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藤蔓, 早在去年大暴雨过后，就长满了城市和乡村的每一个角落。几乎只要是无人居住和打理的建筑物下，都能找到它沿墙壁疯长的身影, 夏季之后整个城市都会笼罩在生机又寂寥的绿意中。

    杨奕钦和封霖第一次见到这东西的时候，还因为它们的生长能力过于旺盛, 专门摘了一丛样本拿给梁博士。

    后来梁博士只说这藤蔓的生长速度的确快，但目前看不出有其他奇怪的地方，末世里发生变化的动植物数不胜数, 比起那些威胁到人类生命安全的变异动物, 这样只是长得快一点的藤蔓似乎没有什么其他危害。

    因此, 在实验资源有限的情况下，他们当然优先研究丧尸病毒和人类变异。

    四人走到了墙角的藤蔓旁。

    杨父解释说：“一般只要有人居住的地方, 就不太容易长出这种藤蔓，但是咱们给经常前院的菜地浇水施肥, 连着这边墙根的土壤都变得肥沃了起来，所以偶尔也会冒出来一两株——我反正一看到就会把它连根拔起。”

    杨奕钦疑惑：“所以导致建筑物倒塌的原因，也是因为藤蔓的生长？”

    仔细想想, 荒凉破旧的危房确实会长满野草, 一点风吹草动都有坍塌的风险。但造成坍塌的最大原因, 是建筑物本身历经多年风吹雨打日晒雨淋，内外早就风化和腐朽, 野草只不过是无人打理的象征罢了。

    现在说藤蔓导致建筑物坍塌，属实有些本末倒置了。

    杨父却点头说：“我认为是的。”

    一旁的杨母惊讶地问：“可你怎么会知道？”

    “偶尔看到了几栋塌了的小屋。来, 你们跟我来——”杨父招呼他们三人，一起从楼梯登上了楼顶, 指向村尾一间闲置的农院, “末世爆发一段时间后, 我和村长取得了联系，我们冒险去清理村子里的丧尸。”

    “那时候已经下过第二次暴雨了，我们发现村子里到处都有藤蔓生长的痕迹，但是当时想办法清理丧尸、堵住村口就已经令大家分身乏术了，所以我们也就没有太在意这些藤蔓。结果等大家好不容易把路口堵上，又把丧尸清理得七七八八，正要挨家挨户检查哪里有漏网之鱼时，那栋农户的主卧墙就被里面藏着的丧尸推到了。”

    听到这里，杨母马上露出了担心的表情：“那你怎么没跟我说呢？”

    房子忽然间倒塌，还从里面跑出来一只丧尸……那可不是开玩笑的事。要是当时有人就站在房檐下，或者正好就在丧尸冲出来的位置，肯定要出意外。

    杨父笑着揽住了她的肩膀：“我是怕你担心。”

    “那也不能不说啊。”杨母眉间的皱纹都深了几分，絮絮念道，“那你要是跟我说了，就算你们嫌弃我体力不行，跟你们一起拖你们后腿，我至少也能经常提醒你们。你看看你多马虎，以前就喜欢忘这忘那的，现在也不知道小心谨慎，你以为自己还是二十多岁的小伙子吗……”

    听到杨母包含担忧的念叨，杨父连连保证以后绝不会再瞒着她，这才让她眉间的沟壑舒展了一些。

    杨奕钦等他们交谈结束，这才继续说：“可是咱们村子里许多房子都有些年代了，说不定只是因为房龄太长，又突遇两次暴雨侵袭，所以才导致房子坍塌呢？爸是有什么发现，证实建筑倒塌和藤蔓有关？”

    “与其说证据，其实是我们自己排除法得出来的结论。”杨父缓缓解释说，“村子里虽然老房多，但特别危险的房子，村长都会去劝说那家人加固房子，甚至会鼓动村里的村民一起帮忙修房补房。那个倒塌的主屋，我们上半年才加固过，不会因为一两场暴雨就倒塌。”

    “村长很担心这件事，怕咱们村的自建房都出现这种问题，我们到处检查到底是哪里出现了问题，排除了一切可能的原因之后，就只剩藤蔓的存在了。我们发现，这间屋子外面的藤蔓长得最茂盛，然后我们就找了几面墙来做比较——果然，藤蔓长得越是旺盛，墙壁就越容易被我踹动。”

    杨母若有所思：“怪不得你们后来又组织村民拔草、拔藤蔓……”

    “是啊，虽然只是我们的猜测，但是为了大家的安全着想，肯定要第一时间排除所有危险的可能性。”杨父笑说，“而且拔下来的草和藤蔓，还能掺一掺麦糠给猪羊做饲料，反正不亏。”

