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44章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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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满腹心事遇上神志清醒就只有失眠的份,郑砚之失眠的次数屈指可数,一次是决定报考戏校时和父亲争执不下,一次是被肖云酒后性侵,大多数情况下只要身体有点累了,沾上枕头他就能睡过去,而今天晚上他躺在床上心情复杂地拿手机刷网页,查了生母芮君的生平,看完后就更是睡不着,只能玩玩游戏,借此分散一下注意力。郑砚之心不在焉地划着屏幕,今天在寿宴上发生的事在脑海中此起彼伏,自出生以来生活中就从未有过母亲,而今却突然闯入他的人生,令他措手不及。

    至亲这种角色,在每个人生命中都举足轻重,郑砚之年幼无母,却从未引以为憾,因为人生已然圆满而充实,虽然家境一般但父亲为人乐观知足,连带着郑砚之也养出了晴耕雨读,安遇随缘的性格,外人看来这是一个破碎的家庭,父子俩相依为命,实则小日子过得其乐融融,即使出身单亲家庭,也从未使郑砚之成为一个孤僻乖戾的人。一定要说缺憾的话,也不过是三八妇女节做了小红花只能送给老师这种小事,或是要写作文《我的母亲》,郑砚之就把父亲的事迹写上去然后改头换面一下同样交差。郑砚之很少羡慕,因为父亲已给予他足够的关爱,他不需要嘘寒问暖妥帖照顾,因为他可以料理好自己,所以也不需要母亲,更何况是这样一个为了追逐名利而将他抛弃的女人。

    可是当自己拒绝承认这份血缘,甚至出言刺伤后,郑砚之也并未感到有任何快意,反而是满心酸楚。看到生母倒在脚边时,郑砚之的手动了一下,结果还是握紧了拳头,站在那里看似无动于衷,他不想要伤害任何人,也不知道要怎么做才是对大家都好。如果没有去参加寿宴就好了,一直空着的位置就留在那里,让她终己一身都缺席,至少还岁月平常,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心潮翻涌难以平息。

    正思绪繁复时,汤锐敲了门,郑砚之坐起身打开灯,汤锐推门而入,手上还握着葡萄酒和两个高脚玻璃杯:“我也睡不着,一起喝两杯吧。”

    郑砚之虽然刷过牙了,但也想醉一点好睡觉,接过酒杯后就往里面倒了八分满,喝了一口后整张脸都皱起来:“好酸啊……”

    “这瓶是味道偏酸了点。”汤锐坐在床尾,给自己倒了小半杯,他平时睡前饮用也就喝这点量。

    郑砚之再抿了两口,适应了酸度后一口灌下,这酒似乎酒精度偏高,饮下没多久后热意便从胃部开始四散流走,便不再要第二杯了,他只想帮助睡眠,并不想在人前失态。

    “你也有心事吗?”郑砚之问,在他心目中,汤锐是个很内心成熟而强大的人,竟然也会有辗转反侧的时候。

    “嗯,有一点,这两天都没有睡好。”傅母住院,傅父牵挂傅子斓,汤锐心存内疚,心思一重便睡不着了。汤锐喝了一口酒,郑砚之说酸,他喝起来就感觉更酸了。

    听汤锐这么说,郑砚之心想难怪看汤锐好像瘦了点,但没有说出来。

    “你呢,还在想侯太太的事?”

    郑砚之点点头,沉默了好一会儿,问道:“我今天是不是做得很过分?”

    汤锐看了郑砚之一眼:“你要听实话吗?”

