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33章 “你可要振作些。”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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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怎么了?”

    张决明许久不出声,脸色越来越难惨,周启尊瞅着直膈应。

    周启尊叹口气,竟伸手从桌面捡了串烤面筋递给张决明:“我再重申一遍。你别怪我语气太冲,目前为止,已经卷进去多条人命,你是救过我,我没忘恩负义,但该弄清楚的,我必须先弄清楚。”

    “我知道。”张决明接过面筋,手居然麻了。他将面筋怼到嘴边,一口一口慢慢啃起来,“这个......谢谢。”

    周启尊这才愣了下,低头瞅自己的手——他这手该是毛病了。

    周启尊深知,问话的时候,尤其问到关键,是最忌讳心软的。

    警局里审讯,一向是厉声到底,步步紧逼,中途泄劲给犯人倒水喝......那大多是电视剧里的桥段。

    人那两瓣儿嘴皮子不懂道理,“软硬兼施”,往往只能换来个“软硬不吃”,真不如一豁到底。

    可......或许是张决明脸色太难看了,或许是救命之恩过分伟大......反正,周启尊就是莫名其妙地心软了一下。

    一串面筋吃完,张决明从一旁抽了张纸巾擦嘴。他慢慢吸一口气进鼻腔,空气湿润,里头有烧烤的烟火味,这味道喷香温热,却叫张决明的神经格外紧绷。

    “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张决明问,“在坟山。”

    周启尊点头:“嗯,记得。当时我差点从山上摔下去,是你扶了我一把。”

    “那时候你是不是觉得身体很奇怪?很不舒服?”张决明又问。

    周启尊愣了愣,拿起老雪花。这回他没像只老酒鬼一样大灌,而是缓慢地溜了一口酒:“是。”

    周启尊是真的聪明,立马明白了张决明的意思,没等张决明再解释,他先说:“当时我被下降头了?”

    “你的肩上,被徐春萍作了祟。”张决明错开眼睛,没再看周启尊。

    他白搭一身的本事,在周启尊跟前心虚,丁点儿也不硬气:“我是担心你再被作祟,才一直注意你。”

    “是这样啊。”周启尊放下酒瓶,指腹不断摩挲着冰凉的玻璃瓶壁。

    他想起当时张决明狠狠捏了他的肩,那一下应该就是把他肩上的脏东西薅了去。

    这么解释,倒也是说得通。不过他总隐约觉得,还是有哪里不对。

    “那在山上发现遥遥的尸体,你故意装晕,是因为你知道九婴在林子里,想我赶紧出去?”

    “我不确定林子里有什么,但我察觉到当时有危险。”张决明这倒是说了句实话,“情况紧急,我说什么你都不会听,装晕是最自然的。”

    ——他装晕,比起遥遥的尸体,周启尊就不得不先顾着活的,把他带出去。

    回想到这,张决明的心肝被好一通撕扯。他现在的心情实在形容不出,俗世里那单薄直率的五味根本不够咂摸。

    张决明的头更低了,眼睛看着桌面。

    周启尊见他这样,忽然后背一痒,竟觉得有些尴尬。

    ——那天,张决明可是被他抱出林子的。

    按理说周启尊皮糙肉厚,活到这把年纪,风吹日晒,脸皮早能当鞋底子穿,没什么可害臊的。扛着抱着不过是姿势而已,但对面的人叫他别扭,他还是稀里糊涂地咳了声。

    这一声咳嗽让张决明顿了下。张决明总算抬头了:“对不起。我不是故意骗你的。”

    “......行。”周启尊将瓶子里剩下的酒全喝光了。

    周启尊又仔细想了想:“那你知道我哪得罪徐春萍了吗?”

    “照你说的,她在我肩上作祟。而九婴出现那天晚上,又是她故意引我去山头的。”周启尊的手指叩两下桌子,谨慎地问,“她这是专门算计我?叫我去给九婴当夜宵?”

