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68章 哑奴暗卫他愿意下去陪她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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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齐昀来得迅速。

    小郎君下意识就想躲开,脚下才退了半步,却又生生止住。齐昀人虽疯些,但有句话说得极对。

    更何况,他愿意下去陪她。

    那双含着泪的丹凤眼缓缓闭上,随风翩然起舞的衣摆上还沾着刚刚精挑细选出来的小花。

    他缓缓松开手指,静静站在原处。耳边的风声嗖嗖,像是裹挟了极有力道的小石子。

    “唔。”

    预料之中的痛不曾袭来,反倒是持着短刀的齐昀一声闷哼,缓缓倒了下去。

    隐在暗处的未丹倏地现身一把将人背起,她垂头低道,“公子。”

    “未丹?”抹了眼泪的孟均一睁眼,便瞧见李阮棠的贴身婢子,他有些惊讶地看向她,“你.......怎么会在这?”

    若齐昀不曾说谎,那今日里未丹必不会出现在这。

    难不成.......

    他心下一动,可再瞧婢子一身素白,刚刚才热起来的心登时又沉沉坠入了冰湖之中。

    “世女早前曾嘱咐属下,不论生死都要护公子周全。”未丹恭敬,余光扫过落寞的少年郎,又道,“但府中这两日事务繁忙,属下分身乏术。”

    孟均自嘲地捡起挂在衣摆上的那朵小花,他什么话都说不出。小郎君默默蹲下身,头埋在臂弯里呜呜咽咽压抑地哭着。

    “公子。”未丹听得难过,瞥了眼跟上来的哑奴,忙道,“红白喜事本就不易相见,孟大人此举也是为了您好。”

    “这几日,属下得在肃亲王府处理事务,便选了新的暗卫护您周全。”他指指站在一侧的玄衣蒙面女子,“这哑奴十分可靠,就是早先被火烧了脸,面目全非,见不得人。”

    “眼下齐公子晕厥,属下先送他回府去。”

    她背着齐昀急急而去。留下哑奴和孟均,还有拿了柳条不知该不该过来的小厮。

    少年郎抽噎的声音压得极低。

    轻柔的风,和煦的光,都暖不了被冰冻住的心。

    他正哭得难过,双脚却忽得离地。那双红肿的丹凤眼怔怔瞧着蒙了面的人,惊得语无伦次,只瓮声瓮气地质问道,“混账!你,我,你这是做什么?”

    温柔的怀抱稍纵即逝,哑奴指了指立在两人面前的大石,又拿自己的衣袖擦了擦。

    “你,是让我坐在这?”

    孟均吸了吸鼻子,他有些踟蹰地站在原处,之前不觉得,这会站起身才发现小腿麻酥酥的都是凉意,站也站大稳。

    可要是坐在这,总觉得有些失了面子。

    他可是主子,哪里能让一个下人随意地抱来抱去。更何况是今天这种日子。

    小郎君心里暗搓搓的生了怒,他捡起小石子狠狠砸在哑奴身上,“不许你碰我!”

    “谁准你碰我的!”

    他发泄似地拾起一把小石子,悉数砸向无辜好心的哑奴,偏偏这人也实心眼,不论孟均怎么那她撒气,也不曾后退。

    小郎君扔着扔着,眼眶又蓄了眼泪。他倚坐在大石头上,一想起自己连她最后一面都不能相见,哭得越发难抑,翩然的广袖上冰凉凉湿了一片。

    眼下日头正晒,哑奴尽忠地站在他面前,恰恰好将人罩在自己的影子里。

    孟均将将才养好些的精神头,早就哭得恹恹地。

    尤其,他手里的帕子又掉在了地上,黏了灰沾了泪,脏兮兮的滚做一团。

    小郎君鼻尖都哭红了,他抽抽噎噎地抬眸,刚要唤小厮再送张帕子过来。

    窄窄一方荫凉,哑奴伸手,递过揣了许久的素帕。

    孟均横她一眼,偏生这会他眼都肿了,那不悦的神色压根儿瞧不出。

    “我才不用你的。”

