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39章 越稚嫩,疤痕就会越深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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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警察局后身,张决明贴着墙站,一直将手机擎在耳边。

    电话里男人的声音沉甸甸的,他说:“好好活着,就可能有大好事发生。”

    张决明心头一滞,忍不住溜了片刻的神。

    八年前,他第一次见到周启尊,那男人还没有现在这般稳当,他要更为恣意,更为放肆。当时,他也和张决明说过类似的话。

    现在八年过去了,周启尊挨着人生最重的一记痛苦,被日夜反复折磨。可他豁朗明亮的本质却分毫没有变过,这个人还是一如张决明心动时的模样,如此简单地说出了这种话。

    “周启尊。”张决明在心里念了他的名字。

    “珠子?”周启尊的反问将张决明的思绪拉回来。

    珠子?张决明一听,立马紧张上。

    他早就怀疑这次的事还是和圣物有关。年前是冥令赤金,这珠子......难道是龙涎珠?

    相传龙涎珠是龙族至宝,也是五大圣物之一,属极水。龙涎晶莹剔透,无论是何道为,龙涎珠都能清清楚楚地窥视心向,造出亦真亦假的梦幻之境。

    张决明连忙切断通话,快速给周启尊发去一条消息。若真的是龙涎珠,金明宇的线索就万分重要。

    张决明肃着脸,边思考边等待周启尊的回复,没想到才过一会儿,周启尊的电话居然打了回来。

    “珠子到底是什么东西?”周启尊劈头盖脸地问他。

    张决明顿了半秒。周启尊心思透亮,从他明着靠近周启尊以来,他不得不万分小心。周启尊每句话都戳在点子上,张决明本就心虚,瞅一眼周启尊便要犯怯,过起招来,实在不容易。

    还没等张决明出声,周启尊又说:“小孩儿是不靠谱,但不是傻子。”

    周启尊:“比起大人,孩子往往更诚实,很少一次又一次说瞎话, 尤其是在他特别害怕的时候。

    “经验告诉我,我能信金明宇。”周启尊的语气格外认真。

    周启尊:“‘珠子’是你那边的东西。像年前在山头那一晚,你杀九婴用的金牌子?”

    张决明只能心服口服。他叹口气:“应该是。那珠子能制造幻境,让人实现心中所想。”

    周启尊沉默了。

    “但我还不能完全确定,需要你帮我。”张决明又说。

    “明白。我这就去见金明宇,电话先这样通着。”周启尊说。

    张决明垂下眼皮,纤长浓密的黑睫盖住了他的眼睛:“你小心些,有什么不对劲一定要叫我。”

    “放心,我要出去了,先不说了。”周启尊说完,那边就传来细簌的声响,是周启尊又将手机揣回了兜里。

    。

    警局内,周启尊专门在水池边洗了下手,这才沾着一手的凉水珠,从卫生间出去。

    依先前说好的,周启尊在大厅找到了高岩。

    见周启尊擎着两只湿漉漉的手,高岩顺手从自己兜里摸出一包卫生纸,抽一张递给周启尊:“给。”

    周启尊接过来擦手,朝高岩点了点头:“久等了。”

    “周哥,坐我车走,我们这就去看金明宇。”高岩说着,带周启尊往警局外去。

    高岩:“金明宇那孩子特殊,金梅被抓了,他没地方去,现在这个样子,他也没法上学,呆在局里肯定会更害怕,队长专门批准,让我们一个女同事先给他带回家,好照顾一段时间。”

    “金明宇以后会怎么样?他年纪还小,要送回金梅老家?”周启尊将擦手的纸巾团成球,弹进了门口的垃圾桶里,“还是送去福利院?”

