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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9

    这么小天使让我很为难啊(不是。

    ☆、精神病治愈的第六个疗程

    抑郁性精神疾病是能够治疗的。

    罗拉片、氢溴酸西酞普兰片、三辰片。

    最初每日服用一粒。一周后一粒半,再一周后加到2粒。对于睡眠的恐惧能够治愈,直到药物彻底失去作用为止,也能够通过好好缓解四五个小时的平静梦乡。

    但是,最根本的东西,却没有任何改变。

    情绪、思维、行动力。

    就算是装作常人的样子,内心却只有疲惫和厌恶。不想说话,不想睁眼,不想与任何人交谈,意识就像是被无形的手抓住,游离在身体之外。夜晚黑漆漆的只有梦魇,从噩梦中醒来的时候现实就成为了即将迈进的另外一个地狱。

    活着,只是为了消耗时间。

    不仅畏惧于交谈,也畏惧于最基本地活着。因为太害怕所以没法从床上站起来,明明知道站起来没有什么可怕的。在心里复述动作:用手撑着床,坐起来,把脚放到地面,起身。但就算是用尽全身力气,到脚踩在地面上的时候却又恐惧得万念俱灰,害怕得转过身来躺在床上。

    然后开始哭泣,不仅因为没法完成日常生活中最简单的事情,更因为这样让自己的人生显得愚蠢无比。

    在美国学习经验的时候,伊文见过很多偏向于抑郁或是自闭的精神病人,他也很清楚这种病人如果被日常环境长期压迫会变成什么样。

    ——自残,乃至于自杀,往往是这种压迫的自我解决方式。

    用肉体痛苦转移注意力,用以缓解精神上的痛苦,由于强烈自恨产生的自我惩罚行为,通过自残来吸引别人的注意力或操纵别人。最终疼痛带来欢愉,自残成为上瘾的娱乐方式。当与现实逐渐脱节,痛苦反倒能够确认自己还活着。

    但伊文从来没在谢锦赫的治疗报告上看到过任何有关于他自残情况的报告,更何况在这半个月的亲密相处里,谢二少始终表现得和一个正常人无异。

    他已经不会对陌生人的接近表现出恐惧,也不会在黑夜里不停发抖——

    所以伊文完全没料到谢锦赫的精神疾病会在短时间内迅速恶化到自残的程度。

    ……或者更糟。

    在看到空荡荡的房间时,伊文的心里就咯噔一下。他匆匆跑到打开的阳台上,一眼就看到谢锦赫正赤脚坐在阳台边缘的栏杆上,仅用手撑着栏杆,将半个身子悬空在外,目光无神地向阳台外闪着光芒的城市夜景张望。

    夜空中冰冻的银琉璃般的群星,仿佛要燃烧殆尽般的煌煌闪亮。浓重的夜色浸透了他身后的景色,也有风不停地鼓动。谢二少的身体像是随时要从高处坠落。

    伊文看到了他身上残破的衣服,还有被划开的无数道还流着血的伤口,那些不断流血的伤将他的衣服冷冷地沾湿。鲜血和氧气接触,在黑暗中变成近乎黑的色调。

    “少爷,”伊文将声音放得比平时更加温柔,就像是没有看到谢锦赫身上的伤一样,他站在阳台门口,向着对方伸出手,“过来,我们包扎好伤口就去吃晚餐。”

    面对紧急事态的时候,反倒要表现得非常平稳,甚至假装这件事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若无其事态度,以免刺激患者,而后才在事后告诉他对错。这是伊文学到的经验。

    谢锦赫的声音很轻,有如风,与夜色相融:“那谢争呢?”

    他知道什么了?

    伊文惊愕地睁大眼睛,虽然在工作情况下他的情绪波动都不大,但这一瞬间泄露出来的反应已经足够让情绪极端敏感的谢锦赫察觉。

    谢二少的嘴角露出一个轻飘飘的笑:“你还是把我当孩子哄。”

    谢锦赫将口袋里的什么抛了出来,“啪嗒”,砸到地上的声音。伊文下意识去看那个地上的小小阴影,虽然在日常家庭中并不常见,却也不是什么难以拿到的东西。

    ——监听器。

    “我被抛下了。”谢锦赫的声音很平稳。

    不过是半个小时的等待而已,到底是怎么样度过的,就连回想起来都是痛苦。将手脚全都缩成一团,蜷缩在床上,全身都在瑟瑟发抖,被恐惧和焦虑支配。

    伊文、伊文、伊文。

    瞪大黑色的眼睛,只是死死地看着天花板。

    夕阳鲜红的光芒逐渐从屋子里消退,然后黑暗的触手啪嗒啪嗒湿漉漉地从角落里爬出来。黑暗,就像是干涸的咽喉里发出沉闷的声音,仿佛被碾压、抽泣般的声音来自于黑暗的深处,仿佛爬过地面的怨恨。

    然后,成为了笑声。

    任由时间流逝,或者说他已经不在乎时间的流逝。

    我被抛下了。

    哀鸣在胸膛里响个不停,尖锐的痛楚像是潮水一样将他淹没。他抱着自己,恐惧却流不出眼泪,想要喊叫,咽喉却被割裂得失去声音,浑身都是被利刃来回刺穿的痛苦却又没有任何伤口。

    只有黑暗。只有他一个人站在黑暗的虚空中。空气像是带着玻璃碎片,呼吸让他觉得阵痛。鲜血,鲜血在不断蔓延,鲜艳,温暖,就像是那青年海风般爽朗的气息,有着水果甜香一般的亲吻,让他坠入万丈深渊一样沉迷其中。

    伊文绝不会骗我。

    但是……谢争抢走了他。谢争绝不会希望我幸福,他一定要抢走我全部的东西,其他的早就无所谓了,但是伊文……就连伊文也……

    不。

    黑暗渗进来。

    伊文从来就不是他的。

    全部都是欺骗。

    意识到这点,痛苦到最后,反倒变成了平静。

    谢锦赫突然觉得这一切都变得很奇妙。但是痛苦还是存在,他坐在阳台上,突然觉得特别难过。

    他想起当从耳麦里听到伊文那冷静的公事公办的语气时,那种悲伤的情绪是怎样蔓延上来。

    当这个与众不同的人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谢锦赫曾经以为对方会是自己的救赎。

    伊文小心选择语句,以免刺激对方的情绪:“你先下来,有什么事情我们还能够商量,不是吗?”

