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53章 三皇子的信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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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个时辰后, 凤凰宫的宴席散了。

    灵瑾全程都不太记得席上发生了什么,她全部的注意力都被兽族三皇子送的木弓所吸引,浑浑噩噩地混过了所有时间。

    等散席后, 她心不在焉地与父母兄长说了一声, 就带着木弓,匆匆忙忙回寝宫去了。

    适时, 寻瑜正与女君一道返回凤凰宫内宫,他看着灵瑾离开的背影, 面露迟疑。

    灵瑾从拿到那把弓以后, 整个人就呆呆的,一直心不在焉。

    这在寻瑜看来,未免不太寻常。

    尤其是灵瑾那把弓, 是一个从未谋面的兽族皇子突然送来的,更让他感到怪异。

    寻瑜蹙眉。

    而这时, 在寻瑜身边的女君, 望着灵瑾匆匆离去的身影,亦垂下眼睫, 轻轻叹了一声。

    “哎。”

    女君叹道。

    “一转眼, 阿依离开, 竟已这么些年了。”

    “母亲?”

    寻瑜抬起头,意外地看向女君。

    在寻瑜的印象中,母亲一直是个洒脱恣意的君主,她自信而自我,情绪鲜少有什么大的波动。

    然而此时, 待百官散去,夜色朦胧,只剩他们母子二人时, 女君脸上,却浮现出一丝怀念的神色。

    女君看到寻瑜诧异的神色,笑了笑,道:“抱歉了,看到兽国使者拿出竹依当年的东西,我的情绪也有些受到影响。刚才在众人面前,应该没有表现出什么?”

    寻瑜说:“没有。母亲看起来和平时一样,傲然华贵,气势恢弘。”

    女君扬眉道:“那就好。”

    女君毕竟为君多年,喜怒没那么容易外露,心智也极为坚韧。

    不过,此时,她却略带伤感地叹息道:“没想到,骤然听人提起她的名字,还是受不了。说实话,有时候我会觉得,只要没有人提,她就没有出事。她还活着,只是和以前一样,我们分隔两地,她也在离我很远的地方为了翼国努力罢了。”

    寻瑜一滞。

    他孵化出世的时候,竹依上君已经仙逝了,他对这个女长辈没有太真实地了解。不像鹤将军,寻瑜其实是见过的,还相处过几年,只是那时年纪还小而已。

    不过,寻瑜从小到大读了这么多书,他学政论,学术法,修习诗文,竹依上君果真是个全才,几乎没有哪门课避得开她。寻瑜对竹依上君,曾有过不少听闻。

    他知道,这是个了不起的女子。

    他也知道,竹依上君是母亲内心深处一个柔软的伤处。母亲平时看上去飒爽洒脱,恣意张扬,笑嘻嘻的,可是一提竹依上君的名字,她就会忽然安静下来,像是变了一个人。

    大约伤得越深,越不敢提。

    寻瑜顿了顿,问道:“母亲,依你看来,兽族使臣呈上来的这把弓,当真是竹依上君生前所做之物吗?”

    “应该是。”

    女君回答。

    她分析道:“竹依做事铸物,都讲究简洁、实用。

    “她认为大道至简,所以不会选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或者故意用名贵的材料做东西来抬高身价。相反,她喜欢朴素之物,所以出自她手的东西,看起来单调寒掺一些,都是正常的。

    “兽族送给瑾儿的那把弓,刚才宴席上,我也让瑾儿拿来给我看过了。

    “外观简单,材料紧凑,貌似寻常,细看却工艺精湛。细节和习惯,的确像是竹依的手笔。”

    寻瑜又问:“那兽族说,这弓是竹依上君当年赠给兽族三皇子的,这话可信吗?”

    女君道:“光听立岩说得那么几句,可判断不好。竹依并不会随随便便送人什么东西,更何况是手制的木弓。虽然这东西便宜简单,但她若是送了,必然有什么缘由。”

    寻瑜略作思索,忽然道:“母亲,我去看看瑾儿,先行一步。”

    “好。”

    女君应了一声。

    但接着她又笑道:“你在担心妹妹?”

    “没——”

    寻瑜一噎,脸色忽然窘迫,整个人不自然起来。

    他道:“我、我不是担心她。只是感觉兽族不像会做无意义之事,他们都不曾见过瑾儿,却这样突兀特意送东西给她,我怕其中会有蹊跷,想过去看看。”

    女君却笑意不减,道:“知道了知道了。”

    她说:“说老实话,你小时候对瑾儿总是凶巴巴的,又不太上心的样子。我还担心过你们兄妹两个会不会到大了都处不好呢。如今看来是想多了。”

    “……”

    听到女君提到“兄妹”二字时,寻瑜的眼神心虚地往旁边瞥了一下。

    他没说什么,只道:“我走了。”

    此时,灵瑾正在屋中打量那把兽族三皇子所赠的弓。

    与在石室中找到的那把木弓不同,这把竹依留在兽族的弓,并非是可以代替灵弓用的机关弓。

    想来也是,如果真是竹依赠给外族皇子之物,那绝无可能泄露翼族这么重要的机密技术。

    不过,灵瑾修习机关术也有六年了,她一拿到这把弓,凭着重量,就判断出不太对劲。这把弓虽不是机关弓,但也没有这么简单,恐怕另有玄机。

    灵瑾摸摸碰碰,想要找出弓身上的问题。

    这时,灵瑾感觉自己窗边有人影一晃,似乎有人经过。

    “嗯?”