    他问这话的时候,脑子里瞬间就晃过了江流的脸。

    “已经联系过金梅的二哥了,他最近会过来一趟,给金明宇接去湖南。”高岩说,说着掏出车钥匙。

    周启尊点了点头,没再多说什么。好在,金明宇还有家人。只是,无论如何,伤口留下了。稚嫩的皮肤最怕受伤,越稚嫩,疤痕就会越深。

    或许这也是那句话的意思——“?幸运的人一生都被童年治愈,不幸的人一生都在治愈童年。”

    而金明宇,就是其中一个不幸的人。

    。

    出警局的门,跟高岩上车,周启尊只不经意地打眼望了一圈,并没有看见张决明。

    也不知人藏在哪。他们开车走,张决明应该也会跟上来。

    “我跟我同事说你要过去,她告诉金明宇了。金明宇该是挺盼着你的。”高岩打方向盘,车子拐了个弯。

    周启尊皱了皱眉心,去摸兜里的巧克力:“金明宇这两天都没好好吃饭?”

    “想想他也吃不下去。”高岩叹口气,“孩子小是小,其实懂不少了。说实话,我最怕案子里有小孩,都不知道怎么办。”

    周启尊没再接话。车里安静了,能清楚地听见车轱辘滚滚的声音,车轮压到一颗小石头,“咯噔”一下,让车子微微颠簸。

    主干道有点堵,大概二十分钟左右,高岩将车子停在了女同事家楼下。

    “就这了。”高岩指了指楼上,“九楼。我同事还没结婚,和父母一起住,她父母也能照顾金明宇。”

    高岩:“今天二老都不在家,只有我同事在,我们直接上去就行,没什么讲究。”

    “好。”周启尊打开车门,下车。

    两人乘电梯,很快就到了女同事家。

    女同事的确年纪不大,看着不过二十四五,像个刚毕业的大学生,她笑着,小心地和高岩打招呼:“岩哥。”

    “嗯。”高岩点点头,向周启尊介绍,“这是晓雯。”

    “你好。”周启尊笑了下。

    “这就是周哥,早听说你了。”晓雯伸手指了下里头的卧室。她没多寒暄,直接说,“小宇刚刚睡着了,好不容易睡着的......”

    周启尊想了想,说:“我还是先进去,他要是还睡着,我就在他边上坐会儿,等他醒。”

    “行,那我和晓雯先搁外头,有事你叫我们。”高岩倒不客气,一屁股坐在了客厅沙发上。

    周启尊点了点头,扭脸望了晓雯一眼:“打扰了。”说完抬脚往卧室走。

    晓雯盯着周启尊的后背眨巴眼儿,凑到高岩跟前小声碎叨:“岩哥,这周哥和我想象的......不太一样啊。”

    “哪不一样?”

    “嗯......”晓雯很自觉地给高岩倒了杯水,声音压低,“之前听你们说过他,人厉害,退役特种兵,家里又......出过那么大的事儿,还是个悬案。”

    “上述条件捏在一起......”晓雯撇了撇嘴,“我还以为他肯定是个不太好相处的人。没想到,居然有点铁血柔肠的意思?......人长得也帅。”

    高岩翻了个白眼,喝口水:“小丫头蛋儿犯花痴,少在背后嚼舌头。”

    晓雯鼓了鼓嘴巴,没敢再多话。

    转眼卧室内,周启尊已经搁床边坐下了。

    他垂眼看着床上的小男孩。

    金明宇闭着眼睛没动,看着的确是睡着了。但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他的睫毛微微颤抖,呼吸也深浅不一。

    男孩的嘴唇有些干白,脸色也不健康,这才两天的功夫,已经瘦下一圈儿了。甚至他躺在那,周启尊都觉得他比之前更小了一号。

    周启尊表面不出声,他一粗枝大叶,罕见得长了耐心,居然就那么在床边干坐了十几分钟。

    终于,金明宇熬不住,睁眼了。一睁眼看见周启尊,金明宇的眼眶就湿了,视线花了一片。

    “呦,乐意醒了?”周启尊笑了笑,声音温柔得不像他。

    金明宇抽了下鼻子,眼泪顺着眼角,从侧面淌下来,打湿在枕头上。他憋了挺长时间,才用厚厚的哭腔说:“周叔叔,你知道我是装睡。”

    这一句话是哭出来的,周启尊心里飞快酸了一下,这一下像蜻蜓点水一般精细。

    周启尊:“嗯,就等你憋不住呢。”

    周启尊:“你装睡装得浮皮潦草,也就能骗骗你晓雯姐。”

    周启尊用大手给金明宇揩了把眼泪:“再说,你呢,一看就是个聪明孩子。明知道我要来,还能睡得着?”