    谢锦赫摇摇头。

    他的眼睛空洞,就算是凝视着伊文的时候,眼睛里却好像看不到任何人一样,是浮动在冰冷水面上的薄冰,浅浅冷冷,就连指尖都能够刺穿,然后就会露出冰面下深不见底的黑暗深水。

    之前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

    伊文沉下心思打量着患者,了解了目前的情况。

    过度投射型依赖。表现是过度依赖他人,无法为自己的生活做出主张。只要能够依靠的人存在,就能够随时放弃自己的尊严和人格,只为了对方而存活。

    过度容忍,甘愿低下,只为了对方而活着,这样存在的唯一目的只是去依赖着自己所视为依靠的人,但正如极端往往走向死路,过度的依赖情绪,最终往往走入绝望死胡同的模型。

    他以为自己已经成功把谢锦赫带到了正常人的道路上,其实不过是让他从极端社交恐惧症转变成了过度投射性依赖罢了,如果伊文高兴,谢二少就愿意做出正常人的样子。

    但一切的前提都必须是“伊文”这个存在。

    这可算不上治疗啊。

    伊文露出了微笑。黑暗的窗外投进来的暗淡灯光,隐隐缀缀地照耀着房间里的轮廓。青年的面庞也在光影的隐约中。

    谢锦赫一怔。

    他从来没见过伊文这个样子。心理治疗师的容貌无疑十分俊秀,是偏向女性的秀美,有蛊惑人的美丽,他的笑容总是非常温柔,和风般,清冽但柔和。

    不该是这样。

    和平时不一样的笑,但就像揭下了面具也就露出真容。外面昏黄而隐缀的光芒中,只是微微上扬着嘴角。

    青年的神情冷峻得让人想起北地苍郁清冷的大片大片覆盖着雪的针叶林,跌落进去就会迷失其中,眉眼间都是寂静和冰冷,锋锐得像是刺穿的刀锋。

    过于锐利了。

    伊文的睫毛很长,那近乎于女性的秀丽中,却含着刀刃。露出这样的笑容,就像是埋在雪地中的雾淞,向覆盖着灰色天空的北地苍冷雾气刺出尖锐哀鸣的枝桠。

    谢瑾赫就听见他说。

    “真可惜……我以为你会在这种错觉里沦陷的,但是沦陷得太过了。为什么不能接受呢,就算是欺骗,那也是美好的外表,不是吗?”

    他的话语还是这么柔和,细腻甜软,像是蜜糖,但每一句都让他感觉到顿顿的痛感。因为太不真实了,直到刀锋刺进身体里才迟疑地意识到血肉里的疼。

    谢瑾赫感觉自己浑身上下都像是掉进冰窟。通体都是冷的感觉,呼吸和血液的温度都比夜风更低。

    意识不到。

    明明那熟悉的人依旧站在那里,这么近的距离,却好像隔离了两种世界,谢瑾赫就这样单独站在很遥远的地方。

    ——远远地看他,重新评估他。

    “……伊文?”

    他的声音像是在人群里和妈妈走失的孩子一样,茫然无措,怯怯叫那陌生人的名字。

    “我以为我能够救你的。”很轻的声音,“你让我失望了,谢瑾赫。”

    利落的言语,就像是青年眉眼中霜雪般的刀锋一样,他转身离去。

    脚步声越来越远,然后是门被打开的声音,再然后是门关上的声音。

    到底为什么还能维持理智。

    这样狼狈的自己是多么不成样子。

    明明就是:他没有发现,不能够让他发现。

    明明就是:某种感情就像是沉重的液体,注进名为“爱慕”的容器里。荒唐,可笑,卑微的感情,伴随着依赖和渴望。

    明明就是:夏日,树荫下那么凉爽,在光影斑驳之中,青年的唇边挂着微笑。

    那时候青年并没有看着他,因此也没有发觉他沉沉的注视。

    夏日的阳光让人想要亲吻。只有空气热得很沉,呼吸却很轻。漫长的夏季的午后,长得会让人错觉这样的时光会始终持续下去。

    精神病患者和他的心理治疗师,不过是如此而已。

    但那些带着水果甜香/(精神安定剂)的亲吻却甜美而轻盈,就像是幻梦降临一般。

    然后黑暗会像刀锋一样划下来。

    又冷又淡薄,泛着血的味道。是十几年来被梦魇来回反复碾压的黑夜——

    我始终无法让他回头看我一眼,

    我始终无法让他回头看我一眼,

    我始终无法让他回头看我一眼,

    我始终无法让他回头看我一眼,

    我始终无法让他回头看我一眼,

    我始终无法让他回头看我一眼,

    我始终无法让他回头看我一眼,

    我始终无法让他回头看我一眼,

    我始终无法让他回头看我一眼,

    我始终无法让他回头看我一眼,

    他始终不曾回头看我一眼。

    作者有话要说: 和上本对比的心得就是……描写真的能水剧情哎。我说在初版被朋友否决前这段剧情其实在第二章就发生了你们信吗(。

    注:

    关于精神疾病的描写,部分参考《渡过:抑郁症治愈笔记》

    他始终没有回头看我一眼*:此句出自游戏《尼尔:自动人形》

    ☆、精神病治愈的第七个疗程

    夜晚的酒人声沸腾,日与夜的概念倒错。男男女女摩肩擦踵,温热的呼吸相互交错,渴望着一夜的欲望。

    音响里在放那首让人很想抖腿的《Drop the Beat》,台那边有几个成团的青年男女在那里嬉笑,一个男生被推了上去,张扬地在那里用卡拉Ok嗨着另外一首歌。

    “When it be going like that bo bo,

    girl i want to put you all up in my ro.

    I wanna put you all up against that wall.

    Throw you on the bed and take your clothes off.

    Everybody dont like it slow consider me one of them folk.

    Lets get to it,

    get to it,

    get to it.”

    那副肆无忌惮彰显的青春的样子,属于少男少女们的开朗笑容,让伊文微微走神。

    在某个阶段,他也曾是那些男男女女中的一员。纯粹得像是白纸的人生,只等着未来肆无忌惮地渲染,热情和希望都有定数,相信着人生总会欣欣向荣。

    酒里的激昂音乐是某首西班牙舞曲,酒精的气息浓得似乎在空气中化为有形,朋友们相互大笑着。那时候,尚且青涩的少年便在谁都没注意的时候从人群簇拥的中央溜出来,靠在他身边,如同那少年的年龄一般,青涩而胆怯着试探地亲吻他的面颊,然后对他微笑。

    全部都像是上辈子的事了。

    ——虽然说成上辈子也没什么问题。

    但人果然是要放眼在当下。想起谢锦赫,他捏着液体摇晃的酒杯,觉得有些发愁。

    如果大多数事情真能是get to it就能解决就好了。

    在谢锦赫的精神状况明显走向极端的时候从那个房间离开,对于他来说也是一种不想采用的治疗方法。在那个情况下与患者僵持,只能激发对方的逆反冲动,必须要寻求一个方法从那个地方撤离,并让谢锦赫自己冷静下来才行。

    在离开房间的时候,伊文也不是没有担心过谢锦赫是否会真被逼急了,从阳台上一跃而下。

    但这半个月来的观察和一直以来的治疗经验还是让他打消了这个念头。谢二少的求活愿望极为强烈,而如果他目前的病症真的是过度投射型依赖,面对伊文的冷酷,他也不会直接放弃,而是选择寻求解答。

    被欺骗的原因,被厌恶的原因,被抛弃的原因。

    渴望着答案,憎恨与依赖的心情融合在一起就会变成某种偏执,偏执会让他更加接近于常人,然后就能够加以引导。

    当然,如果引导失常,就很容易发展成所谓的“黑化”,所以伊文现在做的就相当于引导其走向黑化,又斩断那条黑化的线。

    这个方法很容易导致BE,不过他还是自信自己能够在一切失去掌控前把握住情况。何况他在旅馆里也做了些布置,一旦谢锦赫采取什么极端情况,立刻就会被阻止。

    所以等到夜晚过去后再回去安抚瑟瑟发抖的谢二少。

    对自己的手段其实有多么一言难尽一无所知的心理治疗师拿起酒杯,在台上银白色的玻璃吊柱的灯光下晃荡着酒杯中玫瑰红色的液体,看着那些摇晃的酒水带着气泡轻轻升腾,光源下像是玫瑰花在水中绽放。

