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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品够格,拿一堆勋章——他仍然发射了那枚炮弹,然后丢掉了一切掉头狂奔。

    梅生在对射中终于是没赢了有半履带掩护并且是静止射击的小杰登,一个连发从他腿上带走了大块的血肉,他又踉跄了两步,把万里扑倒。

    小杰登没再做追射,他直接把枪扔了,奔向布雷登,因为他看着那个手榴弹已经飞临布雷登头顶。

    小杰登:“布雷登!跑!”

    因为在极限距离上,万里扔出了一个空爆,奔跑中的布雷登猛一踉跄,冬衣也遮不住他背上渗出的几块血迹,然后他越跑越慢。

    第二发标识弹落地:红色烟雾。

    小杰登:“跑!快跑!”

    从他的位置看不出布雷登已经受伤,布雷登艰难地奔跑,虽然跑不快,可他们的航空指示任务已经完成了。 他本来是不用死的。

    九一

    白色的硝烟和黑色的爆炸中,没有比橙色和红色更醒目的。“海盗”进入攻击航道。

    海盗:

    “伊索用蜡烛的光装满房子——”

    “现在我们用爆炸填满山谷——”

    “呼啊!”

    他们掠进战场。

    九二

    因为看穿了对方要做什么,所以千里知道对方往下要怎么做。

    千里:“……第七穿插连!把友军堵回去!”

    余从戎看了眼简直是漫着山谷冲来的友军:“怎么堵回去?这架势炮弹也炸不回去啊!”

    千里索性对友军头上扫射,可按千计数的杀红了眼的人,炮弹炸过去都不带躲的,置若罔闻。

    雷公:“千里啊。”

    千里:“啊?”

    雷公:“这个门出得太远了,别把我扔这。”

    千里还在做徒劳的拦截:“啥?”

    雷公:“听不懂算了。”

    于是雷公冲向离自己最近的红色标识弹,把十几公斤重的炮弹夹在腋下,然后他冲向那枚橙弹。

    七连短暂地哑了:发烟剂在弹体里高温高速高效地燃烧,所以雷公形同夹着十几公斤的烧红的铸铁,这致命却还不是最致命的——发烟剂对人类呼吸道就是烧炙加腐蚀的剧毒,所以雷公现在在承受从表皮到呼吸道的炮烙。

    恶言恶脸的老头现在已经挟起了橙弹,痛苦让他有了超常的速度,橙红的烟雾中挟带着一个恶形恶状的身影,也夹杂着他痛苦的嚎叫和咆哮。他冲向美军的装甲车队时腋下已经开始有了燃烧的明火——就像,用烙铁点燃纸巾。

    雷公:“伍千里你给我带好了七连!好歹把剩下的带回去——这他妈就是炮烙啊!”他很快就语无伦次,就剩下几近放纵的惨叫,然后声音很快就喑哑了,因为声带已经焦糊了。老头本来就不漂亮,现在像只七窍流血从煤渣里拱出来的活鬼,这只活鬼以屁股着了火的速度冲向几乎和追击部队混为一体的美军。

    正被万里搀扶的梅生挣脱了万里的搀扶,但雷公因痛苦而爆发的速度让他抓了个空。

    梅生:“拉住他!拉住他!”

    千里:“不!掩护他!掩护他!”

    他作出了正确的选择,这人已经救不回来了,别让他被击倒在冲刺的半途才是真正珍惜其生命和痛苦。七连疯狂地开火,像是忘了弹药也吃紧这回事。

    布雷登狂奔,虽然越来越慢,但就他现在的状态是狂奔,然后他看清了目光发直的小杰登,小杰登见了鬼的神情让布雷登也因此回头——

    身后疾奔而来的人肉烽火台让他心跳都漏掉了好几拍。那座烽火台已经说不出成形的语句了,只是嘶吼,不是人类的声音,只是任由文火大面积炙烧肌肉和化学烟雾烧烂心肺。布雷登刚才以人类的勇敢极限完成了他的部分,而雷公则是超越人类的承受极限征服了布雷登完成的部分。

    布雷登:“我的上帝……”他已经看到了飞掠直下的“海盗”机群首机:“……给我明天。”

    海盗的引导机为了精确,是在俯冲轰炸,用的是机翼下的成排火箭弹,火箭弹除了杀伤之外也有着色,也是红色和橙色。

    于是暴雨般的火箭弹以布雷登和雷公为中心尖啸而来,尖啸的声音连成让人心跳加速的一整片。然后橙色红色,橙色红色,在地面的橙红标识周围绽放一朵朵艳丽的小型蘑菇云。

    第一批炸点就把布雷登和雷公都湮没了。

    千里:“卧倒!分散!隐蔽!”