    郑砚之点头,他做好被汤锐批评的心理准备了。

    “我能理解你,事出突然,难以接受是情有可原的,而且如果我是你的话,可能会更厉害一点。”汤锐笑了笑,自嘲道,“所以我妈总说我不孝顺。”

    “你怎么不孝顺了?”郑砚之问道,汤锐看起来明明是一个对谁都会照顾得很周到的人。

    汤锐略有沉吟:“其实一开始我和我妈的关系还挺好的,不管我怎么闯祸,她始终都很纵容我,也一直都是她在帮我收拾残局,人说慈母多败儿,大概就是这样。”

    这个郑砚之也略知一二,汤锐在高中的时候确实是纨绔子弟加混世魔王。

    汤锐继续说:“后来我妈……怎么说呢,她反对我和一个人交往,坚决要求我们分手,母子关系从此就僵化了。”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向父母阐明自己打算和傅子翎留在美国后,那时还是个除了吃喝玩乐什么都不会干的汤锐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反对,原本以为自己强硬一点或是任性一点,家人就会遂了他的心意,但是在这件事上,他作为独子的身份并没有为他带来一贯的宠爱和放纵,反而成了他父母极力反对的重要理由。那时父亲警告将会切断一切经济供给,母亲三天两头打电话来训导,甚至都办好了探亲签证准备到美国来将他押送回去,家里还为他物色了多个条件相当的女孩等着他去相亲,一个个逼他就范的手段都准备就绪只待数箭齐发时,母亲口中的“罪魁祸首”傅子翎车祸身亡,于是一切都戛然而止,迎刃而解了。汤锐不会去责怪父母说如果当时他们放过自己和傅子翎,也许两人就不会争执不休,傅子翎更不会就这么殒命,可是当他怀着精神创伤回国,面对母亲一副谢天谢地阿弥陀佛,几乎要拍手称快的神情,汤锐愤然出走,在朋友家住了两天后,汤锐正式搬离汤宅,与母亲就此疏远。

    “那你后来和那人分手了吗?”郑砚之轻声问道,这是汤锐第一次和自己谈到他的情感经历,而他竟也很想知道结局。

    汤锐低头看着手中的酒杯,淡淡微笑:“嗯……分手了。”阴阳相隔。

    郑砚之看着汤锐,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因为此刻汤锐露出他从未见过的,难过而忧郁的神情,郑砚之也不太会安慰人,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对不起啊,提到你的伤心事,我没有想到你也会有这种很痛苦的经历……”

    “为什么不会有?”汤锐问。

    “可能是因为你看起来总是四平八稳的,有种什么事情都一切在你掌握之中的感觉吧。”

    “那是人前,人后各有各的不易。”汤锐看着郑砚之笑了笑,“原来我在你眼里这么厉害呢。”

    郑砚之看汤锐从先前的伤感中走出来一些,也跟着心宽了,他竖放起枕头,放松身体靠在上面:“可是你是怎么做到的呢,明明高中的时候你还是皮大王来的——”

    “皮大王?”汤锐还是第一次听人这么描述自己。

    郑砚之幸灾乐祸地笑,他开始犯困,声音又缓又轻:“这不是教导主任给你起的吗?那次好像是你被她抓到和同学打架吧,我当时正好经过,就听到教导主任这么说你的。”

    汤锐回想起他的学生时代,那时的他是个如假包换的问题儿,怎么调皮捣蛋怎么来,到后面逃课打架都是家常便饭,通报批评都不算事。他记得有一天午后阳光充足却要考试,他便趴在课桌上睡懒觉,等铃响后一脸无所谓地交了白卷,还觉得自己挺帅,现在想来真是可笑,可年少轻狂的日子过得再肤浅,也令人怀念。汤锐就这么一边回忆着,一边说着高中时候的趣事,讲到校运动会打篮球赛时他转头一看,郑砚之已经闭上眼睛听得睡了过去。汤锐饮完杯中剩余的葡萄酒,走到床头横放下枕头让郑砚之躺下睡好。

    郑砚之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又阖上,顺着汤锐的动作躺进被窝里,嘴上咕哝:“三分球,进了……耶……”

    汤锐听得笑了起来,轻声说道:“睡吧睡吧,别耶了。”

    郑砚之没再出声,他睡熟了,嘴唇还微微张开,汤锐原本只是看了一眼,却望着那嘴唇不由出神,郑砚之的嘴角还有点酒渍,嫣红色的一抹让人移不开眼,汤锐看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关上了台灯然后退出了客房。等回到自己床上时,汤锐长长呼出一口气,可那抹酒渍却仿佛还在眼前,挥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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