    他也在通过杯中的酒打量着酒里的人,这已经能算得上是他的习惯。

    心理治疗师要和各种各样的人打交道,而越是了解心理,他就会发现人类这种存在越发奇妙,就算能够看出心理和动机,却常常采取不符合心理和动机的选择去行动。对于那些心理学大家,或许人类本身反倒成了最大的迷。

    然后伊文突然楞了一下。

    隔着玫瑰红的液体,他看到酒的角落里正坐着一个百无聊赖地翘着二郎腿的年轻人。

    对方的年纪看上去和谢锦赫差不多,长得相当英俊,眉眼上扬着有邪气的味道,带着一股不驯的桀骜。

    傲慢的家伙。

    看一眼就知道,这种人就是那种从出生下来就家庭优渥、受尽宠爱,自己又有得天独厚的相貌和才能,从来没经历过什么风雨的天之骄子。浑身的骄傲和自负凌厉得可以把人刺伤。就连这样懒洋洋打量着别人的眼神都像是一种居高临下的评估。

    ……和某个家伙一模一样。

    伊文心里一晒,他倒是没想到自己在这个时候还能想起那个人。

    但思绪不受牵引,反应过来时已经在自己意识到之前走过去。

    陆狄无聊地打量着周围的环境。他一般不会到这种普通的地方来,陆大少只喜欢刺激,结果今晚约好的几个朋友不知道有多怂,居然把事情给泄露出去了,世家的长辈们狠狠地拉回了几个想要出去玩极限运动的小家伙,只漏得向来精明的陆大少从混乱中逃出来。

    虽然说没有人陪着玩果然好无聊啊。

    丧。

    酒里的人全都让陆狄觉得无聊得不行,他正要从沙发上坐起来回家——

    然后面前却被玫瑰红的色彩掩盖。

    本来还是暖黄色的酒突然坠入了玫红的世界。浮动着气泡,笼罩着模模糊糊的光源形成的晕,那些光芒就全照着对面突然出现的人身上。

    明明穿得很严谨柔和,却将衬衫的扣子都散懒地解开,干净利落却又很轻浮,在温柔中窥视到了那不为他人知晓的桀骜。

    玫瑰红的液体中,他看上去和整个世界都不太一样。

    就像是隔离着玻璃板,从另一个世界里投射过来的身影,明明近得似乎触手可及,但最终伸手的时候只会打碎水中的幻影。

    纳喀索斯。

    陆大少觉得自己抽疯了才突然想起这个奇怪的比喻,他以为自己早就把小时候保姆在床头念的那些床边故事忘记得差不多了,但现在却察觉到似乎并没有比这个更加适合他的名字。

    注视他,就会心中喜悦,以至于全然不知自己爱上的只是水中的倒影。但就算想伸手去拥抱水中的情人,当手一触到水面,那影子便悄然不见,用嘴去吻一吻他的朱唇,当嘴唇一接触水面,水面便化作一片漪涟。

    就这样在湖边流连,频频望着湖中的影子,不觉得累,也不觉得饿。站得远,他也站得远;站得近,他也站得近。只要一想要碰碰他,他便消失得无影无踪。最终活力枯竭,轻轻地倒在地上,头枕着岸边的嫩草,生命就这样追随着爱慕流走了。

    陆狄很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脏骤然跳动了一声。

    可是那人就这样微微勾唇笑了一下,随着玫瑰红色液体的酒杯移开,现实重新从梦境的一头划过来。

    然后声音伴随着现实一起抵达了他这里——

    “小哥,不约吗?”

    陆狄呆呆地看着这笑着的人,有种美好想象崩塌的粉碎感。他扬扬眉,不屑地说:“你是基佬?”满脸厌恶把“啧,真恶心”直接写在脸上。

    “……”伊文沉默。刚才那个看着我怔楞的人到底是谁?纯粹美色欣赏?“我只是想和你喝一杯。”

    他坐在这人对面,将手中的酒杯放在桌子上,轻飘飘地说:“你也是一个人?这么晚来到酒还孤身一人,不就是寂寞?”

    我只是闲得没事干又不想回家,才随便进来坐坐。陆狄想要取笑对方,但是看着青年那副坦荡而暧昧的样子,却奇怪地产生了一种不快感。

    作为一个看着有些朋友图新奇玩男人都会觉得厌恶得不行的真·直男,陆狄一想起面前这个青年其实也是那种在男人身下抱着同性的脖颈喘息,媚眼如丝的玩物,他就很不爽,非常不爽。

    虽然陆大少也不知道自己在不爽什么。

    不过他知道自己不爽的话向来是怎么解决的,所以笑着说:“那你呢?”他说话的时候舌尖轻微弹动,含糊的声音带着几分暧昧的诱惑。

    陆大少对自己的魅力向来具有很高的自信,所以当他看到青年目光沉沉注视着他时,只觉得理所当然。

    “你很像我一个熟人。”然后说出了让他更加不爽的一句话。

    “哦?不过他多半没我帅?”

    青年楞了一下,笑笑,不回答。

    陆狄讨厌他这种笑容。

    “反正既然是来找人约,你看我怎么样?”显然从出生到现在就没经历过什么风雨,自信着自己绝不会被拒绝的骄傲的脸,比起询问,更像是一种坦然的施舍,“我们出去?”

    “你还真是急不可耐啊。”青年发出奇怪的感慨。

    陆狄心里暗搓搓不爽了一发,用等会儿就让这家伙知道什么叫想哭的理由强硬按捺住暴躁情绪。

    不过对方还是跟着他走出了酒,用“附近有家旅馆”的借口糊弄着对方走向一个黑漆漆的小巷子,之前还一副玩世不恭的花花公子态度的陆狄立刻变了脸色,转身就冲着身后一拳打去。

    结果被轻松挡住了。

    在陆大少错愕的瞪视中,伊文挡下他恼怒之下扫过来的另一个拳锋,一个手肘击到他的腹部,直接把这人顶到墙上。陆狄痛得忍不住闷哼一声,愤怒之下想要用腿踢他,结果被捏住踹来的脚踝,手中轻轻用力,就听到压低的惨叫。

    明显没怎么吃过苦,受不了疼,又不希望表现出怂的一面,还真是奇妙。

    “我得承认你的确和他不一样。”伊文任他靠着墙坐在墙角,叹口气,“他还不至于这么轻易就想教训别人。”结果反倒被其他人教训了。

    但陆狄向来不是什么良善的家伙,否则也不会因为看对方不爽就想把人拖到暗处揍一顿。

    骄傲惯了的脸露出一个桀骜的笑容,虽然身处弱势,不仅没有闭嘴,反倒挑衅起来:“你可以试试,我可是陆家的长子。敢伤我一根汗毛,到时候陆家会让你哭都哭不出来。”

    关系户啊?没想到这小子还挺行。伊文有些惊奇,笑着补充:“他也不会在被别人揍了之后就哭着拿找爸爸来吓唬人。”

    无视陆狄听到之后像是被人又揍了一拳的表情,平静地扯了扯衣袖。“陆家会不会让我哭出来我不知道。”冰冷危险,却又有些含糊暧昧的语气,“我倒是想让你现在哭出来。”

    “果然基佬就是基佬,”轻蔑的神情,“啧,真恶心。”

    “……”这家伙还真是嘴欠。

    于是下一刻陆狄再次发出压低的痛呼,要不是伊文扶着他肩膀,差点跪倒在地上,疼得几乎飙泪。

    “学会了吗?既然居于人下,就别这么不会读空气。”如同和风清冽明朗,和在谢锦赫面前一样,治愈力MAX的温柔微笑。

    陆狄瞪着他的笑容,一脸匪夷所思:“死变态,你的胆子多半就和你的鸡……呜……小……呜!”

