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二十八章首页

关灯 护眼     字体: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夏氏来洛阳的消息,倒是没经过多少波折,就从张管家口里传到了张星月耳里。不过庐陵距离洛阳路遥,夏氏又上了年纪,脚程难免慢些,算算日子,也该是过了元宵之后的事,暂且放之不管。

    张星月寻了个日子,将双雨叫来,旁敲侧击将双巧在夏氏面前的一些习惯做派,都问了出来,用笔记了交由双生好生记下模仿。

    她心里记挂着张至清和崔京的事,崔氏断了张至清求父亲的念想,一切只能靠她自己转圜了。

    崔京自从结识了王小郎后,多交往几次,大家逐渐熟稔起来,不要说商户人家满身铜臭,这王小郎倒是相比一般商户更加隐忍大器,如此一来,武将出身的崔京倒是对他换了个看法。

    这一日,王小郎相邀王之槐和崔京一起去近郊看一处庄子,顺道感谢崔京帮他打通亲卫营生意的事。王之槐这几日不知因为何事犯了他舅舅的忌讳,可怜巴巴地央求崔京一定要去,就当是给他透透风了。

    待崔京的车驾到达王府接他时,却发现这家伙不仅自己要去,身边还带着一位头戴幕离的妙龄女子,娉娉婷婷,身姿好不妖娆,尤其是她胸前两团波涛,汹涌到让人不忍直视。

    王之槐身穿墨绿色杭绸直缀,外罩黑漆纱衣,还未到惊蛰,他却已是一副踏春的模样。修长玉手照旧执着一柄乌木折扇,端的是他一贯的自命风流。崔京看着他,右手扶着佳人,当真是一点豪门公子的架势都没有了。

    王之槐当是十分宠着这个小美人的,因为从他一出府,到他二人登上车驾,他的眼睛都不曾离开过美人身上,像是长在别人身上。直到坐定后感受到侧脸两道火辣的目光,他才恍过神来,挪眼看了看一旁的崔京:“你怎么还在这里!”

    崔京不觉好笑,“我不在这里,难道还去给你驾车吗?”口气不是一般的霸气,因他是行武出身,底气自然比手无缚鸡之力的王之槐强上太多,崔京这样一喊,那美人不由自主地望了过来,隔着层层叠叠的幕离都能感受到她的倾慕。

    王之槐不禁干咳了几声,阻断了美人的探视,然后黑着脸对崔京使了个眼色,“从崔府到这里,路途遥远,三郎怕是坐累了吧,现下倒也无事,你可自行骑马舒解舒解!”

    崔三郎看不得他过河拆桥的模样,故意气他道:“我平日骑马多了,今日坐车倒也感觉别有一番风趣!”说着他还故意向前一步,像是凑前来,自己观赏美人的容貌,“况且车里还有美人相伴,真是幸哉快哉!”

    他话音刚落,一把折扇便腾然展开挡在了崔京的面前,“越说越不正经了,这美人可不是你平时逛一品居,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歌妓舞姬,你嘴巴给我放老实些!”

    “你赶紧下车骑马去吧,这里没你什么事了!”最后,他竟然全然忘了这马车挂的乃是崔府的标记,以一种主人的姿态,开口逐人。

    崔京不满他将一身脏水,尽数往自己身上泼,抵死不从道:“今日本公子坐着马车来的,并未带着千里马···”

    王之槐却不听他多言,挑起车帘对着外面喊了三声,只见一个亲卫立刻骑着马,牵着一匹枣红色高头大马追上前来,正是崔京的坐骑,烈风!

    崔京一脸无奈,起身下车上马,他骑在马上侧头看王之槐的时候,王公子还未将帘子放下,像是料准了崔京有话要说,专门等在那里,崔京勾了勾唇对他道:“我总算知道,为什么你与儒林同年,他是博士,你还是学子了!”

