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66章 “娱呗乐呗,我给你录下……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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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哭声过后, 高三楼一片死寂,所有人都紧张地看着她。

    六楼上来几个警员和消防员,在贺中鹤和雁升身后缓慢向前移动。

    “哥我不想学习了, 也不想在学校待了, 我去哪好呢……”刘语林边抽噎边喃喃地看着楼下闪烁的警灯和穿着警服消防服抬头看她的人。

    刘湍声音在抖, 也在崩溃边缘了:“语林你下来,学校里的事你可以跟哥说, 都不逼你, 下来你想去哪都行。”

    “我多恶心啊……”刘语林喃喃, 她哥听不到, “哪都容不下我……”

    贺中鹤紧盯着她的时候, 楼下突然晃过来一柱白炽灯光。

    消防队员在打手势。

    南楼北楼窗口处有急得蹦的,还不敢出声。

    贺中鹤看了一眼安全气囊位置。

    拦轻生者很多时候劝说是没用的,但只要起了一些情绪波动让她从牛角尖稍微退出一点, 哪怕只是恍惚几秒,救人的就有机会把她从死亡边缘拖回来。耗功夫, 找时机。

    两人同时冲过去把刘语林从窗边扑下来的时候,在场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窗口一片骚动。

    身后的消防员也赶紧跑过来。

    然而就在这时,雁升突然一顿, 右手松了。

    贺中鹤看见他小臂有血慢慢洇透袖口,刘语林捏着一瓣裁纸刀片, 指尖颤抖惨白。

    就在他右手吃痛松劲的这一瞬,刘语林猛地翻身蹬了一脚, 拿着刀片的手使劲一抡,力气惊人。

    一个消防员扑过来在她爬起来之前抓住她胳膊,也被划了一刀甩开了。

    几米远的玻璃窗被砸碎, “砰”一声,稀里哗啦溅了一地。

    刘语林跳下去了。

    而这一切发生在短短几秒内。

    风从破碎的玻璃墙刮进来,卷着碎玻璃扬起尘灰。

    南北楼响起一波波的尖叫,很多人扭头捂眼。

    那瞬间贺中鹤是恍惚的,有种不能接受的离奇感。

    一个人,上一秒还在跟亲人说话,挣扎扑腾的人,竟然从这么高的地方,一跃而下。

    就在他的学校,在辉坛一中高三楼。

    在同级部学生的注视和镜头下,跌落在他每天早上都经过的那条路。

    走到窗前正要往下看的时候,雁升抓住了他的胳膊。

    贺中鹤回头怔怔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转回去垂下视线。

    担架、血、一动不动的人和狂闪的警灯。

    他突然有些腿软,头昏昏地发沉。

    雁升从身后扶住他,按住他的额头把他脑袋靠到自己肩上:“别看了。”

    贺中鹤轻轻摇了摇头:“晕……”

    消防员手上还蹭着一片血,跟对讲机那头说了什么,然后往下走:“你们同学送医院了,气囊上擦下来缓冲了一下,能救。”

    贺中鹤靠着雁升缓了一会儿,慢慢蹲下来。

    刚才紧张过劲,心率在自己不注意的情况下直飙一百五,喘得厉害,缺氧,后脑勺那儿像梗了血块一样,突突跳着疼。

    “要去医院吗?”雁升看着他表情慢慢舒展了一些。

    贺中鹤摆摆手,撑着额头闭上眼。

    等警笛声和救护车的声音远去,窗边的人慢慢都散了,贺中鹤那种被离奇感淹没的窒息才消了一些。

    不知道缓了多久,心率终于慢慢稳下来,他站起身。

    周围都安静了,只有风呼啸在空荡破碎的连桥间。

    “都走了,没事了。”雁升轻声说,“栈道不太稳,先出去。”

