“商宇贤,当妈妈教训你,督促你努力的时候,你只注意到了自己的心情感受,你有没有看到,其实妈妈一直陪在你的身边,她在为你加油啊!”    商宇贤:“……”    “所以,整天挑毛病的妈妈,给你的‘批评’什么的最多、最烦人了,但是,妈妈给你的‘加油’不也是天底下所有人中最最最多的吗?”    青年把半块蛋挞塞了满嘴,说话时还畅快地咀嚼着。    “虽然,有时候家人会给自己很大很大的压力,但家人也是给自己最大最大鼓励的人,不是吗?”    参朗凝视着他——    “商宇贤,等将来我们结婚了,我们变成了家人,彼此和孩子就会变成对方肩上很重很重的负担?你也说了,家庭不仅仅是责任和义务,有时候它很沉重,会让人觉得很累。但是,这个沉重的负担,也是让我们不灰心、不服输,再辛苦也要坚强努力下去的最大最大的动力,不是吗?”    房间里安静了一会,两人有了片刻的沉默。    门外。    商母脸上没有表情,但李妈妈发现,她的眼中似乎泪光。    过了好长一段时间,那个青年的嗓音又传了出来——    参朗:“所以……所以啊……走廊的墙上有很多小奖状,都是妈妈亲手挂上去?”    商宇贤:“那种任性的事……”    参朗:“所以,负担什么的,其实是甜蜜的。”    商宇贤想起一楼客厅墙上的全家福。    那张巨幅照片里,只有商老爷子笑得欢实,商母板着脸,而商宇贤本人,则像个蜡像人一样面无表情。仍然记得拍这张照片之前之后,母亲因为他执意出国的事闹得很不愉快。那时候,他一直认为这里没什么值得留恋的,去哪里都无所谓,只要能离开父母离开家就好。    后来家里的生意出了事,才不得不赶回来。    商宇贤甚至想过,直接定居在美国算了。    小时候,第一次画人物肖像,命题是《我的妈妈》,当时老师看着他的作业很担心,所以找商母去学校谈话。身为商家宗妇的商母,拿着无题画作,用自豪的口气说:“我儿子的画,无疑是全学校最优秀的!很明显,他比别的小孩更有创意!另外,这个是……聊斋?”    ——这是商宇贤独自一人在国外回忆关于“母亲”的最多的趣事。    每次回想起,都能够笑出来。    参朗把蛋挞掰开两半,咬一口在嘴里嚼嚼。    “你可是留学回来的,以前是超级变态的高材生?”    “你的形容词能不能不那么犀利?”    “大叔以前是班里最风骚的小公子哥儿?”    “喂。”    “零花钱啊,新衣服啊,新款手机和笔电啊,你都是最先入手的?”    商宇贤:“……”    小朋友只顾着自己说,完全没有在听别人讲话啊。    “商宇贤,你明明是一个非常非常幸福的小孩,拥有着令人羡慕的东西,却表现得很冷淡的样子,和自己的妈妈也不爱说话,你可真是太可恶了啊。”    商宇贤:“……”    “糖糖有一本美术书,里面有一句话,我觉得特别好——”参朗不理他的脸色:“看不清一幅画的主题,是因为忽略了背景。”    青年的声音小得听不清楚。    “商宇贤,《幸福》那幅画的背景,是别人的不幸。总得有什么东西垫底才行,你看到别人的不幸了吗?”    商宇贤:“……”    他想起,楼梯缓步台的墙壁上,挂着大大小小镶嵌着奖状和证书的相框。    那是商母的“绝对领域”。    每次有亲戚朋友、商业伙伴、闺蜜姐妹来家里做客,商母都会炫耀着说“我家天台养了好看的花,带你们上去看看”。上楼梯的时候,商母走在前面,脚步放慢,脚跟碰脚尖,走着碎花小步,慢得就像在等着对方夸赞“啊,这些是小宇的奖状啊”、“你儿子真了不起”、“国际性质的比赛呀”,紧接着,商母就加快脚步,继续上楼梯,板着脸,冷冷地说:“胡闹,小孩玩玩的东西,念书的成绩才是最重要的!”    ——把院子花园里的盆栽,统统搬到天台上的原因。    商宇贤喝完了咖啡,站起身:“正月十五,我带糖糖再回来一次,在这边吃。”    参朗一听这话,当即笑开了:“真的?你说的是真的吗?”    “嗯。”商宇贤的声音很小,“和妈一起……吃个晚饭,好长时间没和爸妈吃过饭了。你在铺子里陪外公过元宵节,我到时就不带你来了。”    参朗忙点头:“行,不用带我,你要好好的和妈妈相处,子欲养而亲不待,记得了吗?”    商宇贤揉了揉他的额头:“知道了。”    听到这里。    门口的商母屏住呼吸,逃也似的下了楼。    回到卧室,女人坐在床上,眼泪嗒嗒地落下来,怎么也止不住。    儿子和她并不亲近,这些年她有多无奈,没有一个人关心过她的处境。