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41章 “生气了吗?”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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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咬字清晰地说完这句后, 贺中鹤闭上眼睛,倚着雁升没动,装死。

    尽管他极力不去感受, 但还是感觉到雁升非常明显地瞬间僵住了。

    阿弥陀佛。

    好盛大的运动会, 主操场的每一处角落都填满了喧嚣, 除了他俩这小小的,与世隔绝的一方。

    幸好石宇杰和郭瑶过来了, 郭瑶拆了包软糖, 往他嘴里挤了一颗。

    粘了唧齁甜齁甜的, 吃着非常难受。

    “从我包里找找薄荷糖。”贺中说。

    石宇杰给他拿过来喂了几粒, 舒坦了。

    贺中鹤离开雁升坐正了, 硬撑着跟他们聊天,企图让雁升的存在感降低降低再降低。

    然而有刚才在陪跑团共事的经历之后,郭瑶看起来挺想跟雁升搭个话的, 一会儿雁升也辛苦了一会儿雁升好牛跑好快。

    贺中鹤胆战心惊地看着她。

    雁升在旁边几乎没说话,顶多笑笑嗯一声。

    有点儿像生气了?但他平常跟这些人话也很少。

    所以完全看不出来什么情绪。

    贺中鹤突然慌了。

    他嘴欠隐瞒性向的时候没想过后果, 刚才坦白的时候也没正经寻思,如果雁升真生气了怎么办。

    不是说冷战或者发脾气的生气, 而是那种对贺中鹤很失望,觉得他不坦诚, 耍心眼,所以直接跟他断了的那种生气。

    下午班里最后一个项目是男子篮球, 很多人都跟着去球场了,一群人热热闹闹的。

    贺中鹤关系好的几个都走了, 周围空了,就他没去。

    其实本来很期待今天篮球赛的,计划抓拍雁升什么的。

    但现在他不知道该怎样面对雁升了。

    在这个班, 甚至整个学校里,他是雁升唯一关系非常近的朋友。

    贺中鹤可以逃避,可以装傻,但其实心知肚明,不止是朋友。

    雁升接触深了是个温和的人,包容他偶尔炸起来的脾气。

    雁升照顾他的想法,只小心翼翼地隐晦表达过几次心思。

    雁升也很坦诚,家丑不可外扬,他家那些破事儿贺中鹤却都知道。

    而自己呢?

    贺中鹤此刻正身陷一个典型的蝴蝶效应之中,只因为那天晚上在广场的一句嘴欠逗了逗雁升,现在他可能面临一段亲密关系的土崩瓦解。

    作啊作。

    现在喝蚝可乐肯定没用了。

    贺中鹤颓然地坐着,远远看着篮球场。

    几个小火柴人追着一个小点儿移动来移动去,压根儿找不见他。

    目前的境况让他非常想找个人倾诉一下,请人出出主意,但这显然不太现实。

    穿上外套溜出操场,贺中鹤漫无目的地在校园里转悠。

    一中校区就一个,但不算三个操场就五百多亩了,沿着马路从主操场一直溜达到国际部教学楼,腿就迈不动了,这长跑的劲儿估计明天早上起来就得发作,少说得半瘸一个星期。

    从楼口自动贩卖机买了瓶汽水,贺中鹤坐到台阶上。

    国际部楼后是片法桐林子和小花坛,除了一溜石楠和冬青外,基本都只剩光秃秃的杈了。

    十一月中了,他正好坐了个背阴处风口,北风吹得人头疼,卷着枯黄的落叶哗啦哗啦满地打旋儿。

    想抽烟。

    虽然他压根儿没抽过,也不会抽。

    但就觉得抽烟会非常符合此情此景。

    有瓶啤酒就更好了,旁边再来个二泉映月……

    贺中鹤站起来拍了拍裤子,心里又烦躁又紧张,甚至已经提前铺垫好伤心和失落了。

    国际部装修比普通教学楼好,大厅是欧风的,中间有个从来不出水的小喷泉,墙上立着面复古大铜镜。

    贺中鹤走过去照了照镜子,顺了一把头发。

    整体黄绿,发根白发丛生。

    然后突然想起来,前几天跟雁升说要把头发染黑来着。

    找着事儿干了,无所适从的感觉就缓解了一些。贺中鹤掏出手机找附近的美发店,随便挑了家看着比较靠谱的打了个电话约上,然后轻车熟路地从后门溜出学校。

    “三分!又三分!!!”篮球狒狒一号石宇杰双手指天,嗷嗷喊,“雁升我爱你!”