    两人沉默着走回六楼楼道时,贺中鹤深吸一口气,又长长地吐出来。

    “幸亏找到这儿了。”雁升也舒了口气,声音里透着紧张过后的疲惫。

    贺中鹤脑子里还闪着上一秒乱哄哄僵持着,下一秒栈道里就空了的场景,心有余悸。

    “秘密基地……”他皱了皱眉头,还记着刚才刘语林的话,“她说猫在秘密基地。”

    “等她救过来状态稳定了去问问。”雁升捏了捏贺中鹤的肩。

    走到六楼铁门间的时候,贺中鹤突然几步走到拐角窗边,深呼吸几下,然后折回楼道深处。

    “你闻闻。”贺中鹤招呼雁升过来,“刚才一直在栈道那边闻着老鼠腥,所以一进六楼楼道就闻不出来了。”

    这样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再回去,就能闻见一股淡淡的腥味。

    贺中鹤想起来刚才拦刘语林时她从口袋里东西散发的味儿了,运动会那次在六楼桌椅杂物堆里闻到过。

    他顿了顿,加快步伐朝栈道和楼道之间的桌椅堆跑去。

    腥味越来越浓。

    落了灰和飞虫干骸的杂物里,有两张桌子是斜着对起来的,桌洞中间留着一条小缝。

    贺中鹤刚蹲下|身,桌洞里散发出来的腥味就顶得他干呕了一下。

    拉了拉桌子,能感受到里头有东西,比空桌要沉。

    另一张桌面上摞着一堆凳子椅子、干瘪的篮球和旧衣服,使劲拉桌子才能搬开一点儿。

    运了运力,第三次拉动桌椅的时候,他听到里头有东西窸窣动了一下。

    “雁升!”贺中鹤猛地抬头,“好像有东西在里边!”

    雁升迅速打起手电筒,两人费劲地把桌子搬开了。

    光晃进桌洞里,照亮最里头一团灰扑扑的东西的时候,贺中鹤呼吸都要停滞了。

    “我操。”他有点儿慌乱且不可置信地伸手,往里边探了探,摸到带着温度的嶙峋毛皮的时候,桌洞里传来一声嘶哑虚弱的叫声。

    里头的东西好像不太愿意人碰它,贺中鹤两只手扒了半天才把它扒拉出来。

    瘦变形的一只猫,浑身泥灰,胡须上沾着蜘蛛网和死虫。

    没等贺中鹤拿稳它,猫突然乱叫乱蹬,呲出尖牙。

    雁升赶紧关了刺目的手电筒,用柔和的屏幕光在它身上来回照了一下。

    看见尾巴尖儿秃了一点的时候,贺中鹤快要跳起来了,激动地看着雁升:“是胡胡!”

    雁升迅速从贺中鹤手里接过猫,现在猫被吓出应激反应了,谁碰都乱抓。雁升检查了一下它身上,没伤,干脆脱了外套把它一裹,快步跑下楼梯。

    从巴掌大的小不点儿养到很胖一坨,雁升看着它眼里满是惊恐,毛炸得顺都顺不下去,身子都脱水变形,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到宠物医院的时候,去年给胡胡动手术的那个大叔正在柜台后头打瞌睡。

    “叔!”贺中鹤一进店就跑过去在柜台上一通猛拍,“救猫救猫救猫!”

    “哎哎哎来了来了,哪儿呢……”大叔睡吓了一跳,起身眼惺忪地戴好眼镜。

    “让人抓起来不知道怎么了,身上没外伤。”雁升把胡胡递过去。

    “脱水了啊这是……哎哟还挠人了,吓着了。”大叔把它带进里间,打开手术灯检查了一下,给拍了个片子,“后腿有轻微骨裂,一固定就行不碍事,过会儿打一针,脱水挺严重。”

    这些天猫应该是吃了不少死老老鼠,得打驱虫。

    打完针检查了一遍,又用干洗泡沫搓干净,总的来说没什么事儿,主要得放家里好好养着不能再给吓着了。

    “谢谢您了,”临走的时候雁升跟大叔说,“它小时候也被您救过一回。”