所有人都在背地指责她,说她只顾自己的地位,不疼孩子,这些她都是知道的……但是,商家这么大的家族,这么大的生意,如果自己的儿子不够优秀,将来该怎么办?    好比古代的太子,如果被废了,活下来的几率是多少?    这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儿子也掌了商家的权,尽管和自己仍然不亲近,但他至少是安全的不是吗,这就足够,这么久了,商母早就灰了心,不对母子关系抱有多大的希望。    以为自己已经不在乎了。    没想到,在青年对儿子的一声声质问中,她竟然委屈得怎么也忍不住想落泪。    也不知道流了多久的眼泪。    商母看了眼时间,急慌慌地擦干净脸,从衣柜里拿出一个大红包,摘掉了自己手上唯一的那个蓝宝石戒指,再加上一沓厚厚的钱塞了进去。    听见楼梯上有脚步声。    房门很快敲响:“妈……我们走了,十五我带孩子回来。”    “哦,等等,”商母打开门,垂着眼不看儿子,将红包塞进他的怀里,小小声,“你们的事,先别告诉你爸,我跟他说。”    商宇贤:“?????”    商母抬起眼:“是个好孩子,我很喜欢他。”    商宇贤:“…………”    参朗慢悠悠下了楼,看见商母站在主卧门口,连忙颠颠跑上前,“伯母,您眼睛怎么了……”    “没,没怎么……”    参朗低头仔细看她,小声哄:“伯母,如果您哪里不舒服,一定要给商宇贤打电话啊,让他带您看医生,别怕耽误孩子时间——他是您儿子啊,对您,他一天二十四小时待命!对了,给我打电话也行,我的手机号让他告诉您。”    商母哽住喉咙:“……好。”    “那个……”参朗有点忐忑,小心翼翼地问,“商妈妈,我给您选的衣裳,您喜欢吗?”    商母点点头:“喜欢,真的,特别喜欢,我今晚就穿上。”    “真,真的?”参朗愣了愣,握紧拳头往掌心里一砸,“太好了!我看了您的照片,就觉得您穿那个肯定漂亮!太好了!”    商母被青年的笑容打动,也跟着噗嗤笑出来。    “——大哥哥,大哥哥,我睡醒了!”    听见糖糖的呼唤,参朗急忙说:“那,那我先走啦,家里还有个外公,我得回去给他做年夜饭。”    商母眼神柔软:“路上注意安全。”    “好,”青年蹬蹬下楼,跑到楼下,一把接住扑过来的小团子举高高,“睡得香不香,大哥哥带你出去逛逛花园,”回头看向扶着商母下楼梯的商宇贤:“我带孩子出去转转,在花园岔路集合。”    商宇贤:“好。”    看着青年抱着孩子出了家门。    商宇贤转过身:“你听到了?”    商母瞪他:“我在门口,你早就知道了?”    商宇贤笑了笑:“嗯。”    商母:“想好了?”    商宇贤点头:“嗯。”    商母端详他的表情:“你喜欢他?”    商宇贤直视她的眼睛:“我深爱他。”    商母静了一会,点点头:“你看着办,反正你孩子也有了,以后的日子,你自己过,你爸那边,我想办法。”    母子二人的脸上都没什么表情,心情也一样都不太平静。    商宇贤心中欢喜,走出家门,不让商母送出来,他握住商母的手:“妈,这些年,我知道您是为了我好,我就是……不太会表达……”    商母眼睛一热,连忙别过头:“赶紧走,别让人家等着,外头太冷。”    “我正月十五回来,爸那边,就拜托你了。”商宇贤说,“对了,他拍了个广告,过年这段时间可能会播出……”    听儿子说完,商母眨了眨眼,“问问他想吃什么,家里还缺什么,给我打电话,我让司机送到龙庭去。”    商宇贤下台阶的脚步停住,“对了,他有点贫血。”    商母转身进屋:“知道了。”    慕尚车里。    商宇贤回过身,将那个厚厚的大红包递给参朗:“我妈给你的。”    参朗尴尬:“我已经上班了,不能收长辈的压岁钱。”    商宇贤启动引擎:“我妈给你的改口礼。”    参朗:“?????”    商宇贤眼中含笑:“不记得了?教训我的时候,你‘妈妈、妈妈’的叫了多少句?”    参朗脸色发白:“……她,她……听见了?”    商宇贤笑了:“谁知道呢。”    参朗打开红包,大约一万块:“这是我第一次收到这么厚的压岁钱……”    然后就看见一个蓝蓝的玩意掉了出来。    参朗仔细一看,慌了:“快回去,妈妈把戒指忘在红包里了。”    商宇贤快速回头看了一眼,当即明白了商母的心意:“给你的,那是我奶奶给她的……嗯,算是SethingBlue,毕竟汽车有报废的时候,蓝宝石不会。”    