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敬比剧组回京市的时间更早一些。

    那天聚餐结束, 第二天她就离开了，毕竟还有好多事情要做。

    电影通过了审核，但是院线发行是个问题。

    受了各方势力的阻挠, 很多院线不敢买她的电影。

    该寻求帮助时, 就寻求帮助，别人找人阻挠她, 她也找人反阻挠。

    潘敬找顾爸爸说了这件事。顾家的商场里有电影院，顾爸爸能说上话。

    她又和向之乾说了一声，多方使力，终于排上片了。

    他们的宣发没有花很大力气，只是在电影院挂了宣传横幅, 每个演员都转发了一下电影上映的消息。

    张红娟、王旷、邹乐为都帮她做了宣传。

    潘敬的账号下粉丝量巨大，都是前段时间那场风暴带来的，这些人刚开始都是骂她、想让她得到惩罚的, 但是现在都闭上了嘴。

    他们电影上映的消息一出, 很多人都跃跃欲试：“我不看, 我就等影评, 看这种只给演员几百万的扣搜公司能拍出什么垃圾来。”

    已经快要年底了。各个公司的贺岁片全都发了消息, 即将上映。

    他们都觉得潘敬公司的片选这个时间, 就是找死。

    听说是历史片，听说是悲剧，听说是历史上不出名的人物，听说演员妆造不美, 这几条要素加起来, 旁观者看不出这有丝毫吸引人的地方。

    并且，同期上映的影片暗戳戳发了拉踩的通告。潘敬他们发布了宣传片后，其他的公司就写了通告, 里面把潘敬他们的服装和自己片里的对比。

    潘敬的片子里色调暗沉，其他电影色调明丽，一对比，通告再加点文字，说这就是用心和不用心的区别。

    潘敬公司这边也反击，他们花钱买来了群演拍的视频。视频内容是其他剧组有些演员拍戏不背台词，只张嘴，等着后期配音，用眼药水和和红色眼影伪装哭泣。

    然后，他们也秀出了自家的演员集体背台词，在雪地里裸背的真实场景。

    电影还没上映，这样的对战就来了好几次。

    宣发部门的员工面对和多家公司的舆论战，硬是没输。虽然是自家艺人确实让他们有底气，但也确实不容易，冯邑给他们记了功，等着年底奖励。

    到了电影上映那一天，真实去影院看这部历史片的人不多。

    但潘敬的亲人朋友都去看了。

    张红娟今天学校有个很重要的会，但她请了假，理由很简单：“我朋友的电影上映了，我得去给她撑场子。”

    顾隽给自己公司在京市的员工买了电影票，让他们去看。

    向之乾也给自己控股的几家公司都买了电影片，让员工观看。

    王旷做完了手术，也去了，警察局的大家也去了……

    也有和潘敬不认识的一些人去看了。有个历史老师，一直对这段历史心存敬意，他买了票，但没什么信心，觉得一定会被糟践。

    毕竟这些年，确实没什么好片子。

    他做好了心里准备，如果真的很糟糕，他不会看完全场，直接出来发影评，让大家都别看了。

    但是进了电影院后，他就老老实实坐了两个小时。

    结束时，他满脸的泪水。

    剧情上有适当的改变，但是那种精气神还在，当时的服装和习俗都是正确的，看了这一场，恍若自己也跟着走了一遭。

    演员们忠于角色，从年轻到年老，该脏的时候脏，该丑的时候丑，每个阶段都真实到让人落泪。

    郭将军攒够了面粉和调料，终于能给自己做一顿炸丸子。他小心翼翼地炸好，放在盆子里，自己不舍得吃，最后却给战友们每人分了一颗。

    他的狗趴在身边，眼巴巴地看着，郭将军最终把自己的那颗丸子，咬了一半，给了它。

    它老得快死了，也得尝一尝去不了的京城的味道。

    一人一狗，面对面吃丸子，帐篷外北风啸啸，电影院里有压抑不住的哭声。

    也有能笑出来的地方，将士们艰难地在戈壁想种个果树，为了种子能发芽，大晚上轮流值班，生怕有野物把种子挖出来，一群大男人小心翼翼地守着。但是养了两个月，什么都没长出来。