    “是吗。”大叔笑了笑,“这回可看好了,别让它再见着我了。”

    两人一猫打上车疲惫地回到家里,贺中鹤觉得今儿一天比坐过山车还刺激心脏。

    太忙慌,甚至忘了雁升手上还有伤。

    到家把胡胡放下后它一下子窜到了隔断最顶上,缩上边谁也不理,雁升给他把食盆放高了些,贺中鹤拉过他的胳膊。

    小臂上一道,不深,但流了挺多血。

    “小刀划的,得打破伤风?”贺中鹤把他拽到洗手间冲洗伤口。

    “去年缝耳朵打过了,还在保护期。”雁升说。

    消完毒用纱布缠了一圈,两人现在一身泥灰,衣服都花了。

    “洗个澡。”贺中鹤去开了热水器,经历了大风大浪的小心脏需要干净的热水和蒸汽抚慰。

    两人都收拾干净了,才觉得乱哄哄的这一天彻底平息下来,说不清为什么但浑身酸,脑仁也疼。

    所幸猫还活着。

    这是贺中鹤没想到的,当然他也没想到放死猫死老鼠的人是那个女生。

    虽然猫应激反应暂时不认人,但看着橘色的一团缩隔断上,贺中鹤觉得自己紧巴巴的一颗心被慢慢展平了。

    他泄了劲,头重重靠到雁升肩上,又把雁升的头按到自己头上,两人静静地靠了一会儿。

    一起经历这么一出,都感慨万千,尽在不言中了。

    厨房的香菇肉丁酱有点儿干巴了,屋里还飘着味儿,两人走得急,抽油烟机都忘了关。

    “感觉这一天被无限拉长了。”贺中鹤端着杯子在厨房边站着,灌了几口水,舒了口气,“跟过了一星期似的,今天还是一月一号?”

    “是。”雁升仰在沙发里朝胡胡伸手,虽然胡胡不鸟他,“而且才一月一号下午。”

    “好精彩的新年伊始。”贺中鹤又感慨了一句。

    雁升把家里所有窗户都闩好了,走到贺中鹤旁边,在他后颈上一下下捏着。

    两人就这么杵厨房门口,看着一锅干巴了的香菇肉丁发呆。

    “你说,如果咱当时没按住她,她是不是被劝几句就下来了。”贺中鹤小声说。

    “想这干嘛呢。”雁升说,“不是每次她想走进海里或者从楼上跳下去都有人能按住她,从一开始她就没打消过这个念头,就算你没上去,她也不会被劝下来,早一会儿晚一会儿的事儿。”

    “嗯。”贺中鹤低头看着杯子里的水面,“她是心理疾病?我刚查了,她说的药都是治抑郁症的。”

    “不管什么症,也不管她因为心理问题杀动物这件事能不能纠出个对错,甚至轻生也不一定就代表她自私懦弱,她背后经历了什么咱无从得知,不好评判。”雁升手指在他杯壁上弹了弹,水面波动了一下,“但是她作为她自己,作为经历一切痛苦的人,首先得为自己努力活着。”

    “对。”贺中鹤抬头看着他。

    “谁都要撑不住的时候,都得靠自己拉扯着自己跨过那个坎儿。”

    “只要活着就有好起来的机会,死了一切都白搭。”正说着,雁升手机在兜里振动,他拿出来看了一眼,是个不熟悉的号码。

    是刘湍打来的,他声音疲惫发虚,但总算是放松下来了:“已经没事儿了,就是落了伤,今天真是太感谢你们……”

    “没事儿,就是巧了。”雁升笑笑,“能去看看她吗?”