    说完便一骑红尘,打马飞去。空留王之槐一脸黑青愣在车里,这原本是他们同窗间惯常开的玩笑,可是被崔相如一本正经说出来,王之槐果真感觉俊俏的脸皮,火辣辣的。

    洛阳的世家权贵,喜欢在近郊圈地围园,王小郎看上的这个园子,原是洛阳五姓七望里另一个大族的属地,盖因子孙纨绔,传到这一代手上,家族已经完全没落,只能靠售卖祖产度日。

    园子共有十来亩,因为常年无人打理,改成了花圃,还叫许多田客种上了许多油菜花,举目望去,一片黄油油的汪洋花海。加之孟春时节,近郊百花齐放,红的粉的,美不胜收,簇拥成团煞是喜人。

    崔京骑在马上望向前方,不禁被眼前景色所震摄,他竟不知道洛阳近郊还有如此境地。

    “薇娘仔细脚下!”油菜花正是绽放时节,俱有一人多高,马车是行不进的,只能靠步行。王之槐便扶着他的心头肉,从马车上小心翼翼地下来,那无比温柔的语气,听得崔京身上一紧。

    不过他俩来不及抬杠,坐在车里一言不发的美人,突然靠口说话了。她踩着脚垫纳纳地扶稳王之槐的手臂,惊叹道:“这是哪啊?我怎么从没来过这地方!”

    王之槐有些宠溺地看着她道:“傻瓜!这是今年春天才培育出来的花圃,别说是你,连我都第一回来!”

    三人环顾了一圈不见王小郎,庄园门口有两个小厮伫立,看模样应该是主人家派来打理园子的人。不久后,一个而立之年面目慈善的管事出来迎接领路,薇娘一边走一边低头看柠檬黄色的月季花,这园子虽然破败,但打理得有条不紊,花木分门别类,难怪远远看来花枝繁茂。

    几人走了一段路,王之槐开口问道:“王小郎呢?”

    管事笑容亲切,“王郎君与我家郎君正在小院商谈事情,郎君莫急,王郎君早吩咐过,他们议完事便到。”

    崔三郎循着管事的视线看去,果见花圃东南角另僻了一间院落,门前清冷,与园里争奇斗艳的光景截然不同,看着甚为孤僻。

    管事领他们到前方堂屋小坐,面前各放一盏花茶,茶味清冽飘香,是此处的特色。

    因要饮茶,薇娘便免了避讳,将长长的幕离摘了下来,崔三郎这才看见她的容貌。眉若弯月,眼若桃李,脸型瘦削,皮肤白皙,是个标准的美人胚子。不过,更让崔京引以为奇的是,说不清是她的神情还是她的举动,竟有些,像星月的感觉。

    薇娘久经风月,自然感受到了崔三郎投过来的,辣的目光。

    她端起面前豆彩绘花枝茶杯小啜,避开了他的目光。没曾想,这花茶果真与平常喝的不同,薇娘忍不住又多喝了两口。

    昨晚大风,吹落不少花骨朵儿,管事急着去打理,便让一名小厮陪伴在堂屋门口,愧疚连连地退了出去。

    王之槐对此不以为意,挥手让他忙自己的。

    “恒昌,不知你这位美人儿是从哪里来的,我怎么没听你提起过。”崔京环顾了屋内一周,负手立于八仙桌前一脸凝重。

    薇娘端着茶的手却是一惊。王之槐不免怪他惊吓到了美人,有些气恼道:“崔相如,我看你是在亲军营待傻了,怎么见谁都一副审问犯人的口气!”

    “薇娘别怕啊!”他一边安慰着小美人,一边继续道:“我的薇娘自是清白姑子,和你那些一品居的姘头根本不是一类人!再说了,你两只眼也看见了,我的薇娘娇美动人,告诉你?若是被你觊觎了去,岂不亏大发了,看在兄弟的份上,我就原谅你眼睛老往薇娘身上瞟的死罪,不过,你莫要再瞟了!”

    崔京难得有耐性地听他瞎扯完,却仍没听到自己想要的答案,遂直接对着薇娘道:“我问的是,小姑是哪里人?”不过他还是略微解释了一下,“崔某并无其它意思,只是觉得小姑的侧影,有些像一个认识的人罢了!”

    薇娘这才点点头道:“禀郎君,薇娘是···土生土长的洛阳人。”

    崔京听后有些意外,但谈不上是平常还是失落。

    王之槐却不管不顾地追问起来,“相如,你说薇娘像谁?除了张姑子,我可不知道你还有什么正儿八经的红颜知己啊!”

