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时光倒流到2007年的情人节，汤锐一定会按捺住自己，为傅子翎关上床头灯，然后合上门轻轻离开。这样两人便可以继续过简单平和的日子，而不是断送傅子翎一生。

    汤锐高中毕业后留学美国，那时候的他还是个膏粱纨袴，刚到美国便买房购车，游山玩水。等把好玩的都几乎玩遍了，又过上了白天睡觉，晚上泡吧的生活。女朋友三天两头地换，还招过□□妹，给人出了往返机票钱，又带去奢侈品店买了两个包，然后酒店开｀房大战三百回合。那时晏冰在另一个校区读医科，他比汤锐早几年来美国，有时候受两家父母所托过来看看汤锐，见他日夜颠倒就直接大嘴巴把他抽醒。有一次抽得狠了，汤锐就在门口贴了一张条子，晏冰与狗不得入内。

    公寓住了一个多月后脏乱不堪，汤锐也不是会收拾打扫的人，便打电话给保洁公司，可来的不是中年妇女，而是个年龄和他差不多大的男孩。

    男孩五官俊美，还有几分书卷气，汤锐初见他时在心里暗暗感叹，这年头连清洁工都长那么漂亮，而这话他还真忍不住说出来了。男孩拖地时，汤锐躺在刚刚清洗过的布艺沙发上打着游戏机，有一搭没一搭地问男孩话，才知道男孩也是留学生，为了赚取生活费才来打工。汤锐看男孩一头薄汗，笑说你长这么好看，交个有钱的女朋友应该很容易吧。

    闻言，男孩抬头看了汤锐一眼，直到收拾完整间屋子后都没再说一句话。汤锐自觉失言，有些不好意思，结账的时候给男孩两张纸币。男孩累得满头大汗，摆摆手说一张就够了，汤锐又硬塞给他。两天后汤锐去邮箱取信，发现里面躺着一张百元美钞，汤锐愣了一下，眼前闪过那男孩的面容。

    九月开学报到，汤锐又在学校餐厅遇见了那男孩。男孩独自一人坐在角落里，正在剥猕猴桃。汤锐丢下一群狐朋狗友，端着一盘意面过去坐在男孩对面，笑眯眯地打招呼，真巧啊，又见面了，你也是这学校的？你什么专业啊？男孩淡淡回了，读法律。汤锐赞叹，这专业可难申请了，你是不是读书成绩特别好啊？男孩依旧淡淡的，说还好。

    男孩的一双手修长白净，汤锐看着他剥桃的动作都觉得是一种享受，可男孩的塑料饭盒里就只有两个猕猴桃。

    汤锐很惊讶，你午饭就吃这个？

    男孩抿了抿嘴唇，我不是很饿。

    汤锐看看他，起身又去拿了一份餐具，把自己的面分了一半。男孩推辞，汤锐笑说你这人怎么就这么记仇呢？我上次说错话了是我不好，你看在我本身也没什么恶意的份上，大人不记小人过好吗？要不你就把面条端走，再塞我邮箱里去？

    男孩倏地脸红了，轻声说了句谢谢，低头吃了一会儿面，又想起什么来，把自己剩余的另一个猕猴桃拿给汤锐。

    我不吃，汤锐耍赖地笑笑，除非你给我剥。

    男孩说好，然后擦擦手认真地剥起了猕猴桃。

    汤锐说，我叫汤锐，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回答，傅子翎。

    两人分别前互相留了电话，算是交了个朋友。再见面是开学一周后，汤锐下了课开车经过车站时一眼就在人群中认出傅子翎，看他正一脸焦急地等车便停在车站旁。

    一辆银灰色的敞篷跑车停在路边，任凭谁都注意到了。傅子翎望过去，看见汤锐脸上笑意融融的，正示意他上车。傅子翎悄悄摆了摆手谢绝，汤锐便猛按喇叭，众目睽睽之下，傅子翎只好上车。