    “你可以试试。”看见他真的露出一脸快哭的表情,伊文不得不同情这桀骜不驯的小子三秒,“名字?”

    青年瞪着眼睛又要骂什么,伊文对着他威胁地挥了挥拳头,才不情不愿地说:“陆狄。”

    “陆狄……”有点耳熟。伊文回想了一下才想起在谢锦赫的资料报告上面看过。

    虽然和谢锦赫这种没有继承权的纨绔子弟不一样,但身为陆家大少爷,平日就是和些没继承权的子弟到处乱跑,整天追求刺激,惹得鸡飞狗跳。在资料上登记的原因是之前和谢锦赫产生过摩擦,据说当时差点刺激患者的狂躁症发作。

    “陆家那个?”

    陆狄洋洋得意脸:“就是小爷,如果懂事就赶紧把我放了,不然……”

    “不然怎么样?”不在意的随和笑容,“反正都是要被你追杀。”

    被戳破了心思,陆大少把视线偏向一边,鼓着脸不说话。

    谢锦赫的心理情况还没得到解决,这时候惹上这种角色,太危险了。

    伊文上下打量陆狄,看着他一脸不知道发生什么的发毛表情,下了判断:“看来得让你主动放弃找我报仇才行。”

    “???”陆狄一脸茫然,但他隐隐意识到现在是自己在上风,立刻得意笑,“你现在跪下来求我,我说不定还能考虑一下哦?”

    “不,”伊文说,“我觉得让你自己觉得这件事丢脸得压根没法对任何人提,这更有用。”

    ——不好的预感。

    作者有话要说: 读者“国主大人”,灌溉营养液 10 2017-09-24 17:23:17

    读者“明月青歌”,灌溉营养液 1 2017-09-23 00:44:45

    谢谢

    ☆、精神病治愈的第八个疗程

    黑暗从天边逐渐退去,黎明便咬破夜的唇,留下一抹血色。然后碎金色的光芒逐渐从地平线升起,在室内留下蒙蒙亮的光线。

    却照不亮他心里一点点往下落的黑暗。

    就像是日光照不进岩石的底层一样,谢锦赫在黑暗里独自疼得喘息。

    到底是过去了多久。

    真奇怪,明明他是那么害怕黑暗。就算是那个人来到身边后,假如晚上没有对方陪伴,他也依旧会为梦魇痛苦。若是从噩梦中醒来,就会一个人缩在角落里发抖,甚至精神崩溃地哭个不停。

    可是现在什么都感觉不到。

    麻木地从阳台上走回来,任由血淋淋的自己坐在床上,感觉到沾满鲜血的衣服在夜风中逐渐风干得寒冷,谢锦赫只是坐在床边,呆呆地等待着,看着窗外冰冻的银琉璃般的月亮,自己也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

    直到早已不再指望的房门打开的声音。

    谢锦赫慢慢转头,看着容貌俊气近乎秀美的青年走了进来,他手里提着什么,神情看上去有些疲惫,柔顺的黑色发丝还沾着晨露。

    于是,近乎梦呓地叫那人名字:“……伊文。”

    若是在过去,对方就会温柔地笑着回应,可是此时蒙蒙亮的光线中,青年却并没有回答他,只是沉默着走过来,无视他越发绝望的眼神。

    脚步声,青年将手中提着的什么放在床头柜上,用手指轻轻敲了敲柜子。

    但谢锦赫却完全没往那东西上面看,眼睛只是直勾勾地盯着伊文,不舍得移开。他想要伸手去拉住心理治疗师的衣角,却又恐惧被拒绝,恐惧被厌恶,因此胆怯着不敢伸出手。

    他已经无法承受对方冷漠的目光。

    伊文皱着眉头看了他一眼。和平日里轻狂放肆的谢家二少相比,现在这个胆怯地看着他的谢锦赫简直像个因为被抚养者过度忽略、甚至虐待而形成混乱型依赖的幼儿一样。

    满身都是干掉的血和冷汗,看上去真是狼狈极了。

    他叹了口气。在谢锦赫的瑟缩中将手放在他的额头上,心里吐槽着至于嘛我又不是要打你,一边惊讶地感受到手心里的热度。

    好烫。

    “你发烧了。”伊文说。

    也是,只要是个正常人,满身是血地在阳台吹了一晚上冷风,肯定会发烧。

    谢锦赫却像被吓了一跳,在反应过来前已经拉着伊文放在自己额头上的手,声音微弱地恳求:“不要……不要走……”他的声音很沙哑,恐惧的眼神带着不安和惊慌,就像是担心伊文会因为这件事而感到厌烦,以至于抛开自己。

    伊文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说:“躺下。”

    谢锦赫不安地松开手,听话地躺下来。

    这床单全脏了,等会儿得找服务员来换,还不知道要怎么解释这么多的血。考虑着目前的情况,伊文试着伸手扯了扯谢锦赫身上残破的衣服,因为鲜血已经风干,那些破布都和他身上的皮肉黏在一起,试着拽了一下伊文就不敢再拉了。

    “你先去洗干净,换身衣服。等会儿我给你放药。”伊文的声音不像是当初那样温柔,但依旧沉稳柔和,“我买了止痛药,不过外敷的药膏可能有点疼,如果太痛记得和我说。饿了吗?我在楼下买了早餐,在冷掉之前早点吃。”

    “伊文?”谢锦赫的声音带着惊讶和不安,再次叫他的名字。

    “我不会不管你的。”青年平静地回答他,“你是我的患者,我始终会站在你这边,但是别再让我生气,好吗?”

    他的声音很轻,“你不要再伤害自己,我只希望你能成为一个正常人,你能答应我吗?”

    “……对不起。”谢锦赫蹭他的手,像只受伤了的小小幼兽,啜泣起来,用压低的呜咽声不停重复着,“对不起、对不起、别走。”

    给我温柔、给我痛苦、给我以爱。

    谢锦赫发现自己已经沦陷于这种明知道被对方牢牢抓在手里但还是无法自拔的感觉。

    伊文等到他哭得差不多了才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说:“去把身上的血清洗干净,记得用湿润的热毛巾轻轻擦,别让伤口沾到水。”

    他犹豫一下,觉得这种要求对谢锦赫这种没什么医疗概念的人是不是太难了,于是问:“需要我帮忙吗?”

    谢锦赫的脸变得通红,他不安地打量着伊文,摇摇头。

    正在伊文心里想着在同性面前赤身裸体果然太羞耻了的时候,他看到谢锦赫从床上坐起来,靠近他的手,低声说:“能给我一个吻吗?”

    嗯?

    有点诧异,不过也没理由拒绝。伊文点点头,靠近谢锦赫的脸,在他面颊上轻轻落下一个吻,和过去他亲吻那些患有自闭症的孩子们一样,不带有暧昧,只是鼓励和温柔。

    谢锦赫的神情突然变得有些奇怪。他露出羞耻的表情,从床上蹿起来,慌乱地跑到衣柜里把衣服扯出来就往浴室跑去,留下伊文站在原地一脸懵逼。

    这是……怎么了?

