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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莱没有真的睡着, 麻醉过了之后, 伤口的痛疼格外明显,稍微动一动就有些受不了。    说是想抱岑谬睡,不过找个借口让这担心坏了的人躺下休息。    在晕倒之前江莱设想过很多后果,最差不过死在当场。那一刻很怕, 连告别的机会都没有, 怕岑谬会哭。    岑谬看起来大咧咧的,实际上从小就是个爱哭包, 长大了也没怎么改过这毛病。江莱第一次见岑谬时,她两人不过七岁和五岁的年纪,倒是没有什么可歌可泣的故事可讲。小孩子么, 仗着虚长两岁就自以为是对方姐姐,姐姐就要让着妹妹,大人都这么说。    后来心疼这个妹妹的成分又多了些,她作为外人不好去管岑家的事, 但听到隔壁总是传来打砸的声音还是会不由担心一下。只不过当时江莱自知不招岑谬喜欢, 买了什么跌打药也都是让江蓁转交给岑谬。    要说后悔, 是有后悔的, 后悔当时没拦着岑父,后悔自己太闷, 让两人关系一再恶劣下去。兜兜转转的, 十年之后再见,才发觉当年荒唐,明明互相都在乎, 又要把对方推远。有点青春期的矫情做作。    江莱封闭地活了许久,封闭是一种自我的耽溺,也是种强有力的自我保护机制。    她有时敏感得过了头,对周遭人的经历有种超越正常值的共情、感同身受和投射。这种敏感是危险的,让她透支了诸多情绪,青春期就体现在过于老成严肃,很难开心起来,不太合群。    敏感令人痛苦,所以她聪明地在情绪上设置了一个开关,必要的时候扭紧开关,压下那些会使她毁掉的情绪。这个做法似乎非常有用,尤其是在姐姐去世后那几年,如果不这样做,她甚至连姐姐去世时的窒息与挣扎都仿佛可以感同身受。    她无法压下对岑谬的感情,这也是事实。关闭了十年的牵挂,一朝打开,便由不得她了。再然后,她发现设置的情绪开关时不时失灵,或者干脆罢工,也不知是因为什么,但她这人倒是恢复了点血肉,一湖死水泛起涟漪,严肃古板的心竟渐渐懂了爱恨情.欲。    人大多数时候趋利避害,偶尔飞蛾扑火。唯有飞蛾扑火那几次才有点像自己本来的样子,面对心之所向哪能说忍就忍住。性格那么复杂,一个人可以既温柔又暴躁,既幽默又无趣,既固执又无所谓。去探究一个人的性格太难,再胆小的人也会为了最爱的人事勇敢,问一个人的性格不如问她对她来说最重要的是什么。    江莱把重要的人搂在怀里,她的生活那么单调乏味,最想要的也不过如此。    岑谬不安分地动了动,柳叶眉拢起,不知又梦见了什么可怖的事。在岑谬不知道的情况下,江莱偷偷观察过她,她已经做了好几周的噩梦,连续几周凌晨三四点便醒了,一直睁眼到天亮才勉强能再次入睡。岑谬以为江莱不知道,江莱都知道。    江莱用手指轻轻抚平岑谬的眉心,不愿让那里过早长出皱纹。她突然想起了一个人:秦培志。秦培志把岑谬单独叫去阳台谈话的事江莱当然记得,那时她过于紧张对方没安好心,这会儿也反应过来,或许秦培志是知道岑谬的问题出在哪里的。    岑谬睁开了眼,原本紧闭的嘴微张,重重地吐出一口气。醒来的瞬间有些恍神,似是确认了自己已经醒来,才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江莱凑近吻了一下岑谬的额头,岑谬抵着她的肩道:“你慢点,还有伤。”    江莱眨眨眼,听话地点头,她也知道自己做了蠢事,现在对岑谬百依百顺的,生怕惹恼了对方。    病房的窗户没有关紧,窗外几只麻雀叽叽喳喳地叫得欢实。    岑谬从病床上下来,走到窗边,“啪”的一声重重关上了窗户,尽管已经有些克制,但声音还是大得难以忽视。    “真吵。”    江莱愣住,她没见过这样的岑谬。即使是两人不和的那些年,岑谬不过是小孩子脾气闹闹别扭。    虽然只有一瞬间,但刚才的岑谬换了个性子似的,周身都是让人难以接近的阴冷。    江莱忍不住喊她名字:“岑谬。”江莱莫名有些慌乱,她总觉得要叫岑谬的名字确认一下,确认她的岑谬还在。事实上岑谬就在眼前,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做出这样一个确认的行为来。    隔了几秒,岑谬才反应过来一般,回过头,对江莱露出一个笑容:“嗯?才离开半步就舍不得我了?”    她不管什么时候都能开这种玩笑,也不知哪儿学来的,要不是脸长得动人,这话说出来就油腻腻的。    江莱心里是放松了几分,她微微颔首:“那你还不过来。”    “遵命,江大小姐。”    岑谬做了个绅士行礼的动作,逗得江莱直乐,还不敢笑太大声。    “行了行了,我饿了,你帮我点个外卖。”江莱捂着空荡荡的肚子叫苦。    岑谬正要拿出手机点单,程庆红推门进来,手里提着保温盒:“吃什么外卖,不干净,我给你们做了饭啊,就知道你这会儿准饿了。”    岑谬接过饭盒,羡慕道:“啧啧,有妈妈在就是好啊。”    江莱抿出她这句话里的羡慕来,柔声道:“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    程庆红把饭盒摆开:“就是,多个女儿还挺热闹的。”    