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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莱跟岑谬并排坐下, 几双眼睛互相看着, 沉默了好一会儿,江莱才说明来意:“魏阿姨您好,我是为了茗玉阿姨的事而来的。”    魏胥瑶诶了一声,用围腰擦了擦手上的水, 有些黯然道:“我知道, 我知道,你是茗玉的朋友的女儿。”    “是, 我妈的名字叫程庆红,您对她有印象吗?”    魏胥瑶说:“怎么可能没印象,当年那事儿……我什么都记得清清楚楚, 终身难忘。你妈妈,她现在怎么样了?”    “我妈身体挺硬朗,可是她郁郁寡欢的,比起搬来和我住, 更喜欢一个人住在胡同里。我是最近才知道, 她这样抑郁的原因是因为茗玉阿姨那事儿, 还有我爸……我爸算是间接害了茗玉阿姨, 我父母为这事离了婚。”    魏胥瑶却摇头否认江莱的说法:“是我,茗玉是为了我才遭了这劫。”    江莱疑惑了, 这些老一辈的人, 为什么爱把魏茗玉出事的责任往自己身上扛?    魏胥瑶下意识握着江东行的手,对江莱说:“在茗玉出事之前,魏家的主人是我爷爷。我爷爷是军校的退役教官, 后来做生意赚了不少钱,但脾气一直没改过。虽然我父亲和大伯二伯他们都有了家庭,也还都被管束着,一家人一起住在魏家主宅。父母尚且要听从爷爷的指令,小辈们更是不敢有什么越矩的行为。”    “难怪茗玉阿姨喜欢女人的事被发现了之后,会被幽禁起来。”    魏胥瑶叹了口气:“魏家那么压抑的地方,不适合茗玉的性格。我们一家人都活得束手束脚的,只有茗玉稍微像点样子,爷爷似乎挺喜欢她,所以一开始没有管她太多,还送她出了国。只是没想到,出国回来之后,茗玉和爷爷的矛盾越来越大,爷爷想要她成家立业,将来能成为魏家的接班人,她却怎么都不肯。”    岑谬啧啧道:“但这件事不至于让魏老爷爷真的对茗玉下狠手,结婚晚和是同性恋这件事不是一个概念。”    魏胥瑶也是点点,赞同岑谬的说法:“其实爷爷管得太严,对我们也并不是件好事,小辈们私底下反而更放肆,在爷爷面前装得老实罢了。江念他爸在魏家出事之前一直在魏家做司机,我和他就是那时候认识的。我和江念他爸谈恋爱的事情很快就被爷爷知道了,爷爷把我关了禁闭,因此大动肝火,扬言要用家法。”    “家法?”    “是爷爷在军队里针对那些缺勤、擅离职守的士兵的惩罚,先罚几十鞭子,然后关进暗室里跪到改正错误为止。暗室里漆黑一片,连扇窗户都没有,其余人也不许去看。”    江莱皱起眉,她没想到仅仅二十多年前,还会有这种存有私刑的家庭。关进一间没有光明、没有时间概念的暗室里,对人精神伤害有多大不用多言语。    岑谬也觉得不可思议:“太狠了,对亲孙女这么狠。”    江莱已经猜到了后来的事:“刚好在这时候,茗玉阿姨喜欢女人的事被你们的堂哥抖了出来。相比和司机谈恋爱来说,喜欢同性这件事更严重,所以茗玉阿姨帮您分散了魏老爷子的注意力。”    魏胥瑶说:“你猜得没错,但也并不全是因为这个。其实我和江念他爸在一起的事,最先就是被茗玉知道了,茗玉帮我保守了这个秘密,还跟我说:恋爱自由,不要畏惧。我听了她的话才有勇气继续下去。她那时被爷爷叫去书房,爷爷最开始是不肯信魏启南的话的,他一向宠茗玉,觉得同性恋这事惊世骇俗不可能发生在茗玉身上,才叫她去问话……茗玉如果咬死不承认,爷爷也不会真的对她做什么。可是她,她为了帮我和江念他爸,把这事儿给认了下来,而且怎么也不肯改口。”    江莱听完,了然地点头,问道:“所以你觉得她是想为您分散老爷子的注意才承认的?”    “是,爷爷被茗玉气到大怒,连我的事都顾不上了,他下令让魏家闭门不见客,整整罚跪茗玉跪了一个月暗室。后来,茗玉就那样了……”    “精神失常?”    “茗玉的精神开始恍惚起来,有点像精神失常。爷爷没想到关她禁闭能把她关到发疯,一方面心痛不已,一方面又觉得丢脸,不愿声张出去,正好齐煌看茗玉长得漂亮,不介意她精神状态不好,跟爷爷提出了要娶茗玉的事,爷爷就只好答应了。    “茗玉嫁去齐家,爷爷因为气急攻心,身体变得越来越差,没多久就过世了。他去世之后魏家散了一半,还好有茗玉的爸爸,也就是我二伯父顶着才没垮掉。二伯父在茗玉被罚的时候没有站出来说话,后悔也为时已晚。我跟他一起去齐家看过茗玉,茗玉有时还算正常,能说说话,有时就迷迷糊糊的,只知道喃喃自语,完全不像以前那样精明干练。我总想着茗玉也许会好起来,但没想到她竟是一直这样了。茗玉的两个孩子……也是可怜,从小没有妈妈照料,还被妈妈带着跳了河。    “因为茗玉出的事太大,我和江念谈恋爱的事看起来就不算什么事。我告别了魏家,跟着江念他爸来到这个镇子过上了平静的生活。却是没想到后来魏家的人丁一个个凋零,大伯二伯都死了,这么大一个家族,我虽然没有大富大贵,但还算活得平淡幸福的。”    