    汤锐问，去哪儿？我送你。

    傅子翎给他导航，汤锐把车开到离学校稍远一些的住宅区。

    汤锐又问，你住这儿？

    傅子翎摇头，不是，我是来打工的，保洁公司又给我接了一单。

    汤锐目瞪口呆地看着三四层楼的房屋，心想傅子翎打扫自己的两居室都累得大汗淋漓了，这么大的房子他一个人能做的了吗？这话问出了口，傅子翎笑笑说没问题，谢过汤锐后下了车去按住户门铃。汤锐开车回去，一路上心里很不是滋味，绕了一圈后又开回来了，停到住户门口。

    傅子翎正在三楼扫地，隐约听到汤锐的声音，还以为是自己出幻觉了，可越听越真切。他走到楼梯间探头往下看，看见汤锐站在门口，正用蹩脚的英文和住户解释着。汤锐瞥见傅子翎就如同见了救星，喊你快帮我翻译翻译，我是和你一起的该怎么说啊？傅子翎愣愣地看着汤锐，慢慢笑开了。

    住户老外有点摸不着头脑，多一个人手也没什么不好，可就是没见过开着兰博基尼来当清洁工的。

    汤锐不擅长家务，在家的时候连床都没铺过，可真干起活来也不马虎，遇上他实在不会的就给傅子翎打下手洗抹布。清理瓷砖时两人半跪在地上拿海绵擦拭，一边聊着天。

    傅子翎问，你怎么回来了？

    汤锐蹙着眉盯着一处污渍跟它卯上了，说我怕你一个人干不动，就过来帮你呗。

    傅子翎低声说谢谢。

    汤锐笑笑，没事，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再说了大家都是留学生，互帮互助多正常。不过说真的啊，你至于这么辛苦吗？你家里不给你生活费吗？

    傅子翎轻声说，给，只是最近经济负担有点重……我弟弟上初中花了一笔赞助费，家里就暂时没多的钱给我。

    赞助费是什么汤锐知道，当初他就是家里花了大把赞助费才能入学重点高中。只是为小儿子铺路，让大儿子受苦，实在有些偏心。汤锐心里为傅子翎不平，但这是别人家的事，他也不能说什么，又问傅子翎为什么不去餐厅打工。傅子翎说做清洁工虽然累了点，但是耗时短来钱快，这样也有多余的时间读书用。

    打扫完上三层后还有一层地下室，傅子翎清洗卫生间，汤锐在外面拖地。原本卫生间里一直有洗洗刷刷的声音，一会儿汤锐听见傅子翎低叫一声，他扔下拖把进去一看，傅子翎正脸色发白地盯着镜子上的蜘蛛不敢动弹。

    汤锐觉得很好笑，你怕这个？

    傅子翎嘴硬，不怕……就是它太大了。

    汤锐又朝镜子上看了看确认了一下，说，这是小蜘蛛吧，你看他腿细的跟铅笔芯一样，我小时候还拆了放进活动铅里玩过。汤锐拿纸巾直接把蜘蛛捏死，嘴上继续说着，你是不是没见过真的大蜘蛛，那种高脚的，浑身上下都毛绒绒的，还有花纹，挺好看的……

    傅子翎轻轻抽气，汤锐转头一看，傅子翎手臂上寒毛都竖起来了。

    打扫完整栋房子后已是傍晚，住户给了傅子翎两百刀，除去保洁公司的抽成，傅子翎又从自己工资里抽了一半给汤锐。

    汤锐也不推辞，笑说谢谢老板。傅子翎看着汤锐，莞尔一笑。

    晚上汤锐拿生平第一份工资买了一箱啤酒扛到傅子翎租的单间里，两人窝在局促的房间里喝酒聊天。汤锐言谈无忌，连自己泡妞的趣事都拿来说。有一回他陪着一女朋友在赌城逛街，提着大包小包坐坐停停十六个钟头，等到了酒店他已经累得只想睡觉了。从此汤锐学聪明了，先上床，再谈花钱的事。

    傅子翎听着汤锐绘声绘色地说他生活中的点滴乐趣，许多内容虽然与自己有些遥远，可看汤锐眉飞色舞的样子，傅子翎也不忍打断。而汤锐从不缺朋友，可傅子翎很特别，长得好看还品学兼优，虽然自尊心高了点，也不是特别开得起玩笑，可谈吐文雅风趣，相处起来如沐春风。汤锐觉得比起和狐朋狗友们飙车斗富，和傅子翎谈天说地要有趣且惬意得多了。