    监护室里,刘湍正坐在床边,见贺中鹤和雁升进来立马站起来了,眼眶还红着,张了张嘴又想说感谢的话。

    “收声儿。”贺中鹤把他按下去,刚在医院底下买的花放到床头。

    一捧满天星。

    刘语林躺在床上,背后被垫高了一点儿,两条腿都吊着,脖子上套着支撑器。

    她目光呆滞地扭头看了一眼花,没看贺中鹤和雁升。

    刘湍妻子也在病房,四个人沉默了一会儿,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走出病房,刘湍站到走廊窗口,看着来来往往的病人:“不敢跟老头老太太说,他们不理解这个病,就觉得她在胡闹,也怪我,工作太忙没时间顾她。”

    “得办休学?”贺中鹤看了眼病房里头,刘语林状态说不上来好或坏,但肯定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缓过来的。

    “明天去学校办。”刘湍叹了口气,“压力太大,而且之前我怀疑她在学校受人欺负,问她不说,问老师同学也都不知道……高考可以拖一年两年,她这个状态不可能再自己在学校待着了。”

    “你们怎么想到去那边找她?”刘湍扯了个苦笑,“这今天要是没你们,真不敢想……”

    “之前在六楼撞见一次。”贺中鹤说,“人没事儿就好。”

    病房里,刘语林盯着雁升。

    “想聊聊?”雁升问她,中午在连桥可能有些话她也听进去了。

    刘湍妻子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冲雁升点了下头,带上门出去了。

    “你叫雁升。”刘语林轻声说。

    雁升发现她说话不止声音像小孩儿,语气也特别像。

    “对。”雁升拉了椅子坐到旁边,双手交握胳膊肘撑在膝盖上。

    “我在年纪红榜上天天看见你。”刘语林眨了眨眼睛,“我不知道你有猫。”

    雁升更听不懂了,这前言不搭后语的,耐着性子跟她聊:“所以呢,你怎么知道猫是我的?”

    刘语林闭上眼,安静了一会儿,再开口却是另一个话题了:“我看见你脖子上有疤。”

    “啊……”雁升拉了拉领子,秋天那会儿不把校服领子拉上去的确能露出来一点儿。

    “也是你自己割的吗?”刘语林看着他。

    雁升这才明白过来,这是找同类找共鸣来了。

    “是。”他撒了个谎。

    刘语林没说话,还是看着他,等他继续往下说。

    “后来我自己去了医院。”雁升开始跑火车,从给她带的那束花里掐了一小截放在手里转,“因为我突然发现活着很有意思。”

    “你现在躺在这儿,我没有劝你的打算。我没有父母,也没有哥,身边最亲近的人只有一个。”

    “你的经历我不知道,但是我以前的痛苦绝对不比你的少。”雁升说,“我不用替谁考虑,想走就走,但是我没有。活着就有机会摆脱出来,可能下一分钟,或者下一秒,就能遇上该遇的人或事儿。”

    后头这句他是真心实意说的。

    没有劝说,没有灌鸡汤,只是站在以分享经历者的位置,告诉刘语林他感知到的。

    说到这儿他自己也有些晃神,不知不觉间就离以前那个家很远了,现在的生活虽然算不上多轻松愉快,还在老城住着暂时没能出去,但始终是有光从缝隙里照进来的。

    贺中鹤挺能炸一个小太阳天天在身边大大咧咧地照着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日子慢慢喧嚣起来,他偶尔也跟同学聊天了,不再只闷头扎在学习找踏实感了,跟所有事物隔的那层膜被撕开了一道口子。声音漏进来,他却没有措手不及。

    刘湍再进来的时候雁升冲他笑了笑,走出病房。

    “聊了聊?”贺中鹤站在窗边,背着光,冲他勾着嘴角。

    “随便跟她说了点儿,抑郁症又不是几句话就能治好的。”雁升走过去。

    幸而刘语林只是摔伤了,而且猫也找回来了,这个挺惊险的假期虽然疲惫,但没虚度。

    刘语林没事儿归没事儿,小班女生跳楼的视频很快在学校表白墙和超话传开了。

    当时围观的人也有不少认识他俩的,开学那天一进教室,雁升和贺中鹤被一群人围住。

    “视频我看了,那个女的是不是摔残了?”