    张决明心思沉了下。——周启尊这样聪明,现今搅和进来,很多事不知道还能不能瞒住,还能瞒多久。

    不提周怿只剩魂魄封在长生铃,是万万不可和周启尊再产生牵连。单是那五指凶爪,它乃大煞,不好对付。周启尊虽理智,但一身血性,如果知道真相,一定要争命。这是螳臂当车。

    在没摸清对方的真实目的之前,张决明绝对不能让周启尊再多深涉。

    能保一点,是一点。

    “我也不知道。”张决明不快不慢地说,“邪祟妖魔要害人,有时候是没有理由的。”

    周启尊咂了下舌尖。张决明这意思,是说他倒霉,走背运碰上了。

    周启尊觉得古怪,但张决明的话又没明显毛病可挑,尚且算得有理有据。毕竟对于那些个玩意他所知甚少,眼下只能先接受张决明的说法。

    “那乡下的事姑且这样,既然解释清楚了,我就先信你。”周启尊突然觉得很疲惫,这些个破事忒烦人了。

    周启尊使劲儿搓了把脸,他手掌太糙,给脸皮剌得火辣辣的:“我们得再说说江流的事。”

    “嗒。”

    一颗沉甸甸的大水珠子突然从头而降,在周启尊饱满的脑门儿上砸开了花。

    “唔......”周启尊抬头望了眼天,不满地抱怨,“居然下雨了。”

    天公不作美,他俩话还没说完,头顶来了一片黑压压的厚重阴云,雨水就这么不讲理地劈里啪啦砸下来。

    这得是一场急时骤雨,才几秒的功夫,雨珠子越来越大,越连越密。路上的行人脚步变快,有猫腰小跑的,还有将包扛起来遮脑袋的。

    烧烤的炭火灭了,客人散得很急,老板麻利地收摊子,边拾掇边喊:“大家结了账再走!结了账再走呀!”

    天要下雨,生老病死,妖魔鬼怪。周启尊觉得,这是人生最糟心的三大烂事——他一样也收拾不得,只能穷挨折腾。

    “看来我们得换个地方了。”周启尊抹掉脸上的雨水,顺手撸了把头皮。

    他头发丝硬,对自个儿下手也硬,几缕头发被他这下戗起来,刺毛撅角,咋呼成了一头刚掏完的鸟窝。

    张决明无奈地看着他,眼神一点一点地软了。

    这个人,他怎么就是这样的呢。他怎么就是这样......让张决明没法抗拒。不论是远离,还是靠近,每分每秒,哪怕是举手投足的一个小动作,周启尊都有本事,惹张决明更喜欢他。

    好在周启尊一扭头就去找老板结账了,没瞧见张决明这会儿的眼神。

    若是让他看见张决明是怎么望着自己的......那张决明刚才那一通假话连篇,九成要立不住了。

    雨水顺着侧脸往下淌,张决明用袖子将它擦掉,心说:“你可要振作些。”

    这么下去可不行,他那些龌龊不堪的肮脏心思,还是得竭力收一收,好好藏起来才稳妥。

    “张决明,你带钱了吗?”

    周启尊的声音从头顶落下来。

    张决明抬头,被雨水糊了眼睛,忍不住眨了眨眼。

    不知这人结个账闹了什么幺蛾子,张决明就见他身上挂着雨,一脸烦躁地杵在自己跟前,活像只压着暴脾气的猎豹,狼狈且英隽,仿佛下一秒就要扑上天尥蹶子了。

    周启尊指了指身后手忙脚乱收摊的老板,和张决明说:“我现金没带够,手机也没电关机了。”

    张决明:“......”