    因为太突兀了而理解不能。伊文摇摇头,环顾看了看四周的混乱,叹气,看来只能自己好好打扫了,在谢锦赫出来之前把这里弄干净。

    ……

    ——从他那里嗅到了味道。

    伊文的,只属于伊文的,如同海风一样清爽明朗的气息里,渗透进了另外一个人的味道。

    而且,那似乎是某种迷乱的欲望。

    ——厌恶。

    但是,就连这样深深的厌恶,也不能表现出来。那若无其事在他面前微笑着的青年,倘若展现出自己病态的那一面,恐怕就会将对方推得更远。

    情感就像冰,在水面上,很薄的一层,但是下面的寒意深不见底,因为这样的感情,绝对不能有任何泄露。

    浴室的灯被打开,温暖的白色灯光,将浴缸里灌满了温度恰好的热水,然后整个浴室里都弥漫着白白的雾气,就像是某种梦幻,升腾得室内都是朦朦胧胧的水雾。

    试探着把手轻轻放进水中,感觉到还未愈合的伤口触碰到水的尖锐疼痛,谢锦赫轻轻抽了口冷气,痛感像是从脚后跟直接窜到大脑。

    用湿润的热毛巾轻轻擦,别让伤口沾到水。心理治疗师这么说。

    但是不可以,如果不用疼痛刺激自己保持清醒,那种憎恨和嫉妒就会像是毒酒一样满溢而出。内心的痛苦和渴望越发膨胀,已经无法控制……必须要用疼痛给予训诫,告诉自己决不可显露出丝毫。

    谢锦赫轻轻脱掉黏住皮肤的带血衣服,将脚迈进水中,然后轻轻吸一口气,慢慢坐下来。

    疼痛,尖锐地刺穿了身体。将身体沉入水里,就像往深不见底的水中坠落。

    伊文。

    不可以,不可以,不论是任何人,都决不允许让他将伊文从自己手中夺走,不管是谁,尤其是谢争,绝不能让谢争将伊文夺走……

    或者说我要把伊文从谢争手中夺回来。

    因为疼痛反倒引起了精神上的迷乱,谢锦赫睁大眼睛,目光神游地注视着洁白的浴室砖块,看来那些热腾腾的水雾在瓷砖上依附,凝结成细小的水珠,湿漉漉的。

    刺痛感最初是刺进骨头里的,但习惯之后反倒成为了平淡。谢锦赫轻轻擦着手臂,看着鲜血渗进水里,成为红色的丝丝缕缕。他的呼吸变得粗重,眼睛也开始变得迷离,在犹豫片刻后,还是将手伸向下面。

    那个人没有发现——

    当那个毫无隐喻的亲吻轻轻靠在他的脸颊时,谢锦赫却已经怎样痛苦而渴望的坠入了许多无端的妄想之中。身体违背了自己的意志,擅自选择了兴奋。要克制在那个人面前露出丑态,到底要消耗多少力气。

    想要抱着他,想要亲吻他,想要……

    不,就算是谢锦赫也明白,这种充斥着渴望和欲念的自己是多么不成样子。

    狼狈而且荒唐。

    但身体却违背了意志,情感呼喊着拥抱,而后理智也在违背自我,渴望着将他与自己相互共溶,唯有愿望不可相分。

    他在渴求。

    青年的面容俊气,倘若微笑起来,竟带着些女性般的秀丽。不论是温柔时如同山顶降落的柔和三月雨,还是冷淡时仿佛针叶林刺穿雪和灰色天空,那都无疑——

    是足以让他心神动摇的姿态。

    他本不该产生这样无谓的愿望,渴望将青年那仿佛没有任何欲望的平静面庞沾染上属于自己的绮丽色彩。

    所以不可以让他察觉。

    不能让他察觉。

    真荒唐。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但内心的炽热已经贯穿了身体,愉悦感超越了伤口被水刺穿的疼痛,掩盖掉了理智,世界上的一切都不再是冰凉黑暗,而是瑰丽的温暖红色,暧昧的红色。

    下沉,下沉,直到将整个身体都沉浸在水中,感受着环绕着周身的温暖,谢锦赫想着伊文、如同山顶降落的柔和三月雨般的温柔笑容,仿佛针叶林刺穿灰色天空的冷峻神情,握住他的手时手心的温暖,渗透进来的海风一样清冽的气息——

    他的呼吸越发粗重。

    你总是在看着他。

    你看得太过分了。

    如此热情地看着一个人,是相当危险的。

    可怕的事情,终将发生。

    你不应再注视着他……

    不要看他,我祈求你。

    你为什么和他说话?你为什么看着他?那可怕的事情最终还是发生了。

    他的一只手伸进了水里,另一只手死死堵着嘴,就算是用力的牙咬,这样的疼在过度的愉悦面前也完全意识不到。

    “……伊文……呜……”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的主旨是:要求送达的快递都会送到——但感情是不负责的。就算如此,也会带给你本应获得的幸福(/诅咒)。即收件人除了感情以外都能够成为人生赢家。但……于你(/他)而言,最重要的是何者呢?

    让我再文艺一回合(不是),接下来就要跑剧情了

    注:

    你总是在看着他*:改编自王尔德《莎乐美》,象征注定招来死的厄运却不可阻止的爱情,小伙子人挺好的,可惜莎乐美只爱约翰

    ☆、精神病治愈的第九个疗程

    心理治疗稳步推进。

    在经历过那次自残事件后,谢锦赫对自己心理治疗师的态度就顺服多了。虽然他过去同样对伊文言听计从,但多少会显出极端的一面。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和任何正常的大家少爷没有区别。

    散懒的神情、平和的态度,注视着他的时候沉沉的目光,微笑,弧度。

    太过圆润了。反倒像是一种假面,让伊文有些说不上来的不安。

    但试着让谢锦赫单独行动也没有表现出问题,就算让他晚上一个人睡也不会一身冷汗地醒过来,像过去那样缩在被子里发抖。试着联系认识的国内同行进行二次诊断,谢锦赫也不像过去那样排斥治疗,而是平静地接受了另一个心理治疗师的观察。

    得出的结论是精神状况正在逐步恢复中,已经接近正常人的水准。

    总之是件好事。伊文估计着时间,觉得也差不多是把谢锦赫重新交还给谢争的时候。

    挡在面前问题只剩下唯一的一个——

    过度投射型依赖。

    谢锦赫现在的恢复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对伊文的盲从,但社会里精神健康的正常人没有谁是一定要依赖着别人而活着、失去其人即失去存活意义的。如果谢二少始终保持这种依恋态度,那他退出这个世界的时候,可能反倒导致收件人精神状况反弹和恶化。

    结果方法还没有想好,原定的计划却被横叉了一脚。

    ——谢争要求他到公司里会面。

    “我对你很好奇。”他的雇主,谢家的大少爷开门见山。

    落地窗洒进来的光线温暖,但坐在宽大办公桌后面的男人却让人觉得冰冷得与周围的一切都格格不入。

    他的相貌无疑是相当英俊的,是那种棱角分明的俊朗。虽然和谢锦赫的外表极为相似,但那种利如刀锋的气质却与他的弟弟慵懒的姿态不同,凌厉到似乎能把对手割裂。

    黝黑而透彻的眼眸,没有人能够在他面前隐藏任何心思,也无法正视。

    ——谢争。

    谢家年纪轻轻的掌权者,也是将他雇佣来治疗谢锦赫、方便将自己弟弟出售的雇主。如果不是预先就知道了自己的目标,在看到他第一眼的时候,伊文还以为自己要治愈的是这位谢大少。

    工作狂,强迫症,完美主义,自我压迫,追求极致的完美暴君。

    简而言之,可怕的家伙。

    所以,面对这位危险角色一开场就提出的“兴趣”论,伊文依旧带着柔和平静的微笑,保持沉默。

    谢争盯着他这种观望对手下先手的态度,用手中的笔尖指了指桌上的文件:“我已经从陆家那里得到好几次明里暗里的问询了。我很好奇,一个给我弟弟做心理治疗的,怎么会吸引到陆家人的注意?”

