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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渐浓。张府万籁寂静。张至清院里却灯火通明。

    她不让人接近,要自己全心全意为父亲绣这幅鞋面。妙音只得倚在东厢房的门槛上,嘤嘤啜泣。

    温媪半夜起来两回,都看见东厢房的灯,亮如白昼。

    姑子喜欢点着灯睡,在张府不是秘密,郎君专门给她院子置办了比旁人多两倍的灯柱,为的就是让张至清住的舒服些。

    但是今天显然有些不对劲。温媪想了想还是起身,披了件外衫,推门往东厢房走去。

    因为至清房里烧了炭盆,是以直棂窗开了一半透气,温媪透过半开的窗户,听见有人嘤嘤的哭泣声,至清虽然生性敏感,但自幼很少流泪,这哭声,十分压抑,像是憋在咽喉里十分委屈,但又不敢完全发泄出来,多半是妙音的了。

    这么晚了,哭什么呢?

    姑子自自己处置了唱晚后,对自己就不像从前亲厚了,温媪心里清楚,她是在怪自己。不过,姑子可以记恨,自己却不能不尽心伺候。叹了口气,还是推了门进去。

    屋子里,妙音穿着单衣坐在门槛上,从后背看,两只瘦弱的肩膀,随着时强时弱的啜泣,上下起伏,十分无助。

    “妙音!”温媪低低唤了她一声,妙音一脸懵懂的转过头来,看见温媪穿着淡褐色的右衽直裾立在门背上,委屈的“嗳”了一声,搓搓坐麻的大腿根,站起来,走了过去!

    走近了,温媪才发现,她眼睛红得跟小兔子似的,不是被自己揉的,就是哭了很久。

    “怎么了?”温媪摸了摸她的头道。

    妙音叹了口气,带着有些忧愁又有些委屈的口吻说道:“今日姑子不知怎得,回来就嚷着要给郎君绣鞋面,奴婢劝着她仔细熬坏了眼睛,明日再绣,姑子就是不依,还对奴婢发了好大的火···”

    温媪皱了皱眉,不过仍是放缓了语气哄了哄她道:“委屈你了,别哭了,快回去歇着吧。”

    妙音指了指里面,温媪又笑着道:“姑子交给我吧,你快回去休息。”

    妙音听了,便止了哭泣,躬身福了福,退了出去。

    待温媪进到内里,就看见灯火通明的寝室里,姑子搬了大绷放在蜡炬下面,又搬了长几咩萝绣墩出来,五颜六色的丝线按颜色编在架子上,十分漂亮。

    张至清苍白着一张小脸,坐在灯下认真穿针引线,温媪立在门槛外看了看,最后还是决定叫她一声,才提步进去。

    张至清神情淡淡,温媪进来,她只是抬头看了一眼,便又低头仔细绣一簇开得鲜艳的虎刺梅。

    张七郎独爱梅花坚毅,有道是香自苦寒来,是以只要是人送他带有梅花图案的东西,他无不欣喜的。

    温媪站在一旁看了看,笑着点点头道:“姑子的绣艺,似乎又精进不少。”

    张至清听见她竟然不是来教导自己,难得轻松地提唇笑了笑,“若是绣了七八年,还是停留在绣香囊的水平,可怎么对得起乳母苏绣大师的称号!”

    温媪心想,还有心情打趣,看来情绪已是无碍了。便笑着回道:“姑子自是比老奴强的。”

    “不过,怎么好好的,想着晚上给郎君绣鞋面,我记着,现在距离过除夕还有几日!”

    张至清“哦”了一声,顿了顿道:“没什么,前段时间,叫精文入学和琼表姐嫁大哥的事耽搁了一阵,现在就想早些绣好,好让父亲高兴高兴!”