    也不知为何,他总想对她发火,或许不仅仅因为她刚刚的擅作主张,亦还有她的背影。

    小郎君固执地偏过头,不去瞧她。哭过的鬓间嗡嗡直跳,一股血腥气忽得涌上鼻头。

    不得他唤人。

    一方素帕极为精准地捏住他的鼻尖,哑奴恭敬地站在离他一臂远的地方,只伸手细心地为他止着血。

    血腥气里,混着一股淡淡的清甜,若有似无。

    孟均一怔,才要再细看看她的面容。哑奴已然守礼的退开,她低首而立,小郎君紧紧捏住素帕放在鼻尖处,除了血腥气,刚刚那股淡淡的清甜早就无迹可寻。

    好像一切只是他的错觉。

    孟均耷拉下眉眼,心灰意冷地起身,就算他不能出现在她的小殓,偷偷拜祭也是好的。

    他唤了小厮前来扶着自己起身,走了几步方与知秋低道,“你嘱咐后面那人买些元宝蜡烛放在咱们院子。”

    “公子。”知秋只回头了一瞬,便满脸惧怕的附耳,“这厮不太像好人,就这么跟着咱们,会不会有危险呀?”

    “无妨,她是肃亲王府中人,是个哑的暗卫。”孟均就着小厮的手上了车,他微微侧目瞥了眼远远站在马车旁的女郎,与知秋又道,“我听闻有些人生来又聋又哑,刚刚我与她交谈都是在正面,或许她是能读懂唇语。”

    与这哑奴说话,还要面对面?

    知秋一怔,吓得眼泪都快要憋出,他极不情愿地上前,正酝酿着勇气,那哑奴一伸手,递来随身带着的纸笔。

    她似是知晓自己周身的气势骇人,等知秋接过,自己便走远了些。

    “倒是个可怜人。”知秋低低叹了一声,在纸上写得飞快。

    夏风闷热,顺着飘荡的车帘,一丝一丝的渗入。

    倚坐在车壁的孟均恹恹闭目,他是她的未亡人,却因为指婚,白事让红,须得遵循婚前不得相见之则。

    明明她就在隔壁,明明过了今日,这世间就再也不会有她。

    他却无法上前。

    小郎君只想想,心口就好似被人拿生了锈的钝刀一点压着一点,又痛又涩,难过的上不来气。

    一路木叶新绿,繁花似锦。天地悠悠,却早已物是人非。

    马车停驻在侧门。

    管事一路相护,小郎君妥了又拖也只在余光中,瞧见了那一府的白。

    哭肿的眼早就没有半滴泪水,他一步三晃的走回自己的院子,坐在游廊下,怔怔听着隐约穿墙而来的念经敲钟之声。

    “公子,您用些茶罢。”知冬奉了杯盏过来,面前的少年郎仿佛是离了水的鲛,唇角又瘪又干,他无神地坐在廊下,直到一个玄色人影悄无声息地近前。

    那双红肿的丹凤眼才有些光彩,他接过哑奴递来的小包袱,一打开,脸上的肃穆却悉数化作惊愕。

    他怔怔看着小包袱里的金元宝和两个点心,一时竟顾不上生气,只好奇道,“这都是什么?”

    哑奴亦是一脸茫然,她拿出随身带着的小册子,翻到知秋写写画画的那一页。

    小郎君定睛一看,上面又写又画,前两个字是元宝,其后则跟着两个圆圈。

    “......”