    周启尊木着面皮儿,满脸不乐意。手机没电忒倒霉,而现金本来是够用的,可他之前买了烟,还给金明宇买了巧克力。哦,提起金明宇,周启尊手里正捏着那熊孩子的鼻涕纸。

    ——刚才周启尊顶了一脑袋雨去找老板结账,一掏兜不但钱不够,还掏出了这玩意。

    先前在街边给金明宇揩鼻涕来着,当时没找到垃圾桶,后来接二连三出事,周启尊也忘了扔,居然兜了一天。

    由一团鼻涕纸联想到金明宇哭花的脸,还有那孩子在厕所尿裤/裆的模样……

    总之,脾气越长越旺,周启尊吸了挺大一口气,才忍住没在雨里骂街。

    周启尊把手里的鼻涕纸甩出去,纸团被雨水打湿,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抛物线,准确落进桌角的垃圾桶里。

    “那我去结账,你等一下。”张决明站起身,朝老板快走了过去。

    周启尊从牙缝里吸气儿,瞪着张决明挺拔精瘦的后背,还是没压住,骂了一句:“真他妈的寸。”

    。

    这场雨比想象中来得更大。这是今年第一场雨,俗话说“春雨贵如油”,但这场明显贱得像潲水,按跳楼价往下泼。

    大雨呼隆而下,才不过眨眼的功夫,天色大暗,街道已经被浇得囚首丧面。

    交通也拥堵起来,路面昏暗不通,亮眼的黄色车灯在雨中不住穿梭着。

    周启尊和张决明就像两只钻缝的野狗,被淋得浑身落汤。好容易才跑到居民区,躲进了一个阴冷黑暗的楼道里避雨。

    这一楼的感应灯绝对是更年期,闪呼来闪呼去,就是不肯好好亮堂。

    周启尊被闪得眼疼,狠狠跺了一下脚掌,跺出一鞋底子水。可惜感应灯不吃他这套,继续闪烁,乐此不疲。

    周启尊:“......”

    张决明摸黑偷瞅了周启尊一眼,手指尖飞快弹出去一道火光。这团细小的火光冲进感应灯里,然后倏得一下,感应灯大亮,那暖光老实巴交地,再不瞎扑哧了。

    周启尊:“......”

    周启尊给湿漉漉的外套脱下来,搭在楼梯扶手上,弯腰拧了两下裤腿,顺手又给贴身的衬衣脱下来。

    他打赤膊,寒雨凉风,皮肤上立马爬上一片鸡皮疙瘩。周启尊拧自己的衬衣,“哗啦”一声拧出水来:“真没想到你还有这本事。上次放火团取暖,这回连感应灯都修好了。”

    他话音刚落,头顶上就罩来了一团暖热的火焰,像轻飘飘软绵绵的云朵一样,擎在头上给他烤暖和。

    周启尊:“......”

    “没关系,你都湿透了。要是有人来了,我再给火团收回去。”张决明不自然地别开眼睛。

    周启尊大摇大摆地光着上身......他身上的肌肉线条流畅紧绷,富有力量,凭张决明那对儿怯生眼,委实不好多看。

    “你怎么了?”周启尊发觉张决明不自然,专门多瞧了瞧他。

    虽有灯火,但视线仍旧不明朗,周启尊瞎摸糊眼,只大约觉得......张决明那耳垂是有些红?是臊了?还是被火光晃的?

    啧。这小年轻怎么回事?古里古怪,竟还成日唯唯诺诺的。怎么看怎么别劲。

    “你衣服袖都能滴答水了,不脱下来弄干?”周启尊背过身,又去捡栏杆上的外套拧。

    周启尊背对着张决明,张决明看清他后腰处有一片很大的伤疤。是烧伤,这伤疤他认得。这是当年,他第一次见周启尊的时候......

    张决明赶紧将自己的指尖攥进拳头里。怪他的手指尖胆大包天,居然又痒又疼,企图去碰一碰那疤痕。

    外套有些厚,拧起来挺麻烦。

    没听见张决明在背后吭声,周启尊又随口说:“你还是弄干。我看你脸色一直很差,你不是和我一样的血肉之躯吗?”

    周启尊抖擞两下衣服,扭脸看张决明:“血肉之躯容易着凉,就这冰凉的大暴雨,感冒发烧够你吃一壶的。”

    周启尊脸上没多余的表情,他半张脸逆着火光,明灭不清。

    张决明垂下眉眼,胸口被什么柔软又尖锐的东西撞啊撞。他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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