    “说点儿人话。”雁升往场外扫了一眼,淡淡道。

    二十四班抽的是跟六班打,这群人水平一般,中等偏下,二十四班把比分拉得很远,稳赢了。

    狒狒二号辛凯叉着腰,故作潇洒地甩了甩头发:“贺中鹤怎么没在呢,游戏solo不过他篮球还是非常可以的。”

    “那玩意儿虚了,让他好好歇歇。”石宇杰说完看了一眼雁升。

    他挺奇怪为什么刚才叫了贺中鹤他却不来,一脸闷闷不乐怅然若失的。

    雁升表情也一直很淡,打个篮球跟打太极似的。

    看来是有事儿。石宇杰收回目光。

    高一高二运动会拖拖拉拉开三天,高三的只能跟着狂欢两天,而且这两天里,晚自习照常,一群玩心荡漾的人回到教室,其实兴奋得根本学不进去。

    带了手机的偷玩手机,带了课外书的偷看小说漫画。

    此种情况出现在全成绩区间,班里那些闷头学习的这会儿也有些躁动,石宇杰藏柜子里的言情小说被班长借走了一半。

    全班都沉浸在毕业前的最后一次集体活动的狂欢里,除了雁升。

    雁升转着笔,看两眼挂书立上的单词,低头画一会儿小人。

    已经第二节 晚自习了,他旁边的位置还是空的。

    这是贺中鹤这学期第一次翘课。

    估计这是又拉不下面子了,不好意思跟这儿待着。

    雁升今天听他说出来的一瞬间,其实心里没有特别大波动。

    天天互相撩来撩去的,就算看不出来他是gay,但只要不弱智就能知道他至少是个半弯不直。

    但这么久了他才挑明白,这让雁升有点儿郁闷。

    第三节 自习打铃的时候老郑来管了一次纪律,灌完几锅毒鸡汤后走过去问雁升:“贺中鹤呢?”

    雁升张了张嘴还没出声,老郑又说:“别说又去医院了,扭了脚还能跑一千五,意志钢铁般坚强啊。”

    沉默。

    “你们两个最好别给我搞幺蛾子。”老郑看着他,“他是作惯了的,你得有数。”

    这是老郑第一次用警告的语气跟雁升这么说。

    雁升点了点头,看老郑背着手踱出教室。

    桌洞里手机亮了,是大卢的发来的消息。

    -大,视频demo被打回来了

    -用那啥的部分不给过,非要打码,整个视频都废了,你看看年前抽个空

    大卢给雁升当了好几年助手,挺能干挺老实一人,是公司这边跟雁升走得比较近的。大卢平常天天喊他老大,其实比雁升大了将近十岁。

    对此雁升上次录视频的时候开玩笑似的提了一嘴,大卢顿悟,就此改称老大为大。

    雁升挺头疼的。

    他说的“那啥”就是雁升上次在野外录视频,演示胳膊受伤后拿套儿剪掉顶端当防雨防泥灰的止血带,这内容一开始是策划要求的,结果拍出来不过审。

    -大,你有时间不?

    雁升放下手机想了想,十二月份的话倒是有个非常好的时机。

    -行,下个月七号

    大卢回了一个收到的表情。

    非常正直的一位助手,据雁升所知公司很多人整天拉小帮派,一群主播和助手聚一起乌烟瘴气,聊些有的没的八卦,尤其喜欢嘴女主播,猥琐啦的。

    雁升就是这群主播里的一股清流,无论是视频内容还是其他什么的。

    等明年解约就能去正经点儿的公司,或者试着自己单干。粉丝流量已经稳定了,也就不再需要平台合作引流。

    放学后班里人憋了几节自习的兴奋劲儿一下子都释放出来了,窜出教室的速度飞快,两遍放学铃还没响完教室就差不多空了。

    雁升慢悠悠地往书包里收拾进去两张导学案,然后拾掇了一下桌子,又坐位上玩了一会儿手机才走。

    身边空荡荡的,非常安静的放学路上。

    一个人走过又黑又长的走廊,一个人绕到楼后经过自行车棚,一个人顺着马路往家属院走。

    路灯映着,显得挺落寞。

    贺中鹤躲一排自行车后头看着,一路悄悄跟过来,他觉得自己跟个变态似的。

    车棚附近这会儿没什么人,空旷安静。

    正要偷偷摸摸起身躲到前边公告栏后头,雁升突然转过头:“出来。”