    灵瑾抬眸一望,果然见到门前映着一个影子,看轮廓像是兄长,但他却只是站着,一动不动。

    灵瑾愣了愣,主动走过去,打开门。

    门外站着的,果然是寻瑜。

    寻瑜迎上她的眼,蓦地一滞。

    “哥哥?”

    灵瑾惊讶道:“你怎么呆站在这里?是来找我吗?怎么不敲门呀?”

    “我……”

    寻瑜与灵瑾对视,忽又说不出话。

    他还是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寻瑜确实是担心灵瑾才来的,在来之前,他也做了许多心理准备。

    可是当灵瑾真的站在他面前,寻瑜又不由自主地想起当初那个梦。

    这几个月来都是如此,他觉得自己不应该,可却控制不住头脑里那些不该有的念头。

    现在,光是站在灵瑾面前,他就感到自己心跳在加速,血液在沸腾。

    他必须要极力克制,才能让自己保持住平常镇定自然的表情,不要让灵瑾看出他内心的慌乱和骚动。

    寻瑜生硬地道:“我有些担心……兽族送你的弓。”

    说完,他就控制不住自己的动作,微微别过脸去,试图不要让灵瑾通过眼神窥探到他的内心。

    灵瑾怔怔地望着兄长。

    不知怎么的,她觉得今日兄长的神态好僵硬,像吃了很辣的东西被呛到了,但又使劲想要忍住似的。

    灵瑾微微偏头。

    但她没有在意这种细节,而是一把拉住兄长的手,道:“哥哥,你来得正好,我正在检查那把弓,你帮我一起看看。”

    说着,灵瑾将寻瑜拉进屋内,迫不及待地要将弓给他看。

    寻瑜一僵,目光不自觉地落在灵瑾拉着他的手上。

    而这时,灵瑾将那把木弓放到他面前,说:“我觉得这把弓可能不是普通的木弓,虽然不是机关弓,但里面应该也藏有机关。只是还没找到。”

    寻瑜闻言一顿,他硬是逼自己清除脑中那些让他自己窘迫的念头,将注意力倾注到弓上。

    他一边端详着弓,一边迟疑道:“我对机关术仅仅是略通皮毛,不及你已研习多年。若是你都看不出来,我未必能有帮助。”

    他稍一沉吟,说:“这把弓的机关如果制作者是竹依上君,恐怕不太容易破解。”

    “不。”

    说到这里,灵瑾也露出了疑惑的神情。

    她说:“这弓看起来的确是娘做的,但机关不是。我一拿到弓就感觉有机关,若是生母的手笔,绝不会如此粗糙。像娘留下的那个机关盒,就精巧至极,当初四个机关术的先生一起研究,都差点看不出来。那还是早年做的了,而这把弓虽然也旧了,但年头最多二十来年,比机关盒要晚。”

    说着,灵瑾又在弓身上摸来摸去,忽然,她摸到一处,似是有些偏软,于是她用力一扣——

    咔。

    木弓弓臂从中间裂开,断成两截,而中间有一小节,是中空的。

    “开了!”

    灵瑾一喜,道。

    只见在这个小小的空隙里,有一张纸被卷成小小一轴,插在弓臂中,大小一分不差,刚刚正好。

    灵瑾将那一张纸取出来,缓缓展开。

    灵瑾读了两行,一愣,道:“哥哥,是一封信。”

    寻瑜见状,微微停顿,也凑上去一起读。

    因为藏信的空间有限,这张纸不大,上面的字也写得很小,但却依然工整,并不显得拥挤。

    只见信中写道——

    【翼族公主灵瑾敬启】

    【我名为永顺,是兽国第三皇子。】

    【很抱歉只能用这种方式,与你书信。】

    【我并非有意弄得这样神神秘秘,只是兽国宫中势力复杂,我冒险说要将弓送到翼国赠与公主你,已是醒目,不想再节外生枝、引人猜忌。】

    【公主恐怕之前对我知之甚少,对于此信会感到突兀。但我实则,已经仰慕公主多年。若要说其中渊源,还要从公主的母亲说起。】

    【数年之前,我曾与公主的生母竹依上君有过一面之缘。】

    【那时我不过五岁,尚且年幼。】

    【兽族与水国、翼国不同,尊白虎为王。而我的父皇,除了皇后之外,还另有宫妃五人。】

    【兽国只有纯粹的白虎血统可有继承帝位。我的两名兄长,都是白虎出身的皇后所生。我排行第三,我的母亲原形是一只梅花鹿,在后宫妃嫔中,地位不算高,也不算受宠,能够受孕,只是偶然。后宫波折甚多,母亲生下我后不久,便郁郁而终。】