看着那颗鸽子蛋大的宝石,参朗脑袋发麻:“传给儿媳妇的?”    商宇贤:“传给商家宗妇的。”    参朗一脸懵逼:“……为,为啥?我写了个攻略丈母娘计划表,还什么努力也没做呢!”    商宇贤目光柔和:“你做了很多。”    参朗:“?????”    杂货铺最热闹的一年,一家四口刚吃完了饺子。    电视机里的春晚唱着团圆的歌,在大年三十的鞭炮声中,参朗和糖糖坐在二楼卧室的大高丽炕上,将最后一张照片,贴在了一本手工相册里。    参朗:“完成了!”    小团子:“真漂亮!”    参朗让小团子看着相册,下楼去老爷子的卧室找商宇贤。    商宇贤正在陪老爷子一边看春晚一边吃水果。    参朗朝他招了招手,让他到门口来:“你前妻的微信,告诉我,行么?”    商宇贤愣了下,也没问他要来做什么,拿手机查询,稍带了点内疚和解释的意味,犹豫地说:“参朗,今天,她凌晨可能会打给我,你接……”    参朗拿到对方的微信号,转身就走:“不用,一会我联系她。”    回到楼上。    参朗加了谢雅琴的微信。    等了不到十分钟,对方通过了。    参朗发出了视频邀请。    对方秒同意。    视频的另一端,谢雅琴穿着孕妇服,坐在沙发上,没等参朗开口,她就笑着说:“过年好,小朗,我叫你小朗,可以吗?”    参朗点头:“那我就叫你谢姐。”    “好啊,不叫大婶就行,”谢雅琴呵呵笑,刚要再寒暄两句,就见视频里出现了一个小脑瓜,紧接着,糖糖的笑脸露了出来。    女人先是愣住,然后惊喜地盯着手机,看着小孩的脸:“糖糖?”    小团子爬到参朗腿上,抱着大哥哥的腰:“妈妈!妈妈过年好!”    “哎……哎!”谢雅琴喉咙哽住,“宝贝儿过年好。”    小团子等不及地炫耀,“大哥哥和我一起,做了一个礼物,要送给妈妈,我们亲手做的哦!”    “真哒?是什么呀?”    “照片。”    “什么?”    参朗接过话茬:“谢姐,糖糖一天比一天大了,也不知小时候的事她长大之后还能记得多少,我在这边找到了一些你们以前的照片,还有你的独照,再加上你微博相册里的照片,做了一本相册,没事的时候给她翻一翻,让她一直记得你的样子。”    谢雅琴脸上惊讶:“……小朗……”    “谢姐,听说你以后不回来了,”参朗打断她,亲了亲糖糖的额头,笑着说,“我还做了一本糖糖的相册,打算每年做一本,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把美国的地址给我,我每年给你邮寄过去,她还小,暂时不想在网上放照片,好不好?”    谢雅琴静了一会,吸了下鼻子:“好,好,谢谢你,小朗。”    “相册本的封面,是我找好木材自己刨的,糖糖安装的,从头到尾都是我俩一起完成的,”参朗把木质相册一页一页打开,对着摄像头展示起来,“这些照片,几乎全是我亲手抓拍的,糖糖的衣食住行,学习玩耍,喜怒哀乐……谢姐,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她,直到我走不动了,照顾不了她的那天,请你放心。”    “嗯!嗯!”    谢雅琴突然捂住脸,呜呜地哭出声。    “如果你有事找糖糖,商宇贤太忙,顾不上接电话,您可以打给我,号码我给你发过去了——你也知道,他这个人,一工作起来顾不上别的……糖糖的事,我比他更了解,她有什么事,我们俩也好商量一下。”    谢雅琴连连点头:“我之前就想和你说来着,但是我怕你会介意……以后,我们直接联系,可以吗?毕竟……毕竟我是个女人……他不会介意?”    参朗一窘:“你怕他会……吃我和你的醋?怎么可能?”    谢雅琴严肃地点头:“他对你是认真的。”    参朗:“……”    这时候,视频那头传来脚步声,一个黄头发的男人走过来。    谢雅琴抹了抹眼泪,让他坐在旁边,介绍道:“这是我的男朋友,路易斯,是个舞蹈家,生完孩子我们就结婚了。小朗,我正式的邀请你,你愿意来参加我的婚礼吗?”    “非常乐意。”    “真的?你来美国?”    “嗯,到时候,我们一家都去,祝福你找到好归宿。”    青年温柔地笑了。    那笑容,比地球另一边的阳光还灿烂。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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