    最后，他们挖出来种子一看，已经烂掉了。

    让人又心疼又想笑。

    看到了最后一幕时，观众们恍惚间觉得，那个叫卫家望的演员就是历史上的郭将军。

    看完之后，这个历史老师迟迟不愿离场。片尾曲也好听，慷慨激昂，让他想哭，是一个叫乘四的人写的，他不认识这个乘四，但歌词和曲调真的非常大气。

    片尾曲也快要结束了。

    历史老师摘下眼镜，擦了擦眼眶周围的泪水，然后他看了一圈周围，想看看有多少人能看懂这部好片。

    电影院本来人就不多，但是大家现在几乎都没离场，这是观众对于一部认真的好片的尊重。

    灯光亮起那一刻，历史老师忽然看到旁边有个人带上了墨镜，那一瞬间，他觉得有些面熟。

    等到大家排队离场时，历史老师一直看着那个人，越看越心惊，终于确认了。

    他跟在那个戴墨镜的男人身后，想叫他的名字，但出口的却是：“郭将军？”

    他前面的男人一愣，回头对他笑了。

    历史老师激动起来，伸出手抓住他的衣角：“能和我合张影吗？”

    卫家望没想到自己出来看电影会被发现，他挠了挠头，同意了。

    在空荡荡的电影院里，以大屏幕为背景，他们两个合了个影。

    为了照顾影迷的身高，卫家望贴心地蹲着马步。

    回家后，历史老师立刻打开了网站，开始用心写今天的观影感受。

    他是个有些名气的历史博主，在圈子里很有话语权，经过他的认可，他的粉丝们也心动了。

    “既然柯老师说了，那我也去看看。”

    他回了粉丝一句：“带着孩子去也挺好的。”

    他不遗余力地宣传，还表示自己非常喜欢那个叫卫家望的演员。

    那是一个非常优秀的演员。

    他从不追星，但他现在有点遗憾忘记让那个演员给自己签个名了，下次如果那个演员有活动，他一定会去现场。

    还有顾隽和向之乾公司里的员工，拿着公司发的电影券，看了这场电影后，也成了自来水。

    “最近电影挺多，不知道看什么。”

    “去看那个历史电影啊，特别好看！”

    观影人数持续增加，从第一天的稀稀落落变成了座无虚席。

    近期的电影很多，都是一些合家欢的搞笑片或者爱情片，这部略沉重的由历史改编的电影不被看好，却场场爆满。

    观众不懂演技，但观众能看懂好不好，美不美，感情真不真挚。

    让他们哭，让他们笑，让他们震撼，让他们还想再看一遍的，就是好片。

    他们愿意自发地去宣传，自发地去重看。

    最后，这部电影的票房在众多影片里排在第三名，并且评价非常两极化，只有五分和一分。打五分的观众从剧情到细节挨个分析，打一分的大多就一句话：“这家公司的老板是个吸血资本家，人品极糟，别看。”

    票房前两名都是正当红的流量小生参演的，很多粉丝为了给偶像刷票房，自费包场，增加票房数据。

    这部历史片每张票都是实实在在真实去看的观众，赢不了刷票的。

    潘敬不在意评价和数字，现在的收获已经足够了。

    他们成本不高，大多经费在道具和制作上，这部电影赚了很多钱，给向之乾分成之后，还剩下不少，潘敬让财务做好规划，辛苦了一年了，务必让公司里的大家都开心开心。

    大家都很艰难，潘敬有责任让他们活得好，他们的年终奖不少于任何一家公司。

    在年终奖下发之前，又是一届电影奖。

    经过一些和潘敬关系不错的老前辈的帮忙，这部电影被提名了很多奖项，乘四为电影写的歌也被提名了优秀电影音乐奖。

    电影奖的评委里有些人之前和她打过电话，比较委婉地威胁她，如果她还这么发疯的话，以后她不会有什么发展了。

    这次，这些人肯定会作妖。更何况，如果让潘敬得奖了，那是不是说明她的瞎搞比之前的老规则好？

    那他们之前对她的批评算什么？

    太打脸了。

    组委会有几个人家里很厉害，来娱乐圈就是为了找刺激，不一定有什么成就，但确实有地位。他们拿定主意什么奖项都不会给潘敬公司的人。不只是这次，还有以后，所有的奖，她都只能陪跑。