    至此之后，两人来往多了一些，绝大多数是汤锐请教功课。期中考试临近，汤锐的书只翻了前两页。一个人临时抱佛脚效率低下，汤锐拉上了傅子翎一起。下课后傅子翎跟着汤锐到他家里，两人静静地对坐在桌前，一个复习案例，一个敲代码。汤锐遇到不懂的就问，傅子翎虽然不是学计算机的，可语言功底好，稍微看两遍书也能摸出个脉络。汤锐原本一人看书总静不下来，可有傅子翎陪着，他也慢慢看得进去。

    到了晚上汤锐不让傅子翎走，撒泼耍赖说傅子翎要是走了他的课业就废了。傅子翎只好披了一条毛毯蜷缩在沙发上小憩，不知睡了多久，醒来时人却在汤锐床上。傅子翎起床走出卧室，看汤锐还在熬夜补功课。

    傅子翎为他续了一杯咖啡，问汤锐，我怎么到你床上睡了？

    汤锐头也不抬，说我看你在沙发上睡得不舒服，就把你抱过去了，那时候你都睡得跟猪似的。

    傅子翎的脸微微发红，含着下唇没说话。汤锐抬头看看傅子翎见他面色红润，伸手捏了一下傅子翎的脸，调笑道，睡饱了啊，小脸白里透红的，给大爷我摸摸。

    傅子翎意外地没有推开汤锐的手，只是默然看着汤锐，黑眸温柔安宁。

    汤锐摸了一会儿发觉气氛有点不对，讪讪地松开手。傅子翎一脸你摸够了我就走了回见的表情，回到桌前继续看书。汤锐不安地偷瞄傅子翎，以为自己又说错话了，可看傅子翎也不像是生气的样子。

    在傅子翎的陪伴下，汤锐半星期内啃完全部考试范围内的课程，而且都是吃透了的程度。期中考试成绩下来，汤锐有一门课还拿了个最高分，把他乐得恨不得走路都转圈。为了感谢傅子翎的帮助，又留意到傅子翎的电脑有些陈旧了，汤锐买了一台苹果笔记本聊表谢意，亲自送到傅子翎的住所。傅子翎收到笔记本时整个人都傻了，连忙说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那天汤锐有点得意忘形，说这贵什么呀，才半个香奈儿包的价格。你就收下吧，你那小电脑一卡一卡的，用起来多费劲啊，还没这个漂亮。

    傅子翎像第一日在汤锐家打扫时那样，抬眼看了看汤锐，说我陪你温习功课这点小事，不值你花这么大的手笔，而我傅子翎和做□□的，也不是一类人。

    傅子翎口气生硬，汤锐再忘乎所以也回过神来，一时语塞着看傅子翎关上了门，汤锐挽留不及，鼻子撞在门上，疼得他捂着脸蹲坐在地。

    一番好意被拒，还吃了一记铁板，汤锐怏怏回到家，想想自己确实有点言行不当，可傅子翎一句话都冒犯不起，未免也太傲气了点。

    连着一个多星期，汤锐都没找过傅子翎，傅子翎也和消失了一般，没出现在汤锐面前。他们虽然在一个校区上学，可专业不同，傅子翎一般下课了要么窝在家里看书，要么赶去打工，两人不是那么容易相遇。越是见不上面，汤锐反倒越是想见，他虽然不打电话，可到了人多的地方就搜寻傅子翎的身影，眼睛都看疼了也没见着人。

    和傅子翎疏远后，汤锐很快又过回自己荒淫的生活。豪车名表，香槟美女，花花世界依旧迷人。一朋友开了派对，汤锐携新女友前往，在别墅的游泳池旁搂着女友和狐朋狗友们饮酒作乐。一官二代偷问汤锐，你那读法律的小帅哥长得挺漂亮的啊，哪天介绍给我认识认识。汤锐知道这人喜欢玩男孩，硬邦邦地回绝了。对方玩味地看着汤锐笑了，说汤大少别这么小气，有福同享嘛。汤锐推开女友，抓起那官二代的衣领就朝他脸上狠狠揍了两拳头，两人扭打起来，一个不慎双双跌进泳池里。汤锐水性好，又会打架，到了泳池里卯足力气打得那官二代又痛又呛。趁没闹出人命前，汤锐提着他的衣领把他从水里抓起来，说傅子翎是我朋友，你给我小心点，别再打他主意。