    他几乎是胡乱在下着命令,被扩张的爆尘吞噬的同时,他很开心地看到不仅是七连,追击的九兵团都在就地卧倒和隐蔽:毕竟这种规模的航空炸弹,出于本能也会那么做了。

    第二批,第三批,第四批……海盗机群相继进入轰炸航道,投下他们型号各异的炸弹。美军确实在用爆炸填充整个山谷。

    钢珠弹用成千上万的钢珠划着白色的烟迹,在地面和天空之间盛放巨大的雏菊;高爆炸弹在雏菊丛中造就火色的艳红牡丹;子母弹是无数个在半空被释放,然后尖笑着扎向地面的小魔鬼;凝固汽油弹把刚制造出的花园变成从冰雪中腾飞的火山。

    九三

    小杰登把自己抵死在半履带车的死角里,而车外是火山爆发般的山崩地裂,他如果不抓着什么都能被从车里摔飞出去——而车现在是停着的。

    小杰登:“布雷登!布雷登!……天哪!布雷登!”

    他身边,被震落的无线电通信里乱成一片:

    “海盗,你在攻击友军。重复,我们是他妈的友军!”

    “我们像做爱一样认真瞄准你们给出的标识!”

    “橙色和红色?!”

    “橙色和红色!”

    “我们失败了。车队撤回机场。”

    “我们撤不回机场!开着坦克我们也撤不回机场!我们挨炸了!听好,我们被我们自己炸成了一坨屎!”

    “……车队撤向古土里。”

    当确定误炸时,海盗终于没有扔完他们至少十个批次的炸弹,而是充满失败情绪地在战场上空徘徊。小杰登将头探出弹痕累累也焦痕累累的装甲,目之所及的战场已经焦糊了:二十世纪五十年代可没什么精确打击,它就是铺天盖地地按公里算的猛糊过来。九兵团不是没遭受打击,但雷公把标识弹搬得离美军更近,现在两军之间几被炸成一片真空,而车队挨炸实际上更多。

    而小杰登立刻看见了布雷登的尸体:一眼就看得出来,真正给他致命重创的是己方的炸弹。

    小杰登扑过去,沉默地施以急救,直至确定这个人早已完了。

    随着硝烟渐散,他看见不远处的几个人:七连,千里和梅生几个同样想救回雷公,雷公现在看上去比布雷登惨得多,根本是焦糊的,所以他们现在像小杰登一样悲伤。硝烟散到双方可见,第一反应是举枪。但小杰登没摸到枪,他之前扔掉了自己的枪,所以他对着至少两个枪口。

    小杰登撕开自己的衣服,点点。不是置气,他是真的轻生了。

    两边呆呆地对视着,可能是因为相同的悲伤,也可能是因为之前的善缘。梅生并没说什么,七连始终没有开枪,但他们警戒着。

    千里他们背着雷公无声地没入了硝烟。

    小杰登愣了一会,百感交集,但他一时无法征服他的仇恨。

    扑回车上,抓起了无线电:“杀死那支中国军队!杀死那支混进我们中间的中国军队!”

    九四

    平河背着雷公,千里背着梅生。

    第七穿插连,伤亡惨重,心力交瘁,奔行于完全陌生的异国森林。

    画外是飞机低空掠过的呼啸声。

    余从戎:“穿插连真没白叫。我们又被追得和大部队失联了。”

    九五

    雷公坐在七连的指战员和骨干中间,他终于不再冒烟了,但是焦糊的。千里跪在他身边,把自己的肩膀当作支撑老头上半身的支架,两个人做一个“X”形,而梅生帮老头脱下衣服时,上百颗钢珠掉在地上,这仅是没穿透的,算上他躯体里的肯定是个更惊人的数目。但雷公之死在抱着发烟弹冲锋时就已注定,与这些钢珠无关。

    很长一段时间,人们听着雷公喘气的声音,其实很粗重,但他们小心翼翼地寻找,因为总觉得随时会丢了。没人敢说话。

    雷公敢说话:“千里,我问你,打这么些年仗,有没有这种人,明明死了,可你就觉得他们活着。不是活在心中的这类文化词,是你真觉得他们还跟你一块吃饭睡觉,吹牛打呼,真活着。”

    千里很认真地想了想:“有时有。”

    雷公:“多吗?”

    千里仍然很认真地想了想:“不多。”

    雷公:“那就好。我很多。从说‘中国人民站起来了’那会,就比多还多。第七穿插连,第17个兵,第七穿插连677个兵,第七穿插连前边的还没算,你说我这眼里头有多少人?”

    千里:“第七穿插连第17个兵不是好当的。”

    雷公不置可否:“所以别当回事。不是我不想活了,是我太想他们了,明白?”

    千里:“当然,明白。”

    雷公:“现在,实话说,炮排的娃娃还剩几个了?”

    千里:“两个。”

    雷公其实是连眼睛都快熏瞎了,但他看见万里:那家伙站得离这十几米远,学着余从戎把手榴弹左一个右一个地往身上挂,同时不转睛地瞪着雷公——这景象让雷公眼里放了点光,居然生了点希冀。

    雷公:“还有一个,那是谁?四牛?大嘎?还是小耕?”