    村子步上正轨之后，村民们都很勤劳。

    不仅积极参与村子防御墙的建设，也会每天都处理村子里的各种杂物，保证村里的荒屋也能用来住人和存放东西——这是因为他们相信，日后自己远在他乡的亲朋好友迟早会回来。

    这也是为什么，后来村子再没有坍塌事件发生的原因。

    封霖回忆了一番北市所见的建筑物，说：“北市的城区和乡郊也到处生长着这种藤蔓，但是暂时还没有见过坍塌的情况，除了之前被象群拱塌的建筑。”

    杨奕钦也说：“去过新中市无数趟，我们也没有见到建筑物坍塌。”

    封霖赞同地点头。

    杨母不解：“那为什么咱们村的就倒了，还倒的那么早？”

    “这就要说到钦钦提过的房屋老化问题了。”杨父无奈地说，“我们是修补过老房的房顶和墙壁，但肯定也比不上新建的建筑。而且咱们村子的墙体没有那么多钢筋，老房子甚至没有混凝土全是红砖和青砖，肯定属于更容易被藤蔓影响的建筑。”

    “我爸说的有道理。”杨奕钦继续说，“邻市也是因为发生了震级较低的地震，才会导致市中心到处都是断壁残垣，藤蔓或许会对建筑物产生影响，但影响的过程潜移默化。”

    封霖接着说：“一旦有外力干扰，就会加快这个过程。”

    “既然都猜到原因了，你们还是赶快告诉石同志和韩同志。”杨母忧心催促说，“不知道咱们国家其他地方情况怎么样，希望大家都能安然无事，自从丧尸出现开始，各种怪事就接二连三的出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别担心。”杨父安慰她，“咱们总会有解决的办法。”

    杨母依偎着他，默然不语。

    杨奕钦今再度掏出对讲设备，第三次联系了韩文亮，将藤蔓的事告诉对方，并提醒对方尽快联系北市基地的梁博士。梁博士早在去年就研究过藤蔓，现在手中应该也留存了当时的一些资料，有了研究方向之后，想必能够尽早得出结论。

    韩文亮得到消息，刚一挂断通讯，就立刻去找石英茗。

    杨父叮嘱了他们几声，便急匆匆拿着对讲机、带着狼青犬去找村长了。

    虽然发生了太多令人担忧的事，杨母还是转头笑着问说：“你们两个人今天忙了一天，一时半会儿都没有休息过，晚上想吃什么饭？”

    “妈和爸都没吃吗？时间已经很晚了。”

    “你和小封去给韩同志带路，结果一去就是好长时间都没回家，眼看着天都黑了也没看见直升机的影子，我和你爸怎么可能安心吃饭。”

    “让您担心了。”杨奕钦有些不好意思，“确实是事出紧急。”

    封霖的语气也充满歉意：“我们以后尽量会避免超过预定时间回家。就算回家时间延迟，我也会保护好钦钦，我们绝对不会出事。”

    “没事。”杨母眼角细纹都盈着笑意，“你们没事就好，而且如果不是你们两个人，咱们肯定发现不了这么多潜在的危险。今天下午整理粮食的时候，村长还夸你们是咱们村子的英雄呢。”

    杨奕钦摇头失笑：“这个名头我们可承受不起，全村都是英雄。”

    封霖面无表情：“钦钦说得对。”

    “小封，你这样可不行。”杨母嗔笑，“不能什么都觉得钦钦对，不然不就被他吃的死死的了？”

    封霖眼神渐软：“没什么不好的。”

    “哎……”杨母故意笑着叹了一口气，“算了，咱们还是先吃饭，等钦钦爸回来，晚上说不定还要‘加班’呢。”

    毕竟距离这里几十公里外的马路上，可是有一大批丧尸正在茫无目的地游荡，还有一小部分“前锋”正在过来的路上，随时都有袭击村子的可能性。

    他们必须要抓紧时间，思考解决的对策。

    直到两个小时候，杨父才带着村长回家。

    杨母先招待他们坐下，然后说：“钦钦他爸，我们专门给你留了饭，你们一会儿边吃边说。”

    “好。”杨父点了点头，“谢谢。”

    村长坐在主屋客厅的沙发上，杨奕钦给他倒了一杯暖壶里的温水。

    “你们一路上遇到的事，建国都跟我说了，我们也联系过刘稳和张卫华。”村长的神情严肃，“咱们先把事情分个轻重缓急，一条一条地解决，眼下最重要的肯定是丧尸群的事。”

    杨奕钦问：“村长有什么想法吗？”

    “谈不上想法。”村长摇了摇头，“按照距离来看，那批丧尸这两天大概到不了咱们这儿，就怕出现你说的那种奇形怪状的进化丧尸，又用特殊的方法一路跑到咱们村子……反正为了避免出现这种情况，咱们必须加大夜巡的力度，至少不能像今天这样，你们从外来回来才发现有丧尸在袭击铁网墙。”