    张至清是她奶大的孩子,她说谎的口气,温媪一听便知,不过她并不戳破,左右姑子不想说的事情,谁拿她都没办法。

    因此,温媪只好也“哦”了一声,顺着她的话说道:“郎君看了肯定会很高兴的,毕竟是咱们姑子亲手绣的,到底不同···”温媪说着,像是陷入了某种回忆,“我记得姑子五岁那年,刚学女红,绣了个荷包送郎君,郎君还把它别再自己的玉佩上戴了好些日子。”

    张至清歪着脑袋想了想,好像是有这么一件模糊的旧事···当时自己绣的图案,是蜻蜓吗?总之十分拙稚,父亲别在玉佩上,戴着去参加国公府的应酬,还被同僚嘲笑了很久。

    张至清低头看了看现在绣案上绣的这幅红梅映雪,一朵朵红梅栩栩如生,迎着风雪,不畏严寒。心境不同了,就是不知道这红梅映雪还能不能打动父亲的心。

    温媪看她恍了恍神,知她有心事。今日夫人是带着姑子去了国公府贺寿的,听说临到出发时,大姑子也一同去了,按理,应该没有什么不妥之处,难道是在国公府发生了什么吗?

    温媪想了想,依着张至清内敛的个性,不到非不得已,绝不会主动向郎君示好。如今她如此着急,必然是有事要求郎君做主了。按着这个思路,姑子都要求郎君做主的事,恐怕除了她弟弟张精文并她交好的姐妹张星月的事,便只有自己的婚事了吧。

    温媪捂着嘴暗暗吸了口气,如果真是这样,夫人只将想把姑子配给国公府二少爷的事告诉过自己和宝蓝,那么姑子又是从哪里知道的呢?

    自家姑子好像越来越脱离了自己的掌控。

    时间倒退一些。崔氏领着三位小姑从国公府回府的时候,待崔氏并张至清张星月上了来时的车驾时,崔氏唤了宝蓝一声,命她带着张至洁,上了她的马车问话。

    张至洁闯了祸事,诚惶诚恐,咋听见崔氏叫自己与她同驾,内心十分忐忑,如拿桶打水般七上八下。

    至于崔氏唤她的原因,她也不是傻子,自然是与宁世子的婚事有关。她要么是想羞辱自己,要么就是想已这桩婚事做要挟,让自己去陷害珠姨娘。张星月进府前,崔氏就曾抓着自己的错处,要自己去挑衅张星月。

    但饶是再知道崔氏居心叵测,张至洁也只能乖乖登上了崔氏的马车。

    跪在崔氏面前行了个福礼,她便敛头坐下,等待崔氏问话。崔氏那着小银剪,细细修理了一番自己的长指甲后,叹了口气道:“至洁,你让母亲说你什么好呢?你要知道,母亲费了多大的精力和口舌,才说服国公爷,赏了你一个庶妃的位分。”

    崔氏向来最满意自己的一双葱白素手,她的指甲生的又细又长,显得总比一般妇人的手指灵动些,如今,她刚染了凤仙花汁,指甲粉嫩得紧,她看了又看,怎么都觉得看不够。现在,她又将手拿近了仔细看了看,脸上带着得意的笑“唉声叹气”道:“如今怎好?你被何小郎他们看去了身子,世子在国公爷面前嚷嚷着要退婚呐!”

    “这!?”张至洁一听,不由心脏骤紧,真是越害怕什么越来什么,世子走的时候脸上有多难看,她自是看在眼里,“可是,这并不是至洁的错啊!”

    张至洁不由辩解道:“母亲明鉴,至洁只是在屋子里换衣衫,世子他们确是戳破了窗户纸偷窥,若说是至洁不守闺范,未免太冤枉了些!”

    崔氏看着她有些委屈的模样,心里更加快意,嘴上却不轻不重道:“说的也是,可你被何小郎他们看去了身子也是事实,试问这世间,又有哪个男子可以容忍自己的妻妾被人看了去!”

    崔氏心中早已想好怎么折磨张至洁,以及利用张至洁打击珠姨娘,便又接着道:“现下世子闹着厉害,母亲若是实在没有办法,也只能清郎君做主了!”

    张至洁一听,更加慌乱地摇了摇头,“母亲,千万别将此事告诉父亲,你若告诉父亲,那至洁与世子的婚事,则是彻底毁了。”

    崔氏挑了挑自己的兰花指,张至洁连忙上前一步握住了她的手道:“母亲在父亲心中的位置和张府的地位,一直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至洁今后无不以母亲的指示马首是瞻,还望母亲能替至洁在国公爷面前多美言几句,包住至洁和世子的婚事!”

    崔氏望着她,左脸提唇一笑,怀疑意味十分明显:“以我马首是瞻,你是珠姨娘肚子里掉下来的肉,我凭什么信你!”