    陆家?

    伊文怔了一下。因为这段时间一直考虑着怎么处理谢锦赫的过度投射性依赖,他都把不重要的事情忘得差不多,回忆了一下才想起来之前发生过什么。

    这说的是陆狄?

    他平静地回答:“之前不小心得罪过陆家的大少爷,虽然不过是小事,但大概是被记恨上了。”

    “记恨?”谢争反问,“以陆狄的脾性,就算他还算怕我,真记恨什么人早就冲上来算账了。借着陆家名义委婉地找我问消息可是很稀奇啊?”

    “……我很遗憾。”伊文微笑,“我并不知情,谢先生。”

    啧,这么咄咄逼人很讨人厌的,你知道吗,谢先生?

    钢笔在空气中微微弹动。

    “你惹的麻烦实在太多了。”谢争的目光冷冽,伊文看着,内心感慨他是和谢锦赫倒不愧是兄弟,这两人都有那种仿佛水面上冰层一样寂静暗藏着冰冷的眼神,“我记得我请你来只是为了治疗谢锦赫。”

    伊文依旧平静以对:“谢先生,我记得在我们签合同的时候我就说过,如果你希望我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治愈病人,就请告诉我病人的一切情况,尊重我的治疗。”

    男人的声音沉稳:“不是希望,而是要求。”

    伊文沉默片刻:“……所以你的意思是?辞退我?”

    “也许我应该视情况而言。”谢争坦然回答,以惯于控制一切而无法容忍计划之外的变数存在的支配者的姿态。

    但是他这次说出来的话并没有得到回应。谢争顿了顿,将笔尖抵在桌面上,略带困惑地抬头看沉默不语的伊文。

    然后他发现自己的意识再次有些晕眩。

    就像是……第一次和这人见面的时候,无法对着那张脸移开视线。平心而论,这人的脸长得真的不错,虽然他并不习惯于欣赏男性的美,却无可否认,那样温柔恬淡的俊秀容貌,让人……

    让人……什么?

    “二少情况已经好很多了,当他能够和其他人正常交流的时候我就会离开。”这个时候,伊文才用食指抵着嘴唇,温柔地笑了,“但,正如同我们约定的一样,不论是任何阻碍治疗的……”

    ……

    ……什么?

    意识恢复过来的时候,谢争发现自己正跪在地上。

    理智无法处理眼下的情况,他身体僵硬地向四周看去,才发现自己还在办公室里。

    但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回想起来只有断片割裂的空白。明明上一刻那柔和的青年还在他面前微笑,但现在面前的景象却已经完全不同。

    虽然大脑无法处理现在的情况,谢争还是迅速观察周围的环境。在他失去意识的这段时间里,办公室的钟表分针转了半圈。

    半个小时。

    如果自己跪在这里的话,现在在办公桌后面的是——

    谢争立即向自己原来的位置扫去,看到伊文正坐在那里,啃着鸡翅吃得正香。

    “哟。”那青年见到他抬起头,还微微温柔笑着,对他招呼,“我刚才拜托你给秘书下了个安排,毕竟早上为了赶过来还什么都没吃。”他的声音带着些抱怨,但还是柔和的语气。

    估计现在外面那年轻貌美的干练秘书,还在为自己向来高冷的大Boss突然要求送垃圾快餐到办公室来而怀疑人生。

    但谢大少却已经完全没法再把他那温柔笑容当真了。

    “你……”谢争咬着牙就要站起来,却看到伊文笑着说:“乖,乖,跪在那里。”

    然后他就真的没法起来了。身体违背自己的意志,向着他人叛变。

    “你做了什么?!”谢争又惊又怒。

    伊文喝着可乐:“催眠啊,谢少,你现在都还没从半催眠状态醒过来,难道自己没意识到吗?”他挑挑眉,温柔笑。

    谢家的大公子显然从来没遭遇过这种事态,这个时候完全懵了,他楞了一下,才意识到应该反击:“不可能,我绝不会……”

    催眠这种事情并没有有些小说里说的这么神。很多情况下,作为心理治疗手段之一的催眠不过是淡化显意识自我防卫机制,诱发潜意识灌输心理暗示,很多情况下更加接近于魔术性质的舞台表演。

    如果没有被催眠者的主动配合和适当的环境,催眠很难实现。就算伊文第一次看到这个办公室的时候就觉得这种环境其实很适合催眠,但以谢争那可怕的意志力和自控力,本不应该达到这种言听计从的程度。

    “的确,”伊文吮吸着吸管,表情有点困惑,“你不排斥我,真奇怪。”

    所以就算伊文在第一次和他会面的时候,为了确保谢争和他签下治疗合同,就已经开始对对方施加暗示,但这样的效果就连他自己也很惊讶。

    他心里其实好奇难道谢争在看到他第一眼的时候就对自己一见钟情,还是正所谓的,刚则易折?但这些都是和他在这个世界的快递任务无关的事,干脆直接忽视掉了。

    谢争脸色难看。

    其实看着向来冷漠高傲的谢大少露出这样羞恼窘迫得想要钻进地缝里的表情真的挺有意思的,不过伊文心里也知道,再取笑下去,这位就真要恼羞成怒了。

    “我不会动你的,我回国的目的就只有一个……我只想治疗好我的患者。如果利益没有冲突,希望我们的合作关系就能一直维持下去。”他微笑着看着正跪在地上的谢争,还是没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

    谢争的表情很生动地说明如果他这时候真能站起来就要打人了。

    伊文将垃圾扔进旁边的垃圾桶里,站起来,走到谢争面前,微笑着说:“现在,睡。”这地上的地毯还挺软和,应该不会受寒?

    谢争楞住,上下眼皮立刻打起架来,但是他还是努力克制着睡意,挣扎着问:“你……想干什么……”

    “谢少很久没睡过一个好觉了,好好休息下。”伊文回答他,“催眠的深睡眠很舒服,我会告诉秘书,谢总不希望被人打扰。”

    他在微笑。

    但那眼眸却已经不再看他。

    素色的衬衫洁白得与周围的一切都格格不入,青年就算是闲散地向四周看去,却依旧像是站在花树之下。那时候脚下就踩着落下的白色粉色花瓣,黑色的眸子澄澈而寂静,无法回应任何事物。

    不……

    谢争挣扎着想要开口。

    可是,他想要说什么呢?