    杨父继续说：“我们跟你张伯沟通后，谈好了要让咱们和后村的人去帮助前村夜巡。”

    “丧尸潮肯定会先袭击前村。”杨奕钦沉思道，“不过它们从东边过来，要想接近咱们三村安全区，就必须通过跨过小河、连通国道的石桥。或许……我们可以把桥堵起来？”

    闻言，杨父和村长若有所思。

    封霖神情冷静：“如果要堵桥，其他几条小桥也不能放过。”

    他们三个村子东边临河，所以才有了那条南北向的河沿马路。

    河宽约十米，经常有村民去河边钓鱼玩，春夏季节河流中的稍有些湍急。在南北长几公里的范围内，除了连通国道的石桥之外，其他都是年代已久的拱桥，基本只容人或自行车通过，无法承受汽车的重量。

    把桥两侧封堵，就能阻挡丧尸继续向北方的脚步。那些没有智商的丧尸可能会摔入河中，现在正值春天，河里的水流足以将它们冲走。

    如此一来，就能给三村安全区再上一层保障。

    “我觉得这个办法可行。”村长缓缓说道，“要说有什么弊端——一个是将路堵死，有可能拦住来往幸存者的脚步；一个就是在安全范围外实施封堵工作，必须要相当厉害的人才能做。”

    “我觉得问题不大。”封霖神色淡淡，“按照丧尸的密集程度，南边大概率不会被幸存者过来，因为从那个方向过来的人，必须要冲破一路上丧尸的围堵。至于封堵石桥，我可以驾驶直升机朝下投放材料，下方留几个人开推土车帮忙就行。”

    障碍物不是墙壁，不需要井然有序，只要用高于两米的杂物填满了桥面，就能阻止丧尸的前进。

    “其实有人也没有关系。”杨奕钦接着说，“这段时间，我们肯定会天天在村子周围巡逻，如果真的有从南边过来的幸存者，就用直升机将人接过来。”

    陈村长沉思片刻，说：“好，就按照你们说的做。”

    危险正在一步步逼近，他们不敢耽误一分一秒的时间。

    次日清晨。

    东方刚刚亮起一丁点鱼肚白，大部分天幕仍旧是深沉的墨蓝色，公鸡都还没有每日例行打鸣，村长和杨父就去敲响了每一户村民的大门。

    村民都有早醒的习惯，许多人已经睁开了眼睛，听到敲门和呼喊声便连忙起来开门。两人一一告诉他们，村子又面临了新的危机，请大家尽快吃完早饭后，六点半到庙口集合开会。

    同样的情况也出现在了前村和后村。

    六点半，天色稍微亮了一些，但仍旧有些灰蒙蒙的色调，仰头还能看到一轮淡白色的月牙。

    除了恰好轮到巡视村子的村民，三个村子的一百多位幸存者全都聚集在了这里。

    表姨牵着大鹅，接连问说：“村长，这么着急忙慌地把大家伙儿都叫来，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是实验室的科学家们的研究有进展了吗？还是那些丧尸又有了新的变化？”

    她担忧焦虑的情绪影响了大鹅，大鹅煽动着洁白的翅膀，嘎嘎叫个不停。

    其他村民也七嘴八舌地问了起来。

    “大家先安静一下。”村长做了个制止的动作，“先听小杨和小封说。”

    众人更加急切了。

    杨奕钦安抚了大家的情绪，然后才简短地将自己和封霖昨晚的见闻，一一详细叙述了一遍。

    随后，封霖忽视了众人听到消息后的惊恐不安，接着说：“所以，我们今天必须把石桥堵住，希望大家能像之前建铁网墙的时候一样，尽快完成这件事。”

    村长继续说：“我知道，大家刚刚辛辛苦苦地建完墙，昨天又领了粮仓的粮食，都以为生活正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咱们能稍微轻松几天。但是只要丧尸一天没从这个世界上消失，我们就一天不能放松警惕，任何困难和危险都有可能发生，我们要做的就是一次次发现困难，然后再想办法解决困难。”

    他话音一落，现场一片静默。

    过了片刻，表姨才拉住安静了的大鹅，笑说：“村长，你这是把咱们当孩子哄呢？都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大家伙儿怎么可能没点韧劲？反正只要你们发现了什么危险，都别瞒着我们，有什么需要我们做的也尽管说，我们肯定不会有怨言的。”

    “就是就是，也不是只有你们日夜担心，大家都愿意保护好咱们的三村安全区。”

    “哈哈哈，我还想保护全人类呢！”

    “……”