    崔氏冷冷道:“你跳湖差点淹死,郎君怜惜你洁身自爱,要我去与国公爷议亲,若是他知道你根本就是水性杨花,还会如此包庇你吗?若要我再去求国公爷通融,也未必是易事!”

    张至洁咬了咬唇,“这这那那”一阵支吾,最后,只得如泄了气的皮球般,像强硬蛮横的崔氏低头:“那母亲要至洁如何去做,才愿意帮我!”

    崔氏眼眸颜色深了深,看着她道:“你且附耳过来!”

    张星月甫一回府,双生便向她回禀道:“郎君刚刚送信来,约姑子今晚梅林见!”

    张星月想起宁星对她说的,张至清心悦崔京的事,不觉皱了皱眉,迟疑了一下道:“崔三郎可曾说所为何事!”

    双生摇了摇头,“不过来送信的人,是郎君身边的副官,倒是与之前不同。若非急事,郎君大抵也不会派他来送信。”

    星月只得点头道,“我知道了。”

    等到夜深人静,两人在梅林想见时,星月穿了一身乌黑沉重的斗篷,以至于崔三郎立在亭子里看向她时,差点被她一张“漂浮”在空中的白色小脸吓愣了神。

    “怎么?”星月淡淡开口问道,虽然平常也不见她对自己热络,但是像这样冷漠而又疏离的口气,倒真是第一次。

    崔京心想我为着你的事,奔前跑后,到头来就换来你这么个养不熟的白眼狼一句“怎么!”

    “没怎么!”崔京不禁有些负气道:“就是佟相由今日下午派人来给‘双巧’送信,说你祖母不日就将到张府来了!”

    “我祖母?”张星月难以置信得重复了一遍道:“她到张府来做什么?”

    崔三郎耸耸肩,“我也不知道啊!她给双巧传的信里又没说!”

    张星月有些着急道:“我知道她没说,我只是问你而已,你那么聪明,干嘛不替我想想!”

    崔京看着她着急模样,刚才不是还十分冷漠吗,怎么有事了便想到自己的好处了,古人诚不欺我,唯小人和女子难养也。他呼了口气道:“照你以前的说法,她应当是来巴结张七郎的吧,我的亲卫打探回来的消息说,最近你外祖家十分不太平,似乎有人故意找茬刁难,张七郎虽然坐着正五品的小官,但好歹能见天颜,各方都要买他一个面子,你外祖母来求他,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他分析地头头是道,张星月却不甚同意地摇了摇头:“你不了解我外祖母,如果我不是偶然间发现了双巧的异样,知道外祖母派她来张府寻一件东西,我大抵也会以为她是来求父亲帮忙的,但是,我既然知道了她的目的,她来张府,就绝不可能是来求父亲照顾周府的生意了!”

    “看来那个东西对她来说十分重要!”张星月冷静分析道:“不然她就不会传信给佟相由,再让佟相由告诉双巧了,她这是要双巧接应她的意思!”

    崔京应了一声,提出了最棘手的问题:“可是双巧已经疯了,上次糊弄佟相由的时候,用的便是她摔断了腿的理由,你外祖母进张府,若是看不见双巧,定然会起疑的,到时可如何是好!”

    “你说的没错,现下不是考虑外祖母来张府做什么的问题,而是应该想办法如何将双巧发疯的事,遮掩过去的问题。”

    崔京道:“你可能还不知道,双巧关在天牢久了,早已习惯了里面暗无天日的生活,她倒是不吵不闹了,人却变得十分呆滞,我问她任何问题,她都变得毫无反应!”

    张星月一听不妙,“这可比发疯还要棘手的多,她原来是我外祖母身边的二等丫鬟,十分伶俐,现下变得不言不语,我外祖母见了,必然起疑,这可如何是好?”

    两人相顾无言,各自沉默着想办法,过了会,两人像是想到了什么,不由自主同声开口:“你们亲卫可有易容之术?”

    “找个人易成双巧的样子如何?”

    星月不由惊喜道:“你们那里当真神奇,这易容术,我还只是在外祖搜来的册子里看过!”

    崔京笑着道:“傻丫头,这有何难,你身边的双生,便是易容的高手,只是,易容容易,要她学双巧说话的声音和回答你外祖母的问题却是难事,若是这两个环节出了问题,一样会功亏一篑!”

    ------题外话------

    一句话预告,夏老夫人来干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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