    【我是虎鹿混血,外形比起白虎,也更似梅花鹿。因为注定无法继承帝位,且幼年丧母,无人庇护,在宫中地位尴尬。】

    【那年,公主的生母竹依上君,作为使臣出访兽国。】

    【我们宫中一众皇子公主,从未见过这位闻名天下的上君,都跑去观看。我幼时不懂事,跑得比我兄长更快,二皇兄震怒,一把将我推到在地,磕了满手血。】

    【竹依上君听到动静,便在那时回头,凑巧看到了我。】

    【后来,在翼国使者离开兽国前日,她特意找到了我,并赠予我这把木弓。】

    【她对我说,在翼国,只有大型翼族拉得开灵弓,而小型翼族却无法使用,因此时间一长,小型翼族每当说要习弓,就常会受到讥笑嘲讽。】

    【而在这个兽国宫宇中,我就是这里的小型翼族。】

    【竹依上君说,这是的确是事实,但其实并不公平。世间有许多无奈不平之事,但眼下或许令人泄气,可这并不意味着,将来不能有所改变。】

    【故而她将此弓赠我,作为一种激励。】

    【她说,希望有朝一日,我能不再畏惧父兄,找到自己的道路。】

    【这件事,我从不曾对任何人说过。只对外言,竹依上君是偶然见我觉得有趣,才会做弓赠我。】

    【但我一直将这把弓挂在我屋中墙上,从未摘下,作为对自己的勉力。】

    【这些年来,我刻苦修炼,勤学苦读,积蓄力量。深深记得竹依上君所言,若是不喜欢眼下的不公,就亲手去改变它。】

    【但如今,我愿将这把弓赠给公主。既是因为公主是竹依上君之女,竹依上君已然仙逝,但将弓交还给公主,于我而言,算是明志还愿;另外,也是因为听闻公主身为小型翼族却拉开灵弓,冥冥之中,感觉公主与竹依上君相似,或许与我是同道之人,想与公主交给朋友。】

    【弓中机关,是怕信被父兄截获,由我个人所做,但技艺不算精湛,望公主莫笑。】

    【为表友谊,我愿向公主许下承诺——】

    【我本人,欣赏翼国,崇敬翼国,绝不会与翼国为敌。】

    【但很遗憾,我的父兄之志,与我并不相同。】

    【篇章有限,只能话说至此。暗寄此信给公主,只是表明一些我的立场。将来如有机会,还望有机会能与公主见面,真正地谈天论地。】

    最后一行字贴着小纸张的边沿写完,就此,再也找不到任何一个可落笔的地方。

    灵瑾读完整封信,不由吃了一惊。

    难怪那个三皇子要将信偷偷摸摸地藏在弓的机关里面,这封信如果被兽国其他人看到的话,他恐怕要惹大麻烦。

    灵瑾看向兄长,道:“哥哥……”

    “嗯。”

    寻瑜应了一声。

    他看得速度比灵瑾快,早已将信读完,此时已在思索。

    他说:“这个三皇子,恐怕不太简单。”

    灵瑾点点头。

    虽然对方没有说得很明白,但字里行间,灵瑾都感觉到一种不同寻常的意味。

    灵瑾看着信上的字眼,有些出神地问道:“不过,他说得这些……是真的吗?”

    灵瑾望着兽族三皇子所说的身世——

    他是梅花鹿与白虎的混血。

    他因为血统问题无法拥有继承权。

    他曾经受人轻视排挤。

    他受到竹依上君的激励。

    他话中所言,是想要做出变革。

    说实话,灵瑾若有若无地,能从这些话中感到共鸣。那一句“若是不喜欢眼下的不公,就亲手去改变它”,更是切中灵瑾的心事,让她想到自己的机关弓。

    这时,寻瑜手抵下颔,凝思道:“他说得自己身世这些,应当是真的。我帮母亲做事时,也看过一些兽族王室内部的机密,兽族三皇子的确是个混血。且相比较于两个白虎皇后所生的纯种兄长,兽族三皇子非常不受重视。”

    寻瑜停顿片刻,又说:“不过从我以前的印象来说,这个人在兽国并不太有存在感。兽族官员对他的印象,多半是性情温和、逆来顺受,且才智平庸,只想当个闲散皇子,并无大志。

    “可看这封信,似乎事实并非如此……难不成,是长期以来都在自避锋芒吗?”

    寻瑜缓缓分析着。

    可他一侧首,想去看灵瑾的反应,却见妹妹专注地盯着那封信,目光一动不动,似乎完全被信中内容所吸引。

    莫名地,寻瑜心中又生出一种不高兴来。

    他板着脸,抬起手,面无表情地一把掐住了妹妹的脸。

    “唔……?”

    灵瑾忽然被兄长掐脸,茫然地从信中回过神,一双无措的眼睛望向寻瑜,问:“哥哥,怎么了?你干嘛忽然掐我?”

    “……哼。”

    寻瑜莫名其妙地别扭起来。

    他硬邦邦地说:“一个来路不明之人的信而已,都不知道有几分真心,何必看得这么认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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