    既然想做事，那就得承受后果。

    但潘敬也不是没有底气的人。

    如果她没有底气，上一次全网被骂，和上上次举报星旦时就已经死了。

    来自潘敬关系网的压力也袭向了组委会。

    有些年纪颇大的老艺术家正式向组委会提出申请，请求一同参加评审，表明了自己对组委会的不信任。

    在潘敬打招呼之前，向之乾就主动和组委会联系了，他不要什么特权，他要公平。

    如果没有公平，向之乾保证组委会这些人私生活上的破事会全网皆知。

    另外一边，何云升的身份不方便去电影院，在家里和妻子一起看了这部电影。

    他非常喜欢这部电影，对国家的忠诚也是何云升一直秉持的理念。

    他也知道前段时间潘敬遇到的事情，可是他不好说话，毕竟舆论这一块不是他的职责。只要潘敬没出大事，他就不可能直接插手。

    但是看着自家孩子受委屈，他心里也不舒服。所以这次，他和相关的负责人打了个招呼，在闲聊里表示了一下，这段时间有个电影非常好看。

    何云升没说清楚是哪一部，但这句话被传给了组委会，组委会的人也只能严肃对待。毕竟，如果大领导觉得好看的电影没得奖，就是说明自己口味和领导不一样，那可是大忌。

    组委会猜来猜去，主管军事方面的领导觉得好看的电影，肯定不是爱情片，也应该不是搞笑片。

    那就只能是潘敬那部了。

    没办法，忍着心里的不舒服劲，也得让她得奖了。

    最后，这部历史片得到了最佳电影奖，还有最佳电影音乐，卫家望得了最佳男主角，除此之外，还有最佳编剧奖。

    潘敬的戏份比较少，并且不是编剧、也不是导演，电影奖组委会还算安心，起码她不会上台来膈应人。

    但圈内人最势力，也看出来了，这种情况下她都能得奖，那是真的有能力，也有底气。

    有人给她撑着呢。

    那就没法了，有人愿意撑，她也站得住，其他人除非比她更强之外，没有办法，只能离她远点，看她能作成什么样。

    到了颁奖礼那天，在场的人一眼就能看到潘敬。

    她之前一直是客气又礼貌的样子，以前的颁奖礼，她都是灰色的礼服，不显山漏水，很低调。

    但是今天她穿了红色的礼服。

    礼服红得扎眼。

    她身上没有任何首饰，但比其他珠光宝气的其他女明星都引人注目。

    红色礼服的背面是长长的裙摆，卫家望和朴信站在她身后弯腰，忙着给她整理裙摆。

    今天即将宣布的影帝和最好的导演，都甘愿当她的背景板。

    场中的其他人频频看她，窃窃私语，终究不敢大声。

    潘敬手里端着酒杯，但酒杯里盛的是白开水。路美臣也来了，总觉得敬敬还小，不让她喝酒，给她换了水。

    秦是明拉着路美臣的手，去找了个座位。

    潘敬看着舞台的光，微微抬了下颌，看起来倨傲，但心里非常平静。

    之前，她想顺应现有的潮流，好好发展，但有些脏的水，她不必要顺着的。

    她更愿意自己创造潮流。

    她已经是最不同的那个，也在被抵制。

    那就露出来自己的刺，让他们看看——是不是该换新天了。

    奖项一个又一个公布，最佳编辑上台，第一句“感谢敬姐。”

