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房间安静了足足五分钟,直到外面走廊上响起急促的脚步声。 声音越来越大,飞快靠近,最后挤在门口的几个月川组低级组员被粗暴推开:“你们在开什么玩笑?什么叫怀孕了?!” 来人是个个子很高,西装笔挺的年轻人,里面的衬衫是耀眼的澄黄色,相貌英俊,似乎是个混血儿。 可惜眼神不太对,整体给人一种阴郁邪派的感觉。 简单来说,一看就不是好人。 “的场小姐,这是我们月川组的少主。少主,这是刚成功替组长接生的除妖师,的场小姐。” 面对青年吃人般的目光,的场千奈美淡定地举起怀中泥瓮:“你要和你弟弟打声招呼吗?” 青年苍白的面孔顿时涨得通红。 他指着千奈美的鼻子,朝其他人怒吼:“这就是你们找来的神棍?!还是个女高中生!医生呢?医生怎么说?!” “少主请冷静点。”月川组顾问摊开手,“组长刚出现这种症状,就去看医生了,结果无论是私立医院公立医院还是私人医生都查不出来。的场小姐虽然年纪不大,却很厉害,你看组长已经醒过来了。” 月川组少主这才注意到他爹正盘腿坐在床褥上冷冷盯着自己。 他不由放下手:“父亲。” “你终于看见我了啊。”月川组长冷哼一声。在运动服下属的搀扶下,吃力地撑着膝盖起身,“抱歉,的场小姐。犬子失礼了。” 的场千奈美抱着泥瓮,没有回应这句道歉:“您身上妖物已去,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不过经过这件事,您精气大损,需要好好休息,最好能通过药膳形式进补一些补品。” “好,我这就叫他们把药膳名字记下来。” 千奈美一愣:“您误会了。这种事还需要医生来做,的场家只负责除妖。谢谢惠顾,欢迎下次光临。” 她朝月川组长点点头,正要离去,却被对方拦下: “等等!的场小姐,你从我肚子里到底取出的是什么妖怪?为什么会找上我?” 的场千奈美收回刚要迈出去的右脚,重新转身面对这位老人,把泥瓮往外一递:“您确定要看吗?” 月川组长和扶着他的运动服男人下意识后退一步,反应过来后,又赶紧调整好表情,恢复了一贯在属下面前的威严状态:“如果不碍事的话。” 泥瓮瓮口被千奈美用纸符封了起来。 但纸符毕竟是方形,瓮口是圆形,所以在两边还是留下了不小的缝隙。 泥瓮里黑漆漆一片,很难看清里面东西的具体形状。 很快,就有机灵的下属主动打开手机,替组长向瓮内照光。 好奇的不仅是月川组长本人。包括扶着他的运动服,刚被呵斥而萎靡的月川少主,一直坐镇指挥的顾问等等,一干人全围了过来。 的场千奈美没有阻止他们,反而大大方方将泥瓮又往外递了递。 瓮里的妖物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又开始晃动整个泥瓮,这次还发出了“刺啦刺啦”的刺耳噪音。 像是铁钉划过玻璃。 月川组长一马当先,眯着眼,慢慢低下头,调整着角度,朝瓮内窥探。 他首先看见的是一只眼睛。 一只人类的眼睛。 睫毛,上下眼睑,瞳孔,该有的全都有,而且中间的黑瞳仁格外巨大,几乎占据了整个眼眶。 组长一怔,心道自己该不会真生出个婴儿了。 没办法,坚持几十年的唯物主义价值观在这次经历后已经粉碎,现在月川组长觉得这个世界上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 既然都有妖怪存在,那男人怀孕产子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月川组长歪了一下头,让手机的光能更好地照进瓮里。 下一秒,他原本恢复正常的脸色再次一片灰白,额头迅速冒出细密的汗珠:“这、这是……” 他猛地抬起头,脖子尽可能地后仰,几乎要摔倒:“妖怪啊……” 因为角度原因,刚才只有月川组长一个人看清了里面的东西。 但看他这个反应,其他人就觉不妙。 月川少主在他老子退开后,迫不及待顶替了他老子的位置凑上前:“到底什么鬼东。” 话没说完,嗓音卡在了喉咙里。 紧接着他也满头大汗地推开,眼里透出隐隐的震惊和恐惧。 其他人见状,真是又畏惧又好奇。 最后还是按照组内成员的地位排序——月川组顾问是第三个凑到缝隙旁观看的。 在这一过程中,瓮内“刺啦”的抓挠始终没有停止过。 顾问第一眼看见的不是人眼,而是几根黑漆漆毛茸茸的肢节。 在手机惨白的光照下,虫腿上的茸毛分毫毕现。 正是虫腿在瓮壁上的抓挠,才产生了那种铁钉划玻璃的噪音。 是蜘蛛? 这个念头从顾问心底一闪而过。 他莫名松了口气。 没等顾问整张脸放松下来,瓮里那只黑色大蜘蛛就转了个身,将鼓鼓的腹部挪动到手机光下。 这一瞬,低吼卡在了顾问喉咙里,让他半张脸的肌肉都狠狠抽搐了一下。 