    贺中鹤吓得一偏身子碰倒了身前的自行车,然后各种自行车电动车就成了多米诺骨牌,一溜倒了下去,非常丝滑。

    一地躺得安详但发出惊天防盗警报声的车子中,他无措地站着。

    两人隔着滋儿哇乱响的车进行了长达五秒的世纪对视,然后贺中鹤回过神来,手忙脚乱地扶车。

    雁升叹了口气,走过去帮他一起扶。

    其中一辆是老郑的小电瓶车,粉色的,车把上挂着一把小葱,车筐里有袋豆腐。

    估计是早上买的忘了拿,小葱都蔫了,豆腐看着也干巴巴的。

    贺中鹤扶的时候没忍住笑。

    笑完后迅速收住声音,回头看了雁升一眼。

    教学楼顶的大白炽灯下,雁升漠然的表情非常清晰。

    贺中鹤在心里给自己点了根蜡。

    扶完最后一辆车,他跟上已经朝家属院走的雁升,跟他并排。

    从车棚走到后门,雁升面无表情,全程沉默。

    贺中鹤实在憋不住了,咬咬牙,在雁升掏门禁卡的时候一个跨步站到他面前。

    雁升放下拿钥匙的手,看着他。

    “你生气了吗?”贺中鹤跟他对视。

    这是他从小到大第一次用这种语气跟人说话,讨软似的。

    杜兰珍惯着他,从不打骂他;他朋友也多,很少闹矛盾,就算一言不合了,他也潇洒say bye-bye,犯不着求和,哥就是霸王自信放光芒。

    现在却软不溜的,问雁升生没生气的时候语气里竟然有点儿怯怯。

    然而雁升没回答:“染头发了?”

    语气淡淡。

    “啊,染了纯黑,早知道就染褐色什么的了,这黑得不太自然……”顺着说到这儿,贺中鹤才发现话题被雁升成功带跑了。

    “挺好。”雁升依然面无表情,点点头,继续拿起钥匙串找门禁卡,刷了一下,进家属院。

    贺中鹤有点儿窒息,他跟在雁升身后痛苦又尴尬地龇牙咧嘴一秒,然后又往前一步拦住他:“你到底是不是生气了?”

    雁升看着他,没说话。

    贺中鹤被看得心慌,如果这场面是动画片的话他肯定是一截一截矮下去的,脸都缩领子里那种。

    这歉不好道,怎么解释都不对劲。

    贺中鹤还是如实说了:“我没想瞒着你,那天晚上我嘴欠了一句,不是……真想耍你。”

    “我就是怕彼此知道了这事儿后都有意识保持距离,或者相处起来小心翼翼怕尴尬。”

    “真没耍你的意思,别生我气了……”贺中鹤眨眨眼,面子都不要了,“雁升哥哥。”

    旁边有拿着小收音机的大爷走过来,两人把堵门口了,雁升按着贺中鹤的肩把他往旁边小花坛带了带。

    对站着沉默了一会儿,一直到收音机声音逐渐远了,然后消失。

    雁升终于开口:“我觉得我应该是没瞒过你什么。”

    “我”和“你”咬字很重。

    生气了这是。

    “是。”贺中鹤低声说完,点了点头。

    那你还说你在大鸟转转酒打工。

    差点儿蹦出的这句他憋住了没敢说出来。

    这是雁升第一回 对他表露出生气的情绪。

    贺中鹤发现自己挺怕他生气的。

    不是说怕你火了跟我狠狠打一架那种,而是怕气着气着直接给人气跑了。

    “你要是不想继续的话,”雁升说,“可以一直瞒着,不用告诉我。”

    贺中鹤愣了愣,接着心脏狂跳起来,这个“继续”说得模棱两可,但贺中鹤知道他指的是什么“继续”。

    “但是你告诉我了。”雁升看着他,声音很轻,“你总得让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别老给人个残影,让人捉摸,让人雾里探花。什么事儿说开了都轻松点儿。”

    “我……就是……”贺中鹤觉得这个氛围非常让人想狂吼着逃跑,他顿了顿,“想继续。”

    雁升挑了挑眉,看着他。

    “我也知道……你的意思,”贺中鹤艰涩道,“但有些事儿我自己可能也没太闹明白,你懂。”

    沉默。

    漫长的沉默。

    “知道了。”雁升再开口时语气是微微扬着的,他扒拉了一把贺中鹤一头乌黑的毛,走在他身前,“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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