    想不起答案,意识坠入混沌。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其实预定还有段剧情,看了下已经满3000字了……砍掉(喝茶

    ☆、精神病治愈的第十个疗程

    从电梯下了大厦,伊文思考着现在的情况。

    谢争现在暂时是解决了,虽然看那性格就知道不会善罢甘休,但他若是没找到方法,就不会跑到他这里自取其辱。

    主要是谢锦赫。

    谢锦赫对自己的哥哥明显是带着一种竞争甚至是敌对的态度。就算是谢争这么多年逼迫他进行社交的后果,但必然会有其根源所在。

    他再次想起了资料报告里提到过的当年导致谢锦赫陷入恐惧自闭的那起绑架案。正是在那场事件后,尚且年幼的谢争在其他亲属的觊觎中牢牢掌握了家族的地位。而当初的几个凶手本已经走司法程序被关押,可不久之后就相继一个个离奇地死在监狱里。

    所以也有些关于当初的事情和谢争有关的风声。

    伊文虽然和自己的雇主不算太熟,但仅凭几次会面,谢争虽然锋芒毕露,但绝不是会下这种无意义的狠手的人,又不是古代争夺皇帝宝座,何必杀亲。

    只是或许可以从中利用。

    谢锦赫不相信任何人,这种不信任在长期的压迫中变成了排斥和憎恨,同时伴随着对自己无能为力的痛苦和自我怀疑。所以应当让他知道,可以依靠别人,其次,自己能够解决问题,最后则是,正面理智的面对过去和现在。

    如果仅以环境治疗没有效果,那么就需要依靠事件刺激。

    正考虑着,伊文下到停车场,按了按手中的车钥匙,还没听到车子的回应。从车道那边却突然有人冲了上来,用一块布捂住他的口鼻。

    这个刺激性气味是……麻醉性七氟烷?!

    意识到情况不对,伊文立刻猛力挣扎,但紧跟后面跑出来的几个男人却用力按住他的手脚。眼看着逃脱越来越困难,他再顾不上其他,用手肘狠狠击中身后人的腹部,挣脱束缚就向着停车场外面跑去。

    但吸入麻醉气体导致的短暂四肢酸软,让他一时间差点跌倒在地上。

    然后听见的是被消音压低的枪声。

    在昏迷过去前,伊文听见有些熟悉的声音气急败坏地喊着:“傻逼,我不是叫你们不要开枪了吗?!”

    醒来时眼前依旧是一片黑暗。

    直到大脑供氧促使血液顺利流通,伊文才看清了周围的情况,意识到自己正在一个仓库房里。

    手被反绑在坐着的椅子上,他拉了拉,虽然没有到勒手的紧度,但是绑得很稳,手法相当纯熟,仅凭他自己没法在这种情况下拉扯开。

    摸索的动作显然惊动了仓库里的另一个人。

    随着脚步声,有人从黑暗中走出来:“你受伤了?”虽然应该是在表达关切,但那声音怎么听怎么别扭。

    果然是陆狄。伊文瞥了他一眼,平淡地回答:“那把枪没击中我。”他意识到自己的声音有多沙哑,“现在是什么时候?”

    七氟烷的麻醉时间不长,而且他吸入的量并不算多,昏迷的时间应该没过多久才对。

    看着伊文这么淡定,陆狄满脸纠结:“喂,你现在可别忘了现在正被我绑架!”

    “所以我应该哭着求你放了我,还是像你当初一样威胁敢伤我谢家可绝对不会放过你?”伊文槽了他一句,“所以有什么事快说,别浪费我时间。”

    谢锦赫那边的治疗虽然基本完成,但没有告知地突然失踪,说不定又会对患者造成刺激,现在治愈的一月之期将要结束,他可不敢冒险。

    陆狄被这个对现在的事态一脸无所谓的被绑架人气到不行,但就算想要发火,想起自己这次的目的,他又默默地站在那里怂了,支支吾吾半天开不了口。

    伊文看得无言,环顾周围,这才发现之前绑架他的那些男人都不见踪影,这么大一个仓库里居然只有陆狄一个人。

    “你到底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想说?”

    “我……”陆狄一脸豁出去,“你上次到底对我做了什么!?”

    做了什么?

    伊文眨眨眼,这是在说上次的事?

    “不就帮你撸了一发?”他坦然回答。

    虽然男性互撸也绝对不是什么好哥们就能相互干的事,否则不是基佬也是深柜,但说到底又不是被上,何必露出这种往事不堪回首的表情?

    他稀奇地看着陆狄,当时纯粹就是想让脾气爆但羞耻度又高的陆大少不好意思对家里人说出到底发生了什么,避免他去追究,没想到对方居然还是找上了门。

    可是现在这个情况算什么回事?

    陆狄整个人都快要炸了,偏偏还没法发火:“哪有这么简单,否则我……我……”他憋了半天,还是忍不住说出来了,“我现在已经没法正常硬了!”

    “……哈。”伊文一时呆愣。这是什么情况?

    陆狄瞪着他:“你绝对给我下了什么药,到底是什么?!”

    那天晚上他一个人被扔在巷子里,独自品味着被人强行扒裤子仿佛嫖了一场的欲哭无泪,踉踉跄跄地才自己回了家。如果就这样就算了,向来任性惯了的陆大少自然不好意思对其他人说自己吃了这么丢脸的瘪的事,不过是整个白天都臭着脸不和任何人说话罢了。

    但晚上发生的事情简直是陆大少一辈子的阴影。

    他……梦见了那个家伙低头下来亲吻他,他还主动向对方回应,在对方微笑着移开头时,欲求不满一般地主动揽着对方的脖子索吻。

    他感觉到那家伙的手,就像是之前那样……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陆大少恨不得把整个床单和被套都给烧了。

    陆狄觉得一定是那个变态给自己的冲击太大了,所以留下的阴影太深,这几天死命出去想找妞泡,结果每次都快上阵,摸着美女的脸,眼前却总想起那个人的神情。

    明明是在做恶心得要命的事,但是样子却那么专注。作为一个男人来说长得不像话的睫毛又弯又漂亮,黑色的眼睛干净透亮,简直就是眼睛只会注视着你一人一般。干净利落,轻浮和柔和同时矛盾地交融,是纳喀索斯的幻梦。

    然后——他就硬了。

    结果当然是陆大少拉着被子,恼羞成怒地叫一脸茫然的美女自己滚出去,回敬的自然是一双美目的白眼。

    陆狄怀疑过他是不是患了什么心理疾病,但又不好意思去找心理医生,只能在网上自己相关知识自食其力。

    然后……什么都一应俱全的网络,成功地让在此之前脑子里只有“死基佬”、“变态”这种概念的陆大少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后果就是悲愤地发现自己的梦开始向着一个越来越糟糕的方向滑去。

    到后来就连朋友小弟都看出他状态不对劲了,挤眉弄眼地非要问他是不是在酒里认识了什么居然能成功把陆大少拴住的大美女。

    “她一定身材火辣,眼神销魂,波涛汹涌,让人激情澎湃,就像是一个魔鬼,深不可测却让人欲罢不能……”用夸张语气说着的朋友引起了周围一片笑声。

    向来桀骜傲慢的陆大少却难得通红着脸,瞪着这堆损友半天,却怎么都说不出来,最后把自己的脸捂到KTV沙发的抱枕里不愿面对世界了。

    他的确牵扯我的心魂……但是、他丫的是个男人啊啊啊啊啊啊啊!!!