岑谬说:“诶,妈,我一定好好孝敬您。”    江莱却扯了下岑谬的衣角。    岑谬低头看她:“怎么了?”    江莱眯了眯眼睛,她现在身体很虚弱,但昏睡了一天,精神还是好的。    “我姐很喜欢你,我妈妈也很喜欢你,我怎么感觉自己好失败,还不如你讨她们喜欢。”    岑谬弯着腰在她耳边说:“少说了一个,你不也喜欢我?”    江莱捏捏岑谬的脸,转移话题:“我要喝汤,帮我乘一碗。”    岑谬觉得好笑,她们坦诚相见不知道多少次了,江莱在床上那么会撩,穿上衣服还是那么纯情,稍微说点什么就害羞。    ——————    游林没逮到齐海,追到县城,齐海的车就消失了踪迹。她这头刚刚漏了鱼,又听说江莱被人捅了一刀。    游林回A市的路上一直在想这两件事的关联,她这时回过神来,那齐海心细何其缜密,常年躲在阴暗里不愿出现,偏偏要在这几天露出马脚——就像是故意的。    齐海对岑谬似乎很有耐心,和对其余两个被害人的态度不一样,他并没有真的伤害岑谬的意思。与之相反,他很像个控制欲过度的家长,希求岑谬按照自己的想法成长,有必要时就清理掉岑谬身边能带来变数的人。    重大车祸的案子调查有了结果,造成车祸的货车司机早就死了,但还是能查出来他有个得了心脏病急需住院做手术的儿子。手术费用卖房或许还能凑,最要命的是他那儿子是熊猫血,心源成了大问题。车祸后没多久,就奇迹般的出现了心源。    世界上有这么巧的事吗?货车司机生前电话里联系的陌生人很多,警方也都一一查了,全是空号。再回头看那起车祸的监控记录,载着钢筋的大货车侧翻压向江莱坐的车,想要谁的命,不言而喻。完美的作案,唯一能看出点端疑的,大概就是为了找到那货车司机孩子的心源,关键的几环不得不用了点齐家的关系,也都是齐家老下属,隔着好多年,不费劲周折还查不出。    何萍嘴很硬,自认大仇得报,被拘留了也不介意。    游林冷冷看着她,讽道:“遗憾地告诉你,江医生没死。”    何萍:“只要我出去……我……”    游林却笑笑:“出去怎样?继续报仇?连复仇对象都找错了。”说着她不管何萍是个什么反应,拿出齐海的照片,“见过这人吗?”    何萍记得这人,但她偏过头否认:“不认识。”    游林:“是吗?我们现在怀疑你女儿出事的那场车祸是他一手策划的……可怜,江医生好心救你女儿,你还怪错了……”    何萍激动地拍了拍桌子:“别说了!”    游林继续冷着脸,举着齐海的照片又问了一遍:“见过这人吗?”    “没见过就是没见过!是姓江的该死!我女儿不是为了救她也不会出事!我没找错报仇对象……没错……就怪姓江的……”    啧,游林几乎要失去谈话的耐心,跟极端的人简直无法正常交流。    搁谁愿意相信呢,为了报复不惜坐牢,结果仇没报成功,自己还被真正的仇人给戏耍了。不如就相信自己没错。    “等着进监狱。”    游林整理了桌上的文件,扔下这么一句话算是结束今天的审讯。    网上把江莱的医闹事故炒得火热,舆论压力过大,社会影响恶劣,量刑的时候只会往上增。往重了判就是杀人未遂,毕竟监控录像里看得清清楚楚,何萍往江莱身上捅的时候刀刀都往致命的地方去,要不是有人见义勇为,这年轻医生怕早就见了阎王。    要是私下能调解,往轻判个恶意伤人也不是不可能,不过游林看岑总监那把江莱护得那么紧的模样,估计是调解不成了。游林见过很多悲惨的犯人,太多了,像何萍这样的不值得可怜,都是自作自受。    吃过饭的江莱有些无聊,她从沈俞涵那里学会了刷微博后,现在没事儿也会上网冲会儿浪。有的时候还觉得网友挺好玩儿的,一个比一个能编段子。    这会儿打开热搜,竟然有好几条都自己,这让她心里有些复杂,尤其是自己上的还是社会新闻的时候。    内容千篇一律,没有太多新意,说何萍千刀万剐死不足惜,这都是骂得干净的。    岑谬在旁边削苹果皮,注意到江莱刷微博刷着刷着,又流露出一股悲天悯人的表情来。    她无奈地说:“我劝你别心软,何萍我肯定往死里告,请最好的律师,不坐个十年以上牢别想出来。”    江莱就算再圣母也不至于原谅对一个想杀自己的人,她只是觉得自己被易玲救了一命,又被易玲的妈妈在同样的位置刺了一刀,按理来说应该是抵消了,可她依旧没办法轻松看待年轻生命的逝去。    “江莱。”    岑谬削好苹果,放在江莱嘴边。    江莱咬了口苹果,一边嚼一边问:“嗯?”    “我预约好了心理医生,明天下午的,所以明天下午可能不会过来了。”    江莱顿了顿,摸摸岑谬的脸:“去,你不过来也没什么,妈在这儿照看我呢。”    岑谬点点头,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江莱说:“岑谬,会没事的。”    岑谬想了会儿,手握着江莱的手,小声但坚定地说:“我现在还不想说,之后会都给你坦白。”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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