    “她没攻击你?那人看着怪瘆人的。”

    “你俩可以啊,她家属该给你俩送锦旗进学校。”

    贺中鹤这两天本来就遇上挺多事儿休息得不好,让这些人一闹有点儿烦躁,都给挥手赶走了。

    中午去食堂的时候石宇杰跟着一起:“日啊,真是那人?好几回了,我就觉得她不大正常。”

    贺中鹤把他盘里一块鸡米花戳走了:“咱讨论点儿别的呗,我现在脑子被迫让你们给塞满这个。”

    “操。”石宇杰小眼珠子跟着他筷子走,“你怎么不戳雁升的?”

    “你提醒了我。”贺中鹤赞同地挑了下眉,伸手从雁升盘里也戳走一块儿。

    “盖饭里鸡米花的精髓不在于它是鸡米花。”雁升慢悠悠地解说,“而在于一份盖饭里只有几块鸡米花,这就显得它格外珍贵。”

    “啧。”贺中鹤一拍手,乐得不行,“衣钵弟子。”

    石宇杰坐他俩对面吃被戳走最后一块鸡米花所以不再珍贵的盖饭,瞪了这两人一眼。

    他发现就不能把自家兄弟放到别的男人那儿散养,没几天回来就不认窝不认人了,连聊个天儿都让他有种就算挤进去也只是局外人的感觉。

    元旦回来二轮复习就全面开始了,如果说一轮是从头到尾最后一次把高中所有知识点捋一遍,那二轮就是大量做题来巩固每个专项考点知识点。

    期末近在眼前,就下周。

    贺中鹤压力反正是挺大的,两天假期一点儿习没学也挺有负罪感。

    现在有努力方向了,不止是奔头,也是压力,同时也是悬在头顶的一把剑。

    插曲过后又回到学校和家两点一线的生活,做不完的卷子、永远轰隆隆从白天响到黑夜的油印室、结着厚冰的骨头汤池塘、雁升的警笛头闹铃。

    不过警笛头暂时听不到了,杜兰珍出差回来了。

    晚上上楼回家杜兰珍已经等在门后头听动静,贺中鹤刚一要掏钥匙然后跟雁升依依惜个别就被杜兰珍一开门打断了:“瘦了嘛这怎么?”

    “雁升也瘦了。”杜兰珍抱着飞狗,笑着说,“你俩趁我不在偷偷减肥啊?”

    “让狗气得。”贺中鹤随便扯了个理由,“它磨人。”

    “烦弃人家就送出去,别等我一骂它你又出来护着你宝贝狗。”杜兰珍撇了撇嘴,“雁升来玩会儿,阿姨烤了松饼。”

    “就……不了,赶着回家学习了。”雁升回忆了一下杜兰珍的烘焙技术,她那烤箱不是烤箱,是生|化|武器制造基地啊。

    进家之后贺中鹤纠结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打算先说了免得她怀疑。

    “我下巴搁桌边儿蹭了一下,上课捡笔蹭的。”贺中鹤仰起头,指了指那道小疤,“就这儿。”

    杜兰珍皱起眉头,走过来把他手扒拉开:“我看看。”

    贺中鹤挺紧张的,怕她看出来这是道缝合的口子。

    “说多少回小心小心你就是不听……”老妈脸一板,往他胳膊上拍了一巴掌,开始数落。

    “这幸亏在下巴上,要蹭了颧骨我看你怎么办,不破个相你浑身难受是……”