岑谬叹道:“因为你和叔叔是真心相爱的,跟大富大贵比起来,能和真正喜欢的人在一起才更值得羡慕。”    岑谬说完这话,看向江莱,却发现江莱也正好在看自己,她讶异了一下,既而发自内心的笑了起来。    这世上互相喜欢已经太难,更难的是互相喜欢还能一直相伴,因为现实原因不得不分开的情侣实在太多。    江莱和岑谬是幸运的,幸运在于各自都独立强大,没有家庭的压力,也不会轻易被世俗的偏见压垮,所以作出选择的时候已经足够坚定。她们知道,就算是现在这个社会,也有许许多多喜欢同性的人,最终因为得不到家人朋友的认可而抱憾。或和不喜欢的人结婚,或躲在暗处不敢正大光明地牵起爱人的手。    但也有更多的人,哪怕知道自己正走在一条艰难曲折的道路上,也不惧艰难,勇敢地站出来为自己和同类发声。正是因为岑谬见过诸多这样勇敢的人,才会在后来的日子里慢慢正视自我、正视对江莱的感情,不然可能也很难接受自己喜欢女孩子这件事。    魏胥瑶看着两人,有些惊讶:“你们?”    岑谬大大方方地牵起江莱的手,骄傲道:“我是江莱的女朋友,我跟她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江莱任由她牵着,眼里满是深情地看着岑谬,忍不住又揉了揉岑谬的脑袋瓜,她心道,越看越像只大金毛。    或是因为和江东行在一起的过程充满艰辛,魏胥瑶很能理解被世俗所迫难以在一起的爱情。魏胥瑶眼眶湿润了起来,她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语去表达,只得重复地说道:“好,好,好啊……现在外面果然和我们那时不同了……”    魏胥瑶忽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魏茗玉跟她说过的话:未来会变的,不管变得快还是慢,追求自由的人只会更多不会更少。我不害怕为做出的选择而承受后果,总有人要承受,不是我,就是别人。如果我能让一个人改变他固有的想法,那也算值得的。    魏茗玉说得没错,未来在变化了,正如她所期望的那样在变化。而她也何止是改变了一个人的想法。    江莱从包里拿出纸巾递给魏胥瑶:“对不起,让您想起了难过的事。”    魏胥瑶眼含着泪摇头:“不,我是高兴的,为你们,也为茗玉。茗玉要是能活到现在,也会为你们感到高兴。”    原本在旁边默默听她们说话的江念把饭桌上的菜推到岑谬和江莱面前:“光顾着说话,菜都凉了。你们要是没吃饱,就显得我们招待不周了。”    岑谬道:“是啊,肚子饿了,这么大桌菜别浪费了。”她拿起筷子夹了一口菜送嘴里,竖起大拇指,“魏阿姨做饭太好吃了,江莱你快尝尝,这鱼真是一绝。”    江念说:“好吃,鱼是我刚钓上来的,咱们镇子的一大特色就是这鱼,肉鲜还少刺儿,赶明我给你钓几条,你们拿回去吃。”    岑谬也不客气:“好呀,那就麻烦你了,鱼不错,我这江莱姐身体差低血糖,不爱好好吃饭,我得给她炖个鱼汤补补。”    江念接茬说:“我看江莱姐姐好像是身体不太好,柔柔弱弱的,不像我们镇上的女娃们个个黑壮健康着呢。”    “照你这么说,那我挺想把她扔这儿多养养,养得黑壮健康点再带回家。”    江莱微瞪了眼岑谬,这人怎么说着说着就埋汰起自己来了。又黑又壮,那成什么样子了?    岑谬咧嘴大笑,好不容易止住笑,又认真道:“我们以后要是也能像叔叔阿姨这样,呆在城市也好,小镇子也好,平平淡淡过完一生,不也挺好。你看,我赚的钱在这里能买个大院子了,还是四合院那种。”    江莱说:“我学了这么久医,没当两年医生就来养老,要对不起老师们的期望了。”活脱脱一个具有社会责任感的三好医生。    岑谬略微一思索,她也没办法说走就走,还有个公司的团队要养活,还欠着老傅一家的恩。绑着那么多责任在身上,确实不能做到跟江莱双双隐居。    岑谬心道,人在一个社会里,扮演着自己的角色,有着这样或那样的职位,担负着或多或少的责任。职位大了,责任多了,反而不容易做自己了。自由总是相对的,什么是绝对的自由,岑谬也不懂。    江念趁没人注意,凑到岑谬耳边,悄悄说了几句话。岑谬弯着眼角,说了句“好”,然后笑眯眯地又吃了几块菜。江莱不知道江念跟岑谬说了什么,看她一脸神秘,有些好奇又不好意思当着所有人的面问。    岑谬猜出江莱心思,在江莱耳畔低声说:“你别吃醋阿,江念刚刚跟我说,你长得太好看了他很心动,但是君子不夺人所好,让我加油和你好好在一起。”    江莱瞥着她,说:“我有那么爱吃醋吗?”    岑谬点头,深以为然:“有,很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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