    千里:“连你在内,两个。”

    雷公:“现在我真不想活了。让我看看你。”

    千里扶住雷公肩膀,他的表情很平静,对着雷公的一脸悲伤,然后雷公一耳光抽在千里脸上。千里仍然很平静,很平静的一种崩溃。

    千里:“太轻了。真的,你打重点。”

    雷公叹了口气,真是尽在不言中:“就这么重啦。你我就一巴掌的怨气,剩下的就都是好。”

    千里:“我说实话,新兵时把屎拉你鞋里——嗯,那不是崔猛,是我干的,小崔也没了。老兵时拿复装弹偷换你刚缴获的子弹——对,那不是百里,还是我干的。百里也没啦。我打当连长就跟你倚小卖小,防的就是你倚老卖老。”

    雷公惊讶地直眯眼睛,过了会:“算啦算啦,我下去揍你哥去。给我说句开心的,送送我。”

    千里瞪着雷公正在眼皮底下消逝的生机:“你照顾了很多人的活,还想照顾到他们的死,所以每次打完仗,你总挨家挨户去送骨灰坛子。我知道你特难受那个。这回不用难受了,这回我送你。我会接过来,把你的难受接过来。”

    雷公想了想,脸上绽放一个堪称灿烂的笑容:“这可真好。但是别难受,无非人来人走——现在,炮排集合。”

    炮排集合……连梅生都愣了一忽儿,醒过味儿来的余从戎和平河把万里挟过来,万里愣了一会,选择像哥哥一样把脸递过去。

    万里:“你打我可得重点。”

    雷公:“……我干吗打你?”

    万里:“嗯,反正都是我的错。”这不是气话,他从明白他的投弹是以他人生命为铺垫时就这么觉着。

    雷公:“叫你过来就是想说,小万里,没见过比你更没边的小孩,可你真没做错。你要是错了,这里所有的人就全得像我一样糊巴了。干得漂亮,万里,小混球,干得不错。”

    万里愣着,一个人被否定太久了,会不相信赞扬,而现在这种赞扬,让他觉得歉疚和悲伤,而他又那么要面子,不愿意表露歉疚和悲伤。

    雷公:“还有是我要跟你道个歉啊。这事是从我这闹起来的,小万里,你可能是个二杆子兵,可你不是一门炮,真不是一门炮。”

    他瞬间触及了万里心里最大的悲伤,还是万里一直鲠在心里却无法表述出来的,让万里都蒙了。

    雷公:“这仗打完了你也许就是个战斗英雄。可还得是小万里,孩子,胡闹、蹦跶、二乎,因为,看着烦,可没啥比那个更好。”他瞪着千里和梅生,居然又出来了平日的凶狠,因为他要一个保证:“别把他当炮。”

    梅生立正,肃立:“伍万里同志是第七穿插连第677个兵,是我们最小的小兄弟,他不是一门炮。”

    说完了他仍肃立,强拧着脖子以免让眼泪溢出来。

    一片肃静,因为雷公死了。

    三十几个呼吸此起彼伏:死的是雷公,不是别人。

    沉默了很久,没人说话。

    千里:“……他其实很爱热闹,贼爱扎堆。”他哭也似的强笑了笑:“他说别把他扔这。想办法,带他回国。”

    梅生:“火化……这是我们都不知道是哪的敌后,明火是找死。”

    千里:“必须完成。”

    万里已经去完成了,拿了把刺刀,找了处他觉得还不错的树下,开始凿土,跪着,刺刀高举过顶,然后猛一下凿下比指甲盖大不了多少的那么一小块冻土,这是个让人绝望的进度,但是余从戎加入,平河加入,七连所有幸存的人加入。

    梅生:“……也是个办法。得留个记号。”

    他过去,清掉一块树皮,然后在上边刻出一个五星。很不满意地左右打量——强迫症的人在这时候总有点强迫症——而且,那不够醒目。

    千里没梅生那毛病,过来,在自己掌心上划了一刀,然后一把血抹在五星上。现在醒目多了。

    梅生“什么烂主意”这种表情地睨千里一眼,但这不妨碍他给自己也来了一刀,然后让那一小块更加殷红。

    梅生想起来,从自己行囊里掏出那份C级口粮,因为不够分,干脆就没分,现在他端端正正把口粮放在已经初见雏形的冻土坑里,然后回头,迎接千里“你这主意更烂”的眼神。

    梅生:“你说的,反正不够分的。他得上路啊,他出远门。”

    十几件临时凑合出来的工具此起彼伏,没有更多是因为那方寸之地容不下更多的人。

    雷公安详地倚在树上,看着七连为他收拾临时的休憩之地。

    间或地有人出来,对冻土做那样的操作让他们连划一刀都省了,因为手都烂了,于是他们把血抹在那片殷红之上。

    于是殷红愈发殷红。

    九六

    天空有几颗星星很规整地闪烁,那是美军往战区空投物资的夜航灯。

    千里和万里坐在林边看着,没这个意识也懒得意识,剧战和巨大的悲伤之后人基本上就是真空。

    万里:“哥,我可能快死了。你不用带我回家。”

    千里没转头,睨着弟弟,看着万里在那幼稚又老成地述说愁事。

    万里:“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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