    这个编辑之前在别的公司，因为不愿意写恶俗的狗血剧情被打压，他一直都想写一些有思想、有内核的剧情，却被原来的公司嘲讽无能，说他吸引不了观众眼光。

    后来到了潘敬的公司，自由度很大，完成额定的工作后，还有时间可以创作自己想写的东西。

    然后编剧组会定期评审，选出来最好的剧本不断完善，以后有机会就拍。每个人都有进步空间，也有自己的发展方向。

    这次的剧本就是他的建议，虽然他只是个小编辑，但编辑组一致推荐他上台领奖。

    这个编辑站在台上，面对台下的灯光心里感慨万千，从“无用、挣不了钱”到现在站在台上成为最佳，他只用了一年半。

    他很清醒，明白不是自己能力太强，而是因为自己的选择做得好。

    他感谢潘敬给了他们这个环境，只希望公司能好好发展下去，他会继续努力，写出来更好的剧本。

    最佳电影音乐奖公布时，乘四也上了台。

    他有些腼腆，不像是能写出电影里那么磅礴音乐的人。

    拿到奖杯之后第一句，他也是“感谢敬姐。”

    感谢之后说什么呢？

    乘四想不到。

    他和起子之前都在地下室做音乐，因为一起签了公司结识，也一起上了节目，都出了名。

    但是后来，走上了不同的方向。

    起子在其他的公司花天酒地，名声很大，私生活混乱，豪车豪宅全都有。

    乘四在潘敬的公司按时上班，住在员工公寓，不怎么参加活动，时常泡在工作室里。

    但是，因为专注，乘四的音乐越来越纯净。今年除了这个奖项，他还拿了一个音乐专业的奖。他现在手里有张新专辑已经筹备好，明年就发，有信心冲击金曲奖。

    现在提起乘四，别人想到的，或者是他为电影创作的主题曲，或者是他的单曲，歌比人红。

    而提到起子，最出名的是他的花边新闻和醉酒驾驶。

    乘四心满意足，没有丝毫要抱怨的。

    然后，他又说了一遍：“谢谢敬姐。”

    之后，他把公司的人感谢了一遍，甚至还感谢了公寓里打扫卫生的阿姨。

    等到这一串长长的感谢结束后，他只说了一句：“我以后会做出更好的音乐。”

    潘敬公司的人都有这个特点，令人厌烦的朴实。

    等到最佳影片公布，灯光打给了场下的朴信。

    朴信笑了，往旁边走了两步，灯光移过去，全场的目光都放在红裙的她身上。

    朴信站在她身后，给她拎起裙摆。

    他们两个走到了台上。

    奖杯到了潘敬手里，台下曾经威胁过她的、骂过她的，目光躲闪。

    她笑了笑，终于给了旁人一点面子，后退半步，发言让朴信来进行。

    朴信清了清嗓子：“谢谢敬姐。”

    说完这一句，他自己都想笑，他比潘敬大很多，但她竟然才是主心骨。

    朴信的感言正常一些，他讲了拍摄过程中的苦难，但总会加一句：“幸亏有我们老板。”

    朴信名气很大，有些背景大的人想让他帮忙拍烂片捧明星。但那种女性露肉、男性猥琐搞笑的片，朴信不想拍。那些人威胁过他，但这些烂事都被潘敬揽下来了。

    朴信不知道潘敬怎么解决的，但她真的做到了她的承诺，没有让他被打扰过。

    朴信听说过，外面有些公司的导演和演员会被老板送出去搞人际，而自己的老板硬生生一个人撑着，给他们撑出来一片干净的天。

    到了最后的卫家望也是如此，第一句：“谢谢敬姐。”这部戏是卫家望的转型之作，他不可能一辈子都演阳光帅哥，这部戏证明他也可以演硬汉。虽然放弃了一部分喜欢奶油小生的粉丝，但拓宽了卫家望的戏路，演员生涯更长了。

    这一晚上，场中人的耳朵充满了“谢谢敬姐。”

    他们的脸被扯到地上摩擦。

    这样做似乎没什么必要，但是公司里正在看颁奖礼直播的人都知道，朴导他们是在用自己的方式给潘敬排场。

    你们不是骂她吗？

    你们不是看不起她吗？

    你们不是想让她死吗？

    那我们就让你们看看，她有多厉害，有多重要。

    她活得比你们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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