    “我说的对不对?”周启尊又顺手摸了把金明宇的脑门儿。

    “周叔叔。”金明宇嗫嚅两声,突然问,“妈妈会坐牢吗?”

    周启尊看了他一会儿:“妈妈会好好的。你不需要想这些。”

    空气沉默了一阵子,金明宇要从床上坐起来,周启尊伸手拉了他一把。

    小男孩的头垂下,给周启尊一个后脑勺看。那后脑勺的头发全恹恹的,没有一根有它该有的精神头儿。

    “你是不是看出来了。”金明宇吭哧着。

    “看出来什么?”周启尊手欠,在金明宇后脑勺上捏起一撮头发搓两下,给那撮头发搓立了起来,显得很滑稽,很可爱。

    “我是个坏孩子。”金明宇小声说,边说边吸着大鼻涕。

    “这话怎么说的?”周启尊继续问。

    周启尊能感觉到。金明宇是憋着话,有话要跟他说。但面对金明宇这样的,问话不能心急。伤口太疼了,经不住风吹,要一点一点,慢慢地靠近,才好看仔细。

    “对不起周叔叔,我早就认识你了。”金明宇用衣袖蹭了下花脸,“这是我和江流哥哥的秘密之一。”

    金明宇抬起头,湿漉漉的眼睛像某种无助的小动物,他望着周启尊:“江流哥哥说过,他有一个特别尊敬的‘周哥’,踹屁股特别疼。”

    周启尊哑口无言,一时间舌头很涩。

    “他偷偷带我看过你,远远地指给我看。他还偷拍了你的照片,我也看过。所以我认识你。”金明宇越说声音越小,跟犯了大错,正认罪伏法的小懦夫一样。

    但他的眼睛,却还是一错不错地巴望周启尊:“江流哥哥跟我说过,周叔叔是好人,有什么事,都能找你帮忙。江流哥哥最喜欢你了。而我......”

    豆大的眼泪嗒往下掉,金明宇瘪下嘴角,这一句话尤为含糊不清:“江流哥哥最喜欢你,我最喜欢江流哥哥。”

    “......”周启尊短短地吁口气,好悬没哑了嗓子,“所以,我当时在街边抓到你,你就认出我了。”

    金明宇没反应,就是哭。

    周启尊凑他近了些:“你不是一颗糖能拐去大西北的傻小孩,你是顺着我的话,故意带我去你家的。”

    知道妈妈是那样的,知道周启尊是谁,知道自己会钻进厕所,会缩在又脏又窄的水槽下尿裤/裆......他还知道他最喜欢的江流哥哥躺在自家厨房里,发腐发臭。

    周启尊没忍心再看金明宇哭花的脸,他拉过金明宇的手,慢慢撸起他的袖子,用指腹搓着金明宇胳膊上被抽打过的痕迹——是金梅打的?还是杨六打的?

    这个小孩子。他......

    他聪明,他胆怯弱小,他无能为力,他连块巧克力都吃不上。老天爷给了他一根蜘蛛丝——让他见到周启尊。他终于本能地,死死薅住了这根蜘蛛丝,在地狱边缘,拼尽全力地求救。

    “你给我买巧克力吃,我就知道江流哥哥没骗我。”金明宇的哭声再一次扎进周启尊耳朵里,他说,“你能救我。”

    “我没听妈妈的话。我害了妈妈,我是坏孩子。

    “但你能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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