    陆狄也不是没有怀疑过,自己是不是被强行掰弯了,但看着那些片子里的男人,却半点兴趣都没有,翻着白眼觉得还不如大波美女能让他硬。

    但,一旦代入那家伙的脸……

    “如果你真的做了什么,我一定让你死得透透的!”比起威胁更像是绝望了,陆狄恶狠狠地补充。

    嗯,色厉内荏。

    伊文虽然还没弄清楚情况,但看着面前初识时斜睨着别人都全是傲慢和张狂的青年此时满脸羞耻,倒明白了上风现在是在自己这边,反倒笑起来:“如果我说我什么都没做呢,陆大少?”

    “你——!”陆狄哑火。

    他借着家里的关系嚣张惯了,但也绝对不是没理由就随便欺负人的三流混混。如果对方真的什么都没做怎么办?他不可能把事情都怪到对方身上,难道真是我……

    陆大少开始怀疑人生。

    伊文咳嗽了一下,感觉声线开始回复正常,无奈而平和地笑着说:“不管怎样,陆大少,你既然没有伤害我的意思,就没必要继续拿我这么一个小人物出气。快点放我回去,这件事就这么算了。”

    “就这么算了?”陆狄拉高了声线,不可置信。

    “……否则你还想怎么样?”伊文这么说着,倒是顿了一下,想起谢锦赫那里还没彻底解决的治疗方案。

    如果单纯的环境疗程还不能确保验证患者已经确实恢复,那么就要依赖事件刺激……

    对,眼前正是一个机会。

    “那么,”伊文看着陆狄,青年的微笑柔和而带着友好,“你帮我做件事情,我治疗你的疾病,怎么样?事先声明,我只是个心理治疗师,生理上的就没办法了。”

    “生理你妹!”陆狄炸毛了。

    “我没有妹妹。”伊文淡定地回答,“干不干说句准话。”

    怒视:“干!”

    那恶狠狠的语气让伊文一时间分不清他到底在答应还是在回应脏话

    作者有话要说: 曾经在高中和一个关系特别好(否则也不好意思)的男同学认真问过男性之间是不是真的经常在宿舍里互撸(他的性格就是陆大少的出处,关于他有好多想槽的,比如买把一米多长的工艺剑和舍友耍帅结果割伤了自己的手,据说血从宿舍滴到走廊,被我们吐槽大悲惨),结果他一脸崩溃的反问我你一天到晚都在想些什么,当时那个表情真的好有趣啊wwww

    ☆、精神病治愈的第十一个疗程

    回想起来,那孩子小时候就非常胆怯。

    鲜血,眼睛,所谓的“别人”,都成了十分可怕的存在。

    难得交付的信任最终被心怀鬼胎的人利用欺骗,父母最终在悲惨中死去。从此之后,在他眼中,接近的人身后都是重重的鬼影和黑暗,话语交流间滴落下来的是嘴边的鲜血。

    自己认识中的世界和、别人认识中的世界。

    我感受到的感觉和、别人感受到的感觉。

    对于这种人生,那孩子→少年→青年感受到难以忍受的恐怖。

    那就和“拒绝”联系到了一起,就算不用理智去思考,就算本能也能感受得到,拒绝是舒适的。

    就算是快乐的话也害怕加入其中,别人为了相互接近而露出的笑容根本无法接受。就像是变成游离在世界之外的怪胎一样,他紧闭双唇,因为痛苦而战栗。

    然后光明降临了。

    用温暖伪装起来的,冰冷的内在,其气息却是温和的风,成为了通向外界的钥匙。

    再然后,光明被夺走了。

    ……

    谢锦赫正在看着手机。

    他已经在床上坐了一整天。

    在上午的时候,他坐在床上,平心静气地想着等伊文回来之后带他去附近的那家意大利餐馆吃午餐,不知道伊文喜不喜欢吃意大利菜。

    到中午的时候,他忐忑不安地想着伊文难道真的不喜欢吃意大利菜?讨厌到不想回来了吗?

    然后晚上的时候,他已经只是盯着手机,用手指无意义地反复滑动,看着黑暗的房间里点亮的屏幕,等待着可能打进来的电话,心里没有任何念头。

    伊文不喜欢他发疯。

    但……已经快要……克制不住了。

    谢锦赫从床上爬起来,从衣柜里翻出最干净整洁的衣服,对着房间里的落地镜,慢吞吞地整理着衣服,从袖口到衣领。

    镜中的青年神情平稳,只是黑色的眼睛里全都是血丝。

    太压抑了。

    谢锦赫想,然后他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微笑,那是属于外人眼中的豪门少爷谢二少的慵懒笑意,有对异性必杀的魅惑。

    可是不对,还是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怎么看不对,怎么做都不对——

    手机铃声响了。

    谢锦赫楞了一下,他慢慢转过身,拿起手机,来电人显示的是伊文。

    按下了接听键。

    “哟,谢二少?”对面传来的张扬笑声,和伊文那轻柔温和的声音完全不同,“怎样,意外吗?你的手下现在在我手上哦~嗯,怎么样,回答一下啊?”

    谢锦赫没说话。

    没得到回应,对面的人颇觉扫兴:“我说,这家伙外表看上去和女的一样,软绵绵的,没想到性格还挺硬。都拿出刀来说要给他划三道了,硬是一声没吭,不如砍条胳膊给你送过去?……我知道我知道!别吵!”

    像是被电话那边的谁催促了一句,那声音讪讪,不情不愿地收起浪里浪气的语气,“倒是小爷我说要去砍谢二少你,这小子立刻就给我跪下来了,还挺忠诚的啊?”

    谢锦赫没回应。他转过身,看着镜中的自己。轻浮散漫的贵公子,微笑,弧度,很正常,没有任何问题。

    「我是你的,少爷,我为了你而存在。」

    他的声音就像是山顶的三月雨,如此清冽,却又温柔和顺,好像不论是什么样的人,都能够从那样的笑容里得到救赎。

    「我绝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于是谢锦赫同样对着镜中的自己露出微笑,他对着正在通讯状态的手机里,声音平静地回答:“我知道了。”

    电话那头的陆大少突然打了个冷战。

    ……

    仓库房里安安静静的。等着谢锦赫上门的时间真的很无聊,伊文低头用手机翻阅着治疗报告。

    陆狄在他醒来前就把所有的手下差遣去守大门了,这时候坐在旁边托着下巴看他,因为走神得厉害,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这样死死盯着别人看的动作有多么不对劲。

    虽然是被别人强行绑架到陌生的地方,这个家伙还是从容得让人讨厌。难道是因为灯光的缘故?他的神情安静平和,就像是某种恬淡的梦境一般,完全看不出内部有多么恶趣味。

    似乎有什么自己完全没注意到的东西,今天突然全都明亮起来了。

    一定是因为单独相处的缘故,陆狄越坐越觉得浑身上下不对劲。

    离得太近了。

    目光想要游离,却总是无法顺应自己的意志,忍不住扫向那素色衬衫下凸起的锁骨,呼吸时的胸膛起伏让他心跳加剧。那滑动着手机屏幕的修长手指偶尔会停下来书写着什么,始终不紧不慢,却沉稳有力。

    但就是这样平静的动作却生生让陆狄无端烦躁起来。

    他想起了在那天,在这些夜晚的梦境里,这双手是怎样的……

    焦虑,因为无法处理这样的情绪,能够理解出来的就只有反感。

    娘里娘气的,明明是个男人,却长着女人一样柔和的脸,就算是笑起来的时候也是,柔和和的,其实根本就没什么真正的笑意。

    真讨厌,真讨厌。

    想要……想要撕破这人温柔的外表,想要看这个人露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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