    这时,门外响起了一阵脚步声,崔京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以免被外人听去,玷污了星月的名声。

    说话的当口,王小郎已是风姿清举的步了进来,穿着墨色右衽长袍,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看来他与这家主人谈得不错。三个男子拱手后算是见了礼,薇娘看见王小郎,却是蹙眉低声叫了一声:“王小郎!”

    原野惠风畅畅,天朗气清,薇娘如雕塑般杵在檐下,风吹得手脚冰凉。披帛从她粉颈前轻柔拂过,搔得脸颊酥酥麻麻,她蹙眉按下锦帛战战兢兢地立于一旁崔京不禁问道:“你与王小郎认识吗?”

    薇娘一副讳莫如深的神情,一旁的王小郎却十分随意道:“我与薇娘乃是旧相识,说起来,薇娘能与恒昌作对,还是我做的红娘!”

    王之槐摸了摸鼻子道:“我能遇上薇娘,确是托了王小郎的福···你刚才不是问薇娘的出身么,她原本是要嫁王小郎的!”崔京这下明白了,“难怪你要帮着他来一品居见我,原是···”抢了别人的女人。

    待他再看下薇娘时,先前她给他的星月的感觉,顿时淡了许多,虽然此刻她睫毛微颤,灵动水眸中一阵慌乱,像极了自己第一次见到星月时,拿手挑起她下巴的情景,但是,星月定不会像她这样,朝三暮四。

    事已至此,三人再多说下去难免尴尬,再者王小郎本质上是个逐利的商人,让王之槐感觉欠着他一个大人情,正好可以利用他认识更多对他有用的人。

    便主动避开了话题道:“我已同这家家主议好价格,届时再将此地修正修正,做个静安园出来,正好适合兄弟宴请。”他说着说着看向崔京道:“到时小弟再招一些年轻貌美的歌妓舞姬进来,三郎便不用再避人耳目去一品居了,完全可以在这静安园宴请宾客!”

    他说完便向王之槐使了个眼色,王之槐便马上附和道:“正是正是!你上次不是还说崔刺史看你看得忒紧?正好带着你的同僚来此处,保准无人知晓!”

    崔京鄙夷地瞪了他一眼,堂堂琅琊王氏,为了一个女人并几点银子,竟然沦为商贾的说客,不知道他舅舅杨县公知道了,脸上会是怎样一副神情!“我们亲军向来纪律严明!”崔京道:“再说,我这偶尔去一品居听清曲的嗜好,还是恒昌你带起来的。”正好将他刚才在薇娘面前两次泼自己的脏水一次性还了回去!

    他们谈朝堂上的事,薇娘是插不上话的,她随便借了个衣裳被茶水泼湿的由头走到廊外。

    花圃里的小院很别致,称不上雕梁画栋,却彩绘精美。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薇娘碰了碰廊下圆柱,指腹不见丝毫灰尘,想来家主是个颇干净洁癖的人。她目所能及是一片茫茫花海,颜色艳丽,争相绽放,不由得心神往之。若是能住在这地方,不知该多么妙趣。

    然一想到王小郎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她便浑身一抖,连忙摒除这荒唐想法。

    衣裳早已荫干,薇娘却不想进屋。里面不时传来王小郎沉稳的声音和王之槐尴尬的赔笑圆场,间或夹杂着一两句平静淡漠嗓音,声音不大,姿态十足。

    薇娘这一路上没与崔京说过话,只在刚才时才与他搭上两句,如今细听之下觉得他音色十分特别,低沉悦耳,仿若潺潺淌过溪石的流水,最终汇入心扉。相比之下王之槐逊色不少,他最近常有应酬,嗓音干哑得不成样子,夜里还不停缠着自己,是以一开口便犹如一把杀猪刀,听得人心肝俱颤。

    他刚刚说自己很像一个认识的人,是谁呢?

    胡思乱想之际,刚刚离开的管事走了进来来,到她跟前笑问道:“夫人因何不入屋中?”薇娘被人突然打断思绪,手被在身后紧紧捏着绣金衣缘,笑了笑道:“方才有些气闷,便出来透透气。”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