    收拾完后，汤锐去房间里换下湿透的衣服，一想到那长得跟猪头似的官二代觊觎傅子翎，他就心头一包火。傅子翎何等妙人，皮囊温雅可一身傲骨，哪里是那种龌龊下流的人可以碰的。汤锐想起傅子翎的脸庞，眉宇间的书卷气，从鼻梁到下颚玲珑俊致的线条，还有傅子翎熟睡时的两颊红晕，和抱着傅子翎时，他靠在自己肩头依赖温存的感受。

    衣服还湿腻着，身体却火热起来。汤锐把手伸到自己腿间，轻轻□□。一边想着傅子翎，可心里又有几分抗拒意识，汤锐弄了好半天依旧不上不下的，最后只好放弃。

    过了几天后，汤锐终于在学校餐厅遇见了傅子翎。半个月没见，傅子翎没什么变化，只是餐桌对面坐了个漂亮的洋妞，两人兴致勃勃热聊着似乎很谈得来的样子。汤锐捧着披萨，有意从傅子翎视线里经过，偷瞄一下傅子翎，对方居然目不斜视，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汤锐再接再厉，一会儿跑去拿个餐具，一会儿又去买个饮料，走路时抬头挺胸，器宇轩昂，引人侧目。那天晏冰也在，看汤锐不消停就骂他你抽什么风呢，滚过来吃饭！汤锐灰溜溜地回到座位，掩在晏冰身后不住地偷看傅子翎，见他用完餐后和美女老外有说有笑地离开，立刻蔫头蔫脑地趴在餐桌上了无食欲。

    晏冰翻翻白眼，大少思春啊？

    ……嗯。

    又看上谁哪家姑娘了？

    汤锐借果汁浇愁，说这次……可能是个男的。

    晏冰愣了一下，我啊？

    汤锐一口苹果汁全喷在晏冰脸上。

    傅子翎不理汤锐，汤锐憋了两天忍不下去，就干脆去堵人家道了。那天傅子翎在图书馆找书，正站在三步移动书梯上，忽然脚下一动，身边多了个汤锐。傅子翎惊恐地看着汤锐拖着书梯摇摇晃晃把他运到墙角，然后双臂一张，挡住自己的去路。

    法律书籍的区域，隔着两三层书柜都没人经过，汤锐还是压低了声音，却很霸道，说傅子翎，不许你躲着我。

    傅子翎收拾起情绪，冷静回道，我没有躲着你。

    汤锐说那天在食堂，你明明故意无视我，我都走成那样了你不可能没看到我。

    傅子翎问，哪天？

    就你泡妞那天！金发美女，胸大概有34d的那个。

    傅子翎冷了脸，绕过汤锐就想走开，被汤锐拦住压到墙上。汤锐双手撑在傅子翎耳边，将他困在自己眼前，身形高大勇猛，嘴里却在讨饶。好子翎，我错了行吗，我上次就是太高兴了然后说话没注意分寸。再说我怎么可能拿你当那些□□妹看，我就是觉得真没花什么钱，而我是真的特别感谢你陪我一起复习，没你的话我肯定考不出好成绩，我爸还奖励了我一块手表——子翎……

    汤锐好话说了一半，突然严肃起来，目光盯着傅子翎的颈边。

    怎么了？

    你别乱动啊，你旁边有个蜘蛛。

    傅子翎脸色刷白，拔腿就跑，但跟前是汤锐，这没头没脑的一撞，被汤锐结结实实抱在怀里。

    汤锐紧紧抱着傅子翎，在他耳边继续求饶，子翎，我真知道错了，你就原谅我这一回好吗？

    低沉的男声温柔起来像是在撒娇，汤锐的怀抱温暖又宽阔，傅子翎心也软了，脸也红了。

    抱着傅子翎，汤锐心里乐开了花，他收紧手臂趁此机会大吃豆腐，嘴上继续诚恳地哄着，说子翎，你别不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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