    知秋脸上一红,跪在地上先认了错,“公子,此事是小的疏忽。小的平日里读书少,这元宝两字识得,蜡烛笔画多一些就不晓得怎么写。是小的办事不稳妥,才会坏了公子的大事。”

    他连连磕头,孟均心下一恸,“罢了,看来天意如此。”

    小郎君摆摆手,扶着廊柱缓缓起身,他颧上有着极不正常的红,才迈出一步,骤然而来的晕眩仿佛在脑中刮起了风暴,踉踉跄跄就要栽倒在地。

    比两个小厮更快的,是站在几步之外的哑奴。

    跌进怀里的人清瘦不少,他的额头沉沉贴在她的脖颈,远比夏日盛阳更烫。

    “呜......”那张俊脸红彤彤地,泪珠却星星点点自眼角滑落。他似是又迷糊了,手脚并用地抱紧正欲将他交给小厮的哑奴。

    知冬一靠近,便察觉到哑奴的僵硬。她似是不知该如何摆放手脚,小厮暗暗叹了口气,才要将起了热的公子扶进卧房。

    他却固执起来,死命地攀住哑奴的肩头不放,清泠的声线早就干哑,那起了皮的唇无意识地贴在她的脖颈,说着模糊不清的低语。

    “棠......棠。”

    小郎君怎么也不放手,知秋忖了忖,只得先让哑奴抱着公子进房。

    他留了知冬在房里守着,自己匆匆向外走去,准备拿今日的汤药过来。

    半拢下的纱帐里,睡着迷糊阖眼的孟均,哑奴板着身子坐在床榻旁,原本低垂的眼稍稍一侧,正对上知冬瞪大的眸子。

    他甚是尽忠地搬了小凳子坐在哑奴身侧,既然公子不肯放手,那他就得好好盯住这人才是。

    不得不说,这人单露的眼睛额头,就已经有些令人生畏。尤其那一道蜿蜒至眉骨的疤痕,扭扭曲曲,似是春日里在土地里辛勤松土的蚯蚓。

    要不是为了公子,他真的不想留在这。

    知冬强忍着害怕,又小心翼翼地趴在床边轻轻唤了唤迷糊的孟均。

    偏生不论他怎么唤,那修长的手指就只紧紧抓住玄色的衣袖不放。甚至于知冬稍微往外拽了拽,躺在床榻上的小郎君登时皱眉不安起来,那双红肿的丹凤眼依旧紧紧闭着,却已然自发地往哑奴身边靠去。

    知冬瞧得眼角一抽,不等他开口,哑奴倒是自觉,主动地避开身子。

    直到碧纱窗外的天色渐沉。

    喝了汤药的小郎君总算安稳下来,他一骨碌滚向床里面,牢牢抱着之前从李阮棠那拿来的软枕。

    纱灯里的光渐渐暗淡,知秋进来换值的时候,知冬正趴在床沿打盹。

    “人呢?”

    被推醒的小厮揉揉眼,“谁?”

    “还能有谁,就那个哑奴,不是让你看着她么?”知秋压低了声,将睡懵的知冬拉到外间,“我总觉得她不像好人。”

    “人是丑了些。”知冬附和地点点头,他喝了口冷茶提神,“不过,我总觉得她的背影好似在哪见过。”

    “净瞎胡说。”

    知秋点了点他的额头,“人家是肃亲王府的暗卫,你上哪见过。我瞧你定然还困着说梦话呢。行了,你且去歇着。公子这里有我守着就好。”

    他轻手轻脚地将里间的纱灯都熄灭,这才又坐在外间打着络子。

    纱帐里。

    喝了汤药的小郎君迷迷糊糊做着寻人的梦,那双好看的眉眼皱得好似郊外绵延的山峦。

    孟均正追着那云雾之中的背影,脚下一软,忽得就陷入了一片软软的云。

    熟悉的清甜扑面而来,小郎君挣扎起身,向四周张望着。可除了那一层永远不会散的迷雾,他根本就瞧不见想念的女郎。

    李阮棠定是怨他没有去见她最后一面。

    小郎君难过地贴近他的云朵,“呜,棠......棠。”

    他嘟嘟囔囔抽噎地说着梦话,似是应他所想。虚幻中,小郎君仿佛当真听到了那温柔的声音,轻轻叹着,“傻啾啾......别再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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