蜘蛛漆黑的腹部上有完整的一张人脸! 而且因为整只蜘蛛有成人拳头大小,那张人脸显得分外清楚生动! 就连那双对着顾问的眼睛,也宛如真人! 仿佛真的有一双怨毒的眼睛在瓮底盯着月川组顾问。 月川组顾问倒抽了口凉气,猛地抬头,连连后退。 紧接着,其他人也出现了跟他差不多的症状。 这时候,第一个看见的月川组组长已经缓了过来。 老爷子抚摸着被汗水浸湿的鬓角,声音嘶哑地开口:“这是什么鬼东西?” “人面蜘蛛,通常由女子的怨气凝结而成。”的场千奈美抚摸着泥瓮表面,“您运气很好,这只是雄蛛,体型较小。如果是雌蛛,在您找上的场家之前,您的肚子就已经被它撑爆。” 想象了一下那个场面,月川组长脸色难看:“所以想害老夫的就是个女人?” “不仅如此,应该还是个怀孕的女人。”的场千奈美观察着月川组长的表情,不紧不慢道,“人面蛛并不是只能寄生在人体腹部,根据怨念内容的不同,它们出现的地方也会不一样。我曾在书上看到过记载,有出现人脑袋里,还有手臂上,甚至还有在男性生殖器中的。” 最后一句话说得在场男性全都脸色铁青。 尤其是被人面蛛寄生过的月川组长,他不仅表情难看,眼神中还透出一股别样的愤怒。 观察到这点,千奈美心里有了数:“所以,我说您运气很好。我要带走这只人面蛛,通过它找到母体,也就是那个产生怨念的女人。” 月川组长沉默一阵:“……的场小姐,老夫很佩服你的专业技能。真不愧是除妖名门的场家。老夫相信,的场家在保护顾客隐私方面,也是各除妖师家族中的翘楚。” “请您放心。”的场千奈美低头看了眼怀中泥瓮,“的场家只负责除妖,其他一概不会多问。也请您好好休息,这段时间不要再做多余的事,的场家会处理好一切。” “既然如此,那就拜托的场家了。” *** 从月川宅出来时,外面天空已挂上点点繁星。 看见千奈美,一个属于的场一门的除妖师立刻迎上来:“大小姐。” “人面蛛。”千奈美将手里的泥瓮交给他,“明天用符咒找出本体的位置,然后发给我,放学后我会处理。” 除妖师一愣:“您不打算亲自追查吗?” “说什么傻话!”千奈美一手叉腰,一手提刀,“我还要上学呢!” “……是。” 的场千奈美,十六岁,目前在琦玉市浪漫学园一年A班就读。 成绩优异,从不旷课逃课,目标是考上东大法学系。 ……至少表面上如此。 秉承着好学生人设不能丢的精神,无论除妖委托再怎么紧急,妖怪再凶残,千奈美也要—— 好,如果真的紧急,她还是会旷课的。 不过到目前为止,还没出现过这种情况。 那些要去东京或者东京周边其他县市的委托工作,她都特地安排到周末或者法定节假日进行。为的就是学习除妖两不误。 千奈美考虑过,如果自己真的能考入东大法学系,那对家族事业的发展也能提供不小的帮助。 从这点出发,她就要继续保持优异的成绩!绝不给哥哥和的场家丢脸! 迎着初升的朝阳,的场千奈美握紧拳头暗自发誓。 然后,她的肩头就被人拍了一下:“早上好!千奈!” “是小千代啊。”的场千奈美回头。 比她高一届,个子却更矮的佐仓千代加快脚步和千奈美保持在了同一个水平线:“你昨天去做什么了?你走之后,社长还向我打听呢!” “我……”千奈美眼睛转了一圈,“你昨天不是说要找那个野崎告白吗?结果怎么样?” 此话一出,佐仓千代的关注点果然被转移了。 她捂着脸,闭着眼,发出呻|吟:“太糟糕了!呜呜呜呜根本不要说告白了……我就是个笨蛋!” 佐仓千代从书包里掏出一本粉色封面的漫画杂志递给千奈美:“你看过《来恋爱》这部漫画吗?有没有听说过‘梦野咲子’老师?” 千奈美接过杂志翻到这部漫画的页面。 刚翻到,就被里面精美的画风和每个镜头都充斥满满的粉色氛围亮瞎眼。 平心而论,《来恋爱》的人物都很美型,仔细看的话,对白也很少女心,非常戳动人的恋爱神经。 据佐仓千代说,《来恋爱》很受女性读者欢迎,画出这部作品的漫画家梦野咲子也被誉为“当代漫画家中最了解女性细腻感情的杰出画家之一”。 说到这里时,佐仓千代两只眼里都在闪烁小星星,但随后她就颓然垂下头,声音从高亢变得幽怨:“可是我从来没想过,野崎君就是咲子老师啊!” “哈?” “而且!”佐仓千代又激动起来,“你知道吗!千奈!他竟然邀请我今晚到他家去!少女漫画家都是这么随便的家伙吗?!” 千奈美迟疑,望着捧脸无声尖叫的佐仓千代,又低头看向手里充满“铃木君太过分了”“我喜欢的是你啊麻美子,是那些女生主动找我说话,我对她们毫无感觉”这种类似对话的漫画。 许久之后,她才勉强安慰千代:“这个……也不一定。说不定他只是邀请你到他家……喝咖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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