    人声鼎沸之下，村子眼眶微微发红。

    就这样，封霖作为堵桥行动的主要负责人，挑选了配合他行动的幸存者。

    他们有人将村子里不用的柜子、床板、巨石……等物件一一整理出来；有人负责和水泥砂浆，用来浇灌固定桥两端的障碍物。然后由封霖驾驶直升机，吊着拿着乱七八糟的障碍物，一点一点封堵跨河石桥的两端。

    杨奕钦开车在下方接应，一面指挥村民整理落下来的障碍物，一面击杀靠近他们的丧尸。

    他始终保护着行动者的安全。

    为了保证危机解除后，他们还能畅通无阻的穿过石桥，最终封堵的方案还是决定在石桥两头建了门。这样一来，就能节省日后拆除的时间，尽量平衡现在和以后可能发生的各种问题。

    这一次的行动是在安全范围以外，因此几乎所有四十岁以上的村民都在村子里忙碌，主要负责后勤方面的工作。只有杨奕钦、杨根波这样的健壮年轻人，以及杨父和张伯这样有功夫在身的中年人，才会在石桥前后忙于封堵的工作。

    在众人的齐心协力之下，石桥很快就堵住了一大半，只是装门稍微有点复杂，所以下午仍然需要忙碌。等他们安装好了大石桥的铁门，就可以去堵那三座老旧狭窄的石拱桥，目测能够全部赶在天黑之前完成。

    晌午时分，杨奕钦和封霖等人回到安全的村子里。

    杨母和表姨早就做好了大锅饭，整了足量的馒头和花卷，只等众人享用。

    他们没有可以换班的人员，一天的累活重活都只能是这寥寥数人来做，为了避免出现过度劳累而昏厥的情况，午饭和休息必不可少。因此，众人快速吃完了今天的午饭，然后就开始短暂的闭目养神，彼此之间连交流都很少。

    可谓是一分钟都不敢耽误。

    休息半小时后，杨奕钦等人便立刻返回了石桥两端。

    然而下午的工作却远没有上午那么轻松——因为经过一晚上和一上午的努力“竞走”，有零零星星的丧尸抵达了这附近。

    封霖驾驶直升机，远远就看到了从南边摇摇晃晃走来的丧尸群。他立刻通知下方的人：“南方一千五百米处，来了五只丧尸。”

    杨奕钦面色一凛。

    他立刻告知了其他人，让他们加快速度，尽快弄好石桥南侧的铁门。南侧堵住就可以暂时抵抗丧尸的侵扰，并争取封堵北侧的时间。

    其实按理来说只堵一头也可以，但考虑到丧尸可以彼此融合，或许能利用这个特点翻过一层障碍物，因此他们还是决定两侧全都封堵。

    如果不是考虑到日后通行的问题，他们甚至想将整个石桥都堆满了障碍物。

    南侧的门和障碍物弄好之后，杨奕钦朝封霖挥手示意。见状，封霖立刻驾驶直升机，缓缓停在了杨奕钦的面前。

    杨奕钦说：“桥南堵好了，我们先去解决那几只丧尸。”

    杨父走了过来：“嗯，你们去，这里有你张伯放哨，他正站在村口闲置公交车车顶上呢。要是遇到解决不了的问题我们就直接翻铁网墙，往村子里跑。”

    一旁的杨根波乐观道：“铁丝网好爬得很，完全不用担心上不去的问题。”

    封霖点头。

    他驾驶直升机，载着杨奕钦往南飞去。

    两人快速解决了那五只丧尸，又沿着省道往南飞了一会儿，查看那一大批丧尸目前的动向。随后，他们发现后面人山人海的丧尸群，离村子的距离更近了一些。

    按照这个趋势下去，它们大规模抵达村子附近，也就是过几天的事了。

    带着这个坏消息，两人返回石桥附近。

    杨奕钦将消息告诉了杨父等人，众人沉默了片刻，然后堵桥的速度不自觉变得更快了。没过多久，众人便累到汗流浃背，他们脱掉了各自的外套，继续热火朝天地动作。

    很快，石桥北的门也建成。

    杨奕钦拍了拍手上的灰：“完成，咱们赶紧去堵小桥。”

    众人点头。

    就当他们要开车转移目的地的时候，封霖的声音忽然从对讲机中出来：“快上车，有不明飞行物过来了。”

    不明飞行物？

    众人虽然心怀疑惑，但仍是按照封霖的提醒上了各自的车辆，好规避未知的危险，然后才抬头看向了天空。

    只见北边的高空之上，确实有两个黑点正在急速飞向了这里。那两个黑点飞得越来越近、越来越低，最终呈现在众人面前的东西，是两架帅气的武装直升机。

    杨奕钦心中闪过一个念头。

    果不其然，武装直升机上面的人似乎也看到了他们，飞到离他们几十米的位置，便有人打开了直升机的一侧门，朝他们挥了挥手。

    正是老熟人——

    钱国伟。

    作者有话要说：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