    “蹭伤了您儿子很抱歉,下回不敢了。”贺中鹤赶紧认错,吐了吐舌头溜回卧室。

    老妈没看出来他可怜的下巴经历了什么,也多亏刘湍缝得好。

    拆线后自由洗澡洗头不用再抱着洗发水去理发店的感觉非常爽。贺中鹤关掉喷头,把头发捋到脑门儿后边,抹了把脸上的水,看着浴室镜子里的自己。

    雾气中模糊的一个帅哥。

    虽然眼睛底下被高考摧残得淤着层乌青,之前挺讲究一直修着的眉毛最近也没时间修了,发顶白头发也显出来不少。

    还有下巴,不仔细从正面看看不出来,疤那儿凸|起了一点儿,因为里头那层肠溶线还没溶掉。

    突然有点儿感慨,受了这一阵伤加假期那顿刺激,要是没个人可倾诉一下,他肯定特憋屈。

    真要倾诉,身边塑料朋友们当热闹听,铁子石宇杰脑子有问题觉得男人伤伤不是罪,想从老妈那儿寻求安慰就更不可能了。

    所以有些委屈本来得自己消化。

    但现在又不一样,现在他有人可倾诉,有人陪着经历这些,有人照顾,有人疼。

    他有雁升。

    这种踏实不是某一刻突然体会到,而是在匆匆忙忙晃晃悠悠的日子里慢慢渗进来的。

    跟之前他一个人无聊时坐在阳台上啃着冰棍看老城区车水马龙生活百态不一样,和雁升相处是切身经历的,给他留下回忆和烙印的,一桩桩平平无奇却填充了他十八岁人生的小事。

    如果这些细细溜溜的小事儿一下子被抽离出去,生活也就空了。

    突然有点儿不敢想,如果大学没能在一块儿,再遇上什么事儿,自己孤零零上哪去找人疼。

    走出浴室杜兰珍已经把客厅灯关了,在她卧室躺着看书,嘱咐他吃药。

    装作挺困地吃完药回到屋里,贺中鹤轻手轻脚从书柜里抽出复习资料。

    卧室没开灯,就一盏小台灯开到最低亮度。

    双曲线函数、同位语从句、矛盾的主要方面与次要方面。

    一道道题刷得人脑子发木,数学不是什么时候都能解出来,政|治不是写了背过的东西就能得分。

    但笔尖划过,留下的密密麻麻一片不止是不知对错的答案。

    写到笔头都有点儿发热了,贺中鹤甩了甩酸疼的手腕,吸一下鼻通又往眼皮儿上抹了清凉油。

    他伸展了一下嘎巴响的腰背,从床上摸过手机。

    雁升坐在桌前准备看睡前最后一遍历史年表的时候,手机响了。

    他看都没看,直接接了开了免提:“嗯?”

    “想你了。”贺中鹤的声音传来,很小声,估计怕他妈听见,赖赖歪歪的。

    雁升笑了,按了按有些干涩的眼:“仨小时。这是不是等明天早上见了我得哭啊。”

    “差不多。”贺中鹤嘿嘿乐了两声,听声音正翻书,“都你给惯的,我现在不想一个人睡了。”

    “赶紧睡,狗命重要。”雁升说,“不唠了啊,再过六小时就见着了。”

    那边贺中鹤笑了半天,没头没脑感慨了一声:“真好。要没你我可能真撑不到高考。”

    “行了,”雁升也笑了笑,“晚安。”

    “先别!”贺中鹤那边吭哧折腾,“好了我钻被子里了,你别挂,就这么开着,你该干什么就干什么,我听着睡得踏实。”

    贺中鹤戴上耳机:“之前我看你视频助眠,现在直接听你电台直播了。”

    “该干什么干什么……那我自娱自乐放松一下。”雁升伸了个懒腰,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伸完懒腰出的那声气儿很低,听得贺中鹤有点儿脸红耳朵麻。

    “娱呗乐呗,我给你录下来刻个碟儿。”贺中鹤挺无语,这人要点儿脸吗。

    “刻碟儿就算了,你自己听一次就行。”雁升那边慢悠悠地说。

    “那不够,得让你一众粉丝听听你德性。”贺中鹤翻了个身侧躺着。

    不知道是不是开了小黄|腔脑补过度产生错觉,雁升声音听起来有点儿哑,带着不明显的喘:“录。”

    贺中鹤突然愣了,半天没说话。

    雁升很低地笑了一声:“开始了,现在挂还来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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